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对方也是生意场上的人精, 虽不知道宋先生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但不妨碍他松口气,又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错。

结束通话后, 宋怀序看向自己的袖口, 温声提醒:“袖扣要被扯掉了。”

许南音脸上燥热,松开手,“你很过分。”

真不知道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但别人也不知道真正深意, 只有两人知道。

她低头找之前不知道掉到哪里的高跟鞋, 下巴被男人的手掌托起,看到眼前的一双平底拖鞋。

是很经典的设计,嵌了碎钻亮片,车内的光线下也闪闪发光,许南音认出是自己常用的奢牌。

是因为下午那会她瞎说的谎话被当了真?他都知道她在说谎,还是准备了, 像个百宝箱, 她想要什么都有。

许南音心腔跳动, 穿上后, 很大方地给他改了口:“现在,算一点过分。”

她挪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听他斯理的声调:“逛了街,什么都没买?”

许南音随口答:“不喜欢,不想买。”

她压根就没有逛街, 但人当时心情不好, 确实什么都不喜欢都不想买。

宋怀序偏着头,“想买什么样的?”

许南音今天想得到的只有那份蝴蝶标本,“有点想要的被别人带回家了。”

“可以问他愿不愿意割爱。”

“不要。”

许南音拒绝, 心思从来简单:“错过了就错过了,说明不是我的。”

-

今日宴请宋怀序的人叫康子显。

在外人眼里,历经多年,现在掌握家中全部财产,将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排除异己,已是十分厉害。

然而,今晚却尤为谨慎,当然不止一人,甚至还请了容羡,好在宋总果真答应了这顿便饭。

一见正主,他十分热情:“宋总,这边请。”

许南音看到容羡,很轻易就认出来,因为这位容公子早前经常出现在热搜上。

他前女友是位当红女星,两人的纠葛堪称娱乐圈经典,都能拍出一部情感大作。

而许南音因为母亲的缘故,也偶尔关注娱乐圈。

对于宋怀序这头一次出席带了个女孩,没人敢吱声,也不问她是谁。

倒是容羡玩世不恭地打了声招呼:“许小姐。”

这姓怎么有点熟?众人微疑。

下一刻,主座上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港城许天石的千金。”

众人恍然。

新闻写过,今天还传得罪了宋总,这走得这么近,看起来倒是不像。

等康子显介绍后,许南音礼貌地叫了声:“康叔叔,晚上好。”

康子显:“……晚上好,晚上好。”

他好像才三十出头,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容羡在一旁听了乐得不行,给宋怀序使眼色——她有没有叫过你叔叔?

宋怀序只回了一个淡定的眼神。

康子显什么也没说,作为东道主,主动问许南音要喝点什么,想吃的可以点。

宋怀序言简意赅:“给她白开水。”

许南音嗯了声,模样温软。

康子显琢磨着,该不会真得罪了吧,酒茶不给喝可以理解,怎么果汁都不给。

只不过没人置喙宋怀序的决定。

许南音对他们口中的生意不感兴趣,安安静静地坐在男人的身边,她是真来吃的。

她看了眼今晚的菜,面前一盘宁城出了名的白虾,然而都还没伸筷,那碟虾就被男人的手端走了。

宋怀序语气淡淡:“你不能吃。”

许南音乖乖点头。

连虾都不给吃,众人默默无言,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到这男人手上也这样凄惨。

宋总冷漠人设不倒。

许南音看向桌上,在指头大小如象牙的银鱼上多停留了两秒,才一眼,那鱼就放到了最远的地方。

离近的容羡挑眉,“看来该我享福了。”

康子显一众人嘴上说着,眼睛都若有若无地瞄着男人的手,看宋总能捉弄人到什么地步。

许南音抬头,看他们目光炯炯,一时间怀疑他们也想像容羡一样。

如果宋怀序给他们端过去空盘子,说不准他们也能表演无实物吃饭。

“我没打算吃。”许南音解释:“只是看看。”

男人态度果决:“看也不行。”

独断专行且凶残,精准符合宋总的性情,康子显等人对视一眼,收了看八卦的心思。

没料到,宋怀序执起菜单,给她单点了好几样,低声问:“够不够?”

“够了。”

“好乖。”

男人抬眸,嗓音依然淡漠:“刚才说的那项目,没有投资的必要。如果不信,可以试试。”

其他人还有点愣神,甚至有点恍惚,刚才那两个字“好乖”大概是他们听错了。

许南音近在咫尺,耳后温热。

趁他们谈话,又递了一颗苹果过去。

宋怀序慢条斯理地削皮、切块,动作随性优雅,拨进她的空盘子里。

她好像还在家里一样,有人为她面面俱到,她可以放心一切。

许南音吃饱喝足,有心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确实不是她爱听的,用手挡着打了个哈欠。

之前林芷君说要学投资,旁边这位正是顶尖高手,但取经太难,还不如直接问。

她正要问,就听宋怀序一句:“时间不早了。”

“……”

康子显下意识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这才十点不到,“宋总说的是。”

