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创七仙院
梨胭、宝宝二人连夜赶路桂城。
梨胭一路上停下五六次问宝宝要不要休息,宝宝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不要!快走!”体力惊人。
梨胭没养过小孩,也不了解人类的小孩,见他确实什么问题也没有,也就不欲时刻关注着,对他道:“你若有什么,直接对我说,不要憋着。”
宝宝点点头,乖得很:“好。”
二人一夜未睡,也片刻未停,天色微亮时,二人逼近桂城城门。
梨胭躺在草地上,又滚了一圈泥巴,微微喘气——累死了累死了。
宝宝蹲在她身边,即便小脸蛋花兮兮的,那双大眼睛明亮纯净,也依旧引人怜爱。他神采奕奕,精神抖擞,道:“该吃饭啦,姐姐吃什么呀?宝宝去买。”就着河水,细细把脸上和手上的泥污洗干净,静静等着梨胭回答。
梨胭摸出一锭金子,“买你喜欢吃的。”宝宝爱吃的,正好也是她爱吃的。
宝宝没有接过,从兜里拿出一锭金子,笑眯眯:“有呢。”
梨胭塞进他兜里,“我们两个吃,不够。”
宝宝眨眼瞧她,“姐姐,你平时是不是很少自己买东西呀?”
“怎么了?”
“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十两白银等于十贯铜钱,十贯铜钱是一万文,桂花糕五文一个,冰糖葫芦两文一个,一只烧鸡十文,这一锭金子我们可以吃一年呢。”
梨胭:“……”哦,原来金子这么值钱。
两个人对视。
梨胭:“你买不买?”
“买啊。”
“那你还站着?”
“我去啦!”
棠篱都教的什么呀,之乎者也、男女大防……为什么不教她金子值钱?
两个人在城外狠狠吃了一顿。
进城后,梨胭叫宝宝帮忙买了笔墨纸砚,找了一个阴凉处,开始画画。
宝宝看她画了半个时辰,起先以为梨胭是在画藏宝路线图,后来路线图里突然冒出两只眼睛,宝宝围着图左看右看,终于不确定地确定她是在画人,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人像越来越扭曲,眼睛也快分辨不出了,宝宝道:“姐姐,你在画什么呀?”
“人。”
哦~~~果真是在画人。“我们要找的人吗?”
“嗯。”
“他是怪物吗?”
“不是,一个俊美的人。”
宝宝看着图,小小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俊美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梨胭又废了一打纸,瞧了瞧画,满意地抿抿嘴,比昨天好太多了!
她学宝宝一样,背上一个包袱,装上笔墨纸砚,
“好了,我们开始找人吧!”
“怎么找?”
“一条街一条街的找。”梨胭把热腾腾的画拿给宝宝,“我认识他,你不认识,所以你照着画像找。找到了不要打草惊蛇,赶紧来找我。明白了吗?”
宝宝盯着画像,脆生生问:“世上真的有长成这个样子的人吗?”
梨胭笑眯眯点头:“是呀。长得好看,性格好,特别聪明——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
宝宝犹豫地点点头:“行吧。”
二人兵分两路,开始找人。
白天气味混杂,不如晚上好找,梨胭一边嗅一边看,快被鸡屎牛粪马桶等等味道熏晕过去。
而另一边,宝宝一会儿就跑完一条街,一会儿就跑完一条街,他蹦蹦跳跳,来来回回,眼睛扫过无数摊子小店,心里想:这个人长得这么奇怪,不管他出现在哪儿都一定会引起围观的。姐姐至今没找到他,是不是他已经被官府当妖怪抓走了呀?
心里这样一想,宝宝立马调转方向,直奔官府牢房而去。
一刻钟后,宝宝兴高采烈,直直飞到梨胭跟前,大叫道:“姐姐,我找到了!”
梨胭心跳一停,瞳孔差点儿一下子变了颜色,她吐出一口气,盯着宝宝,“在哪儿?”
“牢房。”宝宝瞪大眼睛,“他受了好重的伤,快死了!”
梨胭心中一痛,“牢房在哪儿,快带我去!”
宝宝带着梨胭飞速去桂城牢房。
二人轻巧利落,悄悄潜进牢房,宝宝带着梨胭转了四五个弯,指着刑架上伤痕累累,烙铁斑斑的重刑犯,悄声问道:“是不是他?”
梨胭凑过去一看,此人面目全非,血痕交错,一双眼睛充血肿胀,极为骇人,连梨胭冷不丁瞧了都后退一步。
宝宝伸出肉乎乎的手,认真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画像上的眼睛,“眼睛一样大,外面一样黑黢黢的。”
他镇定自若,摸了摸重刑犯腐烂的脸,又指了指画像,“同一张脸。”
梨胭皱眉,拉过他的手,擦掉他手指上的血迹,“不是他,我们走。”
二人飞出牢房,宝宝的声音飘在空中:“真的不是他吗?长得好像啊!”
梨胭在某一檐顶停下来,坐在房檐上,拿出画像,盯了一会儿,哪儿像了?
