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哼!”
顾老爷子把几份报纸一起卷起来,扔到了一边的雕花报架上,眯着眼,看着花园里正在嬉戏的孙子孙女:抱着自己的宠物狗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学,一个人坐在花丛间,用摘下的花不知道编织着什么的小敏,泳池那边,是顾隽的那对双胞胎,小明与小亮,套着救生圈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顾老爷子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梁!”
“是,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家显呢?”
“他去参加今天的校外活动了!”
“喔,阿瞿什么时候到?”
“今天他陪二夫人去医院产检了,可能要午饭的时候才能过来。”
“好,好!”顾老爷子点头,期待,“希望阿瞿啊,再给我生个小孙子。”
“其实啊,孙女儿也不错,都是你的命脉。”
“可是呢,孙女儿的话,就怕她们长大了,像芳芳那样,像阿雅那样,就知道惹事生非。”顾老爷子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报纸,生出了一股怒气,“女人啊,她们懂什么?”
“是,她们不懂。”
“说什么我的长子继承权不对?她们也不想想,从古到今啊,为什么那么多拥护长子继承权的?皇位啦,帮派啦,族长啊,为什么都是长子继承的?还不是因为这是最省事,最平和的办法吗?她们以为选贤举能就是对的?谁更有能力,谁更有才干?按什么标准?怎么看出来的?” 顾老爷子:“这事就没个定论,他说我更能干,那个说我比他更能干,还有一个说我比他们两个都能干,那你能选谁?怎么选?哦,让他们都轮流领导企业做出业绩看看?你以为企业是做大饼呢?今天按你的方法做个大饼出来,看好不好吃,买的人多不多,明天按他的方法做个大饼,后天再按他他的方法做个大饼,看谁的更好吃,买谁的大饼的人更多就是最有能力的,就选谁做继承人?扯淡呢!企业被这么弄,一早垮了!好,不能用这法子了,只好用尽手段说服别人说,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上新闻啦,上报纸啦,你揭我的短处啦,他戳你的旧伤啦,搞得乌烟瘴气的,看,就像现在,芳芳跟阿雅,轮番上报纸了啊,你唱罢来我登台,演大戏吗?”
“所以说啊,还是长子继承权好,他是长子,他就是继承人,甭管他能力比你弱还是比你强,他就是企业的主人,他比你弱,你匡扶他,他比你强,你更应该服气,要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家一起帮他改正过来,这样一来,整个家族一条心,推动企业向前发展,不好吗?阿雍好,大家都好,阿雍不好,大家就都遭殃。偏偏从阿雍没上台起她们就来拆台,人死了还挖他的丑事衬托她们的美好,她们真的有这么……,报纸上是怎么说来着?”顾老爷子又拿起了报纸,“啊,雄才大略,才华横溢?我看她们就是两个跳梁小丑!把顾雍的名声弄臭了,把顾家的企业说得风雨摇坠,步履难行,让投资商怀疑顾家的实力,她们就捞到好处了?所以说女人啊,眼光就是短浅,不懂得为大局着想。”
“可是,顾雍先生是死了,这企业没个主心骨,也说不过去。”
“不是还有礼杰吗?让他重新掌权一段时间,看芳芳跟阿雅能怎么闹下去。”顾老爷子丢了报纸,“她们好歹也是堂堂的经理了,我们顾氏的经理是够份量的,不像其他企业,一个人一间房子能叫经理,带三个兵的人也叫经理,整个公司才三四十万资金的也叫经理,随随便便地谁都能叫经理,我们顾氏的一个经理相当于别人家四家公司的老板,她们还觉得不够?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还担心她们会消化不良呢。”
“好了好,老爷子,不说了,难得休息,大家都回来陪老爷子,就别想让你那么生气的事了。”
“不说了,不说了!”顾老爷子这么摆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喵的一声,在花丛里一个人自己玩儿的小敏马上站了起来。
“阿福,阿福乖乖,快下来。”
从二楼的某个窗口出现,一跃跳上了临窗的树上,顺着树枝落到高墙上的那只猫,正是阿福,它俯低身子看着墙里的小敏,再看看其他地方,又喵了一声。
“哟,是阿福来了!”顾老爷子笑逐颜开,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老梁,快去帮忙把阿福接下来。”
“是,老爷子。”梁管家刚走了一步,便看到阿福一下从墙上窜到了花园里的一棵树上,借机跳到了院子里。
“哈哈,阿福,太爷爷,我抓到阿福了。”小敏高兴地把阿福抱在了怀里,被阿福的头蹭着脸,幸福地笑,“阿福你刚才又去嘉显哥哥房里玩儿去了吧?”
