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父皇病情究竟如何, 缘何会无故昏迷?”

“父皇何时能清醒过来?”

“父皇………”

昭华殿内,普一进入便是一股子苦药汤汁味儿扑面而来,在众位王公虎视眈眈的逼问之下, 太医们冷汗兢兢的跪坐一团, 额头上不时有汗珠滴下。

纱帐环绕之下,天成帝一身明皇色寝衣,唇色苍白, 双目紧闭,面上还带着些不正常红晕。侯院判跪在床头,两指曲起, 光是维持这个诊脉的动作都已经许久了。

众王爷对视一眼,眼中具都闪过什么,下一刻复又满脸担忧。许久, 年过半百的侯院判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回诸位王爷, 陛下他这是染上了伤寒,至于何时能醒过来………”

侯院判眼睛一闭,直直跪落在地。“老臣学艺不精,还望众殿下赎罪。”

话音刚落, 底下不时便有妃嫔啜泣之声传来, 庄皇后眉心一簇,厉声喝道:“住嘴,哭什么哭, 陛下万寿永安, 必是能熬过这遭。你等莫不是要心怀不轨刻意诅咒陛下!?”

语毕,哭泣声瞬间戛然而止,众嫔妃心有不甘,到底没敢触了皇后霉头。

陛下素来看中规矩, 便是庄皇后多年身下无子,也从来不允旁人越过了去。皇后在宫中又素有威严,如今普一开口,除去几位皇子生母面有不服外,诺大的宫殿之内,一时间竟是再无二声。

“众殿下已经守了一夜,也该回去休息片刻,若是陛下此刻尚有神志,必然是不会肯让众位如此操劳,有损安康。”

众所周知,伤寒可是有可能感染的。

庄皇后一身明黄色皇后吉福,凤冠之上数颗东珠隐隐生辉,好一派皇后威严,虽依旧是商量的语气,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强硬之意。众皇子眼睛微眯,二殿下静王率先站出来道:

“母后所言极是,只是父皇重病在身,我等心中忧虑还来不及,又如何能安心休息。”

“二哥说的极是,为人子嗣,父皇病重之时,若不能安守榻前,又何为人子。”末了又想到什么。

“母后放心,儿臣等人明白,宫帷之中儿臣到底不可久留。只白日里我等便是侯立殿外,也必是要守于父皇跟前,当可不负人子之本分。”

齐王紧随其后,一字一句论情论理具无可挑剔之处。

其余诸人纷纷应和。

“三哥说的是!儿臣等人必得尽了人子本分才是!”

一旁的几位皇子生母也纷纷请命:“皇儿身为人子,碍于体统不能时时奉于榻前,已然是失了孝礼,我等又饱受陛下恩德,必得要时时伺候才是。”

“是啊,臣妾饱受陛下恩德,便是以身相代,又何尝不可?”

“臣妾也愿意留下侍奉。”

诸位嫔妃对视一眼,心中已经定下了主意。看看沆瀣一气的皇后一脉,想到自家儿子,自古成王败寇。与其一辈子看旁人眼色战战兢兢,倒不如拼上个一把。

何况自前朝以来,针对伤寒已经有了防御的法子,眼前众太医更是各种翘楚。再则,有众宫人在此,哪里还需要她们亲自动手。

看着三三两两跪下请命的众人,庄皇后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既然诸位姐妹有此心意,本宫也不好做这恶人。”

一旁的明王眸光微深,只手中拳头握的更紧了些。

“混账东西,他们这是防着本王呢!”

夜里,明王府灯火通明,几位幕僚从臣各都集聚在此,随着一阵儿瓷器破碎之声,众人不由纷纷上前劝解。

“殿下,您贵为嫡长皇子,一但发生变故,承继帝位自是应有之宜,几位王爷这是慌了呢!”

“是啊,殿下,论情论理,殿下您都是皇位不二人选。”

“殿下息怒………”

众人声声入耳,明王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然而此时一个身形微偻,面容残缺的男子出声道:

“殿下……形势如此,您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话音刚落,一室内嘈杂声音尽去,只余下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殿下,您身为嫡长皇子,临危之际,本该为受命不二之人选。但若是万一陛下尚有遗诏在世………”

剩下的男子并未出口,然殿中众人心中已然透亮。此般情形之下,也不是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有些话,从他们这些人嘴里说出来,便是此时讨了好,日后终归是留有祸患。

说到底,众人沉默之下,不过在是在等那位最早跳出来的。

“请殿下早做准备………”

“请殿下早做准备………”

随着一人下跪,众人纷纷跪下复合。

“殿下,陛下危在旦夕,您身为嫡长皇子,此时接管宫闱乃是应有之宜。万不失了先机啊!”

“殿下………”

“可………可若是父皇当真转危为安呢?”他行此举,又与谋逆有何区别?

见到了此时,王爷还在犹豫,众幕僚不禁有些心灰,佝偻男子狠了狠心,直言道:

“陛下危急,朝堂纷乱,殿下以嫡长子之身掌控宫闱,何错之有?再则宫中有皇后坐镇,届时陛下是否能够痊愈,难道不是在殿下您一念之间?”

“住口!”司马衡暴怒道“你等竟是在教本王弑父杀君不成?”

“殿下!”男子依旧沉声劝道,“成大事者,何须拘泥于伦常?”

