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低下头来,抬起脚步,一步一步靠近那个人,经过他时没有犹豫也没有停下,陌生人一般低着头向前走,似乎无意与他交流。
然后她被拉住了。
手臂被拽住的那一瞬,夏舞稍稍松了一口气。
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尽管知道期望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内心深处仍克制不住地对他抱有细微的期望,每见他一次,那团期望就会不由自主扩大一点,病毒一样无法阻挡,最怕有一天期望变成失望,这样蚀骨的痛苦,她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
两人静静地僵持了一会,夏舞站着不动,面朝着夜色下的长阶,黑夜像是为她戴上了一个冷漠的面具,只有细看,才能从她眼里看清面具下的脆弱。
深夜的小巷安静到仿佛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严冀暗哑的声音就在耳边:“我来……是为了回答你昨晚的问题。”
夏舞的背僵了一下,默不作声等待他的答案。
严冀忽然从背后紧紧怀抱住夏舞,路灯光洒下来,地上一高一矮紧紧贴住的两个影子找不到间隙。
严冀再也无法平静,圈在夏舞腰上的手紧了又紧,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无助。
“我做不到,完全做不到,我不想做一个只能陪你一个晚上的雪人,眼睁睁看你抱着别人,对着别人笑。”严冀的语气是急切的,夏舞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
他松开手,把夏舞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他,双手禁锢着她瘦小的身体,生怕她张开翅膀飞了似的。
“夏舞,”严冀深深地唤夏舞的名字:“我……再也做不到原地等待了,过去的三年,我明明每一天都在找你,街上,公园,海边公路,我们去过的面馆,我总相信我们会再次偶遇。”
“我告诉自己,如果上天愿意再让我们偶遇一次,那么这一次,换我邀你跳舞,换我做所有你为我做过的事,我要把欠你的都还你,只要……只要你再出现在我面前,只要这样就好。”
夏舞隔着咫尺的距离,抬头看着严冀暗沉的眼睛,看着他好看的唇一张一合,说着这三年来的寻觅,她的心在地动山摇中颤动,却听到自己用冷静的声音说:“可是昨晚你走了,严冀,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我们重逢那么久了,我问你,你到底在犹豫着什么?”
被质问的男人头微微低下,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的落寞表情,额前的刘海被晚风吹下,然后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夏舞,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我在犹豫……你的爱情还有没有我的位置,我当初那样拒绝你,我怕你会像抹去过去一样,把我也抹去。”
他苦笑了一下:“我代表了你的过去不是吗?”
夏舞不说话。
“你知道吗?我看着你在舞台上大放光芒,看你重拾梦想,又高兴又难过,但最后竟然发现,难过多过高兴。”
严冀眼中的失落难以掩饰:“我总觉得,你离成功近一点,离我就远一点,我……是个懦夫,我甚至不敢到现场去,那会提醒我,你的舞蹈世界没有我的位置,我怕,怕你不停地朝前走,把我远远地甩在过去里。”
“每一次比赛,我都坏心地希望你被淘汰,甚至我还后悔过……后悔带你去报名,我还恨过自己,那么晚才发现你的美。”严冀如抚摸珍宝一般抚摸着夏舞的长发,眼里夹杂着矛盾:“可是就算时间倒流,我还是会去做同样的事,因为不跳舞的你,让我心痛。”
夏舞望着严冀的眼已经泪盈盈,闪闪的水光有湿润人心的力量,严冀一把拥住夏舞,将要展翅高飞的她圈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她耳边念下迟到三年的爱的咒语。
“夏舞你听着,有些话,我要对你说,虽然它迟到了三年,但我非说不可。”
“我……要谢谢你,谢谢曾经喜欢这样不完美的我。在我不懂得爱、只想拥有一个稳定的家庭的时候,告诉我没有爱,那么就算我拥有家庭,我也不会幸福。”
