第11章 “孩子生下来,我养。”……

室内的温度还流动着,不比外面的夜色,温晚宜甚至能感受到空调风口吹出来的热风。

她的手提包放在风口处,这会儿皮革都吹热了。

可什么都没他此刻说出来的话令人诧异。

温晚宜第一反应是沉寂,下一秒则是凝滞。

“结婚?”她下意识说。

江叙深就坐在她面前,衬衣袖口齐整,修长指骨也干净无比。

“对。”

江叙深伸出手,把一早拿出的合同原件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是我找律师拟好的婚前协议,有关我们两人在这场关系上的细则,和基本权益保障。”

温晚宜就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

条理清晰,具法律保护。

可她实在难以想象怎么会准备得这样周全。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去她家,温晚宜差点以为他是找自己麻烦。

现在却在这桌上和他谈结婚。

“这有点突然,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温晚宜:“你是什么时候去拟的这些。”

江叙深:“在去你家之前。”

她微微讶异,抬首看向了他。

而在她对面,男人依旧是往常姿态。

那张面孔仍旧是苏感与冷漠的交杂,时刻吸引着女人视线。

“两月前的洲际酒店,有熟人下套,想要我出事。”

他眼眸坦然,注视着她,“而那晚,我不知道你会去我房间。”

温晚宜心头微惊,自然也知晓他的意味。

“我向您进行了道歉。”

“我知道,你先听我说。”

江叙深指节淡淡点在合同上,纤长眼睑抬起,目光落她身上。

温晚宜心头微惊,自然也知晓他的意味。

“温晚宜,你的道歉我都听在了耳里,包括你在父亲面前没有公布我的信息,我很感谢你,但我不太认同你说的名字从我人生里抹除这句话。”

江叙深语调平稳:“你的工作简历在我手里,人事履历也在理深,包括这三年工作制。在这种情况下,你准备要怎么抹除?离开公司么,或者,主动请辞。”

温晚宜知道,车里那番话算是她的一时冲动。

她将未来前景摆在国内,是希望可以在国内长期发展。

她其实没想过在这方面让步。

她不可能离开,也不可能主动请辞。所以没有有效措施。

“我确实没想过这些,是我疏忽,抱歉。”

“结婚。”江叙深:“我们领证,把孩子生下来,这算是最稳妥的方法。”

江叙深指尖微点,温晚宜看着他那修整白皙的指节,指腹没半点瑕疵。

江叙深:“孩子生下来,我养。”

温晚宜此刻的呼吸更是沉寂了,说不出任何话。

她的胸腔仿佛在剧烈跳动,却无法呼吸。

温晚宜还记得陆承宣所说过的江叙深,也包括她在圈内各种耳闻的。

城府深,地位重。

最关键他还是行业内最知名的理深的高层,江家的唯一继承人。

温晚宜:“您要知道这是个大决定,不是小儿科。”

“我知道。”

江叙深声音依旧沉静:“那晚的意外已经发生,我想我应该也有承担这个责任的能力,这个过程里我可以照顾你,也可以承担起这一切,温晚宜,我们可以结婚。”

温晚宜现在脑子一团乱麻。

结婚,和江叙深。

这对于她过去二十四年人生里,完全没想过。

哪怕当时知道怀孕,知道怀的是他的孩子,温晚宜也不敢这样想。

起因一就是他的身份,其二,如果他们结婚,她不知道外界会如何想,于圈子里又是怎样。

“你想得怎么样?”

