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饭后,蔡芷波上楼整理了客房给徐若平留宿。等她收拾好下楼,看到徐家两兄妹在客厅谈心,都是一些哥哥鼓励妹妹开导妹妹的话,还有妹妹的苦闷倾诉。
徐宇定看上去很认真耐心,对自己的妹妹爱护有加,连说话语速都变得缓慢轻柔。蔡芷波站着听了会没打扰没加入,转身又上了楼。
徐宇定看到蔡芷波离开,目光追随了片刻,而后扭头看了眼空掉的画架,眼神微沉。
徐若平正说完一段抱怨父母不够了解自己的话,也注意到蔡芷波的离开,她停顿了片刻接着说:“芷波姐和我说哪怕和父母之间也是种利益关系,我好像能理解,又挺难受的。”
徐宇定听到这话,微微点头说:“可以说是利益关系,也可以不是,看你怎么理解矛盾和冲突。”
徐若平想了想,抬眼看徐宇定问:“宇定哥,你和芷波姐那么相爱也会有利益关系吗?”
徐宇定笑了笑问:“你觉得我们俩很相爱?”
“嗯,至少我觉得芷波姐很爱你,她说你比蒋先生还要帅,我觉得是过于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徐若平终于笑了。
徐宇定似笑非笑。
“你会因为利益放弃芷波姐吗?”徐若平又问。
“这不是你小姑娘该管的事,而且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徐宇定说。
徐若平信了,她垂眼说:“希望我以后也能遇到像你们这样的感情。”
徐宇定站起了身,抬手拍了拍徐若平的肩膀说:“哥还有事要忙,你随意。”
徐若平点点头,回头看到徐宇定进了书房。
徐宇定在书房待到半夜才回房间,他进房前看到隔壁客房门缝里还透着光。
蔡芷波正在浴室里吹头发,没听到徐宇定回房的声音,所以他忽然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她关了吹风机看着镜子里走近的徐宇定,说:“你吓了我一跳。”
徐宇定则从后拥住她,问:“你的画去哪了?”
“画不好就先收起来了呗。”蔡芷波拔掉吹风机的插头收卷起来。
徐宇定低头闻了闻蔡芷波的发香说:“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情。”
蔡芷波直觉和蒋云淮有关,不由有些紧张。她微微探身拉开洗漱台上的储物柜,将吹风机放进去,装作漫不经心问:“什么事?”
徐宇定握住蔡芷波的双手手腕,轻轻托起她的两只手。他通过镜子看她的神色和她那双纤秀的手,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在国外那几年是靠卖画为生。”
蔡芷波愣住,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想离徐宇定的身体远一些。而她的脸已经通红,有一种突然被人揭了伤疤的狼狈。她不是为自己卖画这件事感到羞愧,而是当年那段时期,是她和蒋云淮纠缠最深,也是她不断摒弃自我打破认知的经历,她并不想再去回想,只想不断往前走。而她更不想让徐宇定知道太多关于那时候的事情,怕他们眼下的婚姻关系破裂。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徐宇定的眼神就如同镜子,仿佛洞悉一切看进了蔡芷波心里。
蔡芷波感觉喉咙发紧,努力开口说:“蒋云淮告诉你的?”
“除了他还有谁?”徐宇定反问。
蔡芷波深呼吸说:“所以,你也知道他并不认可我的画?”
徐宇定闻言,握住了蔡芷波的手,然后把她的手放下,好像她是一个牵线木偶。
“这是你们分手的原因吗?”徐宇定笑问。
“我不想谈这件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是什么原因也不重要了。”蔡芷波恢复镇定,脸上的红褪去,神色里多了几分冷漠。
徐宇定笑了笑,抬手握住蔡芷波的肩膀,转过她面向自己说:“我以为当时是你爸在供你读书学画。”
“一开始是,后面他也没有能力了。”蔡芷波回答。
徐宇定很少在蔡芷波脸上看到脆弱和难堪这样的情绪,所以他有点心软了。他捏了捏蔡芷波的肩膀,内心很矛盾。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已经在情感上被她欺骗;而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不允许他这么挫败,他不信她全是虚情假意,也不信自己对这段婚姻毫无掌控力。最终这些对她的考量都会回到他自己身上,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对她到底有多爱。最后,他迟疑想应该就让这件事过去。
蔡芷波也在赌,赌眼前这一刻徐宇定到底在想什么,就像她当初赌他会不会和她结婚一样。所以当他先松懈,伸手抚摸她的脸,她就主动抱了上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
徐宇定感受到蔡芷波的依赖,心想蔡家当年公司遇到的经营问题和家庭问题,那段时期一定让她很痛苦。于是,他彻底心软了,低头吻了她。她则扬起脖子回吻了他。
缠绵炙热的拥吻短暂燃烧了猜忌,徐宇定弯身一把打横抱起了蔡芷波。
在这一刻被人公主抱,说实话,蔡芷波内心的惊慌多过甜蜜,因为身体腾空的瞬间,将她曾经被人抱着走,直到她发现自己失去了行走能力的经历具像化。而且这也提醒了她,她和他之间力量和地位的悬殊。她还被丢到床上,他俯身就压向她。
而他今晚很温柔,冷硬的眉眼因为情欲染上了柔情蜜意,情到深处,他还对她说了“我爱你”三个字。她听得心惊,有片刻想是不是应该完全信任他,她的过于清醒是不是因为她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最后,她闭上眼睛,紧紧缠住他,当生理的欲望达到顶峰,内心的矛盾才得到短暂和解宣泄。
她忍不住想叫喊,他吻堵住了她的嘴,提醒她隔壁有人。她便忍耐咬住了唇,他却故意顶弄她到失控,然后又吻堵住她的嘴。来来回回的拉扯,他们在刺激里消耗情欲和体力。最后他们额头贴着额头用力抱着对方,在振颤中缓缓平静下来。
