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最想去的目的地
澳门美高梅大酒店的早茶,晶莹剔透的虾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陆泊然撑着僵硬的上半身,动作迟缓地把一双筷子伸出去,他扭伤了腰,所以只能挺直了身子坐着,于是连动作也变得硬邦邦的,像个没上润滑油的机器人。
关凌蓝觉得他这个样子极为滑稽,可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悯疼惜,把虾饺用勺子盛了直接送进他碗里。陆泊然的神情透着感激,弯不下腰于是只能把碗端到嘴边吃饭。关凌蓝看不过去,随手又把萝卜糕往他碗里填了一块。
“你真好……”那边的人已经吃得见牙不见眼,像个仓鼠一样把头埋在碗里扒拉,关凌蓝总觉得他跟长期吃不饱肚子的难民一样,见到好吃的就眼睛发亮,脸上放光,恨不得连头顶都生出彩虹来。
关凌蓝感冒刚好,胃口不是很好,早茶虽然丰盛,可她感兴趣的不是很多,倒是有一种杏仁糕,软软又甜甜的,口感并不腻人,她很喜欢,于是一边用筷子拨拉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把一整份都给吃了。
陆泊然虽然对美食完全没有抵抗力,但是心思却格外细腻,见关凌蓝只对杏仁糕感兴趣,于是就没有再动过那道点心。
“我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关凌蓝嚼着杏仁糕,感觉口腔里弥漫着的都是甜蜜的滋味,就好像是小时候跟陆泊然一起分享的糖果一样,令人留恋怀念。
陆泊然放下碗筷笑嘻嘻地看着她,仿佛眉眼间都含着笑:“原本以为你现在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享受荣华富贵呢!我说之前到处打听各家集团的继承人也找不着看着像你的,啧啧,怎么混成这么个样子……那个领养你的男人呢?”
“我偷偷跑出来的。”关凌蓝不以为然地做了个鬼脸,陆泊然见状笑得更灿烂了:“这么巧,我也是哎!”
“哎,不对啊陆泊然,我记得你原来不姓陆的啊?你是被陆家收养的?”
关凌蓝发现自己被陆泊然嫌弃了,然后立刻打算反击,这人在孤儿院里还挺害羞内向的,现在怎么变成纨绔小少爷一枚了?
陆泊然神秘兮兮地摇摇头,一脸“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劲,这边还不忘筷子扒拉扒拉,把一堆点心搬运到碗里,重新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吃着。
关凌蓝非常坦然地把双手交叠,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淡定地看着陆泊然成功地把鼻子撞在了一块萝卜糕上。
“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
陆泊然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用一张纸巾仔仔细细擦拭净鼻子上的油,然后又换了一张纸巾擦过,这才安心地喝了一大口普洱。
关凌蓝被领养之后,他又在孤儿院住了两个月,尽管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但是,他已经不像是刚来时那么羞怯内向。他是被亲生母亲丢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原以为他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可是,孤独寂寞时,关凌蓝用一颗糖敲开了他紧闭的心门,是她让他相信,就算一个人,也能坚强而勇敢地活下去。
再后来,陆家人终于找到孤儿院来,他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没有爸爸的私生子,而是加拿大最大的华人家族——陆氏家族唯一的男孙。
母亲原本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却被陆家硬生生拆散,恋人被迫远走他乡。她生下陆泊然之后不久就患上了抑郁症,后来病情逐渐恶化,终于在得知恋人遭遇车祸身亡时情绪崩溃。
她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陆家,而最终的根源是那个被陆家捧在手心宠着的孙子。为了报复,她一手策划了这场闹剧,亲手将自己不满三岁的儿子带回国,丢在了一家孤儿院的门口。
陆泊然的语气平淡,但是关凌蓝知道,这其中字字句句都深藏着血泪,那个为情痴狂最终狠心丢弃儿子的母亲,那个因为被抛弃而畏惧整个世界的孩子……也许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注定的悲剧,背负了最初的罪孽,所以,谁都无法被宽恕。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握紧。
陆泊然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我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怪不得你现在这么有钱,花钱就跟土豪似的……”关凌蓝开着玩笑,想要哄着陆泊然开心起来。
“是啊,我穷得只剩钱了!”
陆泊然笑着露出八颗白牙,却忍不住做出一脸故意炫耀的样子。
关凌蓝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白眼:“鄙视你。”
“嘿嘿嘿……”陆泊然摸着头一边得意地笑,一边锲而不舍地把食物都搬运到自己碗里。
吃饭的时间总是很愉快的,吃完之后关凌蓝嫌弃地看着自己那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果断决定回家换一换。陆泊然打电话喊来司机,殷勤地把她送回家。
关凌蓝家住的地方街道稍显狭窄,车子开不到楼下,于是只是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陆泊然跟着下车,一脸要把她送到家门口的架势,关凌蓝还没来得及细问,就看到陆泊然朝着司机摆了摆手,车子竟然缓缓开走了!
“你……”关凌蓝很想问难道你不回家了吗?怎么让司机就这么走了?
