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城门处的百姓渐渐散了,月栀还站在门边,傻傻看着远处,直到身边的华青搂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神来,二人才离了城门回家去。
马车里,岫玉将月栀告别裴珩,又与华青结伴回家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眼底涌上深深的妒意。
她陪着齐邈来送静安侯,自从上次受罚,清晨陪出门这样的苦差事便都落到了她头上。
齐邈与那些将士、世家子弟聊的火热,她却只能待在闭塞的小轿里,无人问津。
不与人比,她的日子还算能过得去,可一看到月栀滋润、自由的生活,身边还总有帮她说话的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她们是一样的人,甚至当初在东宫为婢,她的身份、月银比月栀还要高许多,连皇后娘娘都信任她,许诺她可在日后做太子的侍妾。
若无那场巫蛊之祸,她早该做了太子的房中人,只等太子登基,她便能封嫔封妃,过得风光又富贵。
心里想个不停,连齐邈坐进轿子里都没察觉。
直到一只皱巴巴的老手钻进她的裙里,岫玉厌恶的皱起眉,不似往日温顺妩媚,酸溜溜的心底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
“老爷都多久没纳新人了,这些日子总留宿奴房中,都不会腻味?”
“你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腻?”
齐邈说着,干瘪的嘴唇就要往她脸上亲,另一只手早就摸上了她的后背,描摹着鞭痕结痂后留下的伤疤,像是品味自己造就的美人画,满脸享受。
岫玉偏过脸去,隐忍着心中的不满。
月栀有出息的裴珩做依靠,身边还有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陪着,日子何其自在,她却要在这儿哄一个有怪癖的臭老头。
“老爷调/教人的本事厉害,奴却知道有一个人,老爷不一定能拿下她。”
“你这小蹄子,又动什么坏心眼?”
“奴明明是好心,老爷不是喜欢在人身上以血作画吗,瞧奴手上这道疤……”
岫玉卷起衣袖,手臂往齐邈面前一过,便引得他如吃食的狗一样嗅上了她的胳膊。
“这便是那个人的杰作。”她故作神秘,娓娓道来,“她是个绣娘,平日最爱摆弄针线刀剪……老爷就不好奇,这些东西用在人身上,能做出怎样一幅佳作?”
利用血与痛掌控别人的身体,齐邈光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飘飘欲仙。
“她是哪家的女儿,可愿与我为妾?”
“老爷是何等人物,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哪有叫她拒绝的道理。”
齐邈笑着看她,指尖摸索她的脊骨,“你这小蹄子,真会讨人欢心,说吧,要人还是要银子?只要能把那人给我弄来,我叫夫人每月多拨给你二两银子。”
岫玉忍着恶心陪笑,“老爷放心,奴一定让您心满意足。”
*
天气渐暖,日子仿佛变快了。
三月份,王大娘和王大爷来提亲下聘,华青和王秋实交换婚贴,婚期定在半年后。
四月份,何芷嫣出嫁,夫家是她在京城的表兄,清贵人家,前来迎娶的迎亲队伍从街头排到巷尾,排场大的叫整个燕京城的闺秀都无比羡慕。
四月底,民间流传起地方军侯与京城守军交战的消息,侯夫人有意请她入府详谈,被月栀以家中为妹妹备婚为由拒绝了。
不是她不给侯府脸面,而是担心侯夫人因为忧心前线的丈夫而对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叫她骑虎难下。
她终究没搬去新宅,也没住进侯府,只因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眼下这境况,跟侯府关系密切反而惹眼,更容易叫人抓住目标。
春去夏来,月栀手里的嫁衣已经完成一半,绣鞋的样子也做了出来。
华青每日做完家事,便围着月栀打转,看她手里精心缝制的嫁衣,比以往见过的任何衣裳都要漂亮上百倍。
“姐姐,你这样好的手艺,该去开个绣坊赚大钱啊!”