夏舞躲在严冀怀里,哭得难以自抑,她本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可是严冀这个男人,是夏舞人生里的死穴,她因为他而迷失人生,也因为他而重获新生,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深深在意,那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这就是爱,糊涂的爱,无奈的爱。
因为爱,她溃不成军。
“我……是个很自私的男人,只想把我爱的人圈进我的世界里好好藏着,可是偏偏这个人是你,你已经断过一次翅膀了,所以我……放手,让你飞,”严冀声音哽咽着:“如果能飞得更高更远,那么……就去飞,不用记得回来,但是……我只是假设,假设有一天你飞不动了,那么请记得回到我怀里,我愿意这一生都把你好好藏着。”
夏舞已经泣不成声,严冀俯下身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风絮一般轻:“对不起,我做不了你的雪人,因为……你是我的太阳。”
下一秒,他放开手,夏舞只觉得身体一轻,那种空虚黑暗的感觉雾一般席卷而来,她恐惧地看着严冀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往下走,离她越来越远,仿佛要从她的世界走出去,心一慌,下意识就往前狂奔,在背后紧紧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本能地抓住黑暗河流里唯一的救命绳索。
她知道严冀在说出迟到三年的表白后,在向她告别,也许这一刻,他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却还没有看清她的。
给她自由,也给她他的爱情,但不求回报,只求她厌了倦了断了翅膀的时候能回到他身边,他愿意把她的一生都妥善安放。
这个时候的他,一如三年前的她,卑微地站在心爱的人面前,捧上自己的心,任凭那人处置。
放开了,全部放开了,那些心结,那些埋怨,都在这个夜晚,这个阶梯上一股脑儿抛开了。
能找到个一百个怨他恨他的理由,却只能找到一个理由原谅他。
只因为他爱她,而她,爱着他的心,依旧不改。
夏舞双手紧紧环抱住严冀,脸贴在他的背上,低低啜泣着,沉默着不说话。
严冀不动,然后手慢慢抬起,放到腰上的手上,夏舞以为他要掰开她的手,下意识又紧了紧手,孩子一般想要抓紧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为了这一刻,她足足等了三年之久,她已经精疲力尽到只剩哭的力气。
她想,他终于被我抓住了,我再也不会放开。
只听严冀轻微地叹了声气,然后慢慢转过身,抬起手擦拭夏舞满脸的泪痕,就像三年前一样,她怔怔地望着他,他刚擦干脸颊上的泪,一滴泪又从眼眶里滑下,怎么擦也擦不完。
严冀望着夏舞依然孩子气的脸庞,心一疼,伸手揽她入怀。
叹她年轻如昔,而他,已经沧桑无比。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呆在你身边。”夏舞抽抽噎噎说:“每跳一支舞,我都只……在乎你有没有看到,我……只在乎你。”
她双手圈住严冀的脖子,踮起脚尖,柔嫩的唇在在他的唇上点了点:“我只要你一个观众就够了。”
下一秒,只觉得头顶一暗,回应她的,是严冀热烈的吻,两唇相触,一瞬间天旋地转,从辗转到浓烈,这迟到的吻,滋味比想象的更美好,比梦中的更甜美,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夏舞在严冀怀里喘着粗气,脸颊绯红,心跳好半天都不能平复下来。
两个相爱的人同时松了口气。
人海中寻寻觅觅那么久,这个人终于在自己怀里了。
再也不想计较这中间的纠葛,只想珍惜当下。
严冀背着夏舞慢慢走上阶梯,脚步沉稳,在这个不平静的夜里,只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就有种安心的力量,夏舞小猫一样伏在严冀的背上,看着不远处的家,里面的家人,再晚都会为她留一盏灯。
这一刻,夏舞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家人,爱人,还有逐渐实现的梦想,都围绕在她身边,变成幸福的潮水,要将她淹没。
她将脸贴在他肩上,柔顺的发丝在风中犹如黑色的瀑布。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三年前的那个雨天,他抱着她回家,那一天,漫天的雨水仿佛也在为她流泪,她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一场不知道尽头的分离。
而现在,他背着她走上回家的路,这一次,她不会再走开,也不让他走开,她要跟他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不离不弃。