陆泊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车坐久了腰疼,他双手撑在腰上慢慢伸展着筋骨,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是愉快:“怎么,不欢迎我吗?”
“我哪敢?”
关凌蓝颇为无奈,但是自从知道陆泊然就是孤儿院里的那个小伙伴,她对他的态度和心情都有了改变,感觉亲近了不少。
“那就好!”陆泊然得到肯定的答复,于是得意扬扬地就往关凌蓝家的方向走。
“喂喂!”
关凌蓝满脸黑线地喊住他,看着那人露出小鹿一样无辜又迷糊的神情:“怎么了?”
“你走错方向了!是这边啦!”
关凌蓝抬手一指,语气颇为无奈。这种方向感,不知道他出去找吃的会不会也迷路。
陆泊然摸了摸头,很是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卖萌。
关凌蓝跟上来站在他身边,陆泊然见卖萌奏效,正笑得春光灿烂,但忽然眉头一沉,斜斜目光挑起来时,一双眼眸里已经满含杀气。
关凌蓝离他很近,当即就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于是跟着警觉,四下打量,终于在隐蔽的树丛里,找到几个虚掩着的人影。
陆泊然一手撑着腰,食指放在唇上按住,关凌蓝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扣在掌心,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陆泊然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了一段树枝拎在手里。
关凌蓝知道陆泊然的战斗力几乎为零,于是自己走在前面,她这会儿已经看清了树丛里埋伏着三个人,于是心中有了对策,一边走一边给了陆泊然一个“你跟紧我”的眼神。陆泊然乖乖点头,眼底却在关凌蓝转过头的瞬间,闪过一抹寒彻骨髓的冷然。
这三个人一直认真地盯着出入口的方向,关凌蓝猜想他们应该是想守在楼下等人出来,所以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面,完全没注意到人是从背后来的。
只是他们是哪一边的呢?是来找陆泊然回家的保镖,还是何可秋派来抓她的人手?又或者哪边都不是,但是,总归是来意不善。关凌蓝深切地知道先发制人的道理,否则等对方动手又或者是召集了更多的人,别说是反击了,就算是逃跑都困难。
她一个箭步上前,手起掌落,砍在距离她最近的那人的脖颈上,这一下力道得当,直接将人打晕在地。关凌蓝趁着另外两人还在反应的瞬间,手臂勾着一个人的脖子,将钥匙抵在他后腰上,冷冷喝了句:“别动!”
那人刚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抵在身后的东西是什么,关凌蓝已经将手臂松开,反手将人一推,不偏不倚扔在正要朝她扑过来的第三个人身上,两人撞在一起,跌成一团趴在地上。
关凌蓝冲上去一脚,将一个踹出去两三米远,另一个还想往上扑,被陆泊然一树枝抡在手上,顿时抽出一道血痕。
那人顿时调转目标,改去攻击陆泊然,陆泊然掉头就跑,绕着树丛打转。他跑得极快,身手灵活,关凌蓝解决了第二个,抬头就看到陆泊然正带着人绕圈子玩,心想这人其实还不算太笨,直接上前伸出一脚,冷不防把那个正疯狂追着陆泊然的家伙给当即绊倒在地。
关凌蓝直接踩在那人的背上,喝道:“鬼鬼祟祟地趴在我家楼下想干什么?”
陆泊然跑得累了,这会儿又觉得腰疼了,于是呲着牙上去补了一脚:“就是,你没事跑那么快干什么?累死我了!”
关凌蓝被陆泊然打岔打得都差点笑场了,但还是咬牙硬撑着,用力往下踩了踩:“说,谁让你来的?”
顿时听到骨头咔嚓作响的声音,那人发出一声惨叫,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是邱……邱哥……邱哥让我们来的!”
邱哥?关凌蓝略微沉思,忽然眼前一亮,是邱城那家伙!
这么看来,何可秋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了。看来,自己已经不能留在澳门太久了,必须尽快离开。
“滚!”
关凌蓝松开脚,又照着那人的后背踹了一脚,一手拉起陆泊然,匆忙就跑。陆泊然被她扯得有些纠结,一边跑一边叫唤:“哎哎哎,你慢点,我的腰……腰啊!”
事态紧急,关凌蓝拖了陆泊然回家,一进门都来不及关门,先冲进房间把护照找出来塞进背包,然后又从桌上一堆凌乱里找出她的发簪揣进口袋,这才冲出来问看得目瞪口呆的陆泊然:“能不能帮我个忙?”
陆泊然双手撑在腰上,他还站得不太直,但是目光依旧是很从容的:“乐意效劳。”
关凌蓝见他连什么事情都不问就答应了,心中感激,于是也再多说,直接拖起人就跑,陆泊然嗷嗷惨叫着被她拖走,显然这时候他那脆弱的腰已经被人给彻底无视了。
到楼下的停车场找到关凌蓝的小白,陆泊然被她直接塞进车里,把自己的背包扔进他怀里,然后连半点停息都没有就呼啸着疾驰而去。
陆泊然看着从远处追来却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的人们,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关凌蓝的车速已经飙了起来,见陆泊然只是大口喘气却半点理由都不问,于是主动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所以我该问点什么?”
