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源 (未来三部曲3)

我叫芮妮·泰欧· · ·费耶特,读六年级。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但不是因为不用上学。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我不想用光了好运。此刻我心里紧张极了。

在卧室里,我和朋友莎拉忙着学校的课题。

以现在的年龄,我还不足以创建自己的世界,但是父母给我的这个,我很喜欢。我的卧室是一只克莱因瓶,所以我永远不会觉得被关在盒子里。温暖的黄光充满房间,并向无限远的地方逐渐过渡到黑暗。这种风格复古,好似几年前尽量模仿以前真实世界的设计。不过没有尽头的平滑表面让我觉得安全,有所依靠,有种既被它包含又在它之外的感觉。这要好过莎拉家处处连续但处处不可微分的魏尔斯特拉斯“曲线”卧室,不管你怎么放大观察,它都是参差不齐的分形效果。这当然颇具现代风格,可我造访的时候一直感到不适,所以她就更经常来我的卧室。

“一切顺利?需要点什么?”爸爸问。

他“进来”后靠在卧室的表面,多达二十维的形象投射在四维空间,从一个点逐渐变成缓缓脉动的轮廓,呈现亮丽的金色,不过看上去有点模糊。他心不在焉,但我并不介意。作为帮助客户构建梦想世界的室内设计师,雨果· ··费耶特和Z·E·中·丽·贝合伙公司的事务令他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光凭他没有多少时间跟我相处这一点,不能说他不是个好父亲。比如说,他习惯在更高维度工作,所以觉得四维空间非常无聊,可他还是为我设计了克莱因瓶卧室,因为专家都认为四维空间是最适合孩子的成长环境。

“我们都准备好了。”我和莎拉同时在心中回答。爸爸点头,我领会到他想跟我交流一下我们都很焦虑的原因。可莎拉还在旁边,他觉得自己无法表达。过了一会儿,他就闪身离开了。

我和莎拉研究的学校课题是遗传和继承。昨天上学时,白博士展示了如何把我们的意识分解成它们的构成算法,并进一步分解成函数和子函数,最终我们得到每一条指令最基本的代码。然后他向我们解释了每一位父母如何赋予我们这些算法——在我们诞生的过程中将函数重新混合,直到我们具有完整人格,成为宇宙中的新生意识。

“粗俗。”莎拉心里说。

“有点不可思议呢。”我反驳。8位父母把各自的一部分修改再结合,创造出与他们不同的我,想到这我就觉得了不起。

我们的课题是做出家谱,历数我们的祖先,可能的话一直追溯到古人类。我的家谱更容易做,因为我只有8位父母,他们每个人的父母更少。可是莎拉有16位父母,而且越往上,父母的数量越多。

“芮妮,”爸爸打断我们,“有人来看你。”此刻他的轮廓清晰可辨,不再模糊。他内心的语气谨慎克制。

一个三维女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显然不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投影——她从没费心去追求更高维度的生活。在我的四维空间里,她看上去扁平薄弱,像课本里旧时代的画像,可她的面庞比我记忆中更可爱。为了在梦中见到她,我宁愿睡眠,现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总算到来了。

“妈妈!”我在心中呐喊。这让我看起来像个三岁小孩,可我一点儿都不在乎。

妈妈和爸爸最先提出要创造我,并邀请他们的朋友帮忙,每人将自身的一部分赋予我。我觉得我的数学天赋来自汉娜阿姨,急性子跟奥科罗叔叔很像;我跟瑞塔阿姨一样不容易交朋友,喜欢一切井井有条这一点跟庞瑞叔叔别无二致。不过我的大部分来自妈妈和爸爸。在我做的家谱中,属于他俩的分支最粗。

“你会待久一些吗?”爸爸在思绪中问。

“我会在这儿待一阵。”妈妈在心里说,“告诉她一些事情。”

“她一直想你。”爸爸说。

“对不起。”妈妈说着便失去了笑容,“你把她照顾得非常好。”

