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遇袭

众果以我为患。

——《九章·抽思》

新政既出,权县日渐恢复活气。

屈原与莫愁并肩行于街市,见路人多是温和平缓,心中甚慰。

“你又为权县做了好事。”莫愁会心笑道。

屈原一笑:“我早就答应过你,我要改变权县。我说过的话,怎会轻易食言。”

莫愁心中一动,只微微笑道:“莫说大话,恐末了不知如何收场。”

正在这时,前面一阵人声喧闹。屈原几步过去,见声音从一条巷内传来。“那边是赌场。”莫愁道,“怕是赌徒为争赌资殴斗。”

屈原远远望去,见几名壮汉正将一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挨打的人哀号不止。

“住手!”屈原高声喊道,与莫愁疾步过去。“何故当街打人?”屈原厉声道。那几人转身正欲发作,其中一人忽然认出屈原,小声道:“是屈大人。”赌头一怔,皱眉道:“屈大人,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这人来赌钱,赢了便走,输了便赖账,赌馆伙计皆忍不了他。今日输了要偷跑,被我们捉了回来,不过想给他些教训尝尝!”

挨打那人挣扎站起,低首敛眉,转身欲走。

“别走,今日的钱还未结!”赌头怒斥一声,那人一震。屈原见状便问:“他欠你们多少钱?”

“只一吊鬼脸钱,我不过想治他这恶习!”

屈原见那人紧紧攥着钱袋,几乎青筋爆出,便从袖中取出一把铜贝道:“我先替他出,之前的也一并还上。”赌头一怔,连连道:“好好,这足够了。”拿了钱便领那几名壮汉回去。

“如此年轻,何不去找个正经营生?”屈原回身道。那人却抬起眼睛冷冷瞟屈原一眼,起身一步一跛地走了。屈原突然觉得那面孔熟悉,几步追过去,细细一看,不觉惊道:“仓云!如何是你?”

“你认错人了。”那人凛然一眼,冷冷道。

屈原见他那颓败神色、污衣烂衫,与那日在朝堂上判若两人,不禁一怔,少顷又看向他恳切道:“虽然做不了文学侍从,何以沦落至此?”

仓云漠然一哼,看向莫愁,狞笑道:“屈大人艳福不浅,莫非要将她与碧霞小姐一起收入府中?”

“你胡说什么!”莫愁怒道,“如何对屈大人如此无礼?”

仓云轻轻一笑,见莫愁那素净长袍上竟无一处纹绣织锦,便阴沉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这屈大人,看似光明磊落,实则比谁都深谙阴谋权术。”说罢细细打量莫愁道,“这倒奇了,看姑娘也不是大户出身,屈大人和你在一起,何以图谋?”

“你……”莫愁脸色赤红,怒极失语。屈原指着他厉色道:“噤声!休得语出伤人。我今日不与你计较,只叹息昭碧霞堂堂楚国第一琴师,竟不识人真相!”

那仓云无耻一笑道:“说来你不信,你那未婚妻至今仍四处寻我,要与我远走高飞。我尚有些良知,你回去告诉她,我已将她拱手让与你。”说罢戾声一笑,转身离去。

屈原捏紧双拳,忽然恨自己这贵族文人身,需时时抑制自己冲动想揍人的念头。半晌才缓过一口气,一看身边莫愁,已是眉目清冷。

屈原轻轻一叹,心中暗骂那仓云几声,对莫愁轻声道:“切莫误会,我上回只说了寥寥,这人是那……”

“你别说了,他是谁与我何干?”莫愁冷冷打断他,转身欲走。

屈原急拉住她道:“怎会与你无关?你若这样误会,使你我心生嫌隙,如何使得。你必要细细听我说。”

莫愁心中微微一动,停下脚步,并不看他。

“这人便是昭碧霞心爱之人,一心求功名而不中,昭碧霞以为他若考取文学侍从,便能获其父应允,便来找我通融。我起初觉得只要他诗才尚可,也未尝不是利人利己之事,他俩成婚,亦能解我心头大虑。不想那仓云太过钻营,擢考那日所作诗篇乍看尚好,细读满篇阿谀奉承之气,令我不齿。然大王看不出,我固执己见,终令大王未录用他。”

屈原轻叹一声:“他必对我恨之入骨,才会对你恶言相向。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他今日颓败至此,竟恶毒有加,可怜那昭碧霞一心痴念。”

莫愁听到那名字,虽知屈原并非有意,心中却又起了千愁万绪,只勉强一笑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怪不得她,爱情易令人迷眼。”

屈原一笑,握起她的手道:“莫愁,我心昭然,你万不可误会。”

莫愁淡淡一笑,轻声道:“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一路并肩而行,莫愁或笑或答,只在言语神色中隐见忧色。屈原知是仓云那恶毒之口伤她太甚,但该解释的俱已解释,莫愁所忧他并非不知,不过心中执念,让他有反抗这门第之别的悍勇。

