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水流呼吸一窒, 被眼前星河绚烂的景象震撼在当场。

即使听说过武曌的传闻，读过她的历史，也通过屏幕见识过她战斗的英姿，但是亲眼所见, 还是第一次。

那是文字和影像皆不能完整记录的瑰丽与磅礴, 穿越过千年的时光降临人间, 傲然向世界宣告那个强盛无极的帝国, 是如何的威严不可撼动。而那位执掌盛世的女帝，又是如何惊才绝艳，动人心魄。

在她面前, 他仿佛是如此的渺小。这种巨大到无法弥补的差额, 令人颤粟和恐惧。

但随即, 比水流迅速反应过来。

他稳下心神, 完全放开了自己对力量的限制。绿色的光芒在几个呼吸之间便越发浓郁, 于铺满天地的金光中硬生生撑开一片绿色的世界。

而被笼罩在其中的德累斯顿石板, 更是在比水流持续不断的力量输出下被迫与绿色的光束相连, 瞬息爆发出远超王权者所能拥有的力量, 绿色的光柱呼啸而上，直冲云霄。

力量阈值达到, 王之圣域展开, 绿之王权者充满/勃/勃/生机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高悬天空。

而漫天的绿光如萤火, 在比水流的控制下落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无论是仰头注视着天空异状的市民们, 还是躲藏起来的人们，都不可避免的被绿色的光点沾染。

下一刻，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这是什么？天啊, 我怎么能飞起来了！”

“我的力气变大了！妈妈，你快看！我能举得起石头了！”

“我的天啊……这，这就是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吗？”

“是力量！真的是力量！”

……

仍高悬在控制室中数目众多的光屏忠实的显现出街头巷落里的景象，市民们都为突然获得的力量而惊讶，就连正与Jungle成员战斗的学园岛师生们都不例外。

武曌朱唇微抿，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来，眸光沉沉的看向比水流。

“即使是看尽自己做下的所有后果的现在，依旧毫不醒悟吗？比水流，你还想看着这座城市因为你，而继续被破坏到什么时候！”

比水流轻/喘/了几下，刚刚毫无保留的输出力量，并将所有的力量散播给所有市民的举动，对他而言是不小的负荷。

即使链接上了德累斯顿石板，直接汲取力量，但以力量为心脏维持生命的他，依旧感到了一丝丝力竭心悸的痛苦。

比水流不能控制的蜷缩了一下身躯，随后才慢慢舒展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平淡一如往日。

“武曌，你体会过什么都做不到的绝望吗？”

武曌已经抬起的手臂停在空中，暂停了对灵力的调用。她冲比水流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比水流微微敛眸，温和得像是邻家病弱却好脾气的大哥哥，而不是间接让三轮一言、十束多多良、周防尊等人死亡，又打破了整个社会的秩序，让吠舞罗和Scepter 4举步维艰的Jungle组织的执掌者，王权者。

他轻轻开口：“我啊，曾在迦具都的大火下，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人们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想要逃离无处不在的火焰，但是他们做不到。他们没有力量。而当我成为绿之王权者，决心变/革，我发现了另外一件事——人们都不快乐。”

“他们困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看起来光鲜又体面。可是，他们不快乐。这个社会压抑了他们，但是，他们即使想要改变现状，也无能为力。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无法得到，被剥夺了获得德累斯顿石板力量的资格的人们，如此悲伤。”

比水流坐在轮椅中，身边即是德累斯顿石板，太过闪耀的绿色光芒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如此嘲讽：“所以我决定，要创造一个人人都可以安心生活，不必惧怕德累斯顿石板之力的世界。武曌，为了这个目的，我不惜做出任何事，即使是失去磐先生，失去我的朋友与下属——为了最终的变/革，我愿意，做任何事！”

比水流本柔和的语调突然狠厉，绿色的光芒忽然狂暴而起，直冲向武曌面容。

“什！”即使是一直警惕着比水流的宗像礼司也没有反应过来，他手执长剑扑向武曌的方向，试图为她挡下这突然的一击。

但是太快了。

仿佛是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比水流不仅输出了自己的所有力量，更是通过链接的德累斯顿石板在最大限度的抽取力量。这股远超任何一位王权者极限的力量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被比水流毫无保留的全部用来攻击武曌。