严冀大概也想起了同一件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明天我要是发现你又逃跑了,小心我全国通缉你。”
夏舞拿自己的头发当刷子,调皮地在他脸上挠痒痒:“我才不跑呢,那么多人认识我,迟早被你抓住。”
这半含撒娇意味的回答简直就是定心丸,严冀确定,这一次他终于跟上了她的节拍,终于释然地笑了:“明天要去排练吗?朗朗吵着说想你,明天他去幼儿园之前正好让他看你一眼。”
“那你送我去电视台吗?”夏舞在他耳边甜甜问。
“你不想?”严冀转头瞥了她一眼。
“当然想,以前看到同事有男朋友接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严冀乐了,嘴角一勾:“那以后也让别人羡慕羡慕。”
夏舞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到了家门口,严冀把夏舞放下,两人的眼睛胶在一起,实在不舍得说“再见”。
还要十个小时才能再见到彼此呢。
夏舞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开口解释:“顾老师帮了我很多,我们没什么的。”
严冀有些古怪地望着她,眼眸幽深,夏舞一急,又补了一句:“真的,我说谎我就是小狗。顾老师不是我的菜,他适合性感美女。”
严冀吃味地望着她:“说不定他不是这么想。”
夏舞急着解释,严冀却不容分说揽过她,亲了亲她的额头,眼里溢满柔情:“傻瓜。”
“我知道除了我,谁都拐不走你。”
“狡猾。”被吃定的夏舞气呼呼地捶了严冀一下,又被他笑着揽进怀里。
天上的星光璀璨,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时下最热的比赛“舞出我的人生”已经进入白热化,十强赛得到了全国观众的瞩目,电视台和赞助商都赚得盆满钵满,而十强选手的大小话题更是常常上媒体头版,就连顾西楚,都不能逃开媒体的八卦追击,媒体挖出了几段他的陈年恋情,有狗仔扮成学生潜入大学,拍到几张他和某个女学生在一起的照片,白琪凡的女朋友是个八卦爱好者,白琪凡悄悄把杂志拿过来给夏舞的时候,夏舞仔细一看,认出这个女学生就是毕业演出那天跑下台送了顾西楚一个香吻的那位。
回忆起那晚海边老师无奈的口气,夏舞直觉一定有精彩的故事发生。
夏舞在享受了严冀的两天贴身接送后,心情越加晴好,排练也就更加卖力,顾西楚忙完毕业演出,就将全身心扑到比赛排练上,而十进八的比赛,他选择了性感惹火的桑巴。
十进八比赛那晚,出现了一些小变化,比如严冀带着朗朗出现在夏舞的亲友团席上,朗朗举着自己画的“夏老师最棒”的画板晃来晃去,又比如谢一漫坐在评委席上,对着镜头露出淡然雅致的笑。
谢一漫横空降临评委席,夏舞也是当晚在后台才得知,已经预感到前路并不平坦,但随即将那些担忧甩在脑后。
享受舞台就好。
前面已经有三对选手表现上佳,他们也是卯起劲练好,因为在选手内部,夏舞和白琪凡这一对已是公认的第一假想敌,他们的表现有目共睹,夏舞是专业出身,表现力和技术绝佳,白琪凡更是一个无意之中被挖掘出的舞蹈天才,一个街头小子一路走下来,展现出了非凡的进步和舞蹈天赋,惜才的顾西楚对白琪凡非常严厉,近乎苛刻地让他成长,而被夏舞戏称为“小白”的小伙子,也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如一颗蒙尘的珍珠,日渐闪耀光华。
夏舞和白琪凡的出场引爆了整个演播厅。
当激情四射的拉丁歌曲响起,夏舞身着紫色裙尾缀着羽毛的紧身裙,一身妖娆地撑手站在舞台边,媚眼抛向迎面而来的性感绅士,镜头前的绅士扭着性感的臀,挽着肤色粉白的女郎走向台前,抖落着双手,扭动着腰身,女郎灵活的高跟鞋曼妙踩在舞台上,就如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现场顿时如流星闪过,引燃第一波热浪。灯光流转中,两人贴面共舞,眉目传情,扭动的臀部传达着不造作的性感,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点燃现场的熊熊火焰,轻易地让每一个观众HIGH起来,台下的年轻人甚至三两站起来舞动身体,沉醉在桑巴的狂欢国度里。
舞完,两人已经是气喘吁吁满面潮红,现场观众为他们的精彩演出送上了掌声和笑声还有尖叫声,激动不已的Helen姐抚着胸口亢奋不已:“oh,my god,我就知道你们这两个家伙不会让我失望,精彩,太精彩了,OH MY GOD,这是我今年看到最棒的一支舞,OH MY GOD,”Helen连说三个my god,回头找寻观众席上的顾西楚,冲他喊:“顾老师,我还想看到更棒的更棒的!”