宝宝和她排排坐,紧紧挨着,问:“姐姐,这到底是谁呀?你为什么要找他?我们可以把他的名字写出来,再写上我们的名字,告诉别人我们在找他,发动许多人一起找呀!我们还可以圈定一个地方,高价收购消息,让知道的消息的人过来找我们呀。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呀?”
“他说不能让人知道他。”梨胭皱眉,“我也不能让人知道。”
“不能暴露身份也可以呀。你可以想一个只有你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公开半截,然后广发告示,散布消息,重金悬赏解密之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管他在哪里,只要听到这个消息,就明白你在找他,也能顺着消息找到你,岂不比你单方面找人快多了?”
梨胭听完,眉头纠结地皱起。
她好蠢。
宝宝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忐忑问:“是不是有问题?”
“有。”
“什么?”
“我只有八锭金子。”
宝宝灿烂一笑:“我有啊。”
“你只有一锭金子,九两银子。”
宝宝一把将包袱取下,铺开,一寸厚的银票裹成小卷轴,安安静静呆在包袱里。他扯出一张,“一张银票一万两,我有一百多张呢。”
两个人找了一个没人的小巷子,开始计划。
宝宝道:“先买一座庄子,雇些人,要有会写字的,会算账的,会武功的……写字的写告示,算账的核定悬赏,会武功的看家护院,再来一些打杂的伺候我们饮食起居,再来一些跑腿的消息传递,除了人,还要买武器,买马匹,买信鸽……哦,对了,一定要买鸡窝和鸡,鸡生蛋,蛋生鸡,鸡鸡无穷……”
梨胭刚开始还不住点头,听到后面,买鸡?
宝宝兴高采烈,小嘴巴快速翻飞:“我们刚开始做消息悬赏,一定有人质疑我们,不相信我们,所以我们不要一开始就把最难的悬赏放出去,没人做到,生意就会不好,开头就会很难……我们先做几个难度一般的悬赏,手快有,手慢无,接悬赏的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往后来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这时候我们再以极高的悬赏把我们的消息放出去,大家就会踊跃参加,全国各地的人都会为了这个悬赏奔波忙碌,并且因为做的人多,竞争大,大家都想成为最后的赢家,所以每个人都会拼尽全力,消息传播的速度就会更快,我们也就能更快找到姐姐要找的人……”
梨胭看着宝宝三下五除二写下所有计划,又有条不紊地写好了采购单,甚至连前期应该悬赏的消息都一一列出,她不禁想,棠篱为什么要夸她聪明?
宝宝各事备毕,眼睛亮晶晶看着她:“我们的门派叫什么名字?包打听?百晓生?”
梨胭将繁杂思绪抛去,笑着看他,怎么就变成成立门派了?
“姐姐你当掌门吧,我就当右护法,等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他就当左护法,我们三个红尘做伴,笑傲江湖,岂不美哉?”
原来梨胭和宝宝之间,只差一本江湖小说。
“叫七仙院吧。”
“这个名字好娘啊。”宝宝纠结地写下“七仙院”三字,“哪儿来的七仙呀?”
“以后呀。”梨胭笑道,“一个掌门,七个护法。你当掌门,我去找七个仙女做你的护法,气势非凡,一出场别人就知道是七仙院的掌门来了,岂不美哉?”
宝宝眯眼笑:“可以可以,好威风啊!”
名字就这样被愉快地定下来。
二人俱是行动派,速度又快,体能又强,还不差钱,分工合作,左右开弓,一天之内就买好庄子,雇好闲杂人等,宝宝跑去牌匾商铺,买了一块无字匾,内力凝聚指尖,左右上下一挥舞——“七仙院”三个大字铁画银钩,刻木三分。梨胭将匾挂上——七仙院迅速成立。
二人又趁热打铁,买回无数小木牌,教人写上需要悬赏的消息及悬赏金额,一排一排挂在庄子里。某个人要是知道某个消息,就把牌子取下来,凭牌子进入内门,写下消息,领取悬赏。
是夜。
梨胭跃上房顶,小木牌在风中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没过一会儿,宝宝打着哈欠,也跟着跃上来。
“你怎么啦,姐姐?”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呢?”梨胭看着月亮,心里空茫茫一片。
菊叶轩。
晏蔺和棠篱下棋。白狐睡在棠篱手边,乖巧可人。
下了一会儿,狐狸醒了。
东山退出去,端回一盘食物,放到桌上。狐狸看了看,一跃而起,跳到桌上。它凑近随意闻了闻,随即叼住肉,津津有味吃起来。
晏蔺笑着看了一会儿狐狸。
狐狸吃完肉,舔舔嘴巴,又舔舔毛,头一伸,就着棠篱的茶杯,喝了两口水。那自然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喝。