江叙深拿了张支票单出来,是温晚宜之前签过的那张。

可他如今在同样的位置,拿笔写下另一个新数字。

五百万。

江叙深将那张支票捻起放到离她近的位置。

“这是第一笔金额,结婚后,只会更多。”

温晚宜说:“如果我说不呢。”

江叙深的指节还搁在茶几边上,他略带直接而深敛的视线直盯着他,那眼瞳里没有要温晚宜能感觉放松的意思。

她在他的视线下永远局促,紧迫。

江叙深:“我没想过你会拒绝它。”

温晚宜说:“我知道在江总的人生里,应该没有多少人会让您碰壁,但抱歉,结婚对我来说确实不是小事,我也不是什么会随便为好处打动的人。”

她收起文件,也包括那张纸质检验单,当时和宓凡做完检查本来准备再去做手术的,只是临时遇到温瑶岑被打断了。

她将东西拿起来,又柔声回复他。

“下次我会收好这些东西,不给江总添麻烦。”

江叙深就坐在那儿,看面前温晚宜果断而干练的动作。

那身柔美私服穿在她身上只给她增添柔和,没有工作时的冷硬。

江叙深忽然回忆那天会议室里她送文件,当时在路边遇到她干呕时那番装束,黑色职业套裙,把她遮掩得极具冷淡而知性美丽,她孕吐反应时,实在难受到极致。

可江叙深也见识过她私人放松轻柔的样子。

那晚的极度私密,她的低语,她香汗密布而微柔的样子,她比任何人都多一颗柔软内心。

“再考虑考虑吧。”

温晚宜站起身那一刻,江叙深冷静而淡沉的声线要她一顿。

她侧目,看到江叙深那没有变化却格外深邃的眼眸。

“你我都知道人流会有伤害,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说的列入考虑范围,如果是一定要度过那个过程,我希望是我们两个共同经历。”

温晚宜望着大厅边的旋转门,周遭来来去去的精英群。

有一刻她轻微耳鸣,在这人来人往的人潮中。

但很快站定,她拿着包:“我想想。”

直到彻底走出理深MD的一层休息区,感受到外面的冷风,温晚宜才真正感受到外面的空气。

她深呼了一口气,拿着包往回望,是离她极遥远的奢靡而昂贵的商务氛围。

迷离的人群中,室内的那个人好似离她很远,再也看不见。

-

温晚宜说是想想,可心头实在执拗不过,加上神经松弛轻缓,她拎着小包路过去了陆承宣开的小酒馆。

陆承宣年前才托人在京北市中心娱乐区开了一家清吧,专供年轻人来消遣玩乐,她们熟人经常来玩。

club整个是酒窖风格,店内墙砖吊顶是美轮美奂的紫罗兰色,巴洛克线条和流线感吧台切割在一起。

环形沙发令这里私密感很足,又极具氛围。

温晚宜才过去,吧台边却已是热络融洽的聊天氛围。

宓凡和陆承宣已经在老位置了,拿着酒瓶碰杯,宓凡是这家店的常客了,而陆承宣作为老东家则在调酒。

他俩和旁边女性朋友有说有笑。

温晚宜没啰嗦,只过去拉开座椅轻说了一句:“江叙深和我提结婚了。”

气氛是霎时凝滞的。

刚刚还谈乐欢笑的氛围瞬间凝滞,两个人隔了一道砖墙看温晚宜,经过了今天一天的风波,她此刻身上的修身白裙已是泛褶,连带着她整个人面孔都略带疲惫。

“结婚??!!”

“还是跟江叙深???”

不大的店子里充满两人惊呼,其余人也都不约而同扭头看来。

宓凡刚刚还以为温晚宜是开玩笑,那么突兀来一句她应也不敢应,现在是真的确定,凑过来问:“怎么会是怎么回事,是我知道的那个江叙深吗??”

宓凡摸着那合同纸质文书,说:“真是江家出来的合同原件啊,江叙深就没有给你什么金戒指或者定情信物么,就一张婚前协议?那哪个女人会签。”

旁人说:“现在这年头豪门哪送金,送钻石了都。”

“可那是江叙深呐,知道江叙深他家里催了多少次婚,没听过一次回复的,外面多少媒体记者想挖他私人狠料,从没消息,而且他还是不婚主义。”

“他什么时候有说过自己是不婚主义吗?”