比水流毫不掩饰他想要一击杀死武曌的意图。

哪怕他自己本就脆弱的身躯也无法承受这股力量。

内脏被压迫，每一寸骨骼都在“咯咯”做响。他闷哼一声，鲜红的血液从唇角蜿蜒而下，他却不管不顾，只死死盯着武曌，半秒都不想错过。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一直站立在原地的武曌终于动了。

她停顿在空中的手臂翻转，如玉的掌心向上，四周的金光立刻飞向她的掌心，如同蔓延在空气中的水波，迅速建立起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光罩。

然而还没等宗像礼司松口气，就发现比水流的力量过于强横，竟然能做到无视光罩的阻碍，直接击破金光，在千分之一秒的停顿后，又立刻冲向武曌。

不死不休。

高速破空而来的光柱掀起急速的风，吹起武曌束在身后的长发，纯白的风衣翻飞在空中，猎猎作响。

她微微抬眸，平静的明眸如同深不可测的寒潭，无波的水面下湍流险峻。

金色的光芒猛然溃散在空气中，武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将光罩撤回，她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如不倒的巍峨泰山，独自面对冲击而来的绿色光束，却面色从容，毫不畏惧。

星辰光转，银河流淌。

在金光敛尽的那一刻，来自于万万市民的力量温柔的将武曌包裹在其中。深蓝色的力量裹挟的碎芒如星光，却坚定而不可摧毁。

在飓风与光芒中，武曌所站立之处忽然近光大盛，帝王的徽纹出现在她脚下，然后一寸寸向上攀升。

白色风衣和长裤泯然在光芒之中，取而代之的是绘制着山河日月的明黄帝王裘冕。光泽流动，华美璀璨。

“今有恶王，抛其子民。”

鬓发高束，帝冠岌岌，冕旒轻晃在殊色的绝艳容颜前，而帝王，重新睁开双眼。

有龙吟低吼长啸，自武曌身后腾空而上，硕大竖瞳威严直视这座城市。

“朕闻黎民高呼，身负其力，今，即诛恶王，还民于安。”

武曌的声音如深山钟磬，清越发聩。

绿色的光束撞在深蓝色的力量星河上，被阻拦在其外，无法触及武曌一分一毫。

下一刻，虚空中传来的声音炸响在这座城市每个人耳边。

【因果/成立】

【EX等级宝具开启力量阈值/已达成】

【EX等级宝具开放权限申请/条件达成】

空灵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庄严，从寂静的时光中缓步行走，抵达武曌身前。

那是一个名为盛唐的时代，那是一个永久强盛的帝国符号。即使在大唐已倾塌千年的今日，他的子民依旧以此为名，行走世界。

而现在，所有只耳闻其瑰丽的生命，终可一睹其磅礴。

【身份确认/武帝-已确认】

【第一阶段身份验证通过-第二阶段因果验证开启/确认】

白雾笼罩四周，力量在虚空中毫无存在的意义。在世界时间与空间尽头之地，任何外物都被剥离，只有最本真的灵基，接受天地的问询。

而天地，天地即威严。

[谨在此问汝：汝此战意欲为何？]

“朕守诺帮助这片土地之上的黎民，将安宁归还于民。归位石板，斩杀恶王。”

——第一层仁战封印：确认开启

[汝可知，汝之帝国已灭亡？]

“朕不灭，朕之盛唐武周，就永不灭亡。”

——第二层认知封印：确认开启

[汝可知，汝之国土已立新国？]

“朕所在处，即是国度。”

——第三层拓土封印：确认开启

[汝可知，汝之臣民已湮灭？]

“所有被死亡威胁不得平静的生灵，即是朕的臣民。”

——第四层贤王封印：确认开启

[汝可知，汝之权柄已腐朽？]

“郑重托付于朕的万千生命，即是朕的力量。”

——第五层权利封印：确认开启

[汝可知，汝之肉身已风化成沙？]

“朕意守护，何须身躯。”

——第六层真实封印：确认开启

[今以三光之真身质询：汝可信奉神明？]

“否。朕乃帝王，君权至尊。”

——第七层黄天封印：确认开启

[今以三光之真身质询：汝可敬畏土地？]

“诺。朕斩恶王，归万万黎民于安宁。”