蔡芷波缓过劲将脑袋垂靠在徐宇定的肩头,又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我爱你”,依旧没有答案能回复他和自己。好在他也忘记了,抱着她温存之后,便睡去了。
蔡芷波也感觉累了,但尝试几次之后,还是失败了。她翻过身,在黑暗里看着床头的英国茶袋子,她知道里面是一盒茶叶还有两瓶装的精油,都是很普通常见的东西。她给不给蔡墨都可以,而她只是不想蔡墨再和蒋云淮说的Julian有往来。
这个叫Julian的人中文名是陈岚芝,她当年带蔡墨入了一个小众的宗教,这对蔡芷波来说他们就是入了一个不稳定的邪教。可到了国外,这事看上去不太一样。她记得她当时倒像一个疯子一样强烈反对蔡墨,她甚至骂蔡墨傻子骂她不争气。后来,她骂不动了,只能改变自己。而她曾认为蔡墨是因为入教而变成了另一个人,蔡墨却说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蔡芷波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而已。毕竟那时候,家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蔡芷波和蔡广致身上,蔡墨并不重要。
蔡芷波每次想到蔡墨都会胸闷难受,她总在情感上难免自责。而她以前行事的确很霸道,所以当时连蒋云淮都不站在她这边。
蒋云淮受的教育和蔡芷波完全不一样,他不认为蔡墨信一个教是多么可怕的事,相反蔡芷波的狭隘和偏激才阻碍了她自己去接纳世界多样性。他还说她没有真正沉下心画画,没有真正独立,才没法在她自己的家庭问题里脱身。
他们之间不断吵架争执,又在自我怀疑和自省中一次次和解,直到关系彻底破碎。
现在,蔡芷波已经对这些事情放弃了执着,选择和徐宇定结婚就是她那时候做的最对的选择,这个婚姻就是她短暂的避风港。至于以后,她可能会离开,也可能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她也无解。
蔡芷波翻个身看着枕边熟睡的徐宇定,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在心里对他说了句对不起。她想起以前他住在她家隔壁,他们每天都能碰到对方,他们之间有过简单的暧昧。而让她很惊讶的是多少年后,当时的暧昧在他身上还管用。只是他的“爱”他的人也太复杂了,是画布上叠加的色彩,一笔笔也都是为了他自己在画。他们很难在同一幅画里。
蔡芷波越来越清醒,久违的失眠降临在她身上,这让她直到天亮才睡着。
徐宇定起床时,见蔡芷波还在睡觉,心想她肯定是累,便没有叫她。
他洗漱完从房间里出来,隔壁徐若平也正开门出来,她看到他微妙有些尴尬,皱了皱鼻子扮了个鬼脸笑说:“早上好,宇定哥。”
徐宇定若无其事率先下楼梯,问她:“早餐吃什么?”
“你要给我做吗?”徐若平跟着下楼。
“怎么,你觉得我不会做?”徐宇定回了回头。
“是啊,很意外。我想你家肯定不是保姆做饭就是芷波姐做饭。”徐若平笑说。
徐宇定听笑了,说:“你说对了一半,你芷波姐从来不给我做饭。保姆不在,我们就吃外卖或者出去吃,要下厨也是我下厨。”
徐若平更惊讶了,她真看不出在家养尊处优的徐宇定会给妻子下厨。
徐宇定挺得意,扬了扬头下了楼就往厨房走。
徐若平笑出声,跟上徐宇定拽住他胳膊问:“哥,你要给我做什么早餐?”
“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徐宇定说。
“那芷波姐早上吃什么?”
“她还要睡一会,我们先吃。”
徐若平闻言,莫名脸一红,她低头扭开脸,心想她哥哥和嫂子就是爱情的样子。
正午时分,蔡芷波被热醒,她惊坐起来看了眼床头的时钟,又看到了纸袋,她不由喘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洗漱完换了件居家服往楼下走,隐约听到客厅里有说话声。她以为是徐若平两兄妹,结果她走到客厅,没看到徐若平,只看到徐宇定和他的特助许智明,还有一位短发干练的女人:徐家的专用律师杨若兮。两人都从南市来。
许智明和杨若兮坐在沙发上,两人都开着电脑在工作,一堆文件资料摆在沙发和茶几上,而徐宇定则悠闲端着一杯茶站在钢琴边。
蔡芷波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个阵仗,是在她和徐宇定决定结婚,他们签婚前协议的时候。所以,她淡笑问:“怎么,有什么文件要我签吗?”
徐宇定闻声回头看蔡芷波,他的表情在说是,嘴上问:“睡醒了,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没有饿的感觉。你们都吃了吗?平平呢?”蔡芷波笑问。
“平平回去了,小婶早上就把她接回去了。”徐宇定说着,想了想让沙发上的两人先停止工作,接着说,“我们一起先去吃个饭。”
杨若兮闻言从工作里抬了抬头看了眼蔡芷波,回头对徐宇定说:“不用了,徐总,你和蔡小姐去吃,我和小许随便应付两口就可以。”她说话缓慢有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徐宇定没再邀请,看向蔡芷波说:“你喜欢的那家餐吧今天开门了,你换件衣服,我们过去吃午饭。”
蔡芷波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蔡芷波在琳琅满目的衣帽间里,慢悠悠挑选衣服和首饰,她觉得这些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东西真是可爱,可爱到总让她意识到,她离自己想要的生活还很远。她现在手上空无一物,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停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