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少爷
那天晚上慕云山和钟昆仑就没有睡着,他们先在慕云山计划要种黄瓜的那条垄边上挖了一个大坑,把板栗树种了下去,又把葡萄种在了板栗树边上——钟昆仑说没有葡萄架,就把板栗树当成架子吧,没办法只能将就了。
由于葡萄树也很大,他们又摸黑在葡萄树下种了软枣猕猴桃——理论是反正它们都爬藤,那就爬在一起好了。
又在树根部分种了卷叶昙花——理由同上。
疑似抑郁症的人说了算,慕云山反正也不懂,就跟着挖坑埋土,直接把自己搞成了挖坑机器人。脱离板栗树的阴影,钟昆仑在另外一条垄的外面种了一排花灌木——蓝莓冰沙、某月季、小木槿、某月季、杜鹃、某月季……这条花灌木和院子的一侧篱笆衔接,老钟家小小的院子只剩下中间一小片地。
钟昆仑留下了那片小空地,说要挖井。
慕云山就没听说过在院子正中挖井的——不过坑是自己开的,哭着也要挖下去,只好十分虚伪的表示赞赏。
丰花紫藤就去种在了后院,和金银花一左一右,仿佛未来的两大魔头,要将老钟家彻底淹没。其他的零零碎碎的小花,包括柠檬马鞭草和薰衣草,都被种在了篱笆的正下方,目前委屈的挤在木香和百香果的藤蔓下。
但它们终有一天会长出来的。
两颗砂糖桔和一棵车厘子暂时种在了无花果隔壁——实在是没地方种了。
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种完,天快亮了。
慕云山不得不换身衣服就去上班。钟昆仑突然有了一丝愧疚感,他局促的看着慕云山背着包要出门,试探着开口,“你……你今天要不要请假?”
“不要。”慕云山说,“一个晚上不睡不会死的,我还年轻。”
钟昆仑愣了一下,想了半天,“那……那你晚上回来吃饭。”
慕云山也愣了一下,随即她笑了起来,“我要吃咖喱鸡腿。”
“没问题。”钟昆仑露出笑容,“我还没做过,但是我很快就能学会。”
“相信你,你是天才厨师。”慕云山大笑起来,“我上班去了。”
“早点回来。”钟昆仑说,“你的打车费我全包了。”
钟昆仑难得如此威武霸气,但慕云山也舍不得打车费,依然挤着公交去上班。
她忙着去听郑州洲圳和鹿彬的新八卦,不知道菊花茶事件后还有没有什么新进展?虽然郑州洲圳说分手的理由似乎十分哲学,但慕云山总觉得错过了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生,也是很遗憾的事。
鹿彬人不错。
她似乎也默默地进入了给郑州洲圳和鹿彬瞎出主意的高冷一党,一想到高冷和杨牧,她就想起来昨天投诉杨牧未遂的那个女变态,想来想去,给杨牧打了个电话。
“牧牧姐。”
杨牧接了电话,刚刚喂了一声,电话那边就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有人在尖叫,随即噼里啪啦仿佛遭遇了什么天崩地裂,杨牧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喂?喂喂?”慕云山坐车才坐了十五分钟,她在下一个车站下了车,立刻斥巨资打了个出租车直奔服务中心。
洪百姓又来找她了吗?
慕云山非常担心,杨牧受了委屈是不说的,她也并不以别人眼里的“委屈”为委屈,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单薄的女人,有时候就是会被欺负,内心再强大也不能化为黄金圣衣,何况她还有一个杨小米。
慕云山出门的时候还不到早高峰,打车很快就到了服务中心。
她跳下车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杨牧,杨牧的手机被打落在十几米外的草地上,领着那十几个人围着杨牧的女人蹬着恨天高,穿着紧身红色T恤和皮革窄裙,前凸后翘的身材暴露无遗——不知道是要表示什么?那浓妆艳抹波涛汹涌的女人不就是王渼吗?
“王渼!”慕云山大喊,“你干什么?”
她飞快的冲了过去,拦在了杨牧面前。
杨牧身上脸上还算正常,她的表情也很惊讶,“小慕?你怎么来了?”
“我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就觉得今天上班要赶早。”慕云山看着王渼,冷笑一声,“汪小姐,我们单位还没开门呢,你是组团来办证吗?”