两人一路走到江边,夕阳渐下,余晖将江面染成粼粼赤色,远山连成一片。有渔者归来,且划且歌: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渔民们将一篓篓鲜鱼拎上马车,挥手笑别,各自归家。

屈原与莫愁在江边坐下。余晖隐去,夜幕落下前的静谧天空盈蓝一片,如梦如幻。

“此时权县,当真美如画卷。”莫愁轻轻道。

“百姓和美、民生安乐,比画卷更美。”屈原轻轻一叹,“只是不知这天下和美,几时才能实现。”

“天下和美?列国纷争几时能休?不过可怜了我们这些百姓。”莫愁微微一叹。

屈原看向远方山峦,缓缓道:“愿把平生志,付了这天下和美。”

莫愁闻之一怔,不禁肃然。

半晌无人说话,只听得潺潺江水声,天边一弯新月如钩。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屈原忽然轻声道,“梦里我和你泛舟江上,头顶星光一片,美若幻境。可后来你突然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我惶恐极了,却怎么也划不到岸边……”

“后来呢?”莫愁问。

“后来就急醒了,方知是梦,虽安心许多,亦惊出一身冷汗。”屈原轻轻一笑。

莫愁心中甚甜,起身拉起屈原道:“跟我来。”

“去哪儿?”

“月夜泛舟。”

屈原欢喜忘形,高声叫道:“这回我要看好了你!”

待到重新上岸,已是深夜。屈原将莫愁送至门口,看着她那翦水双瞳怔了一怔,轻声道:“我下次要做一个娶亲归来,你忽然消失的梦。”

莫愁脸忽地赤红,心中狂跳,低头娇斥道:“休得胡言,快快回去!”屈原一笑道:“好,你先进去,我即刻就走。”莫愁掩不住刚刚慌乱的神色,匆匆一点头就开门进去。屈原在门外怔怔站了一会儿,心中满是甜蜜。

莫愁蹑手蹑脚进屋,见室内一灯如豆,一抬头,忽然看见卢茂坐在案前。

莫愁一惊,低声道:“爹,您还没歇息?我回来迟了。”

“刚刚和谁在一起?”卢茂脸色铁青。

莫愁吓得一怔,吞吐道:“是,是……”

“是屈大人,是也不是?”卢茂沉声问道。

看莫愁低头不语,卢茂一时难忍恼怒,呵斥道:“我早警告过你,不许和他在一起,你竟一句不听!”

莫愁委屈道:“爹,我知道您好意,但屈公子不在意门第之差。”

“痴儿!他是不在意,他的家族呢?他背后那些权贵利益勾结,能允许你一个农奴女子嫁入他家吗?”卢茂怒道。

“我早心有准备,屈公子也必有对策,我只与他结合,与他屈府旁人何干……”莫愁越说越没底气。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卢茂冲动道。他觉得女儿正陷入一场巨大的危险而不自知,不禁急道,“屈原这只是刚刚开始做官,不过几年,必会变得和那些权贵一样。他们为了利益钩心斗角、争权夺势,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娘当年就是……”

听到父亲罕见地提到娘亲,莫愁不禁疑惑起来:“我娘?她当年怎么了?”

“不,今日不提此事。”卢茂草草打断,看向莫愁恳切道,“若他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你俩情投意合,爹怎么会不同意?但楚国三户屈、景、昭,大王之下就是这三族,我如何会让你嫁入虎穴!爹只告诉你,即刻与屈大人断了交往,我万不会同意你们的事!”

莫愁怔怔站着,又想起今日仓云的话,千愁万绪涌来,默然转身回了卧房。

权县。深巷酒肆里阴暗一隅。

景连抬头,冷眼看着从门口走进的张彪,看他粗蛮地到案前坐下,端起耳杯,一饮而尽。

“大人,何人何事?”张彪放下耳杯,沉声道。那巨大斗笠几乎遮住半张脸,臂上的旧刀痕触目惊心。

景连不语,只伸手在酒中一蘸,在玄色漆案上写下:屈原。

晚风吹得木格花窗哐哐作响,张彪悚然一惊,不禁抬头看向景连。

“老规矩。”景连轻声缓缓道。

张彪不语。景连看向他道:“与往日庸常俗物比,此次十倍报酬。”

张彪嘴角抽动,良久,颔首道:“好。”

屈原那夜回去,心中始终是温情与甜蜜。父母念念的门第之别、昭府婚约,一直是他心中隐患,他不愿再等下去,只想速速娶了莫愁,叫人别无他想。他仔细思忖种种细节和可行之法,几乎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他便到昨日约好的地方等莫愁。

远远见莫愁过来,屈原心中万分甜蜜,却因今日要谈及终身大事而略略紧张。

却见莫愁走近,皓目微红,娇容憔悴。

“莫愁,你怎么了?昨夜未睡好吗?”屈原见她这样,不免心急道,“莫是听我说了那些混话?”