爸爸看着妈妈,似乎还有更多话要说,可他只是点点头便转身离开,身体的轮廓渐渐变得透明,“你离开前请过来……告别,索菲娅。别像以前一样一走了之。”

妈妈是奇点之前的古人类,跟她一样的人整个宇宙只有几亿。她依靠肉体生活了26年才将意识上载。她的——两位——父母一辈子也没有上载。

我的分形兄弟姐妹以前常常嘲笑我有一位古人类母亲,他们说古人和普通人的结合不会长久,难怪妈妈最后离开我们。每次他们有这想法,我就跟他们打架拼命,直到他们最后不再表露出来。

莎拉见到我妈妈这个古人类兴奋得很,妈妈笑着问她父母们的情况。莎拉花了好久才挨个儿介绍了一遍。

“我可能得回去了。”莎拉终于注意到我催促她离开的暗示。

莎拉离开后,妈妈来到我旁边,我让她拥抱了我。我们的算法交织在一起,时钟同步,各自的线程查询着同样的信号表。她通过我的思维轻抚,我任凭自己陷入她思维的节奏,虽然她不在我身边很久,但我仍然感到熟悉。

“别哭,芮妮。”她心里说。

“我没有。”我努力克制。

“你没有我想象的变化大。”她想。

“因为你一直在超频。”妈妈不在数据中心生活,而是工作和居住在遥远的南方——南极穹庐研究站。几名古人类科学家拥有特别许可,可以使用额外能量常年在超频的硬件中生活,用数倍于常人的速度思考。在她眼中,我们都在用慢动作生活,虽然刚刚在一年前我小学毕业时见过我,可她觉得过了很久。

我给妈妈看了我得到的数学奖和新搭建的矢量空间模型。“我是班上数学最好的,”我告诉她,“一共有2621个孩子呢。爸爸觉得我跟他一样有成为设计师的天赋。”

我兴奋的样子让妈妈喜笑颜开,然后她给我讲了她小时候的故事。妈妈是个故事高手,我都能想象出她被困在肉体中的局限与艰难。

“太可怕了。”我想。

“是吗?”她沉默了一下,“我猜对你来说是这样。”

然后她直视着我,用我不想面对的表情说:“芮妮,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她上一次这样,是通知要离开我和我们的家庭。

“我的研究申请获得批准。”她在心里说,“我终于得到运载火箭的使用许可,它们将在一个月内发射。探测器将会在25年内到达格利泽581,那也许是具有宜居行星的最近一颗恒星。”

妈妈对我解释说,探测器运载一个可以由人类意识操控的机器人,在新行星登陆后,会架设指向地球的卫星天线,并发出已经安全到达的信号让地球知道。我们接到信号——再过20年——后,将通过大功率发射器以光速传输一名宇航员的意识,跨过茫茫太空传输给探测器。一到达那里,宇航员将利用机器人探索新世界。

“我就是那名宇航员。”她思考着说。

我努力着,要把这件事弄明白。“也就是说,另一个你会在那边生活?依靠金属之躯?”

“不是。”她在心里温柔地说,“在不毁坏原本意识的情况下复制量子计算过程,我们从未实现。所以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不是我的副本,而是我本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我们没有足够的反物质把庞大而又强劲的发射器送到新行星去传输意识。我会尽量发回探索过程中收集的数据,可我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回来?”

她停下来纠正自己的话:“探测器设计制造可靠,可以使用一段时间。可它最终会坏掉。”

我想象自己的母亲余生都将困在机器人的身体里,在陌生的世界任凭它锈蚀、瓦解。我的母亲将会死去。

“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下45年了。”我心想。

她点点头。

与生命无比漫长的自然进程相比,45年仿佛就在弹指一挥间。

一时间,我愤怒得根本无法思考,妈妈想靠近,可我向后退去。

最后,我才勉强问道:“为什么?”