王渼就是专门来堵杨牧的,她跟踪杨牧一段时间了,知道今天幼儿园早上排练,杨牧把杨小米送去幼儿园后就会提早来服务中心上班,特地带了人来堵她,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慕云山?“和你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我找到是姓杨的女人,其他人让开!”
慕云山当然不走,她皱眉看着王渼,“你到底是见人就投诉的变态,还是和我们咨询台有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们?”
“恨你们?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心机 婊有什么值得我‘恨’?”王渼冷笑,“你们不配!连个人造水晶的戒指都买不起的女人也配让我多看一眼?我是为了我们家少爷不被你们这些贱人蒙蔽!我家少爷身价过亿,以后是要继承高氏珠宝的人!你们这些低三下四不入流的女人也配和他在一起?尤其是你——尤其是你——”她指着杨牧,“就你这种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杨牧一脸惊讶,慕云山一脸懵逼,两人面面相觑,慕云山悄声问:“她在说谁?”
杨牧低声回答:“不知道。”
那个“身家过亿,要继承高氏珠宝的男人”在哪里?
慕云山和杨牧都茫然不觉得自己认识过一个这种能令王渼发狂的高大上男神,正在茫然,又听王渼指挥围住杨牧的十几个男人,“把慕云山拉走,我不想看见她的脸。”
这女人以为自己在干什么?慕云山警觉的往后退,杨牧皱起眉头,却听那十几个人里面有一个人说,“王小姐,我们不是打手,这件事您还是要请示一下董事长的意见。”
王渼冷笑,“董事长听说少爷突然看上了这个女人,气得高血压进了医院,他让我马上把姓杨的女人赶走,我可是百分之百执行董事长的命令,今天——这个女人——必须从这里滚蛋!我不会给她接近少爷的机会!”
?????
杨牧素来镇定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真正的茫然,她有点怀疑人生——眼前这个王渼难道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看多了,被降智黑化了吧?你听她说的都是什么……
那群黑衣人非常勉强的往前走了一步,慕云山说,“我报警了。”
那群黑衣人立刻往后退了三步,刚才开口的那个人说,“王小姐,我们还是把少爷带回去,不要在政府单位门口闹事了吧?”
王渼非常猖狂,指着杨牧,“怕什么?警察来了我顶着,你们把杨牧给我抓起来!”
不远处一个声音冷冷的传来,“警察来了你顶着?”
王渼和一群黑衣人蓦然回头。
只见高冷穿着破了口子的卫衣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的看着大门口的这场闹剧,“喏,警察已经来了。”
一辆警车停在服务中心大门口,高冷今天有班,李玉华刚好有事顺路送他过来,就看见了一群人在服务中心门口聚众闹事。
王渼看见了他欣喜若狂,“少——”
“你谁?”高冷淡淡的说,“在行政单位门口聚众闹事,有话通通到派出所里说——”他一眼也不看王渼,拿起公务手机呼叫增援,“张哥,服务中心门口有十几个人围堵示威,请求增援。”
黑衣人面面相觑,带头的那人说,“我们不是在聚众闹事,我们是高氏集团的安保人员,董事长生病了,让我们来‘请’少爷回家。”
高冷说,“哦。”他面无表情的指着王渼,“那为什么这个女人要把杨牧抓起来?她是谁?”
“少爷!”王渼快步奔了过来,“少爷!少爷!我是阿渼啊!在董事长家里我见过你,你……你十六岁环游世界回来,说要带人去爬珠穆朗玛峰的时候,我答应过你!我答应过你的!可是后来你——”
“你谁?”高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非常高冷的说,“去派出所再说。”
李玉华在旁边听,一边眯着眼笑。
慕云山和杨牧张口结舌——少爷?敢情那个身家过亿要继承高氏珠宝的高富帅就是高冷?所以骑着小绵羊拿着税后两千块工资,住着群租房,一天到晚聊别人家八卦过日子的高冷就是姓王的变态口中的“少爷”?
虽……虽然高冷的确是顶着一张“服务中心是我开的”的脸,时时刻刻仿佛要承包别人家全家,但他也是真的穷,慕云山每天晚上去食堂打饭,高冷也经常去。
高冷除了送花那项宏伟大业外,基本没有什么开销,他打游戏也不花钱,即不抽烟也不喝酒,还不吃小龙虾和田鸡,是人间少有的每月花呗待还账单在三位数以下的好男人。
这太败坏“身家过亿”和“要继承家产”这两个词的气质了。
你说你拿着过亿的身价和你的家产有什么用?