陆泊然很无辜地把下巴搭在怀里的背包上,做出一个有点呆萌的表情。
关凌蓝顿时无语,话都说成这样了怎么接下去?于是,华丽丽地冷场了……
陆泊然把头转向窗外,看着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熟悉,他于是疑惑地“咦”了一声,低声嘀咕:“这里貌似有点眼熟啊……”
“这里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关凌蓝觉得自己要窘死了,眼看着已经要到别墅区了,他这个一脸出来探险的表情是要闹哪样啊?
“嗯?是吗?”
陆泊然还在仔细分辨自己到底这是到了哪里,差点没把脸贴车窗上去,关凌蓝非常淡定地一个转向,惯性直接把陆泊然沿着反方向甩了出去,径直摔在车座上!
“啊我的腰!”
陆泊然听到脊椎里貌似传来咔嚓一声,他惨叫的同时已经躺在车座上起不来了,关凌蓝看到后视镜里一只手伸出来无力地挥舞着,于是非常得意地把车开成了一条直线。
陆泊然带她来的别墅区位置幽静偏僻,而且外面又有保安,一般人通常是找不到这里的,她打算在这里先躲几天避避风头,然后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要往哪里逃。
陌生车辆开进别墅区都要查验身份,陆泊然在关凌蓝停车之前已经从座位上爬了起来,摇下车窗刷卡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精英贵族范儿。
保安朝着陆泊然敬礼问好,他点点头当作是回应,然后又非常严肃地用粤语问了一句:“请问,这附近有饭店吗?”
保安显然是被问得有些发愣,仔细想了半天才指了一个方向:“三号门外有一个会所……”
陆泊然点点头,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关凌蓝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兀,后来一想,完全是吃货本色,附近有饭店,那就不用跑出去吃饭了。
果不其然,陆泊然很快就趴在车座上,语气欢快地对她说:“这下可好了,你得跟我一起在这儿躲着了……幸好附近还有个会所,实在不行咱们就过去凑合吃点吧!”
关凌蓝已经完全习惯了陆泊然这个三句话不离吃的节奏,动作干脆流利地把车开进车库停好,乘电梯上楼的时候,她把发簪拿出来,把头发盘好,电梯四周都是镜子,于是将她的动作从不同角度折射出来。
关凌蓝忽然想起那天陆泊然带她去买礼服,为她盘头发,他就那么坦然地贴在她背后,胸口带着灼热的温度。
那是个看起来儒雅而稍有些柔弱的男人,但接吻时却格外强势,令她几乎无法抵抗。她甚至还记得早上他们被电话打断的亲热缠绵,她的双手被他压在两边,整个人被禁锢在他的怀抱里无法反抗,她能感觉到他几乎难以自控的情欲,如同野兽一般强劲有力。
关凌蓝的脑海中翻腾出那么一幕火辣的画面,顿时觉得面颊发烫,连忙低下头去,生怕被陆泊然看到。
陆泊然虽然是目视前方的模样,但是却从镜子里将关凌蓝的表情看了个真真切切,他忽然俯下身,凑在关凌蓝的耳垂边轻声问道:“在想什么?怎么脸都红了?”
他的呼吸带着暖融融的温度,直直喷在了关凌蓝的耳畔,她顿时只觉得身体里仿佛通过一道电流,被电了个七零八落,连呼吸的频率都骤然快了几拍。
关凌蓝径直往后缩,差点就把自己缩进了电梯的角落里,陆泊然觉得她这个仿若鸵鸟的姿势很是有趣,于是就生了要逗一逗她的心——这人是典型记吃不记打的。
“在……想……我吗?”
陆泊然将手扶在关凌蓝的肩膀上,忽然用力一收,将人干脆利落地揽在怀里,抬手用食指把她的下巴微微勾起来一点,活脱脱就是个贵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做派。
关凌蓝被那一双灿若秋水顾盼生姿的眼睛看得几乎失了魂魄,所以表现得格外顺从乖巧,半仰着的一张脸有清晰美好的弧度,双唇微张,宛若樱花瓣般粉嫩柔软,陆泊然被蛊惑得彻底,心念一动就俯身噙住那张唇,辗转厮磨,顿时整个心脏都彻底沸腾了起来。
关凌蓝在被吻上的那一刻终于恢复了清醒,但对方舌尖已经叩开她的牙关,轻轻巧巧地掠了进去,她被陆泊然轻柔而缠绵的亲吻撩拨得全身都在颤抖,唇间溢出痛苦又甜蜜的呻吟。
陆泊然反手将人一推,直接抵在电梯角落里,整个身子的阴影罩下来,却并未放过蹂躏关凌蓝的唇,浅尝辄止之后,这个吻渐渐深入,甚至是用牙齿轻咬对方的唇,然后心满意足地听见对方呼吸凌乱的节奏。
关凌蓝被陆泊然吻得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她之前虽然与齐风交往过,但齐风对她格外尊重,所以分毫不敢逾越,最多就是蜻蜓点水地在唇上一吻而已。而再之前,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人只有何可秋,也仅限于拥抱和亲吻额头。
所以,在与陆泊然这场缠绵的对战当中,关凌蓝败得十分彻底。就算她平素表现得再如何强势,但在此时也已经脸颊涨红呼吸急促,甚至连腿都发软,整个人止不住地往陆泊然的怀里倒去。
电梯此时早就已经到了,门缓缓打开,却只能看见在角落亲吻的两人,年轻的身影交叠,五指紧扣,仿佛此刻彼此颤抖的心痛,只能用最深入的拥抱来渐渐平复。
陆泊然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将关凌蓝从电梯里推了出来,她后退了两步没站稳,险些一跤跌倒,他反手将她扶住,低头再次吻住她,两人一路缠绵到客厅的沙发旁,然后身子用力将人压了下去!