月栀手上忙活针线,看她拿着红色的内裙朝身上比对,笑语,“物以稀为贵,燕京城里要有十个绣工与我相仿的绣娘,你便不觉得我做的嫁衣稀奇了。”
华青连连点头,眼睛还是盯在嫁衣上,“姐姐说什么都有道理,表哥听你的,我也都听你的。”
月栀看她恨不得今日便穿上嫁衣,起身去屋里拿了几个盒子过来。
“别只盯着嫁衣,看看我为你备的嫁妆。”
华青听闻,转过脸来,见她依次打开几个木盒,里头是一对沁紫玉镯,一副纯金头面,一支百年人参和一张房契。
“这些都是给我的?”华青声音哽咽。
“家里还有些家底,这些添给你做嫁妆,等到出嫁那天,我再给你置办两个大箱子,金银压箱底,叫你风光出嫁。”
“可是……家里的银子都是你和表哥赚的,我没出力,日后离家嫁人,怎么好意思带走这么多嫁妆。”
月栀少见她哭哭啼啼,安抚道:“平日你为我烧水煮饭,照顾我比裴珩还用心,这份真心比多少银子都珍贵。”
“姐姐!”华青扑过去抱住她,“我娘还没死的时候,说她受了你的恩情,一定会报答,她没能还的恩,我来还是应该的,我不要这些嫁妆……”
“恩也好,怨也好,都过去了。”月栀伸指点在她眉心揉一揉,“你都要嫁人了,眼睛该往前看。”
华青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月栀哄她把东西拿回西厢房收起来,手里缝好了嫁衣大体的样子,觉得眼睛酸了,便收起大红的衣料,换了个香囊接着绣。
虽然有裴珩常往家里拿军饷和赏赐,她仍不肯停了绣花的手艺,偶尔给一些闺阁小姐做身衣裳,绣些小玩意儿,每月也能赚得几两银子。
五月份,春夏交替之际,城中百姓身上的衣料薄了,月栀也换上更清凉的内裙。
王家人在城里租了间两进两出的宅子,搬了进去,平时去城外的良田上耕种,偶尔得闲,王秋实便来找华青出去散心游玩。
月栀先前会去王家找王大娘说话,但近来,王苗苗怀了孩子,王大娘前去照顾,月栀就不怎么上门打扰了。
华青出门后,家里变得格外安静。
时至正午,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月栀姑娘在家吗?我家夫人想请您上门给她做身衣裳,不知姑娘可方便?”
来人月栀认识,他家夫人这两个月里常找她做些找玩意儿,先前要的香囊绣好了,月栀便想着去做衣裳,把香囊也给捎过去。
坐上马车,撩起窗帘,外头是熟悉的路。
这家内宅她去过两次,夫人很和善,每次要做的东西不多,给的钱也不多,但同样是做香囊帕子,给夫人订做比放在铺子里寄卖要划算的多。
在丫鬟的引路下进入内宅,正是上午最热的时候,院子里看不到什么人。
月栀被带入一间内室。
“姑娘请坐,我家夫人午睡还没起,请姑娘稍等片刻。”丫鬟说着,请她坐到桌边,为她斟了一杯茶。
月栀没有多想,端起茶礼节性的抿了一口,没一会,觉得喉咙干渴,又喝了一大口。
喉咙稍微润了些,她安静坐着,忽然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趴倒在了桌上。
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有声音。
“她当真愿意?”
“若不愿意,怎会来这儿?”
“与美人快/活享乐是好事,我可不想因此惹上官司。”
“老爷放心,奴都打听清楚了,这绣娘家里无依无靠,年过二十都没说亲,待到成了好事,嫁您为妾都来不及,怎会报官呢。”
“那我便放心了。”男人的笑沧桑粗糙,暗自藏着狎戏意味,直叫人头皮发麻。
恍惚中,月栀感到一双粗树皮一样的手在她身上摩挲,惊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在昏迷中找过一丝理智。
艰难的从椅子上爬起来,看到眼前面生的人,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满脸红光,眼神猥琐的盯着她,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月栀退后,“老爷请自重,我是来为夫人做衣裳的。”
齐邈奸笑起来,“做衣裳能挣几个钱,你跟了我,我叫你享齐人之福。”
月栀反应过来,自己是叫人骗了。
她踉踉跄跄的往门前跑,门从外头被锁上了,无论她怎么撞门叫喊,都无人回应。
齐邈进门前吃了助兴的药,这会儿瞧见美人惊慌失措的模样,更觉得自己是在玷污天上的仙女,兴致高涨。
他饿狗扑食般朝月栀扑去,被她躲闪逃开,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大声,一边捉她,一边脱掉身上的衣裳。
门打不开,窗也打不开。
体内的迷药让月栀头脑昏沉,想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不断逃避男人的触碰,直至被逼到墙角。
他像个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月栀颤抖着抓起柜上的花瓶自保,看男人不退反进,用尽全身力气,将瓷瓶朝他脑袋上挥去。
“砰!”男人老迈的身体被瓷瓶结实的打在额头上,登时就晕倒在了地上。
屋里发出异样的声响,院子里等着伺候的岫玉和三两下人只往屋里瞥了一眼,透过窗户隐约瞧见一人将一人压在地上打,也不甚在意。
齐家上至妻妾,下至仆人,都知道齐邈行/房时爱打人的恶癖,敢在兴头上打断他,不死也得被打成残废。
一声一声闷响砸下去,外头人听的心里打颤。
岫玉却忍不住勾起嘴角:打的再狠些,将她毁了容,废了手脚,看她那些“家人”还要她不。
几人看着窗上模糊的人影,见那弯下腰打人的人影突然倒下去,连叫不好。
“老爷!”丫鬟打开了门。
岫玉和几个家仆挤进去察看,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月栀手里抓着血淋淋的瓷瓶,满身虚汗,倒在地上。
在她身旁不远处,齐邈光着身子仰躺在地上,眼睛半睁,他脑袋被砸凹了一块,面上血肉模糊,满头都是鲜血。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