——第八层后土封印：确认开启

[今以三光之真身质询：汝可爱重自身？]

“诺。朕位帝王，与万民同在。”

——第九层本位封印：确认开启

【因果/成立】

【陛下，您将携雷霆飓风之威，行皇天后土之德。帝王之功德昭昭如日月，而日月高悬，百代之后，亦无可评说者】

【无论您所愿为何，剑指天下计。您剑锋所指，即为唐周百万师所战之地。此盖因您位尊盛世帝王】

【万万生灵之愿，此刻向您托付力量，祈愿未来。请您继续率领唐周之臣，守护黎民】

【EX等级宝具/开放确认】

咔嗒。

庞大的战争机器重新启动，齿轮定格。

帝王降临。

武曌透过摇晃的冠冕看向神色焦虑的比水流，锋利如刀的眉眼间天威赫赫，悍然霸道。

她抬起手，指向被比水流护在身后的德累斯顿石板。

“朕武曌，大唐则天大圣皇帝，昭告——”

“肃清一切不实之评述。”

EX级对界宝具，开放——

【无有虚假功过之帝碑】

一切传说与诗集美化或诋毁的不实之物，一切以歌颂和诅咒为基底凝练的力量宝具，都在武瞾的宝具开放之下，尽数消融。

传说和诗歌扭曲的虚假散去。

只有最初始的真实被留下。

耀眼的金光乍然爆裂，将整个御柱塔的天空都映成金色，顷刻间辐射整座学园岛城市，光芒照进每一名市民的眼中。

德累斯顿石板在绿光中挣扎着嗡鸣颤动，却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无法抗拒的失去力量，慢慢失去力量，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巨石。

城市中，正混战成一团的Jungle和吠舞罗、Scepter 4等成员最先发现端倪。

火焰不再燃烧，吠舞罗成员们挥舞起手中的棒球棍和铁链，眼带兴奋。

Scepter 4成员们的长剑依旧裹挟大义，悍然面对敌人不畏生死。

失去了绿之王赋予的力量的Jungle成员们，却在瞬间失去了氏族的身份，变回了普通人。他们茫然的看着彼此，不敢置信的试图再次发出力量却一次次失败。

当他们最终反应过来自己的力量已经失效时，面对冲上来的赤青两色，他们失去了以往的嚣张气焰，惊恐的四散而逃。

学园岛大桥处，毫不留情的攻击学园岛师生的Jungle成员们同样满目惊慌，而一直苦苦死守的师生们欢呼一声，气势高昂的开始反杀。

战局立刻翻转。

失去了力量的德累斯顿石板，只是一块没有任何用处的石头。

而比水流迟缓的眨了眨眼，垂眸看着自己身边的绿色光芒消失殆尽，胸口里，本应是心脏的地方现在空洞洞的疼痛。血液不再流动，脉搏开始微弱，耳蜗嗡鸣，大脑向他发出缺氧的警告。

他轻笑了一下，眼中虽有失望，情绪却依旧平稳：“真是，可惜了……人们，本来可以旋转另一种生活方式的。秩序哪里有那么重要呢？愚蠢啊……”

比水流感叹着，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急促。

他艰难的呼吸着为数不多的空气，即使拼命张大嘴巴，喘息声越来越沙哑，可是，失去了心脏，又失去了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力量，即使他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在延续几秒钟的生命。

最终，比水流放弃了挣扎，无力的仰倒在轮椅中，苦笑着看着武曌步伐平稳的向他走来。

“KING！”

被绑在一边一直动弹不得的五条须久那眼睁睁的看着比水流痛苦的样子，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就连嘶吼都带着绝望的哭腔。

“KING！流，流！不要死，求你不要！别又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你去哪，带我一起……”

武曌只是侧首看了五条须久那的方向一眼，就继续向比水流走去。

“看来，你想要变革的市民们最终还是给出了和所你设想的不同的答案。”

武曌垂眸，看着面色越发苍白的比水流：“他们选择了朕，他们选择了平静的生活。比水流，你输了。”

每呼吸一口，都如同被刀割碎五脏六腑，比水流勉强勾出一抹笑容，反而释然归于平静：“变/革之路，怎么会一路顺畅。这次我遇到了您，所以我失败了。但是，我死后，也将有下一位绿王，甚至只是一名怀着变/革之理的普通市民。他们会继承我的意志，继续我的工作。”