“人类的命运就是探索。作为一个种族,我们必须扩张,这就像你作为一个孩子要长大。”

“这没有道理,在数据中心有无数个世界等待我们去探索。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创造自己的世界,甚至多维宇宙。在学校,我们一直在深入探索和研究错综复杂的四元朱利亚集合,每次我在它们中飞过,都会被不可触及的美感震撼。爸爸帮助许多家庭设计我难以理解的高维空间。即使生命不会终结,数据中心的文学、音乐、艺术我一生也欣赏不完。真实世界区区一颗三维行星能有什么与之相比呢?”

我没有费心对妈妈屏蔽这些想法,因为我想让她感受我的愤怒。

“真希望我还能叹气。”妈妈心想,“芮妮,不是你想的那样。纯粹的数学之美和想象空间里的景象非常奇妙,但它们不真实。我们凭借虚拟的存在,获得了永生的能力,却丧失了人性。我们转向内在,变得自鸣得意,却忘了星星和外面的世界。”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在强忍着不再哭出来。

妈妈把脸转向一旁:“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你要离开是因为你想离开,”我在心里说,“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妈妈停止了思考,稍微弯下腰。我看不见她的脸,只发觉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虽然特别生气,可我还是伸出手抚摸她的后背。我一直不愿意对妈妈表现得特别冷酷,这种品质我肯定是从爸爸那里继承的。

“芮妮,可以跟我出去走走吗?”她想,“真正地出去走走。”

“接入飞行器反馈,芮妮,我们要起飞了。”妈妈对我说。

接入以后,大量涌入意识的数据让我震惊。我连上维护飞行器的镜头和麦克风,它们将声光信号转换成我熟悉的信号模式;我还连接了高度计、陀螺仪和加速计,它们带来的陌生感觉我从没体验过。

镜头显示我们已经起飞,数据中心就在下方,是白色冰原上的一个黑色方块。那是我们的家园,宇宙中所有世界的硬件基础。数据中心的墙壁有蜂窝状孔洞,冷空气可以流入,给层层排布的高温硅和碳降低温度,其中高速流动的大量电子形成了我和其他3000亿人类的意识。

继续爬升,一簇簇更小的方块映入眼帘,这些是朗伊尔城[1]的自动化工厂。随后阿德泛峡湾的海水和浮冰出现在眼前,数据中心的庞大体积令漂浮的冰块都相形见绌,可是跟峡湾一比,它又是那么渺小。

移动的感觉让我头晕,做一名以肉体形式存在的古人就是这种感觉?抵抗着把你拉向大地的重力的无形束缚?好像受到很大限制。

不过同时也很有趣。

我问妈妈如何才能在头脑里快速计算以保持飞行器的平衡。结果,在重力场稳定旋翼飞行器的动态反馈计算,复杂得连擅长数学的我都根本无法理解。

“噢,我靠的是直觉。”妈妈在心里说,接着她笑起来,“你在数字环境生长,从没试过站起来保持平衡,是不是?来,你控制一会儿,感受一下飞行。”

实际操作比我想的容易,属于我的某个算法开始接管,以前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虽然粗糙但有效果,我感受到如何移动重心和平衡冲动。

“瞧瞧,毕竟是我的女儿。”妈妈说。

在真实世界飞行的感觉好极了,在虚拟的n维空间里漫游根本无法与之比拟。

爸爸的思绪打断了我们的笑声,他没有跟我们在一起,只是使用通话系统跟我们联络。“索菲娅,我收到你留下的信息。你在干什么?”

“抱歉,雨果。能原谅我吗?我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尽我所能地想让她理解。”

“她以前从没进入飞行器,这太鲁莽——”

“出来之前我检查了电池,我保证特别注意电量使用情况,”妈妈看了我一眼,“不会让她有危险的。”

“如果他们知道少了一架维护飞行器,会出去追你们的。”

“我申请了一架轮休的维护飞行器,也得到了批准,”妈妈笑着回答,“将死的女人提出最后的愿望,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通话器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爸爸的声音又传出来:“为什么我就是没法拒绝你呢?你们要出去多久?她会想念学校吗?”