“江叙深这些年一直都是单身你不知道吗?听说家里安排相亲,他一律不见的。”

“我只听说江叙深这两年雷霆手段,江氏不少人都忌惮他,除了跟他交好的江凯风,他其余伯伯可都对他警惕万分。”

“那他好有能力啊,还有皮相,你不知道我原来有在海外的朋友认识他,单说那张脸庞就不知迷倒多少女人。”

“哦豁,那不然能被我们晚宜看上啊?温温严选。”

朋友七嘴八舌地吵得温晚宜头疼,她闭眼,下意识想要找吧台的陆承宣要杯酒。

陆承宣作为她们妇女之友,这会儿只怕吧台边听八卦,听了温晚宜这话,只道:“孕妇还能喝酒?你乖乖去医院把手术做了,小月子出了再说吧。”

温晚宜这才记起来。

对,她怀孕的事还没有解决,现在是什么都忌饮。

她道:“那椰子水吧,反正再上杯喝的。”

陆承宣作为大少爷调酒这么多年,这也是头一回调杯这么没性张力的饮料。

他直接上了杯热水上来,说:“喝水吧,没别的了。”

宓凡打起精神,来攀温晚宜肩膀:“说句实话,这事你怎么想,有考虑答应江叙深的请求吗,他给的条件是什么?”

温晚宜摇摇头:“我没细谈。”

当时只顾着惊讶了,脑子压根没时间去想别的。

关于江叙深的条件,她还真没在意,合同原件上貌似也没有提这个。

估计是如果答应,他才会进一步谈这方面的内容。

“他只和我说结婚,关于结婚的条件,应该会很优厚,但我们没有谈到这个。”

“那你还拒绝啊?”宓凡惊呼说:“江叙深的结婚请求,那可是别人十辈子也求不来的,说不定你的理深职位直接转正了,说不定你有更好的投行去向,再说不准,直接实现经济自由,这都不是做梦。”

温晚宜:“我知道,但我没想过靠男人来实现经济自由。”

她妈妈给她留下了丰厚遗产,她有想过从父亲那儿拿过所有财产继承权,可靠男人,工作转正,经济自由,那不是她该想的。

“所以,你还是要打掉孩子。”

温晚宜看了眼手里名片,那是前两天朋友介绍给她的知名诊所医生,据说从业以来接诊过许多妇产科方面的病人,也收过不少锦旗。

她的大学朋友现在在京北医院实习,告诉她会保护隐私,各项流程也会替她执行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本没想过这步,可上次回去外婆的反应要她忧心。

她还告诉外婆会把江叙深带回去给她老人家看看。

但她或许都不会这么做,江叙深在圈子里的位置于她实在太过尴尬,像悬了一把剑。他是她父亲的生意人,是她朋友之间的长辈,又是她在圈里地位高出那么多的人。

跟他结婚,她还没有想好。

“我不知道。”

“我只能到时候告诉我外婆这些,就说身体原因,孩子留不了。”温晚宜:“至于江叙深那边,实在是没想过。”

宓凡担心姐妹身体,此刻看温晚宜的眼神也是心疼得紧。

如果不是这档子事,她的好姐妹现在应该是国内第一投行的顶级实习生,未来有大好前景,可现在,被困淤泥,不得不面对这些。

“要不,你答应他。虽然说这是条未知的道路,但好歹江叙深这个人他很可靠呢,在国外这些年都没有女人,洁身自好,他的一些弟弟妹妹结的结离的离,就他孑然一身到现在。”

温晚宜撑着胳膊到吧台上:“他现在三十岁了?”

“要三十了,但他本人看上去没有那个岁数。”

旁边姐妹靠过来,也是听了她们八卦凑着脑袋过来说:“上个月我有姐妹在金融峰会上见到他,说亮眼得像明星,宽肩窄腰,满是格调,他是江家唯一的钦定继承人,虽然和他爸关系不太好,但据说江老爷子可是说了家产给他一个人继承,这要是谁接手了他底下财产,成千亿富翁不是梦。”

宓凡听了直摇温晚宜胳膊:“宜宜,听见没,千亿富翁。”