关凌蓝觉得天地都在瞬间掉了个个儿,她睁开眼睛只看到压在身上亲吻自己的男人,他此刻气场全开,绽放出让人无法逃离开的魅力,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陆泊然已经伸出一只手,摊开按在她的双眼之上。
“别这么看我……”他哑着嗓子,整个身子与她紧贴,头颈交错,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在说话:“我会忍不住的……”
难得他在这个时候还保持了一丝冷静,这具身体对他来说太过于服帖,带着扑鼻酒香,不浓不淡,恰到好处。而那双眼睛,漆黑明亮,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陷阱,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走过去。
不想这样……假如有了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这场异国相遇,又该要怎么收场?
关凌蓝一下子被挡住了视线,眼前一片黑暗,顿时没了安全感,便如同离了水的鱼,绝望而激烈地挣扎起来。
“啊!”
陆泊然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用手捂着眼睛迅速退开缩进沙发的一个角落里,关凌蓝原本手劲就大,这慌乱间的一挥之下,恰好打在他的眼角上,顿时剧痛无比。
关凌蓝的头发乱了,发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长发如同海藻般披散在肩头,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泊然的模样,顿时也有些害怕了,刚刚不知轻重,只希望别伤了哪里就好。
“我打到哪里了?”
关凌蓝上前拉开陆泊然的手,贴近了仔细看他,被打中的是眼角,她这下力气不小,整只眼珠里都充了血,眼底泛红,浮起的血丝斑驳,看起来有些吓人的样子。
“没事,我没事……”陆泊然摇头,却偏过头不敢看关凌蓝的眼睛,目光有些刻意躲闪。
关凌蓝显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怪异举动,只是认真打量他的眼睛,细长杏眼,眼波如同浮华月晕,眼底有颗褐色泪痣,仿佛是终其一生也无法被擦拭干净的一滴泪。
她逃不开那双眼睛的注视,更沉迷于这双眼睛流露出的绝代风华。
情欲未退,心底有个大胆想法渐渐萌生,关凌蓝咬了咬唇,抬起头,凑过去在陆泊然的眼角边,循着那泪痣的方向,轻轻一吻便仓皇退开,低头不语。
陆泊然勉强压抑的情欲,因为这羽毛般轻盈的触碰而彻底失控爆发,箭在弦上,他已经不得不发。
“这是你……自找的……”陆泊然的声音因为竭力隐忍而多了几分磁性,听起来有种嗜血的意味深长,关凌蓝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再次推倒在沙发上,双手被禁锢,拉高压在头顶上。
陆泊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角的红肿未褪,瞳孔里闪着危险的光。
关凌蓝彻底陷落在陆泊然此刻强大的气场里,飞蛾扑火抑或是作茧自缚,用来形容此刻的她是再适合不过了。也许她寂寞太久,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来索求温度,也许这个男人给她的震撼太深,儿时手牵手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时,她的内心就已经期待着伙伴能永远停留在自己身边。
她害怕孤独,却放任自己孤独地活着,她厌恶冰冷,可却始终无法与温暖相遇,这是她的罪,生而有之。
闭上眼睛,仿佛献祭者一样虔诚地扬起了下巴,不拒绝,不挣扎,不逃离,或许,只能用这样一场疯狂来证明,那个曾经骄傲、美丽、坚强却不分黑白的关凌蓝,她还活着。
陆泊然俯身压下来,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与肩头,这略带酒香的身体让他痴迷不已。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将手探入她的衣襟,摸索着一路向上而去。关凌蓝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用力收紧,挺起腰让自己与他的身体贴得更紧。
“陆泊然……”半梦半醒之间,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以前的我,现在的我,都像是个不断往前行走的旅人,没有目的地,沿途看不见风景,只见一片灰暗荒凉。
而你,却是我生命里,唯一的色彩。
缤纷绚丽的糖果,碧绿的草地,湛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你带给我的,是生命里最美好的记忆。所以,现在,我最想去的目的地,就是和你在一起。
情到深处,只会希望距离彼此更近,贴合与深入,抚摸与亲吻,陆泊然像一只被喂饱的猫,懒洋洋地舔着嘴唇,似乎刚才的缠绵仍然意犹未尽,顺手十分惬意地将关凌蓝的一缕长发缠在食指上把玩,他光裸着上身,任凭她靠在他的胸口上,黑发零乱地散开,她的脸色微微泛红,是情欲还未完全平复的模样。
肌肤紧贴,湿漉漉的沾染了汗水,也不知道是谁的,陆泊然皱了皱眉头,轻轻用指头戳了一下关凌蓝:“要不要洗澡去?”