“好啊,小敏真厉害。来,抱过来给太爷爷看看。”
“好呀,太爷爷等小敏一会儿。”小敏把自己刚编好的花圈套在了阿福脖子上,然后抱着阿福小跑着跑到了顾老爷子跟前,把阿福递到了他面前,“看,是阿福。”
“阿福啊,好久不见了,最近去哪里窜门了,都不来爷爷这里了?”顾老爷子低头,看着阿福圆溜溜的眼睛,摸了摸它的头。
“喵!”阿福长长地叫了一声,挣扎着从小敏手里跳下来,抬头,看看小敏,再看看顾老爷子,最后窜上了茶几上。
“哟,阿福嫌弃我们了啊!”
顾老爷子坐了下来,看着在茶几上转来转去的阿福,低头,舔了几口他喝过的茶水,笑了:“是渴了啊!”
“太爷爷,我想养阿福嘛!”小敏趴在茶几上看着阿福,伸手揉着阿福的尾巴,满心欢喜,“小学都有一只那么帅的狗狗陪他玩,我也要养一只这么可爱的猫猫。”
“那我们去宠物店给你挑一只?”
“不要,我只要养阿福。”
“那可不行,阿福啊,是别人家的猫。”
“那就找别人家买啊,叫他们把阿福卖给我,我要把阿福留下来。”
“那可不行,像阿福这种猫啊,就喜欢流浪,今天到这家玩玩,明天拜访另一家,你可留不住他的。”
“可我想要阿福陪着我啊!我不喜欢老是见不到他。”小敏说着,一把抱起了阿福,紧紧地抱在怀里,大概是太用力了,阿福挣扎起来,喵喵地大叫起来。
“太爷爷,我们就不能把阿福留在我家吗?”
没等顾老爷子说话,阿福争脱了小敏的怀抱,喵地一声飞快地跳下了地面,溜进了院子里,而后窜到门口,从铁门缝里轻易地就钻了出去。
“不要走,阿福,阿福。”小敏着急地要哭了起来地跑到了门口,透过铁门看到跑到房子外面去的阿福,轻快到窜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阿福?”
项维今天从拘留所出来之后,坐在路边供行人暂时歇息的长椅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终于决定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很明显,王勇全的失踪应该与顾雍的死多少有点联系。
不然不会在见过顾雍后立刻就如蒸发般下落不明,而顾雍,又那么凑巧地,在见过王勇全后不久被杀了。
两个人出事,或许,都是因为代理店的事情。
项维看到了一旁卖报的小摊上,摆放出来的晨报上的那条,顾氏集团二十层楼的档案室被烧的新闻,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他们吗?
一直以来藏在幕后的主使人,打算销毁证据?
项维戴上了渔夫帽,来到了顾氏家族的主宅门前,还没靠近,便远远地看到有个白色的影子朝自己蹦了过来,是只白色的猫。
“阿福?”
项维抱着乖巧地呆在自己怀里的那只猫,走到了大门前,看着隔着铁门仰起小脸盯着自己看的小女孩。
“阿福是你的猫吗?”
项维笑了。
“我是来见顾老爷子的。”
“太爷爷!”小敏回头冲顾老爷子喊,“阿福的主人来卖猫啦!”