温晚宜这会儿工作和家里事以及结婚都掺杂到一起,脑浆都快摇匀没心情想这些。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说:“好,先不说这些,我还得把今天这文件发给我领导,再不写,明天千把块的基础奖金都拿不到。”

“在理深当实习生只有这么点奖金?那也太少。”

温晚宜在笔记本键盘上敲着字,说:“这么点不止,可工作量那是多了不少。”

没等回电脑上的领导消息,她的微信倒是首要蹦出来一条熟人消息。

褚子健:“转个身,过来咱们这碰个杯。”

温晚宜直接皱眉,扭头看去,只见这家Club的角落卡座里,正聚着一群公子哥,那儿纸醉金迷,每个衬衣都解着,还有几个腿上坐着花枝招展的嫩模,那布料少得就差直接上演活春宫。

刚刚还在这里给她们调饮品的陆承宣现在已经去了那头递烟。

几个人笑得不成腔调。

温晚宜看到褚子健跟她举起酒杯做样子,她皱了下眉。

“他们怎么在这?”

“不知道啊,刚到吧。”

宓凡也看到了,说:“褚子健这两天圈里到处打探你消息,你可Hold着点吧,感觉他对你有点意思。”

褚子健以前初中时确实追过她,可那也是初中,温晚宜那时候不懂感情,也不怎么想搭理,陆承宣有几次还想介绍,都被温晚宜回绝了。

她回绝的唯一理由就是:总分加起来连满分一半都没有的纨绔,追她干什么?

那群公子哥没有敢来招惹她的。

到现在都毕业了,各自工作,纨绔还是那么一滩烂泥,温晚宜却和家里决了裂,好处没占着,反倒是出来做了牛马。

“不怕什么,他泡了我妹,这笔账正好没有找他算。”

离开了女生堆,温晚宜端着自己那杯热水朝他们走过去,陆承宣见着她也是立马直起身来,侧身过来拦了下:“你过来干什么?”

那群公子哥瞧着温晚宜本人,都不自觉直起身,收起那些不着调的样子。

今天温晚宜穿的是一身偏温柔色系的着装,浅调,衬衣长袖加长裙微显柔和感,长发简单用发簪别起,那纤长脖颈和优越小巧的脸庞一下成了这里焦点。

一时间比台上那些穿得少还浓妆艳抹的女人都要漂亮。

温晚宜是圈子里知名的美女,还高学历,这谁都知道,也在意。

没人见了她不给两分面。

“这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搭理他们,你怀着孕呢不要命啦。”

这里没人知道温晚宜怀孕,也只有陆承宣知道,她不仅怀孕,还怀的是江叙深的孩子。

别说在这群公子哥里出什么乱子,那要是被江叙深知道,他还活不活了。

“我跟老同学说句话。”

那边几个公子哥老早看着温晚宜,还抬抬下巴示意陆承宣,“别拦着,让温大小姐和我们说话啊。”

陆承宣立马挂上一副你少惹我生人勿近表情转过去:“都给我注意点说话语气,这我好朋友,我们温家小姐,怎么说话呢都。”

“不说那么多废话。”温晚宜只和褚子健说:“什么时候跟温瑶岑认识的?”

温瑶岑是她妹妹,上次医院妇产科遇到就已经很令人头大。

温晚宜并不在意温瑶岑和谁谈恋爱,也不管她私人生活。

可她熟人闹到自己眼前,还说不定拿她温家的牌匾在外当筹码,她可不得不管。

“跟她谈恋爱我不管,闹我爸那儿去,我得问问。”

闻言,周遭几个公子哥全都面面相觑也觉燥起来了。

看看褚子健,说:“诶,这怎么回事?你俩有事啊这是。”

褚子健盯着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女人,口干舌燥,看着她端着那液体过来说话喝东西,别说她讲话态度怎么样。

光是那杏唇一张一合的,他就听不进去她讲的什么了。

温晚宜确实很漂亮,那是放他们男人堆里能惊心动魄的那种。

他不信有男人能在她面前做到无动于衷的。

“你和你爸关系不是不好么,还在意我这些呢。”