关凌蓝觉得已经疲惫到了骨头里,根本懒得动,只摇了摇头。
陆泊然鼓起腮帮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放慢动作扶着腰下床。腰啊腰,有点酸啊……
浴室里很快传来潺潺水声,夹杂着陆泊然兴奋地哼着小曲,床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关凌蓝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忽然一愣。
发簪呢?
刚刚从电梯到客厅又上楼,这一路两人缠绵得过了分,根本没留意自己的发簪掉哪儿去了。
关凌蓝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翻找,这发簪对她来说意义非常,怎么都不能弄丢了。
于是陆泊然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关凌蓝正趴在地板上四处找东西。他不解地凑过来问:“你在找什么?”
“我的发簪,”关凌蓝正在地上趴得毫无形象可言,甚至还挥了挥手,招呼陆泊然过来,“快来帮我一起找。”
“不就是个发簪吗?我给你买个新的吧!你喜欢象牙木还是梨木,或者是银的怎么样?”
陆泊然试图诱惑关凌蓝,结果被后者毫不留情地拒绝,简单粗暴:“快点找!”
“哦。”陆泊然乖乖趴下开始寻找发簪,深情极度幽怨。
后来发簪还是没找到,关凌蓝有些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把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又一遍,但都没有发现,所以显得有些焦躁。陆泊然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别着急,如果在这里,肯定能找到的,你再好好想想,最后看见它是什么时候?”
关凌蓝闭上眼睛试图回忆之前的情景,她在电梯里还用簪子盘发,然后……记忆一片模糊。她愤怒地摇了摇头,一掌拍在沙发上,似乎震得连地板都在响。
陆泊然惊恐地缩了缩脖子,好像关凌蓝打得是他的脑袋一样。
最后发簪还是没找到,陆泊然为了哄关凌蓝开心,专程带她去地下一层的酒窖,精挑细选出最好的酒来开了请她喝,关凌蓝心情不爽,果然也喝得比较豪放,自己就几乎干掉两瓶红酒,陆泊然的脸色绯红,不过他只抿了两小口,杯子里的酒还剩下一半就放下了。
关凌蓝彻底醉了,昏昏沉沉地倒头就睡,陆泊然把被子抱下来,小心地帮她盖好——他其实更想把她抱上楼来着,可是他的腰实在是搞不定。
安静地端详着关凌蓝熟睡的模样,陆泊然掌心贴着浴袍的口袋伸进去,用力握紧,那黑色带着微凉气息的发簪,其实就躺在他的手中。
他是在沙发上捡到它的,就卡在坐垫和背靠的缝隙里,原本看到关凌蓝着急的模样,就想暗自收起来逗一逗她。可是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关凌蓝对这发簪的反应似乎有些大了,大到仿佛那不仅仅是一件首饰。
到底是为什么?
陆泊然思索再三,还是趁着关凌蓝看不到的时候,把发簪藏在了浴袍的口袋里。
他回到楼上,锁上房门,换好衣服,这才将发簪取出来认真地放在阳光底下端详。
只是一支普通的象牙木发簪,上面彩绘了盛放的鲜花,陆泊然用指腹一寸寸蹭过,仔细分辨,在摸到发簪顶端的时候,顿时一愣。
似乎有条缝隙……他抬手在桌上摸了把壁纸刀,小心地沿着缝隙撬进去,竟然真的能把发簪的顶端一点点撬开。
原来如此!
陆泊然看着卡在发簪里面空隙部位的一张小小的记忆卡,豁然开朗。怪不得关凌蓝如此宝贝这个,几乎是随身携带,原来里面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他打开电脑,把记忆卡的内容拷贝复制,然后再把发簪恢复原样,顺手揣进口袋里,这才开始认真翻阅里面的内容。
记忆卡不大,文件规规矩矩地分别储存在不同的文件夹里,有图片,也有表格和文档,甚至还有录音。
陆泊然翻看了其中的几样之后,彻底变了脸色。
照片上的背影映入视线,轮廓格外熟悉,陆泊然握着鼠标的手几乎用力地要把它给当场捏碎,露出狰狞恐怖的青筋。他的眼中浮现出冷然杀气,嘴角却斜斜扬起来,轻声冷笑:“何可秋,果真是你干的!”
果真是这个人,纵横商界多年,奸诈狡猾,商业帝国一步步扩大,表面上看来是他经营有道,实际上,暗地里却一直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不是你故意操纵关凌蓝下饵设计,齐风又怎会对她一往情深,甚至连掉入了你设下的陷阱还一无所知?