“小人只知,时机往往稍纵即逝。”

“殿下,请您早做决断!”

“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殿下………”

众口一致,便是有些反对之语也被牢牢压下。

明王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手中拳头紧握,半响才道:

“住口………你们都退下,让本王再想想………再想一想………”

几位臣下幕僚还想在劝,然而眼前殿下已无意在听。走出明王府,众位臣下眼观鼻鼻观心,具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眼见陛下已然昏迷三日之久,朝野之中愈发的混乱了起来,诸位王爷动作频频,怎一个纷乱了得,众太医依旧忙忙碌碌,沈煊跪在群臣之中,遥遥望向前方巍峨熊伟的大殿。

夕阳西下,天色也已然慢慢暗沉,帝王疲惫的声音尽在眼前,心中却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终于,第三日,形势眼见便要峥嵘之时,沈煊沉默了一夜,终于将锁在书房最深处的匣子取出。

旭日东升之时,昭华殿外,众大臣纷纷跪于殿下,只听得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立天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储位………朕之三子齐王,德行出众,数年来于朝事莫不兢兢业业。惜民之意,怜民之悲朕心甚意,今特立其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1]

“钦此~”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大胆裕圣侯,胆敢矫造诏书,该当何罪!”

“大胆裕圣侯,陛下自来恪守理法,明王殿下贵为嫡长,哪有旁人尊上的道理!”

周遭一声声质疑之中,沈煊径自充耳不闻,只躬身道:“太子殿下,请您接旨!”齐王许是也没想过这一遭,俯身接下旨意时,双手还略有颤意。但转瞬便如往常无二。

“儿臣司马徽叩谢父皇圣恩!”

“三弟,旨意真假还未可知,你就这般急着接下了,莫不是你同这沈煊乃是一丘之貉!”

“是啊,三哥,谁不知道你与沈侯共事数年,说不得早就已经互相勾连了!”

“伪造圣旨,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沈大人,此时承认或许尚能网开一面。”

齐王司马徽捧着圣旨立于一侧,并未开口,此时说话只会坐实了诸人传言,只微微朝一旁使了个眼色。

那人果然会意,当即高声道:是真是假,何不让诸臣公验上一验!“

这也是应有之意,众王爷便是面色不好,却也不再多言。

半响,众臣公对视一眼,首辅王大人率先出列:“此诏书却是陛下手笔不错!”

“玉玺印章具是为真!”另一位大臣接着出列。

眼看就要大势已去,诸王爷面色灰白,沈煊复又站出身来:“陛下将此诏交于微臣之际,李总管也在其中。”

齐王点点头,复又将人请出。

“回诸位王爷大人,沈侯爷方才所言,具无一丝掺假。”

若说方才还有些许疑虑,此时便已经是板上定了钉的。若谁能有此大手笔收买两位皇帝顶尖的心腹,甚至还能伪造印章字迹蒙骗住诸位学士……有这手段,怕是谋反也成了吧!

王首辅定了定神,率先出列拜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之中,齐王殿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负手而立,迎着旭日,高大的背影如今竟有些说不出的威严道。

众臣公心神一凛,只道往日还是小瞧了这位殿下。

“众位臣公平身!”语气平和却不失威慑。

又见以明王为主的诸位王爷迟迟不愿下跪行礼,几位随侍不平之际,司马徽也只淡淡一笑:“两位兄许是一时适应不来,如今父皇病重,孤也不愿因此怪罪伤了咱们兄弟之谊,倒让父皇醒来后心中为难。”

这话说的,倒是大度至极,且不是他们这些人不尊法礼,让皇父为难吗?几位王爷心头梗的厉害。却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然而接下来,更令众人心梗的事发生了,只见齐王殿下手持圣旨,直直立于大殿之前。高声道:

“陛下临危授位,圣意昭昭,孤必当竭力而为,方可不负父皇之意,诸位臣公可愿辅助于孤!平稳朝纲,力遏乱流!!”

“臣等尊太子命!”

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何况陛下昏迷不醒无法理事之时,众人哪有不从的理由。便是心怀他主的臣子,此时也只得曲膝跪下。

“王首辅?”

“臣在……”

“即日起,内阁一应诏令,未能决者均送于本太子处,各地诸事,轻重缓急,尽数奉于王命。”

“尊太子殿下令”

“黄将军……”

“末将在”

“尔等身为父皇心腹,此时父皇正值危急之时,宫闱内外,更要加强防守。若有不轨之徒,孤允你先斩后奏!”

“末将尊太子令!”

“沈大人……”

随着一道道旨意下发,诸位王爷面色不由更黑了些许。明王怔怔然看着眼前三弟,父皇能否清醒尚未可知,他怎么敢?怎么敢?

不拘是几位王爷,便是齐王几位心腹此时也心有踹踹。“殿下,若是陛下醒来……您这般岂不引得陛下忌惮。”

话音落,司马徽便已沉声斥道:

“住口,父皇乃千百年来难有的圣明君主,又岂会愿意看着朝纲混乱!纷争四起,又岂会怪罪于孤!”

沈煊离得近,自是将一切听得清楚,看着眼前声声急令的威严太子,又看向一旁怔怔然不知想着什么的明王殿下。

沈煊双眼微阖,沉沉的叹了口气,许是眼前之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到底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