顾西楚儒雅地笑着,对着镜头动了动薄唇,好像在说“we will see”。
方田也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轮到谢一漫点评时,夏舞在台上开始变得有些紧张,配合许久颇有默契的搭档白琪凡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理变化,搭着她的肩膀的手紧了紧,夏舞朝他漾了一个感谢的笑。
谢一漫开始说了,面带微笑,语气淡淡:“除了最后劈腿那个动作衔接的不是很自然外,其他都很好,恭喜你们。”
现场再次爆发热烈掌声,所有人都明白,两人的晋级已经没有悬念。
夏舞松了一口气。
而舞台后方,严冀传来的点评短信只有五个字:布料太少了。
夏舞哭笑不得地看着身上只遮住自己半个身子的舞蹈服,随着舞蹈动作,确实会露出很多春光,可是有谁会穿得严严实实跳桑巴啊?想象那个人黑沉的脸,夏舞连连摇头笑。
十进八的比赛酣然结束,离终点也更近了,夏舞竟然没有太过喜悦,想到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也许就是最后一场,心情就再也好不起来。
她真的上瘾一般留恋在舞台上的感觉。
心情还未平复,没想到比赛完的第二天,一期杂志的新刊,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期八卦杂志可谓用心良苦,在夏舞人气急升的时机才刊出独家报道,一下子吸引了众多粉丝的视线,短时间就抢购一空。
这家叫做《第一星闻》的八卦杂志的独家头条标题是:舞蹈新星脚踏两男凶猛上位,神秘四角恋独家披露。
杂志登出了夏舞和顾西楚一起吃饭,在海边谈天的照片,一个简单的拥抱被拍得暧昧无比,更离谱的是,狗仔们不知道躲在哪个高点,拍下了夏舞和严冀在阶梯上的种种照片,严冀抱着她,她冲向严冀,两人天雷勾地火般热吻,严冀背着她,两人在她家门口依依不舍再度热吻。
除了两个男主角的身家背景,神通广大的杂志甚至挖掘出了陈年旧事,精彩三角恋升级为四角恋,而另一女主角就是舞蹈明星谢一漫。随即,大量文字篇幅剥丝抽茧般揭开了这迷离四角恋的内幕。
三年前,在贵公子严冀还是谢一漫男友时,谢一漫却暗中与自己的指导老师顾西楚交往一年,而顾西楚首先察觉到她脚踏两只船,断然分手,并拒绝在国际大赛上为她编舞指导,间接导致谢一漫落败。同时,还是谢一漫学妹的夏舞插足她和严冀的恋情,只是最初在谢一漫的归国演出上遭到了严冀的无情拒绝,之后夏舞在大学周年庆上成为谢一漫的伴舞,却表现失准当众出丑,之后以脚伤为由退学,为情殇出走A城三年。
三年后这四人的爱恨纠葛再度戏剧性上演,这一次,夏舞成为绝对女主角。国际级舞蹈家顾西楚和豪门公子严冀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前者为她搁下毕业演出,向比赛组委会表示只担任她的编舞老师,凭着过人的创作才华让她一路星光璀璨。后者的举动更是跌破所有人眼镜,原来“舞出我的人生”的赞助商的背后大老板就是严冀,为了让夏舞报名,甚至要求电视台组委会延长报名时间,不知用了手段,说服本已放弃跳舞的夏舞在最后一天成功报名。而随着谢一漫成为比赛评委,将这错综复杂的四角关系推到了最高潮。
这期杂志的独家报道犹如重磅炸弹,在A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比电视偶像剧更跌宕起伏的四角关系成为年轻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嚷嚷着依然相信爱情,有人却觉得这根本是一出女人为了名利踩着男人上位的戏码,一时之间,许多人酸水满腹:那个夏舞凭什么呢?就连风光如谢一漫也败给她,还败得如此难看。
杂志一出,“舞出我的人生”内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杂志暗示,八强选手之一夏舞后台强硬,赞助商明摆着就是想她得冠军,更不要说顾西楚的帮助,她就是内定的冠军无疑。
所有的选手都忿忿不平,本以为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哪知努力了半天,只是人家爱情游戏里的路人甲乙丙丁,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冲到组委会质问个究竟,接下来的比赛更是威胁要罢演,比赛陷入停摆的境地。
夏舞更是成为众矢之的,一个叫做马云菲的八强选手怒气腾腾地冲进排练室,一把将杂志甩在她胸前时,劈头就骂:“找我们这些人做你的陪衬,你心里很得意哈?”