褚子健:“和瑶瑶的事只是误会,晚宜,你别怪我。”

“叫什么晚宜呢,态度给我放好点。”陆承宣在旁边跟打手保镖似的说。

他们圈子里讲话随便,对他,褚子健可就上脸了:“你在那跟我说什么呢说,回头赛车场上见,嫌我上次没玩爽是吧,去一边去。”

陆承宣:“?我给你脸了,褚子健,滚,搁这说什么。”

闹闹哄哄的,也不是温晚宜喜欢的氛围。

她偏偏头,只道:“两天,跟我爸解释清楚你和瑶岑的事,做个身体检查证明你没有疾病,跟我妹谈恋爱,可以,身体干净就行,想打我温家主意,别想。”

说完这句,温晚宜转头就走,褚子健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也舍不得只和温晚宜说这两句话就走。

温晚宜回去收拾自己电脑和包,准备一会儿开车回去,褚子健犹豫了两秒越过人群追上来。

“晚宜,我不知道你回国了,否则,肯定过来找你。你知道我们初中时候也算是情谊深厚吧?你上次在医院和我说的结了婚,对象到底是谁?你有必要做这个婚检吗,跟我,我身体好,连检查都不用做。”

外面已是入了夜色,温晚宜拿着包一路从电梯下来,也去到外面,晚风刮起她裙摆,显得她黛绿色平底鞋上的脚踝白皙而纤长。

像典雅的千金,也像高傲不会低头的白天鹅。

她停下脚步,也保持刚刚表情就那么看着他,褚子健一脸期待,揣测,也说:“你是骗我的,对吧,根本没有那个男人,也没有婚检,是吗。”

温晚宜扯了扯唇角,忽然很轻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在笑,有些人真是小丑,自己取乐还不知道自己是那个乐子。”

路边有车停下,温晚宜叫的司机来接她,她单手拿着包,另只手也握住车门把手,打开车门。

“下次有这样的反串节目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喊我姐妹一起来看,但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她上了车,手轻放在车窗边,也扬起手指朝他挥了挥手:“再见了。”

褚子健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望着她离去的车屁股尾气,陷入呆滞。

商务型的轿跑内,中年司机询问:“小姐,您想要去哪?”

车内是令人心平气和的清香,她专要人打理过的天然款,靠枕靠垫也换过专用舒适感,很大程度地舒缓了她近段时间身体上的酸痛。

温晚宜靠着闭目养神,脑海里也走马观花地闪过最近的画面,club里朋友说的话。

想去看外婆和豆豆,可现在时间太晚,回公寓,那里太清冷,回了家还是孤寂的一个人,望着偌大的房子和电视,数不尽的数据工作。

像山巅般冷寂。

鬼使神差,不知怎么想到上次休息区内那杯热牛乳,男人递到自己面前的纸书,还有他平静的语气,立体的面孔。

-我希望,起码这个过程是我们两个共同经历。

温晚宜睁开眼,望向车窗外飞快驶过的城市街景,外面的灯火像一盏盏明灯。

却是她这辈子没有感受过的,生长在颇为富有的家里,可连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同她讲过一句,她的事情她的家人来承担。

这样一个无所交集的陌生人,却因为那一晚,和她讲出他们一起共同经历。

像有什么水滴很悄然地,无声地落在她坚韧而紧绷的刀弦上,润物细无声。

-

“做了血常规和白带检查了吧?”

周日,温晚宜抽空去了趟京北医院。

温晚宜做好了所有的术前检查,之后带好了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身份证、医保卡,还有抽纸一包。

手术检查的医生询问,对方看着她递来的各种单子,又打量了量温晚宜的面孔。

会去这家医院没别的原因,温晚宜的发小宋轻寒在这上班,才过了实习,这会儿和她说来京北医院可以办妥当,温晚宜抽着空也就来了。

可到了医院,和她想象的理智淡定没有,温晚宜做着各项术前检查,拿着一大堆检验科单子,心情复杂。

她说:“对,都做了。”