服务中心还没有上班,派出所来了一辆警车将这十几个黑衣人加王渼一起运去所里做笔录,高冷居然没有回去,面无表情的准备继续进服务中心上班。
杨牧转过身去刷门卡,高冷跟在她后面。
杨牧没有说话,高冷突然开口,“我叫高余寒。”
杨牧也没有理他。
慕云山噗的一声,差点笑了出来,高冷沉下脸看了她一眼,她赶快装没看见。
高冷跟在杨牧身后,“我叫高余寒,很高兴认识你。”
杨牧说,“行了,时间要到了,去你的岗位吧。”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笑容。
高冷不走,皱着眉头,“明天的冷卤鸭翅还有吗?”
杨牧说,“没有了。”
她走进咨询台里,不再看他。
高冷一脸的冷漠,转身去了他的柜台。慕云山追了上去,“高冷!”
高冷停住,一脸“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勉强忍受”的表情,“我是——”
“我知道你叫高余寒。”慕云山打断他,“我就想问下鹿彬呢?鹿彬怎么没有来?”自从高冷对城管妹妹冷冻然拒之后,来坐咨询台的就是鹿彬,为什么今天又是高冷来了?
“鹿彬辞职了。”高冷说,“派出所基层太辛苦,他爸让他回家做生意。”
“啊?”慕云山傻眼了,“这也是回家继承家业的?难道那位是鹿氏集团的少爷吗?”
“他们家是养猪的。”高冷面无表情的说,“现在猪肉很贵,他们家的生态猪价格很高,所以鹿彬回家养猪去了。”
慕云山说,“你说真的吗?不是开玩笑?鹿彬真的不回来了?”
“这里又没有他想要的,为什么要留下来?”高冷说,“他也是会伤心的。”
慕云山不说话了,高冷走进了他的柜台。
她站在哪里。
她想……郑州洲圳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然后她又想,高冷居然是个身家过亿的少爷,家里还出了个和他相约爬珠穆朗玛峰的女人,他不回家非要留在派出所,是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吗?
是冷卤鸭翅?
还是杨牧?
她能感觉到,高冷对杨牧的态度,和从前对她的不同。
他从来没说过杨牧“你真是挺有趣的”。
钟家老宅。
钟昆仑在金银花的树根下挖洞,把新修改的遗书暂时藏在里面——他知道慕云山现在对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很熟,不敢把遗书藏在屋里,怕她一下子就发现了。
钟家花园里的土又湿又黏,表层泥土之下的红土却又很硬,钟昆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了个拳头大小的洞,他马上把装着遗书的茶叶罐塞了进去,重新填好了土,松了一口气。
世界第二帅在旁边看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傻逼。
太阳初起的时候,钟昆仑看清了昨天晚上和慕云山的劳动成果。
花园里一片泥泞,将近两米的板栗树的叶子半死不活的耷拉着,它下面有一棵没有叶子全是光杆的老葡萄棍子,老葡萄棍子的底下是一颗细小的软枣猕猴桃棍子。
在它的一侧,各种品种的花灌木挤在一起,枝桠凌乱,叶子掉了一地,而有些种在篱笆下的小草花已经惨遭清晨鸟儿的毒手——凡是长得和浆果形状或颜色有点像的,都被鸟啄断,拔了出来扔在一边。
钟昆仑:………………
这和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觉得已经种出了一片森林,只要等一等就能等到新鲜的水果,看到美丽的鲜花,余生的最后一点梦想就可以满足,他就可以安心的去世了——
为什么种出来的是这样的?
为什么这么丑!为什么鸟要来拔他的花?啊啊啊啊!他抓住自己的头发,感觉人生全是不可思议,就没有一件好事,每天每天都只有一团糟!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往自己房间的墙上撞去,“碰”的一声,头顶一阵剧痛。
随着“碰”的一声,老钟家的白灰墙面破了一个洞。
灰尘散落,紧接着那破洞口掉下许多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来,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
钟昆仑捡起来一看——卧 槽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