一头雾水地翻开杂志,一字一句读完后,夏舞瘫坐在地蜷缩成一团,好半天回不过神,直到急得团团转的白琪凡把顾西楚找来,她才有所反应。
白琪凡识趣地离开,偌大的排练室里只留下顾西楚和夏舞。
听到脚步声,夏舞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顾西楚,无助的神情,呐呐地喊了一声:“老师……”
顾西楚蹲在她面前,难得严肃地看着她,口气也凌厉:“擦干眼泪。”
一滴委屈的泪掉了下来,夏舞只是问:“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我只是想跳舞,这也有错吗?”
“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夏舞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不觉得自己错,那为什么哭?”顾西楚不以为然。
夏舞想想也对,抬手擦掉眼泪,却又禁不住为自己叫屈:“没有人遇到这种事情会不哭啊?我的私生活,我的理想,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指指点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还用一种‘一定是这样’的口气指手画脚,其他人觉得不公平,可是这难道对我就公平吗?我只是想简单的活着而已。”
“简单的活着……”顾西楚理解地点点头,悠然地坐了下来面对夏舞:“可小天鹅,这是个复杂的世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所谓简单的活着,只是一个你天真的想法罢了。”
“当你有一天站在舞台上,所有人成为你的观众时,你就应该意识到,可能会有这一天。这就是成名的代价。”
夏舞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粼粼地望着顾西楚,开始认真倾听。
“你要明白,”顾西楚扯开一个冷酷的笑:“为什么舞台上所有的灯光只打在你身上,而不是舞台下方的观众。”
夏舞愣住,顾西楚则倾近她一些,嘴边是一抹洞悉人生的笑:“感谢上帝给你别人没有的天赋的同时,不要忘了,上帝会从你身上拿走一些东西,他老人家喜欢公平交易。”
“所以下一次不要再提什么简单活着的想法了,”顾西楚揉揉夏舞的头发,站了起来:“从你站在舞台上那一刻起,你已经失去了简单活着的权利。”
“事情已经发生,就擦干眼泪,学着接受它吧。”
刚才还垮掉般的夏舞还真的擦干眼泪,短时间就鼓足勇气站起来,俨如越战越勇的女战士。而走了两步的顾西楚瞥到地上的杂志,悠闲地弯腰捡了起来,翻了几页,挑着浓眉回头看向夏舞,满脸促狭:“看来那晚我走后,你有好事发生?”
被他这么邪邪一问,夏舞的脸腾地就红了,想到那些杂志里的激吻照片,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抢杂志:“不许看不许看。”
顾西楚仗着身高优势,坏心眼地举高不给她:“抢什么?外面有的是。”
夏舞袋鼠一样跳啊跳,就是够不到杂志:“不许看,反正你不许看,那都是我的隐私啦。”
顾西楚突然不再与她玩闹,目光炯炯地盯着夏舞:“小天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隐私,会有人知道的这么清楚?”
夏舞被人点穴一般静了下来。
“知道我和谢一漫有一段的人,可不多啊。”他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你说,这报道的最大受益者会是谁呢?”