只是现在你的这张王牌,手中却握着对你来说足以致命的证据。你该庆幸,我还不想那么早就将你送入监狱。
陆泊然平静地将文件夹设置为隐藏,然后加密处理,做完这一切,他松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关掉了电脑。
这场游戏,你是先选择开始的。
所以何可秋,你必须要陪我玩下去,直到你像齐风一样落入陷阱,失去所有,这一切,才算是真正结束。
陆泊然缓缓站起来,下楼回到客厅,凝望着熟睡的关凌蓝许久,终于还是俯身将发簪放在了她的身边。
关凌蓝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遍寻不见的黑象牙木发簪,一切看起来都完好无恙,陆泊然在厨房忙碌,不断传来各种诡异的声响。关凌蓝有些激动地把发簪握在手心许久,然后努力平复了自己异样的情绪,重新把长发盘好,这才不紧不慢地溜达到厨房去问:“我的发簪是你找到的?”
“对啊!”
陆泊然围着围裙正在炒鸡蛋,金黄的蛋液倒进滚热的油里,炸开一丛丛颜色漂亮的花朵,香气四溢,他的注意力显然全都集中在此,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关凌蓝的问话:“你睡着了我又找了一遍,看到它掉在楼梯拐角地毯的缝隙里了!”
关凌蓝心中一暖,忍不住答了一句“谢谢”。
陆泊然把炒好的鸡蛋盛出来,心满意足地把盘子端在面前深吸一口气,顿时脸上笑开一朵花。
关凌蓝被食物的香气熏得也觉得有些饿了,忍不住去看那盘金灿灿的炒鸡蛋,陆泊然于是干脆把盘子塞进她手里,指指餐厅的桌子:“帮我端过去,我把汤盛出来。”
关凌蓝这才发现,原来陆泊然不止做了炒鸡蛋这一道菜,他炖了一个青红萝卜虾汤,炸了一份云吞,还拌了一份蔬菜沙拉。
三菜一汤,放在方正的餐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关凌蓝拿起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跟一个人这样安安静静坐下来吃一顿家常菜。
就算是齐风,也只是约她去高级餐厅吃烛光晚餐,礼服笔挺,西餐礼仪优雅,可再顶级的牛排,也只是一道全无温暖气息的食物。
但是现在不一样,那些菜式虽然简单,食材也很常见,可却都是出自陆泊然的手中,于是也仿佛有了一个家的味道。
关凌蓝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低下头,默默把陆泊然夹在她盘子里的菜一口口吃掉。
“好吃吗?好吃吗?”
陆泊然一边吃一边还时刻关注着关凌蓝的反应,见她沉默于是就有点忐忑,一直不停地问。
关凌蓝点点头,答了一句“好吃”,陆泊然把汤盛给她,然后自己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吃。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但是气氛很好,至少关凌蓝觉得吃得很饱,心里也暖暖的,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她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家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个十分模糊的概念,就算是后来跟着何可秋回家,但那些冷冰冰硬邦邦的规矩却时刻存在,何可秋很忙,就连陪她吃饭都寥寥可数,更别说是亲手做饭了。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陆泊然吃饱了就抱着肚子仰在椅子上舒服地打哈欠,跷着二郎腿问关凌蓝。很明显,他们俩现在都需要暂避风头,是躲还是走?
关凌蓝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现在这个状况,躲两天还可以,久了肯定不行。陆泊然根本就是个自身难保的,也指望不上他,于是心想要不然躲去越南那边算了,反正她护照和现金都已经带出来了。
她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鸡蛋,这才放下筷子,挺直了腰身:“我打算出去躲一阵子,或许会去越南吧。”
关凌蓝其实自己也没确定下来这件事,只是随口一说,陆泊然听了把眉头一皱:“越南啊,越南不好玩,我不太喜欢那边的吃的,味道怪怪的。”
他这赫然是打算要跟到底的节奏啊!关凌蓝听出陆泊然话里的意思,刚想反驳两句,就听到陆泊然兴高采烈地宣布:“不如我们一起去香港吧!坐船又方便,好吃的又多,而且,还能去海洋公园迪士尼啊!”
他就像是个小朋友一样,说起话来眼睛里还跟着闪啊闪的,似乎口水都要跟着滴下来一样。
关凌蓝其实对去哪里没什么感觉,只是听到他说起海洋公园,于是跟着走神了。
她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
童年的记忆里藏着很多事,大多数灰暗孤寂,像是游乐场这样充满了幸福快乐的地方,似乎与她无缘。
她听说过游乐场里有欢快梦幻的旋转木马,有色彩斑斓的棉花糖,有快乐舞蹈的小丑,也有高耸入云霄的摩天轮。可是那些,她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
“好不好?”
陆泊然追问,关凌蓝晃神沉思,终于心里还是敌不过对游乐场的无限向往,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立刻订车订票!”