“莫愁,我是认真的,只不过习惯了与你轻薄玩笑。”

莫愁轻轻一笑,领他去一片山坡上坐下,天高云阔,秋色斑斓,百鸟飞舞。

“莫愁,再待几日,我想去向你爹提亲。”

莫愁深深一震,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她在心中曾偷偷设想过这时刻,本以为来临时会无限甜蜜,不想此时她心中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莫愁回身看向屈原。他清澈坚定的眼神,忽然间将她打动,那些旁枝末节、门第之差、权贵阴谋之事,竟可以不管不顾抛置一边。

莫愁微微一笑,正欲点头,忽然见林中一群鸟雀惊飞。莫愁心下一惊,向树林中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即逝,不好的预感随即而生。

“怎么了?”屈原见莫愁神情俱变,亦听见林间树叶窸窣之声。莫愁拉着屈原悄悄站起,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猛然间,一阵风袭面而来。

“快走!”莫愁拉着屈原就跑。不想刚出两步,一张大网扑下,转头一看,一个蒙面大汉带领数名玄衣男子从林中蹿出,俱是手持长刀,寒光闪闪。

大网已将两人罩住,屈原大惊失色。一众黑衣人迅速冲来。眼见那长刀要砍过来,莫愁大喊:“蹲下!”伸手拼命一拧最前面那人的腿股肉。那人一时不防狼狈倒地,猛然间压回去,后面乱成一片。

莫愁瞅准时机,从网中伸手一把夺过他手中长刀,几下将大网砍出一道缺口,倏地钻出大网就回身狠狠一脚,将屈原连人带网踢出好远。

杀手陆续从地上爬起,莫愁回身一看屈原已从网中爬出,只想能多拖住这几人一会儿,便手下利刃生风,接连砍倒了两个杀手,却听领头那大汉吼一声:“杀那男的!”

“快跑!”莫愁亦吼一声,说罢左右腾挪挥刀让那几人不能上前。然而莫愁终究难敌众人,被逼得节节后退,已有一人绕开莫愁,直冲屈原而去。

“小心!”莫愁回身厉声一吼。屈原见那人冲过来,情急之下,捡起那网结成一束,在手中挥舞,不想几下竟将那杀手的长刀缠进网眼,杀手一时难以近身。

那彪悍首领见状冷笑一声,挥刀冲向屈原。莫愁心中叫一声“不好”,几步横冲到屈原面前。

“啊——”那人的刀狠狠地落在莫愁后背上,莫愁一声惨叫,踉跄扑到屈原怀里。屈原惊得心胆俱裂,一手抱住莫愁,一把夺过莫愁的刀嘶吼道:“冲我来——”眼见那首领举刀冲屈原又来,莫愁忍住疼痛对他胸口狠狠一脚,那人一时气闷,仰面跌倒在地,杀手们顾不上屈原,赶忙回身去看。

莫愁一把抓住屈原的手道:“跑!”两人踉踉跄跄,向林中拼命跑去。

屈原和莫愁沿着密林间的小路拼命奔跑,杀手亦在身后紧紧跟来。地势越来越高,似乎正往山上而去。屈原心中隐约不安,若是到了山顶,只有悬崖刃壁,依然是死路一条。然而此时哪里还容多想,只能躲一刻是一刻。隐隐听得那追杀者越来越近,屈原扶着莫愁,用手臂为她劈开前面的树枝,加速前行。

“别管我了,你快走。”莫愁想推开他。屈原扭头一看,见莫愁脸色苍白,双唇紧闭,额上已尽是细密的汗珠。屈原几乎不敢去看她那伤口,只心痛道:“要死便死一起,我来背你。”说罢不由分说,背起莫愁便走。

眼前是一条岔路,莫愁忽然道:“等等,让我下来。”说罢将自己的血污衣袍撕下一条,挂在一边岔路的树枝上,又拉住屈原道,“我缓过一口气了,我们快走。”

几乎无路,尽是灌木丛生,再走一段,竟然已到山顶,尽是怪石嶙峋,冷风刺骨,只有一棵孤树横生。两人四处看看,别处再无下山之路,另一侧壁立千仞。又听得远处隐隐人声传来,屈原和莫愁心中绝望。