“旅途也许很长,不过我觉得值得。你会和她永远在一起。在我所剩的时间里,我只想跟她共同度过一段。”

“保重,索菲娅。爱你,芮妮。”

“我也爱你,爸爸。”

化身为一架飞行器的经历很少有人体会过,因为飞行器的数量本来就很少,而且节约能源是人类最高职责,更何况一架维护飞行器飞行一天所用的能量足够数据中心运行一个小时。

所以,只有维护维修机器人的操作者才有机会定期成为飞行器的一部分,而且生长于数字环境的绝大部分新人类很少承担这类工作。我以前从不觉得化身实体多么有趣,可是有了这番经历之后,我觉得有趣极了。肯定是妈妈遗传给我的某些古人类特质让我得心应手。

我们飞越海洋,然后是欧洲原始的森林,遍布高耸的橡树、松树和云杉,其间间或点缀着开阔的草原和成群的动物。妈妈指着动物告诉我,它们是欧洲野牛、欧洲野马和麋鹿。“五百年前,”妈妈用思维对我说,“这里还都是农场,生长着人类依赖的共生植物克隆体。所有的基础设施,整个星球的资源仅仅维持几十亿人口的生存。”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

“看见远处有驯鹿生活的山峦没有?那里原来是莫斯科,被河流冲毁、被泥沙埋葬前曾是一座伟大的城市。

“有一位奇点降临前很久就过世的古代诗人奥登,我记得他写过一首《罗马陷落》。”

她跟我分享诗中的意象:成群的驯鹿、金色的原野、空荡的城市、雨水,从来都是雨水爱抚着世界被抛弃的外壳。

“很美,对不对?”

我享受当下的时候又觉得不应该如此,毕竟妈妈最后还是要离开,我也还得为此生气。难道是因为喜爱飞行和感受真实世界她才想要离开?

我看着下方经过的世界,本以为仅有三维的世界会非常平淡无趣。其实不然,这里的色彩比我曾经见过的一切都更鲜明,真实世界有一种随意自然的美感,让人难以想象。不过此次亲见之后,我也许可以和爸爸一起,以数学的形式重现,毫无差别地复制真实世界。我跟妈妈分享了这个想法。

“可我知道重建不真实,”妈妈在心里说,“这才是最关键的。”

我在脑海里把她的话反复琢磨。

继续飞行,我们在有趣的动物和历史遗迹上空停留,如今后者只剩下一片片碎玻璃,因为泥土早已被冲走,金属也锈成了粉末。与此同时,妈妈用思维给我讲述着一个个故事。在太平洋上空,我们下降去寻找鲸鱼。

“我把加入你名字里是因为我像你这么大时特别喜欢这种生物。”妈妈告诉我,“它们是稀有的物种。”

我看着鲸鱼破水而出,拍打海面,觉得它们根本不像我名字里的。

来到美洲,我们停下来观看熊群,它们也毫不害怕地抬头看着我们(毕竟维护飞行器只有成年母熊的大小)。最后我们来到大西洋沿岸的一座覆盖着茂密树林的河口岛屿,岛屿上河流纵横,海岸上还点缀着湿地。

一座城市的废墟占据岛屿的最南端。摩天大楼空荡的结构已经变成黑色,玻璃窗早已破碎殆尽,它们像一根根石柱,高耸在周围丛林之上。在它们的阴影下,我们能看见郊狼在逐鹿。

“你看到的是曼哈顿的遗迹,很久以前这是最伟大的城市之一。我就在这里长大。”

接下来,妈妈向我回忆起曼哈顿的荣耀时光,以肉体形式存在的人类大量生活在那里,像黑洞一样消耗能量。人们独自或成对居住在自己的大房子里,拥有一些机器,它们可以载他们四处游走,可以提高或降低温度,可以做饭和清洁,或是带来其他的妙处,可又无时无刻不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空气中排放碳和毒物。每个人浪费的能量可以维持一百万虚拟空间的意识生存。