“反正不是我。”
一道高亢却略微沙哑的女声打破室内的沉寂,两人诧异望向门口,只见谢一漫一身优雅站在门口,身边站着她的英国男友。
谢一漫回头对着自己高大的男友咕哝了几句,两人亲吻了一下,她的男友转身离开。
四角恋四个当事人中有三位在场,被时间消退的爱恨纠缠一下子又清晰起来,夏舞浑身不自在,这个时候顾西楚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偏头对夏舞说:“把你那位叫过来,明天又可以上头版了。”
“老师……”夏舞简直拿他没办法。
“顾老师你还是老样子。”谢一漫从容走了过来,毫不掩饰眼里的欣赏:“天再塌都不当一回事。”
顾西楚耸了耸肩膀:“一漫,你倒是变了很多,更漂亮了,有话也懂得直说了。”
这明赞暗讽的话也就顾西楚能说得如此自然,谢一漫脸上浮起愠色,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笑道:“看来我没猜错,顾老师是怀疑到我头上了。”
顾西楚扬着眉倒也没否认。
谢一漫神色一肃,面向夏舞:“我没必要向全世界宣布学妹你完胜,学妹你说是吧?”
夏舞倒也冷静:“学姐,你高估我了,我从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
谢一漫轻笑:“你是没想,不过还是这样做了不是吗?”
夏舞秀眉一拧。
“一漫,我对你们女人的话题不感兴趣。”顾西楚冷冷插话进来:“我想,你今天过来应该不止是找你的学妹寒暄吧?”
谢一漫冷凝着脸点头,不悦说道:“三年不见,顾老师连寒暄的时间都不给我了,真无情啊。”
“是郭雅琪。”她挺了挺胸,冷傲如雪中寒梅。
“郭雅琪……”顾西楚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回忆:“我听过这个名字。”
夏舞在边上不说话,她自然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带给她的伤害。
“是我以前的闺蜜。不过后来我们掰了,毕业以后她跑到欧洲,求我给她在舞剧里谋一个女二的角色,被我拒绝了。再后来她勾引我男友,被我发现,我们算是彻底决裂了。”
那一定是不太愉快的往事,夏舞偷偷观察谢一漫,开始明白谁都不易,只不过面对多变的生活,谢一漫的方式是强硬而果断的,不像她,有时还会想不开哭哭啼啼。
“她回国以后就不再跳舞了,进了她家的新闻集团,那家报纸就是她家的,”谢一漫似笑非笑:“这中间的事,还有比她更清楚的人吗?”
她的腰板挺得直直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冷清表情:“等了三年,终于被她找到机会报复我。”
谢一漫嘲讽地瞥了一眼夏舞:“我想她还应该谢谢你,学妹。”
夏舞抿着唇不说话。
顾西楚眉头紧锁,有些犀利问:“为什么会告诉我们?”
“你想说我为什么那么好心?”谢一漫坦然迎视顾西楚的目光:“我当然只是为了自己。”
她走到门口,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很喜欢你新舞剧的剧本,我可不想因为被误解,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谢一漫打开门,刚想离去,不想又回头睨了夏舞一眼,挑衅的笑容有些刺目:“哦对了,学妹,昨晚我跟前男友聚过了,想不到这世上真有死心眼的男人,你……倒真有些手段。”
谢一漫翩然离去,这女人总给人一种她到哪里战场就到哪里的错觉,让人紧张到脚趾都要蜷缩起来,大概这就是所谓女王的气场。
可是这样的骄傲女王,在最后时分,还是出乎意料地露出了一丝臣服,或许她明白,在爱情里没有永远的女王,如果不拿出足够的真诚,谁都可能落败。
顾西楚笑了笑:“我倒是越来越欣赏她了。”
“老师,人家有男朋友了。”夏舞泼凉水。
“是啊,每次我欣赏她的时候她的身边总有男朋友。”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晚上九点排练结束,夏舞比白琪凡还要快的冲出排练室,在电视台大楼外瞥到外面的那个人时,展翅的小鸟一般冲了出去,扑进了那人的怀抱。
今天对她而言是艰难的一天,走到哪被人戳戳点点到哪,虽然问心无愧,内心也够坦然,却还是难以适应那些流言蜚语,更别说,选手们已经毫不掩饰对她的敌意,白眼一个个飞过来,她只觉得如芒在背。
只有在这个人的怀里才能得到安全。
夏舞紧紧抱住严冀,把脸埋在他胸前,呼吸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严冀自然也知道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没事,有我在。”
这一刻,夏舞真正感谢上苍能让自己遇见这个人,他并不完美,却总能在她最艰难的时刻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能依靠的拥抱,话不多,哪怕只有五个字,就足够令她鼓起勇气面对一切风浪。
没事,有我在。
还怕什么呢?什么也不怕了。
两人手牵手走在街上,中间有人认出夏舞来,露出愕然的表情,夏舞像没看到一般与他们擦肩而过,昂着下巴执拗地过自己想要的简单生活。
但是她也明白,她逃不开复杂的世界,她迟疑地瞥了一眼严冀,低下头吞吞吐吐的:“那个……你,砸了多少钱?”