“好,去取药,之后进门换鞋,到里面了把外套裤子脱掉,然后稍作等候就行。”

温晚宜听对方说的做,到手术室后换衣服,也等待着喊自己名字。可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时,感受着室内的极低温度和陌生氛围,她感觉自己小臂汗毛微微发麻,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一旁的护士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问:“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温晚宜抬头,说:“没有,我就是有点不太适应。”

“这都正常,我刚刚见到过你,看到你好像是一个人来的吧?丈夫或者男朋友没有陪你来吗,做这个基本上是需要家属陪同的,到底小手术,会有些不舒服。”

温晚宜眉心忍不住微微拧了拧,也问:“会疼吗。”

即使来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温晚宜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医生安慰着说:“这个过程很快,等进去后打了麻药睡着后什么感觉也没有。很多女生也是这样经历的,忍忍就好,然后一周后来复查。”

“嗯。”

温晚宜看着护士进去准备,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腕带,她也注意了来这个科室的其他病患。

大家大多身旁都有人陪同,要么家属,要么丈夫。

只有她周遭略显冷清。

温晚宜拿着怀表,看着曾经的自己和母亲的合照。

那一刻脑海里下意识想到了江叙深那张脸。

他面对自己平静提出条件,让她再好好考虑想想,也和她提出过程双方一起经历。

“医生。”温晚宜站起身来,拿起衣服,和里面忙碌的人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护士在忙,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去。温晚宜很快回到外面人来人往大厅。

她换回平常的装束,找了张长椅坐下,拿出手机,却没了刚刚去到科室那复杂为难的心情,温晚宜只翻找出列表里她一直存储的那个号码。

犹豫了两秒,主动拨了出去。

等待的空隙里,温晚宜一直看着这周围其他孕妇的情况。

产科,大部分也都是和她一样的人,只是人世百态,情况各不相同。

温晚宜视线直直盯着医院显示屏滚动的生育宣传片,听着电话里的滴声,紧绷的心跳声也逐渐汇成一团。

她垂下眼睑,也意识到那男人或许是不会接电话了。

正要放下手机,电话突然被接起,低沉而严谨的男声压出:“谁,有事吗。”

温晚宜的心瞬间抬到了顶点上。

因为那不是他秘书,不是Brian,那是江叙深他本人。

温晚宜眼眸还盯着那滚动重复的宣传片,一直积压翻滚的心却像触碰什么平地,自己很平稳地停落下来。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打这个电话。

只是脑子里下意识想到他,也想到江叙深之前给她留的另一个可能,比如说她从未想过要选择的道路。

温晚宜以为自己打电话是想说你要不过来一趟。

可听到他声音那一刻,心中的指针下意识做出了选项。

她想要个同伙。

不再是她自己一意孤行的,而是身边有协商,有条件,可以沟通的同伙。

可能是这个答案冒出来得太快,温晚宜自己都没意料到,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却像意识到了她是谁,再次开口。

“温晚宜?”

她缄默两秒,也说:“江总,是我。”

那边,轿车平稳行驶,是正准备驶往机场去到新城市的重要会议,江叙深坐在后座,妥帖而优质的上等西装却没有给他增添落寞。

反倒是那身黑绸内衬配全银表盘显得他整个人贵气而沉稳,微露出来的纤瘦腕骨和他削瘦下颌,只衬得贴合耳骨的手下他那人容颜上佳。

江叙深眼眸未动,正视前方:“打电话来有事吗。”

温晚宜找了个理由:“没有事,有些冒昧,刚刚和林姐商讨我来参与帮写并购的材料,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江叙深眼瞳更深邃了几分,侧向车窗外。

“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

温晚宜心头氤氲了一下,看着眼前显示屏上滚动的一会儿就要进去的孕妇名字。

也像反复摇摆纠结着,在她心头做下决定。

江叙深那边也沉寂几秒,像是在等着她进行后话。

温晚宜也用了足足几秒才得以正常说出那句话:“江总,我想问问你上次说的结婚还算不算数?如果算数的话,我同意了,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