陆泊然极为雀跃,兴冲冲地拿起手机,关凌蓝看着他那开心到快要非常天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最后的决定就是“两个人又在别墅里凑合一晚上”(陆泊然语),第二天一早就司机来接他们送去码头。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陆泊然打算订直升机过海去香港,正要打电话才记起关凌蓝恐高,所以最后还是改成了坐船。
从澳门到香港搭乘轮渡只需要四十五分钟,一路晃晃悠悠,两个人肩并肩靠在一起小憩,感觉到清晨初升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脸上,暖融融的,身上都镀上一层美丽的金色,映衬着晨光,幸福地闪闪发亮。
都算是出来逃难的,于是一人一个背包,也没有大件行李,所以进关出关都非常顺利,从码头出来,倒是没有坐车,而是转船去南丫岛,陆泊然神秘兮兮地凑在她耳畔解释:“我们住那里,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关凌蓝恍然大悟,比起繁华的港岛九龙,南丫岛确实要偏僻的多了。
“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赶船了吧?”
陆泊然嘚瑟地笑,从中环搭船去南丫岛还要三十分钟,折腾过去就可以吃午饭了!
关凌蓝看着陆泊然笑眯眯的模样,心中无比确定,他一定是想到了南丫岛的海鲜。一定是这样的!
这不是关凌蓝第一次来香港,以前很多次跟着何可秋一起过来出席商界酒会又或者是谈判,只是每次都行色匆匆,从未真正停下来,安静地用心去看看这个城市的样子。
南丫岛上竹林茂密,海岸线悠长平缓,民风淳朴,一下船,一股浓郁的鲜香气息就扑面而来,陆泊然深吸了一口气,无比雀跃地感叹道:“辣椒炒螃蟹啊!好香!”
关凌蓝没有陆泊然那么钟情于美食,只是这样一个仿若世外桃源的地方,确实也让她觉得心旷神怡,连一直紧绷的心绪都渐渐放松下来。
好久……真的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感觉很怪,关凌蓝侧头看着站在身边的陆泊然,他此刻正在跟民宿的主人家攀谈,像陆泊然这样的帅哥,派出去到哪里都很好说话,除了领路容易迷路,基本上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跟他在一起,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必去想,不必去害怕。
陆泊然用一个很合理的价格租下一间民宿,顺手又多给了一百美金当作酬谢,主人家顿时无比欢喜,热情地招呼他们一起吃午餐,海岛自家烹煮的海鲜味道格外鲜美,陆泊然差点就吃到走不动,关凌蓝豪爽地和这家的男主人碰杯,大杯里装着上好的白酒,辛辣绵长,一口闷到底,她的脸色如常,根本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吃饱了无事可做就出去闲逛,逛累了坐下继续吃,反正岛上就那么大,怎么走都不会迷路,两人一直逛到天黑,这才又规划起明天的行程来,就像是两个远道而来的游客,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兴致勃勃。
坐轮渡去中环,然后转地铁到金钟坐巴士去海洋公园。
陆泊然用手机查出路线来,其间话说得极为自信,就像是他以前去过一样,熟门熟路,所以领路非常容易。但是实际上,最后领路的是关凌蓝,因为陆泊然从一进地铁站就转向了……
海洋公园是个让人觉得愉快的地方,从一上巴士开始,关凌蓝就感受到了这一点。小朋友们背着小小的书包,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兴高采烈地蹦跳上车,每个人的心中都满怀期待。
关凌蓝的手蜷缩了一下,看到这样的情景让她觉得心酸想哭。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快乐也许是可有可无的现在,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永远也到不了的未来。
就在指尖逐渐冰冷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挪过来,盖住她的手背。
陆泊然弯着眼眸正好看过来,嘴角的笑容浅淡安静,他侧了侧身子,凑到关凌蓝身边刻意压低了声线:“其实……我也没去过游乐场。”
关凌蓝后退,骤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人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泊然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拥有再多人的宠爱,也难以弥补失落在童年的遗憾。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得到母亲全心全意的祝福,所以,生命注定残缺。
跟我一样。
关凌蓝在心中默默说着,然后把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盖在陆泊然的手背上。
于是这更像是一场弥补失落童年愿望的旅程,穿过海洋公园色彩斑斓又略显神秘气氛的正门,开满鲜花的道路通向喷泉广场,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变作小小孩童,在童话的世界里徜徉穿梭。
科学馆、水族馆、熊猫馆……一路转下来,一切都显得那样新奇有趣,陆泊然玩到兴高采烈时就牵起关凌蓝的手向前跑,五指紧扣,掌心相贴有熟悉的温度。关凌蓝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终究只是放弃,广场上年轻的孩子们在唱诗,歌声圆润唯美,让人听了心情就跟着平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开满了鲜花。
逛累了就坐下来吃小吃看广场演出,一切都陆泊然来说毫无难度,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填饱肚子,但对关凌蓝来说,有个难题终究要克服,那就是摩天轮。
她很想去坐摩天轮。
每个年轻女孩对于摩天轮的向往,恐怕都关乎幸福与爱情,关凌蓝也不例外。
可是她恐高,只要站在高处,她就会想起齐风,那段记忆始终与鲜血死亡有关,逃不开,躲不掉。
站在摩天轮底下犹豫许久,关凌蓝扬起头看着它寂寞地一圈圈旋转。她记起曾经看过的那个传说,当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你的愿望就会被神听到。
她很想去试试那种感觉,可是,她害怕。
陆泊然似乎看出她心中此刻的无限纠结,于是干脆地拉起她的手,拖她去排队。
“你都在这儿站了十分钟了!”