这个时候,梁管家早已经走到了门口,看阿福在项维怀里呆得安稳,示意保安放行,打开大门让项维走了进去。
“阿福,给我抱,给我抱!”小敏跟在项维后面,一直叫。
项维不得不弯腰,想把阿福递给小敏,结果阿福却喵了一声,直接窜到了项维背上,再扒在了他肩膀上。
“不好意思,一会儿阿福不闹脾气了再说,好吗?”项维道歉。
小敏羡慕地看着项维把阿福从肩膀上抱下来,直接走到顾老爷子面前。
项维打量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心里酝酿着要怎么开口。
“你是养阿福的人吗?”
“阿福?不是。”项维看着怀里的阿福怔了一下。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从花城来的,记者……”
“记者?是来采访我们顾家的丑事的吗?想弄个大新闻?我啊,最不缺这些找上门采访的记者了,钻尖了脑袋沽名钓誉,老梁,送客。”顾老爷子坐了下来,脸也沉了下来。
“如果,我掌握了某些,对顾氏集团不利的消息呢?”项维把阿福放到了地上,阿福不愿意离开,蜷缩着身子趴在了地上。
“啊,勒索吗?那你比其他人有骨气一点?”顾老爷子扬手,“什么料?尽管拿出来看看,让我知道一下你这个不利消息值多少钱。”
“我并没有想着卖钱。”
“哈哈哈,你有我们顾家不利的消息?”
项维点头。
“你不想卖钱?”
项维摇头。
“那你是打算把它做成特大头条?”
“不,我希望你能委托我调查顾家最近发生的案子,顾集的死,还有顾雍的死,以及,我手上掌握的,这些不利消息。”
“不劳你费心了,我们顾家的案子警察方面已经在查了。”
“但你委托我的话,或许能取得更快的进展。”
“你以为你是谁?”
“记者,一个喜欢调查清楚事实的人,以及,希望获得你的授权,可以从内部调查这一系列案件的人。”项维淡淡地说。
“内部调查?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这么做?”
“是的,内部调查,对于我知道的一些商业机密,我承诺不会泄露出去。顾——老爷子能答应我吗?”
“你啊!”顾老爷子摇头,看着梁管家,“你说,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调查王勇全失踪的事情,。”
“王勇全?是那个百货公司的经理?你在寻找他的下落?”
“对。是他儿子王大力委托我的。”
顾老爷子坐正了身子,上下看了项维一眼,“那你就调查他的事去啊,牵扯到我顾家算是怎么回事?”
“王勇全的失踪,与顾雍的死,或许有极大的关系,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给予我方便,让我查清楚顾雍被害一事。”
“你有自信能查清楚吗?”
“我会尽力而为。”
顾老爷子摇摇头,梁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
项维苦笑,他看着顾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顾老爷子瞥了一眼,笑笑,刚要对项维说些什么,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茶几上是个闪着绿色萤光的戒指,戒托与戒环金光夺目。
“你?”顾老爷子张了张嘴巴,定定地看着项维。
“我叫项维。”
顾老爷子迅速地拿起了戒指,翻到戒头后,看到了“酉”字,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睛瞬间变得晶莹起来。
“我想要调查顾雍的死,顾老先生,麻烦你可以委托我展开正式调查吗?”
顾老爷子许久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可以,当然可以,老梁,快让梅妈准备……”
“不必了,我希望,事实查清楚以前,我们就保持现在的关系,可以吗?”项维问,“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猜忌?”
“可以,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顾老爷子点头。
“那么……”项维迟疑了片刻,终于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这是,关于顾氏百货名下一家代理店的职员名单,上面附上了我调查后得来的结论,我希望你能尽快过目。”
“好,好。”顾老爷子抹了抹脸,问,“你,你,你父……”
“家父他,在二十年前已经去世。”
“啊。”顾老爷子抽了口冷气,感觉心一阵刺痛,“那你……”
“我过得很好,谢谢顾老爷子问候。”项维看了看手表,“今天我只是来请求获得你的许可,关于顾家的人,还有警察那边,我希望你能跟他们知会一声,请他们届时配合我的调查。暂时,没别的请求了。”
项维说完,鞠了一躬,转身便走。
“那你,需要我,再多派几个人手吗?”
