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经过昨晚一夜,夫妻俩早上起床后还是如胶似漆。
徐宇定睡醒,听到猫趴门,他便松开怀里的蔡芷波,起身下床去开了门。他把猫抱进来上了床叫醒蔡芷波说:“她很想妈妈了。”
蔡芷波张开眼看到徐宇定幼稚的作态笑了,她搂过猫亲了亲又闭上眼问:“能有多想啊?”
徐宇定笑凑到她耳边说:“很想就是了。”
蔡芷波笑不语,抬手也搂住徐宇定的脑袋说:“我也很想。”
徐宇定闻言也不由躺回到床上,伸手隔着被子抱住蔡芷波,她抱猫,他抱她。他很享受这一刻的温情平静,甚至满足到有一点幸福,他忍不住亲了亲蔡芷波。
蔡芷波也难得内心平静,抱着猫翻个身窝进徐宇定怀里。猫夹在两人中间待了会,后来觉得无聊挣扎着从被窝里钻了出去跳下床跑走了,两人便没有了隔阂抱在一起,不知不觉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徐宇定的手机响了。
来电是林长青,她绕了一圈得知蔡芷波今年难得提早回了南市,而这两三年他们都没有一起过过年,她便打电话和徐宇定确认是不是蔡芷波真的回来了,如果是就乘着还是年,大家聚一聚。
徐宇定听到这个提议坐起身,回头看了眼看似无意扭开头又闭上眼的蔡芷波,对林长青说:“芷波还在睡觉,等她醒了我问问她。”
林长青则说:“不用,我迟点直接打电话给她。”
徐宇定了解林长青的个性,皱了皱眉挂了电话,对蔡芷波说:“别装了,我妈说要请客。”
“谁装了,我就是还困呢。”蔡芷波笑说,“妈要请客就请客呗,她要请我,我肯定去。反倒是你干嘛弄得我好像很难讲话。”
“因为她一定会叫上你爸妈和蔡墨。”徐宇定徐徐说。
蔡芷波这会没了声,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徐宇定盯着她看了会,转过身又抱了抱她说:“我前两天去看过你爸妈,他们都挺好。”说罢,他就起身下了床去洗漱。
蔡芷波闻言愣了片刻,侧头看着徐宇定的背影出神,她记起当初选择和他结婚的一个原因,是他能理解她躲避家人的心情。她看似强势实则懦弱的矛盾一面,短暂得到了安抚。
在徐宇定收拾好出门去公司前,蔡芷波就接到了林长青的电话,对方雷厉风行已经订好了晚上聚餐。蔡芷波没拒绝说好,还说自己去接杨海琼和蔡东旭。林长青很满意挂了电话。
蔡芷波也挂了电话,抬头发现徐宇定在笑,她问他:“你笑什么?”
徐宇定摇摇头没告诉她原因,他出了门等电梯的时候,嘴角还挂着隐隐笑意。而他也说不清楚原因,他只是觉得他和蔡芷波的心好像在真正靠近了,虽然他们的小家还是原来的小家,但现在越来越真实了。这几年他和蔡芷波一样,都没有真正考虑过要孩子的事,今天早上抱猫的时候,他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想要有孩子,想和蔡芷波一起当父母。于是,他想或许是时机到了。
蔡芷波坐在沙发上,猫叼着逗猫棒跳到她怀里,她无意识结过棒,漫不经心开始陪猫玩,想着晚上聚餐的事。她若有所思在担心一件事,她藏了蔡墨的东西,她嘴上说的硬,但她知道蔡墨迟早会知道。
猫感受到蔡芷波的敷衍,玩了会就生气冲她叫,她回神看猫笑道:“脾气坏得像你爸,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不是?不是在陪你玩了吗?”