陆泊然义正词严地“批评”她,顺手抓起一把爆米花丢进嘴里:“要不然这会儿我们都已经排上了好吧!”
排队的人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是情侣,手牵着手极为恩爱的样子。但是鲜少见到像陆泊然和关凌蓝这样的,一个纠结地要死,一个眼里只有爆米花。
关凌蓝犹豫为难地动了动嘴角:“可是我……”
陆泊然果断挥爪打断她的话:“你不就是恐高吗!恐高只是一种心理暗示,你越害怕就越害怕,懂不懂?”
关凌蓝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了一句:“不懂。”
“跟我上去你就懂了。”陆泊然死死拉住随时可能要逃走的关凌蓝,见她完全有要当场逃窜的企图,干脆上去把人从背后抱住,从旁边看起来,只是情侣之间亲昵的小动作,但是关凌蓝碍于人多,不太敢在这种场合出手把陆泊然直接撂倒在地,所以一边纠结,但最后还是心怀忐忑地登上了摩天轮。
从坐下开始就心跳加速,关凌蓝不敢看窗外,只能压低了头盯着地下,陆泊然狡诈地往前挪动少许,把头贴在距离她的脸非常近的地方,用力朝她吹了一口气:“怕了?”
关凌蓝当然不能承认,于是猛地抬起头,刚想反驳一句:“怎么可能!”
结果一抬头她就后悔了,陆泊然距离她太近,刚刚她的嘴唇几乎是擦着他的嘴唇掠过去,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
两人面面相觑,陆泊然微微一笑:“怕了也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不害怕哦!”
关凌蓝一句“什么办法”刚问出口,那个笑靥如花的男人的唇就贴了上来,所有的回答都在那个热切而火辣的亲吻里面,仿佛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关凌蓝完全始料不及,被陆泊然吻得有些失措。他辗转厮磨,用唇蹭着关凌蓝的唇瓣,舌尖探进去勾勒她的轮廓。
这个深吻持续了很久,最后关凌蓝的气息撑不住,手上用了劲,一把将陆泊然从面前给甩了出去,自己气喘吁吁,脸色绯红,坐在那儿手足无措,硬是把心情平复下来,这才注意到摩天轮已经爬了一半。
她只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顿时就觉得心里发慌,连腿都软了,地面上的景物此时都跟玩具一样渺小袖珍,人流涌动,不远处是碧海蓝天,水面上有船经过,在海上展开一条悠长的白痕。
她又想起齐风,他最终选择从摩天大楼顶层天台一跃而下,结束自己年轻而骄傲的生命。那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他跳下去之前回头望向她的那一眼,带着难以分辨的痛苦和绝望。
“恐高是一种心理暗示……”陆泊然一手撑着座位,忽然一下子转到关凌蓝身边,把她拉进怀里。在澳门观光塔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她只要一到高处就会表现失常,恐惧、眩晕甚至是呕吐,那是惧高症的正常状态,是因为身体因为心理恐惧而自动产生的自我防御机制。
关凌蓝又觉得胃里翻涌,她总觉得自己眼前一重重闪过血肉模糊的画面,齐风满身鲜血,死在她面前。
陆泊然深知这一切的恐惧与无助,但是他也知道,当你曾经在一千米时恐高,那你一定不会害怕五百米的时候。所以,医治心理暗示最好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覆盖替换。用好的替换不好的,用温暖的覆盖那些寒冷的,用安稳的覆盖恐惧的……
他用指尖挑起关凌蓝的下巴,勾着她看向自己,那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无限恐惧,脸色苍白如纸,陆泊然心生怜悯,扬起嘴角,一手抬起来挡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伸过去挽着她的腰,低头复又吻上去。
关凌蓝正觉得心跳加快,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忽然眼前一黑,世界被温暖覆盖,陆泊然的吻轻柔地落下来。
因为看不见,所以触觉和听觉特别灵敏,微风掠过脸庞,泛起微微凉意,而与对方唇齿摩擦的感觉也格外清晰。关凌蓝缩在陆泊然怀里发抖,半推半就的也就越陷越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连时间都已经停止。陆泊然忽然放开手,关凌蓝只觉得眼前一亮,摩天轮已经转到最高处,向下眺望,山海绵延,景色美不胜收,仿佛身处美丽的童话世界。
关凌蓝“啊”了一声,忍不住称赞了一句“好美”。
陆泊然爱怜地用唇在关凌蓝唇上轻轻一蹭,语气却充满了骄傲自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害怕,但是以后,忘了那些吧!只要……记着这个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