晏蔺最近常听下人说起棠篱对白狐的纵容宠爱,百闻不如一见,没有一个人是像棠篱这样养狐狸的。
这狐狸,送对了。
等晏蔺走后,东山收拾好盘子,扔掉茶杯,抱走狐狸。房间里剩下棠篱一人。
没过一会儿,一男子悄悄从房檐飘下。
他声音板滞,“米菜糕。”
棠篱从袖中拿出一包,“十个。”
男子拆开油纸包,面无表情吃起来。
此人正是乌锋,杀掉了弥城排名第二高手祖天的死对头,交换的东西是二十个米菜糕。
而这次,他又以一件事交换了十个米菜糕——教棠篱内功心法。
东山坚决反对他犹如自杀式的练武,每门每派,内功心法都有其独特的修炼方式,每个人的身体只能承受一种内力,也只能适应一种内力游走的速度、强度、节奏。
棠篱本来就身中剧毒,毒素的压制全靠他原来的内力,此刻突然强行另增功法,势必会打破原来的平衡。生死,不过眨眼。
然棠篱有自己的想法。东山不愿意教,他就找一个能教的。
毒素既然能压制,那就能排出,只是需要运功之人的控制能力达到极致,否则,失之毫厘,便是爆体而亡。
比起等死,棋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更符合棠篱的性格。
乌锋教棠篱内功心法,是暗地里教的,连东山都不知道。
乌锋每天来此一个时辰,先吃十个米菜糕,然后二人床上打坐。
每次开始前,乌锋都会盯着他道:“你走火入魔,我救不了你。”
棠篱闭上眼,“有劳。”他绝不先死。
鄢月收到梨胭的信,和楼里的姑娘再次打了招呼,暗地里向醉生楼的恩客打听棠篱消息。
好巧不巧,三日后百兽园的管事去醉生楼作乐,醉酒后无意说了棠篱。
鄢月得到消息——棠篱先生,逸王身边新晋红人,驯狐手段一绝,还养了一只狐狸。
鄢月眉头一皱——这么快就新养了一只?!
她虽不喜,然这是梨胭之事,她不欲干涉。得到消息当晚,她立刻修书一封,叫人快马加鞭,送去楚都。二人约定,鄢月如果有消息了就送信到楚都城外两里——都城山最高的树上。
写完信后,鄢月又暗地里打听了一下棠篱近况——死里逃生,神医养护,精神甚好,每天和逸王下棋喝茶,逸王对其有求必应,还把爱不释手的白狐赐予,棠篱亦宠爱有加,与之形影不离。
鄢月气得七窍生烟。人果真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梨胭为其差点儿命丧黄泉,养伤月余,伤一好马不停蹄寻人,这人倒好,跑去逸王府锦衣玉食,招蜂引蝶!梨胭还没死呢,这就马上新养了狐狸,忘旧寻新,狼心狗肺!
鄢月因此对棠篱极其不喜,只给梨胭去了信,其他一概不理。
三日后,棠篱收到祖天消息——昌城南出三十里,山下人家捡有一只蓝瞳灰狐。
棠篱擦血的帕子掉到地上。
他气血翻涌,心跳骤停,一阵刺痛袭上心间,剧烈咳嗽起来。
终于!
终于!!
他的小狐狸!
他疾声叫道:“东山!”他眼睛通红,充血似魔,嘴角忍不住勾起。
东山赶紧进来,见棠篱模样,心中一咯噔,忙道:“怎么了?”又骇又惊,生怕他此刻是回光之兆。
“准备马车,回昌城!”
“是!”
“不。”他扣住书案,默了一瞬,沉声道,“我去太慢了,你去,你骑马去,昌城南出三十里,山下人家,把小狐狸带回来。”
“小狐狸”三字令东山一惊,他不敢置信,失声道:“真的?”
棠篱静了半晌,目光沉沉,“我不知道。”
东山一顿,也跟着静了半晌。随后,他递上茶,恭顺道:“先生勿忧,属下跑这一趟,若果真是小狐狸,属下定将其带回菊叶轩。”
东山走了一日,隔日祖天消息又到——狐甚谨,不亲人,身形灵活,不愿随之。
棠篱一笑,把十四字反反复复品了又品,愈发肯定是小狐狸。又想到按它的性子,即便是认识的东山去,也不一定会随他回来。沉吟片刻,叫人备了马车,欲走。
晏蔺得到消息,不懂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走,连忙前来拦探。
棠篱道:“在下得一消息,昌城山下有一珍稀灵狐,百年难见,棠篱爱狐之心难耐,欲往之驯回,望王爷恩准。”
晏蔺捞不准是真是假,怕他一去不回,笑道:“先生果真爱狐成痴,晏某自叹弗如。先生要去,晏某不敢拦。只是一路艰险,先生又有前世恩怨,委实令人担忧,不如带些王府手下,必要时刻聊胜于无,您觉得呢?”
“多谢王爷。”
晏蔺是真怕他死在路上,拨给棠篱的都是逸王府私下养的武功高手。
棠篱也瞧出了晏蔺的几分真心,路途未知,万一真的又遇上黑衣人……棠篱把此人情记下。
他又传讯乌锋,让其将东山追回。小狐狸机警,受此大难,必草木皆兵,若接二连三有人前去欲带它走,小狐狸很有可能换地方藏起来,得不偿失。
一日后,棠篱与东山于半路汇合。
东山重见棠篱,忍不住一愣。
翩翩周生,风姿特秀,君子如匪,温润如玉。他从没见过气色如此好的棠篱。
棠篱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声色如常:“怎么了?”
“没什么。”
只盼这狐狸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