等进了电梯,许南音才回过神。

没有人出声,安静到极点,她望了眼其他人,碰碰身边男人的手,用手机打字给他看。

【裙子有点紧。】

宋怀序伸指,就着她的手,离得很近,在那句话下面写了四个字:【站我前面。】

许南音挪到他前面,背后的缎带被解开,轻轻扯松了一些,他宽大的手掌在纤细的腰上试探空间。

她总感觉,电梯里的其他人一回头就会发现他们在做什么——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

但这样隐秘,会紧张、羞赧。

直至到达终点,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背上。

今晚在这家餐厅用餐的人不少,从电梯出来后,许南音看到的人,每个都在向宋怀序问好。

宋怀序偶尔嗯一声。

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身边的许南音,不留痕迹地打量,最后发现她脖子、胳膊上有红痕。

不像是那方面的暧昧痕迹。

再联想到下午的得罪传闻,众人越发觉得宋怀序凶残,对娇气的小姑娘也没人性。

从餐厅离开后,是另一个许南音没见过的司机来接人,中途转道去了医院。

大晚上的,愣是来了专家,检查后确实问题不大,注意饮食,按时吃药、上药。

许南音:“我也是医生,你还不信我。”

宋怀序坦然:“你可以理解为双重保险。”

“长记性了么?”

“这次是意外。”

男人的指腹停在她颈上,“少吃不明的东西,少见不该见的人,小心下次被毒哑。”

-

真会吓唬人。

许南音一回翡岚,阿栗就发现她身上的痕迹,听她说吃了药才放心。

晚上泡过澡后,重新涂药,阿栗又问:“珠珠,你白天的药自己涂的?”

许南音搪塞:“是啊。”

上过药,她靠在床上,“阿栗,你说有人嘴巴甜言蜜语,有人少说多做,你会选谁?”

阿栗:“当然是后面的,说再多也不如做。不过,又会说又会做的最好。”

她又给郑昱泽上眼药,“像郑家小少爷这种就不行,说得不好,做得更不好。”

许南音眨了眨眼,“那我问你,结婚是在内地结好,还是港城好?”

阿栗不假思索:“当然我们港城了。”

“是吗?”

“比如小孩上学,港城身份回内地也很多便利。”

许南音:“……”

怎么一下就小孩了。

“珠珠,你脸红什么?”阿栗问。

“唔,有点热。”许南音敷衍过去。

阿栗没在意,将冷气打低一度,“虽然我们港城结婚很麻烦,要有结婚通知书,还要见证人,但登记的时候很有仪式感呢。”

她又想起什么:“我听讲,要是回内地结婚,还要在港城先公证好寡佬证。”

寡佬证是港城通俗之言,正式名称为无结婚记录证明书,申请后必须要律师公证。

在港城结婚有三种方式:一是结婚登记处领证,二是律师证婚,三是教堂结婚。

先提前预约递交结婚通知书,确定好登记形式和日期,当天要证婚人签字,最后新婚夫妻宣誓签名。

许南音一晚上没想好。

次日醒来,别墅里多了两个人。

许母认真检查女儿,许南音被又摸又看,都有点害羞了,她才放心松开。

“真的是过敏。今天早上你爹地听说你在宁城被宋生虐待,赶了过来。”

许南音好笑:“都传这么远了?”

许父:“昨天晚上就有人说了,我就说还是在家里放心,散心几天也够了,在家里你都不过敏的。”

许南音心虚:“不关他的事。”

“你还为他说话。”

“爹地,我是自己单独出去,才吃错了东西。”

许母拍拍女儿的手,“他就是对宋生有偏见,前几次哪里对你做什么了。”

“外面都怎么传的?”许南音问。

“说你想抢他的东西,被当场带走,昨晚上还被折磨进医院,身上都是他掐出来的伤痕。”

“……”

许南音听得哭笑不得。

这是场乌龙,唯一受害者只有宋怀序,风评被害。

父母二人来得悄悄,中午也在这里用餐。

许父说服女儿:“让阿栗收拾收拾,珠珠下午和我们一起回去。”

许南音意外:“今天呀?”

“家里还有的忙呢,我过后同宋生知会。”许母摸摸她脸,感觉没瘦,倒是气色很好,“你还有什么要道别的朋友,趁早说了。”

-

许南音到半湖湾别墅的时候,只有德叔他们。

她有意想认全这屋子。

上次没有全部逛半湖湾别墅,这次看了没看的地方,在地下二层发现有储藏了不少酒。

但好像也不奇怪,他家里还有一面收藏柜,里面摆放着的都是价值不菲的酒。

许南音竟还发现宠物用品。

准确来说,是还没拆用的鸟类专用用品。

许南音很难想象宋怀序还养过宠物,他不像是个养宠的人,但好像以他的财势与能力,养无数只大型猛兽都不是问题。

她叫来德叔,好奇:“为什么这些都没拆开?你家先生以前养了什么鸟?”

难道那宠物去世了?