想要成为比赛赞助商,用脚趾猜也能猜到,是一笔天文数字。
夏舞心里有些羞愧,却又做不到不感动,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她背后默默地为她做一些事,一心帮她重回舞台。
他做了那么多,而她却完全蒙在鼓里。
严冀笑:“放心,我是商人,不做亏本生意。”
夏舞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这档节目的火爆程度出乎意料,广告效应已经出来了,新产品的推广非常顺利,更不用说大众对品牌的关注度了。”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差点撞到夏舞,严冀眼疾手快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继续说话:“能有这样的结果我也很意外,以前没有尝试过这种广告方式,电视台找上门的时候,因为开价过高其实已经被其他两家公司拒绝,我也是无心插柳。”
夏舞促狭地盯着他看,笑得像只满足的猫咪,严冀总算承认:“好好,我就是传说中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的公子哥,”低头挑起美人下巴,问:“美人,你开心了吧?”
“开心啊。”夏舞咧开嘴灿烂的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看到美人的笑没?”
严冀宠溺地捏捏她的腮帮子:“笑得真难看。钱白花了。”
“喂!”
晚上十点,两人相依相偎站在广场一角观赏魔法乐园的广告,看着大屏幕上浪漫的画面,灰白的回忆也似乎被涂上了暖色,如今想来,只剩甜蜜。
那是他们的故事。
严冀久久地盯着大屏幕,目光深沉:“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嗯?”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的脚伤突然那么严重。”他回过头,墨黑的眸子划过一丝心疼:“是因为那晚吗?我记得你摔了一跤,我追你的时候你似乎跑得很勉强。”
“也……也没啦。”夏舞呐呐地低下头来,有些难为情:“是我自己笨。”
那就是承认了,严冀也不说话,揽紧怀里羞涩的女孩,俯下头,在她的头顶印下了一个内疚的吻。
但愿这夜风吹走所有的过去,然后,让他们重新开始。
经过比赛组委会的努力协调,选手们的情绪总算安抚下来,八进六的比赛如期进行,比赛到了这里,赛制稍稍有了改变,除了保留双人舞外,增加了八强选手的个人SOLO部分,一分多钟的SOLO独舞更考验舞者对于舞蹈本身的表现力和理解力,谁都不敢怠慢。
几乎没有异议地,夏舞和白琪凡携手进入六强。
没什么潜规则,只是凭实力说话。
双人舞一如既往地夺人眼球,两人扮演一对吵架的情侣,披散长发的清纯女孩脾气却格外火爆,两人隔着一扇门推推搡搡,谁都不愿意落了下风,舞台上火星四射。
而SOLO部分,白琪凡重新跳起自己的看家本领——嘻哈街舞,现场像炸开来一样,尖叫声不绝于耳。夏舞的SOLO则给人另一种感觉,她选择跳现代芭蕾,天生就是跳芭蕾的身段,站在舞台上,亭亭玉立,清新如风,让人眼前一亮,听着和缓的音乐,看着舞台上莲一般的女孩,心湖平静。
明明是绯闻缠身的女孩,可只是看着她,就觉得那双眸子太干净,那些俗世喧嚣并没有对她造成过多困扰,她依旧我行我素站在舞台上,淡淡笑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能得到如此多的爱恋眷顾,也许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