猫好像听懂了,更生气叫唤了,蔡芷波只能弯身把她抱起来安抚。她抱着猫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南市繁华的城市面貌:林立的高楼大厦沿江而立,江面波澜辽阔缩影着沿岸的华美风光,是镜花水月却是很多人的毕生追求。
她家曾经就在追求这样的世界,她在上小学的时候随父母搬到大城市南市。当时蔡东旭的房地产事业如日中天,一家人生活得很好,蔡芷波当时经常听到人说她以后三辈子不用愁钱,谁知道后来她爸一个想法改变,一个行为改变,他们的一切就化为乌有。她最恨她爸的那年是他因为失去儿子痛苦而开始赌博,挥霍资产,后来他不赌了要重振旗鼓,却开始听人教唆乱投资,任她们怎么劝也不听。她记得有一次她和父亲吵架说他盲目投资,蔡东旭很生气回了她一句:“你懂什么投资,你弟要是在,肯定知道这个项目有多好!”
她第一次被这样的话噎到失语,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想他只是还在痛苦。后来她渐渐明白,都说孩子是一个家庭未来的希望,但对她爸来说,她家的希望从来只是她弟弟,不是她们。
现在想起这些事,她已经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她曾被这些事湮灭了自己的前程,现在又重新站到了十字路口。
她站在落地窗前,抚摸着怀里的猫,俯视着脚下的城市,就像一只鹰在寻找精准的落脚点。
徐宇定的办公室是临江方位,陈俊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窗边看风景,看不出什么心情。
陈俊峰有些犯怵,假意咳嗽了声弄出点声响,投石问路。
徐宇定听到声响没回头,只问:“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陈俊峰闻言,泄气般叹了口气走到会客沙发边坐下说:“我太倒霉了这两年,时运不济。”
徐宇定听到这话就反感,他扭头看陈俊峰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国外投资被人骗钱了,不敢让我爸和我姐知道,就想着去赌场赢点回来,结果运气太差输了更多。”陈俊峰嘀咕。
徐宇定脸色更差了,他一直知道陈俊峰不太聪明,没想到现在这么蠢。他说:“所以,你欠的还是赌债?”
陈俊峰闪躲点了点头,他见徐宇定变脸,心里也料想到他不想办法自己的赌债,便立马说:“我没打算再赌了,已经戒了!你看你老婆她爸也赌过,不也戒了吗?你帮他还过赌债,总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况且我不是白借。我坦白告诉你,你小叔私底下找过我几次,想买我手上嘉荣的股份,我卖不了别人卖他总可以。”
徐宇定听到这些话脑壳疼,他和陈俊峰少年时期是兄弟,但这几年两人已经在殊途,他都在逐步疏远他,奈何两家牵扯太深,很多事又不可避免。
徐宇定思忖片刻,说:“我考虑下。”
陈俊峰见徐宇定松口,不由松了口气,但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对徐宇定来说无异于在威胁。他还摆出以前两人是兄弟的姿态冲徐宇定说:“宇定,我还是想说,你当时要选择跟我姐结婚,对我们两家都好,你小叔也不敢对你这么虎视眈眈。”
“那你和你姐比,不就更没胜算了?”徐宇定冷笑回道。
陈俊峰吃瘪一愣,随即哼声说:“要不是我爸妈偏心,我会搞成现在这样?”