德叔看到哦了声,回忆起什么:“是一只鹦鹉,也不是先生养的,一开始不知道是从哪儿飞来的,后来发现是别人家的,只是当时迷路了,不会回家,就落在这儿来了。”

“有点早了,三年前的事了,先生没赶走,放养在家里,那鹦鹉不会说话,倒是会叫会打招呼。”

许南音:“后来呢?”

德叔笑笑:“养了半个月左右,就找到鹦鹉主人了,对方一听鹦鹉跑到这里来,就不要了,非要送给先生,先生没要,那鹦鹉自己跟着主人飞回去了,没再回来过。”

他又指指那些东西,“这些收拾在这儿就一直没处理,万一哪天还能用得上。”

许南音听得津津有味。

好像从细枝末节把宋怀序认识得更清楚了。

他也不是那样冷血无情呀,没有把那鹦鹉赶走或者对它做什么,还好吃好喝养着。

德叔说:“许小姐要是觉得碍眼,我去处理了。”

许南音摆手,“不用,放在这里吧。”

她又问:“德叔,家里这里可以打印文件吗,我想借用一下。”

德叔指了指楼上,“书房可以,您需要印什么,交给我就可以。”

“不用。”许南音连忙拒绝,“他的书房,我可以这样直接进?”

“先生之前说了您在家里随意。”

“万一我偷走重要资料,他也放心?”

德叔笑而不语。

许南音最终还是去了,书房很大,里面有一整面的书柜,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东西。

她打印好文件,一份连印数张,以防万一,又坐到宋怀序的书桌前,用他的笔写字。

最近用简体字用多了,一时写起繁体字还涩了两秒,后来越写越顺,将每份都写上一模一样的内容。

许南音又眼波轻转,又精挑细选了一块漂亮的玉色镇纸稳稳压住。

她空手下来,德叔有点惊讶:“许小姐没有用?还是哪里不会,可以让我来做。”

许南音浅笑:“不用,我已经弄好了。”

她脸上氲着淡淡的粉,“德叔,等你家先生回来,记得和他说一声,一定要说。”

德叔应了。

他以为是什么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哪知道许南音从半湖湾别墅离开后,就直接回了港城。

-

下午三点,许母斟酌良久,拨通号码。

宋怀序正在公司,一场会议临近结尾,他搭着腿,姿态慵懒。

“这几天多谢宋生你照顾,珠珠父亲有些想念她,我们今天准备带她回家了。”

许母为人八面玲珑:“外面的谣言,宋生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会尽快澄清。下次来港城,一定重谢,亲自款待。”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宋怀序坐在前方主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好。”

众人屏气凝神,但他不开口,没人敢先说话。

男人抬眸瞥了眼,“继续。”

会议室里又响起条理清晰的汇报声。

这场会议很重要,过程很顺利,到了现在的结尾,boss并未指出什么不满的地方。

会议结束后,文娇问:“老板最后看了什么,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蒋晨想了几秒,“可能是许小姐昨天见了二少爷,老板心情不好,别乱猜。”

文娇当然知道这复杂关系:“我可没猜,只是问了下,是你先说的。”

两人互相推诿,谁也不进办公室。

冷色调的桌上干净利落,手机振动,屏幕显出“许南音”三个字。

“宋怀序,我要回家了。”

“我知道。”宋怀序取出银色打火机,点了支烟,白雾萦绕,缓缓散开。

许南音是来提醒他的:“我在你书房里放了一样东西,你要记得看呀。”

她担心德叔年纪大了忘了这回事。

“什么东西?”他问。

“你自己去看。”她心中羞涩。

男人向后一靠,眼眸微阖,听见这话,无声笑了下:“很重要?”

电话那边的女孩没了声,半天才软着声:“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你不许不看。”

她一连重复了三遍。

挂断电话前,又说了句:“不看也行。”

不知道是什么,但她这样的腔调,他要是不看,就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办公室外。

蒋晨刚准备回秘书室,瞥见那道身影,还没迈出的一步随着男人的话收回去。

“不用跟着。”

虽然不清楚沉醉工作的老板竟然提前离开,但蒋晨从不反驳老板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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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回来,德叔接过西装外套捋好,被问到许南音什么时候走的,得知她回港城还懵了一瞬。

“许小姐从这里离开是下午四点。”他作为管家,自然事无巨细汇报,“先逛了家里,还问了以前鹦鹉的事,还交代一定让您去书房看她打印的文件。”

他疑惑:“怎么突然回港城了?”

宋怀序淡淡瞥他一眼,“鹦鹉会回家,她也会。”

德叔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心想,鹦鹉不一定认路,但许小姐认得路啊,认不得路还可以导航呢。

男人径直路过他上了二楼,书房门关着,里面一如既往,和之前并无二致。

唯独书桌上多了几张纸。

他从对面直接抽过来,每张纸上都印着双语,中英混杂,繁简自懂。

最上方是港城政府的官方机构,入境事务处、婚姻登记事务及记录办事处。

宋怀序敛起目光,停在中央。

—拟结婚通知书—

新娘

许南音

另一侧空白,只待新郎填写。

她真的好乖,令他沉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