“大唐的女帝陛下，这一场战争，是您赢了。”

比水流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武曌，极度的缺氧与失去正常血液循环供给的情况下，已让他快要无法思考，更别提做出任何动作。

他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爸爸，妈妈。磐先生……”

比水流气声低喃着，终于，缓缓的，闭合上了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眸。

“流——！！！”

五条须久那嘶吼着，哭声中带着巨大的悲伤。

武曌沉默半响，忽然轻笑出声：“啊，没错，是朕赢了。”

“比水流，也许你会在某个世界成功也说不定——记得不要再遇到朕。”

她最后看了比水流一眼，迈开修长双腿，潇洒转身离开。

周防尊挠了挠脸颊，放松了对五条须久那的钳制，也懒懒散散的迈步跟了上去。

但随着武曌的行走，德累斯顿石板却缓缓重新焕发生机。

“等等，陛下！”宗像礼司急忙叫住武曌：“石板似乎并没有处理好，您……”

“朕并不打算就此让德累斯顿石板退出世界。朕不是说过，所需要的只是屏蔽石板七分钟，让比水流失去“心脏”。”

武曌的步伐微微停住：“擒贼先擒王罢了。”

“可是！”宗像礼司却并没有满足于这个回答：“石板的力量恢复，城市里的人……”

“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武曌勾唇，容颜绝艳：“恶王已诛，朕已将最大的威胁铲除。其他的，无论是石板是否继续留存，还是秩序的建立，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你们自己的城市，当由你们自己守护。”

宗像礼司愣住了，他看着武曌离开的身影，想要说什么却又尽数咽下。

反而是武曌再一次驻足回身：“宗像，朕给你留了礼物——等你走出御柱塔的时候，Scepter 4就将重新恢复官方正式身份，撤销全员通缉令。至于市政和洗牌那些琐事，就交给你自己处理，朕不再管。”

她愉快的冲宗像礼司眨了眨眼睛：“别让朕失望啊，宗像，你是一位合格的王权者。”

·

武曌和周防尊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拐角，就看到一袭红色礼服裙的栉名安娜像颗小炮/弹一样，提裙奔跑而来。

“安娜……”武曌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尊，她是吠舞罗的新王。”

周防尊答应了一声：“我知道。”

“教导好她。”

“嗯。”

最后含笑远远看了安娜一眼，武曌敛眸，化作无数光点猛然溃散在空气中。

栉名安娜气喘吁吁的停住脚步，看着武曌忽然消失的身影，茫然而慌张：“陛下？陛下……？陛下！”

周防尊走过来，大手拍了拍她的头：“别慌，安娜，你很清楚，她那样的人物，不可能一直困守一地。”

安娜难过的抿了抿唇，垂下的眉眼里写满了不舍和伤心。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抬头看向周防尊时，带着急切和惊喜：“尊！多多良，回来了！”

周防尊的身躯僵住。

然后，他一把抱起安娜较小的身躯，大跨步急切向酒吧跑去。

“嘭！”的一声推开门。

风铃脆响。

阳光下，吧台前纤细的少年闻声回头，笑容温柔：“尊，安娜，我回家了。”

……

“十束多多良将作为灵修者继续活下去，直到再没有一人记着他，爱护他，他就化作灵力，消散身形。”

成年体态的魏征跟在武曌身侧，严肃汇报。

武曌点点头，笑容加深。

“不过……臣觉得，李白大人似乎有话想对陛下您说。”迎着武曌看过来的惊奇视线，魏征沉稳的向后方不远处指了指：“偷听帝王与属臣的对话，并未为臣之道。陛下，臣就此退下。”

武曌回身，看向远处偷偷摸摸躲藏，不肯正式露面走到她面前的李白。

再欣赏够了李白难得一见的紧张神色后，她微微勾唇浅笑，转身继续向前，繁复长裙曳地迤逦，如怒放的盛唐牡丹。

“酒中仙，酒中仙！天子呼来不上船，奈何佳人隔云端。”

武曌大笑着仰天长吟，踏风而行。脚下，牡丹千朵万朵争相献色，繁花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