徐宇定懒得再搭理他。
陈俊峰没察觉到徐宇定的不快,还赖了好半天才走,临走前,他还嘱咐徐宇定尽早给他答复。
徐宇定没做声,目送陈俊峰走出办公室,神色微沉。
傍晚时分,蔡芷波开车去接了杨海琼和蔡东旭到预定的酒店吃饭。蔡墨一家则自行驱车抵达。一家人在停车场遇上,蔡芷波下了车,看到蔡墨领着刚会走路的女儿诺诺从一辆老旧的小车后座下来,她们隔远对视笑了笑。蔡墨教女儿看人说:“诺诺,你看外公外婆还有小波阿姨来了。”
小姑娘朝他们看了眼,没什么反应只是靠着妈妈。直到杨海琼热情走去硬抱起小姑娘,大人们都围上去开始逗一逗小孩,他们才看上去像一家人。
杨海琼把孩子放在蔡东旭膝头,让他开着轮椅带孩子兜风一样进酒店,她则跟在一旁说笑。蔡芷波和蔡墨落在了后面,等了等蔡墨的丈夫孙耀文,而后三人一起往里走。
孙耀文是个寡言少语的腼腆男人,他身着黑色的羽绒外套和运动鞋,长相普通,穿着也十分朴素。而蔡墨也是如此,她虽然和蔡芷波是姐妹,却和蔡芷波明艳的长相完全不同。她的五官平平无奇,个高却瘦小,棕色的棉衣袖口探出来的毛衣起了球,围巾看上去也很旧,她身上看上去最值钱的就是手上的一个金镯子。当这样的两人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多少有点格格不入,尤其孙耀文显得十分拘谨小心。蔡芷波则每次都会为此感到有点尴尬难受,但她不是因为身边亲人的素衣感到丢脸,而是她觉得徐家不会照顾到她家落魄后的感受。但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努力和蔡墨是找话题说笑。
蔡墨说话很缓慢柔和,她虽然模样和蔡芷波大不同,但两姐妹有一点很像,就是总是面带微笑,好像对什么都充满兴趣了。可两个都爱微笑的人,聊起天来并不投缘,因为不管蔡芷波说什么,蔡墨都会转移到同一个话题就是:小波,你有空应该冥想,会帮你找到画画的灵感。小波,你真的可以试试精油,它可以帮你净化身边的能量场。
对此,蔡芷波都笑笑不说话,她看了眼孙耀文,只见对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温顺听着。
三人走进包厢时,徐宇定母子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和先进来的杨海琼夫妇以及小孩正在寒暄。
林长青看到蔡墨夫妇只是粗略而过,匆匆一笑回应了蔡墨的问候,而后她就把目光落在蔡芷波身上,上前亲热挽住蔡芷波就笑说:“看看我这儿媳妇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这么好的基因不早点生个小孩真是太可惜了。”
蔡芷波闻言,故作撒娇说:“我再漂亮不如妈您啊,我要到您这个年纪,还有您这样的气质,我得乐疯。”
“你就是嘴甜,讨人喜欢。”林长青笑道。
“我说的是真的。”蔡芷波道,然后她就开始夸林长青的穿搭。
一旁的徐宇定和蔡墨夫妻寒暄问候完毕,又安排他们都入了座,回头看两人还在互捧,他过去打断道:“你们两个还是留点力气吃饭吧。”
蔡芷波失笑,嗔怪徐宇定嘴毒。林长青则一边笑一边落座对杨海琼夫妻说:“我就喜欢芷波,和她总有聊不完的话。”
“她从小话很多,是个疯疯癫癫的话痨子。”杨海琼笑说。
“那是活泼开朗,多好的性格,我们家宇定就是太闷了。”林长青端方优雅坐定说,“就芷波能逗他开心,所以我说不管家境是不是门当户对,两个人合适最重要。”
徐宇定听到这话,眼神犀利看了眼林长青。
林长青便知道徐宇定不悦了,但凡她说一点会让蔡芷波敏感的话,他都会护短。她只能见好就收,似笑非笑看了眼转过头和诺诺说话的蔡芷波,说:“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是我们一家人请客。芷波,你先去安排开菜吧。”
不过这话最终使唤的是徐宇定,他先蔡芷波反应站起了身。
蔡芷波习以为常方才林长青的暗讽,也对任何形式的家庭聚会感到无聊,因为这样的聚会总会让人感觉自己,像是一块不断在被磨成粉的石头。她深切感受到家庭有时候是人最无趣的一面,它是人和自己最大的冲突面。所以,她安慰自己的方式就是,一旦这些无聊关于催生、关于任何生活琐碎话题开始的时候,说明聚会正在逐步靠近结束。她不断在倒计时,偶尔逃避的方式就是去洗手间。
而她第二次起身的时候,蔡墨也站了起来要同去。
在一同去了洗手间出来之后,蔡墨毫无预兆就和蔡芷波说:“小波,我前两天收到了Alan的邮件,他说在海城遇到了你,还让你给我带了东西是吗?”