然后奇点时代来临,最后一代人类走向两个方向:一支被死神带走,一支进入数据中心,伟大城市陷入一片寂静。雨水渗入墙壁和地基的缝隙,经过冻结和融化,把缝隙撬得更大,直到大厦倾倒,仿佛古代恐怖的伐木场面。柏油路面开裂,幼苗和藤蔓从中生长,城市渐渐向植物的生命力屈服。

“仍然屹立不倒的建筑是古人类过度设计的结果。”

如今没人谈论工程建设,由物质构成的建筑低效、刻板、有限,消耗太多能量。有人教导我,在人类知道有更好的选择之前,工程是黑暗时代的艺术。比特和量子比特要更加发达,对我们的想象力没有限制。

妈妈对我的想法笑了笑:“你跟爸爸的看法一样。”

飞行器降落在一片空地,早已人去楼空的摩天大楼清晰可见。

“我们的旅程从这里才真正开始。”妈妈心里想,“重要的不是我们走了多远,而是我们利用现有的时间做了些什么。别害怕,芮妮,我给你看点儿有关时间的东西。”

我点点头。

妈妈激活降低飞行器处理单元频率的常规操作程序,这样电池就可以用久一些,不过我们的思维也慢得要命。

周围的世界加快了速度。划过天空的太阳越跑越快,最后成为一条在不变的黄昏里跨越世界的光带。树木在我们身旁生长,影子扭动旋转。动物们来了又走,快得我们都无法感知。我们注视一座摩天大楼,它有着钢制穹庐和高耸的尖顶,但是随着四季更替渐渐倾覆倒塌。摩天大楼外形的变化,仿佛伸向天空的巨手感到了疲惫,这让我陷入沉思。

妈妈把时钟频率调回正常,我们目视摩天大楼的上半部分倒下来,在一连串冰山崩塌般的巨大撞击声中,又撞倒周围好几座建筑。

“当时我们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有些事情我们做对了。那是克莱斯勒大厦,”我在她思绪中感到无边的忧伤,“——人类最美的造物之一。可是人类的任何创造都不会永久,芮妮,即便是数据中心,也会在宇宙热寂之前的某一天崩溃。但是纵使真实世界的一切都将消亡,真正的美丽也会永存。”

从我们踏上这趟旅程开始,45年已经过去,不过对我而言,时间似乎还不到一天。

我的房间爸爸没有动,还保持着我离开那天的样子。

经过45年,爸爸的样子有了变化。他增加了身体的维度,颜色也变得更加金黄。不过他对我的态度就好像我才离开一天,他如此体贴让我特别感激。

我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爸爸告诉我,莎拉结束了学业,组建了家庭,如今有了一个女儿。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一点忧伤。很少有人降低运行频率,那会让人感到落后。不过我会努力追赶,真正的友谊也会克服年代的阻隔。

什么也换不来我跟妈妈共同度过的漫长一天。

“你想换一下卧室的设计风格吗?”爸爸用思维问,“就当作一个新的开始,克莱因瓶结构你用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可以挑一些基于八维圆环面的当代设计。如果你喜欢极简抽象风格,五维球体也是不错的选择。”

“爸爸,克莱因瓶就挺好。”我停顿一下说,“也许放假时我会尝试把卧室装扮成三维结构。”

爸爸看着我,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新变化。“没问题。”他心想,“你有能力自己设计了。”

最后爸爸一直陪着我进入梦乡。

“我想你,索菲娅。”他不知道我还没睡熟,所以自己在心里想,“芮妮诞生时,我在她名字里加入,因为我知道你要去星星那里。我善于帮别人实现梦想,可是你的梦想我无能为力。”想罢,他淡出了房间。

我想象妈妈的思维在群星间飘荡,像一根由电磁波构成的彩带在星尘中闪烁。机器人躯体在遥远的行星上、陌生的天空下等待着她,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生锈、腐蚀、分崩离析。

再次活在真实世界,她肯定会特别高兴。

沉入睡眠,克莱斯勒大厦出现在我的梦里。

[1] 朗伊尔城位于斯瓦尔巴群岛的最大岛,也是该群岛的首府——斯匹次卑尔根岛。它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判定死亡违法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