张彪带着两个杀手拨开灌木,跳了出来,见山顶空空荡荡,四下无人。“应是逃向另一条路去了,那边有二哥,亦会叫他们好受。”一人狠狠道。

张彪黑着脸孔,并不作声,只一步步往悬崖踱去。那崖边本有一块孤石探出,张彪细看了一会儿,小心地踩上去,不料风吹得更劲,几块早已风化松动的石片忽然分崩离析,哗啦啦往崖下坠去。张彪悚然一惊,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然而那碎石掉下山崖,竟无丝毫回响。张彪待那阵风停住,怯怯往崖下望去,却只见一截残树生于这几乎笔直的峭壁之上,其下雾气重重,深不见底。

张彪不知道,此时屈原和莫愁正紧紧地攀着那截残树悬在空中,探出的巨石挡住了他的视线。屈原和莫愁屏住呼吸,听着崖上的动静,一丝一毫也不敢乱动,既是怕被人察觉,亦是怕任何一点儿细微动作都将令这残树支撑不住。

一阵疾风吹来,将两人吹得摇晃。屈原咬紧牙关看向莫愁,见她那青色衣襟上尽是殷殷血色,原来她背伤血流不止,已蔓延开来。莫愁脸色惨白,攀着树干的手微微发抖,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屈原心如刀绞,只一丝一毫地微微挪动手掌,终于与她的手挨在一起,忽然又感到一丝慰藉。莫愁扭头看着屈原,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悲伤哀绝。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这样悬在空中,背上的伤口一阵阵撕裂的剧痛,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忽然听得上面有人说:“走吧,去另一条路看看。”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没有任何声响。

两人轻舒了一口气,屈原看向莫愁轻声道:“再坚持一下。”接着小心地挪向岩壁,又紧紧贴着那峭壁,攀着嶙峋石块往上爬。两人皆屏住呼吸,咬紧牙关,不敢分散丝毫的注意,一步挨一步,终于可以探到山顶那块孤石。

屈原稍稍镇定,回身见莫愁已浑身是汗不能言语,伸手拉住她道:“借我的臂力,先过来。一会儿我先上去,再拉你上来。”莫愁咬紧牙关挪到屈原身后,屈原攀住那孤石,正欲翻身上去,却见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那张彪蹲在崖上,正望向他俩狞笑。

“哈哈哈,你们这雕虫小技,不过是拖延片刻死期!”

屈原和莫愁大惊失色,还不及反应,张彪已起身一脚踩向屈原手背。屈原痛得一颤,却只能紧紧地攀住岩石,他另一只手还牵着莫愁,此时只能强忍疼痛道:“你们背后究竟是何人?”

张彪哈哈一笑道:“死到临头,知道了又何益?”说罢狠狠一脚跺下。屈原惨叫一声,与莫愁向那万丈深渊跌去。

悬崖下重重云雾迅速吞没了二人的身影。

张彪和两名杀手探头一望道:“他们好歹死在了一起。”一名杀手笑道:“回去领钱吧。”张彪冷笑一声,忽然抬手一刀,直直地捅入那人后心。另一人大惊失色,转身欲跑,张彪一把飞刀掷过去,那人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此时,悬崖之下,屈原正艰难地一只手攀着峭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莫愁,两人就这样在空中吊着。屈原渐渐支撑不住,攀住岩石的手一点一点下滑。莫愁哀绝叫道:

“屈原,放手吧。”

屈原咬紧牙关摇摇头,莫愁潸然泪下道:“求你,放手吧。”

“我们都尽力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对我已是至大的满足。”莫愁绝望地泣道。

“不,莫愁……我们还不够,坚持住,我们还要在一起走很长很长的路,相信我!”屈原亦流下泪来,哀绝道。

“这一生,能得你所爱,对我来说,已经够了。而你要活着,当是替我而活。答应我,再别那么傻气。”莫愁仰头对屈原轻轻一笑,用另一只手用力掰开屈原的手指。

“莫愁——”屈原撕心一喊,叫得声干气咽,宿鸟惊飞,却见莫愁已经展开双臂,坠入那厚重的云雾之中,消失不见了。屈原怔怔地悬在空中,半晌,亦惨然一笑,松开了攀住岩石的手。

莫愁,我来了。

还是那家酒肆,景连已安排了酒馔佳肴。张彪掀帘进来,立在案前,沉声道:

“景爷,事儿都妥了!”

景连看向张彪,眉毛一挑,颔首道:“坐。”

“好。”张彪坐在案前,继续道,“那屈原和莫愁已坠入万丈深渊,就连神仙也无法让他们起死回生了。”

“干得好。”景连阴鸷一笑,为张彪斟一杯酒,又抬眼问道,“跟你去的那些人呢?”

“一个未留。”张彪抬手将酒一饮而尽道。

景连盯着张彪,似笑非笑道:“只恐怕,还走得不够干净。”

张彪猛地抬头看向景连,却发现自己已如巨石压胸、万鬼扼喉,不过片刻,便七窍出血,轰然倒地。

景连嘴角轻轻一动,缓缓道:

“圆满,权县终有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