蔡芷波故作惊讶说:“你们一直还有联系吗?”
“没有,我也很惊讶Alan会给我发邮件。我的邮箱很久没用了,Julian去了澳洲后,我们联系少了,我就用得少了。所以,东西在你哪吗?你不会没打算给我吧?”蔡墨笑打量蔡芷波说。
“在海城,我这次回来急忘了带回来,我明天让保姆寄回来。”蔡芷波淡定笑说。
蔡墨微微颔首,停顿了片刻,忽然犀利道:“你是不是本来没打算给我?Alan都预料到了呢。”
蔡芷波挑眉说:“怎么可能?我真的是忘了,不然Alan或者Julian都会跟你说,我不很傻很尴尬吗?”
蔡墨笑了笑,又道:“也是,小波,你不应该这么做,你还是太想扮演别人的保护者了。你应该多为你自己想想。宇定啊、你婆婆啊,都很疼你,你应该用心经营自己的家庭,可以早点生个孩子嘛。”
“我不想生孩子。”
“为什么不想?女性有生育的力量是很伟大的,在我们的教义里,女性在家庭里就有生儿育女的责任,当了妈妈才真正有力量。”
蔡芷波听到蔡墨这些话,有种深深的抽离感,一时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不是曾经亲密的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对话总是支离破碎。
而她知道蔡墨今天说她总是想扮演保护者是很客气的话了,蔡墨曾在一次争执中,说她强势霸道,从来不会尊重身边人的想法。这让她曾经一度深深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她记得以前她们都很讨厌被父母推着在人前表演,她以为自己每次抢着表演是保护了蔡墨,可后来她才知道蔡墨并不这么认为,她只是让她在被对比之后更渺小了,根本不存在什么保护。人和人之间永远存在认知偏差。
蔡芷波更是永远理解不了任何形式的信教,她说:“我不信任何教,没有任何教义对我有约束力。”
蔡墨还是微笑,说道:“我知道呐,但我想你总有一天可能会改变吧。不管去信仰什么都好,都是寻找真理的方式。”
蔡芷波也保持微笑,她再也不会对蔡墨针锋相对了。她以前曾鄙夷说信仰宗教是懦弱者的选择,换来的只是和蔡墨越来越深的隔阂,反而把她推向更深的信仰之中去。
蔡墨见蔡芷波沉默,也没再继续说,低头往前走。而蔡芷波走在她的一旁,莫名想起方才席间看到诺诺抬起手,腕间挂着蔡墨所信宗教的图腾手饰,她就觉得很讽刺。
因为蔡墨总是说她的宗教教人要尊重个体,可她却直接把还是孩子的诺诺带入她自己的信仰里。蔡芷波曾指出这点,希望蔡墨不要用任何宗教方式去抚养孩子,至少等孩子长大自己会明辨后,让她自己做选择。结果蔡墨说:“但我已经知道真理的路是什么了,不需要让她多走我走过的弯路。”
所有的悖论在蔡墨身上出现,而感到疲惫的是蔡芷波,她对人性有了种深深的无力感。她逐渐选择了沉默,她一度认为人一开口都是在试图掌控他人。
当两人走回包厢门口,进门前,蔡芷波又听到蔡墨说:“Alan明天会来南市,我们会找时间见一面。”
蔡芷波没说话,推门而入回到徐宇定身边坐下。
徐宇定观察到蔡芷波的疲惫,他说:“我们再坐会就结束了。”
蔡芷波点点头,但她知道只要她还在南市生活,很多事情就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