“不需要,不过,谢谢你的好意。”项维笑了笑,戴上了渔夫帽,地上的阿福跟了上去,项维不得不再次把阿福抱在怀里。
小敏跑了过来:“叔叔,我很喜欢阿福,你常带阿福过来玩啊!”
项维笑笑,走出了门口,刚好看到一辆轿车慢慢停了下来,大门开了,车驶了进去。
他看到了车里坐着的顾瞿夫妇。
项维远远地看着顾瞿把大腹便便的妻子搀扶着钻出车子,拉了拉渔夫帽。
“阿福,走了,要跟我回家吗?”
阿福喵地应了一声。
一天后,顾老爷子召集顾家的成员临时召开家族会议。
顾礼芳很快从国外飞了回来,自家没回,提着行李箱走进顾家大宅,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的时候,问坐在一边看书的顾雅:“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急地就要开会?是要表决总经理的事吗?”
“姑姑你是怕自己的策略失效了吗?”顾雅放下书,看着顾礼芳,“也不对,其实啊,不论姑姑你怎么做,都不会起作用的。”
“什么意思?你同意顾瞿做下一任总经理?”
“不是,我同意我做下一任总经理。”
顾礼芳笑了起来。
“阿雅,这是今天我听到的第一个笑话,太好笑了!”
“我也觉得很好笑,不过,等我爸爸在家族会议上提出来的时候,我怕姑姑你就笑不出来了!”
“你父亲?你是说?”顾礼芳脸色一滞。
“对呢,我父亲。”
“不可能。”
“一会儿在家族会议上,看我父亲怎么说的,姑姑你就知道有没有可能了!”
原本每一次召开家族会议,都是在顾氏集团大厦的会议厅举行的,而这一次,选在了顾家大宅里的起居室。
顾礼芳与顾雅走进去的时候,发现顾礼杰,顾瞿以及顾隽都已经就座了,倒是召集人顾世良没有出现,她们各自选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顾世良便由梁管家陪伴着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对于其他成员或许陌生,然而顾雅却曾经有一面之缘。
“项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顾雅站了起来,“你不是在调查王伯伯的失踪案吗?”
“王伯伯?”顾礼杰诧异地看着女儿。
“就是百货公司分店的经理,王大力的父亲,爸你忘了?”
“啊,是那个王经理。” 顾礼杰点头,“爸?”
“他叫项维,是我请回来调查阿雍的死,还有集子的死的。”顾世良坐到了首席,示意梁管家离开,让项维坐到了自己对面,“以后大家要配合他的调查,以便让我们尽快找到谋杀我们顾家的人。”
“既然他是调查凶案的话,为什么他要参与我们的家族会议?”顾礼芳问。
“他并没有参加我们的家族会议,因为这并不是要决定什么的会面,只是告诉你们一声,有这么一回事,现在,芳芳,阿雅,阿隽,你们都可以离开了。”
“什么?”顾隽马上站了起来,顾礼芳与顾雅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顾世良。
“是,你们没有听错,接下来没你们的事了,你们给我出去。”
“爸!”
顾礼芳气愤,顾雅则求助于自己的父亲。
“你爷爷说了,先离开吧!” 顾礼杰示意女儿照做,看着女性成员都离开后,顾礼杰不解地看着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下来的事,项维会跟你们解释清楚的,而你,礼杰,尤其是你,你得必须给我好好听着,看看你这些年来是怎么做事的。”
项维看了一眼顾礼杰,把两份自己调查得来的关于代理店的资料放到了他与顾瞿面前。
顾礼杰看了一眼,脸色便变得苍白,顾瞿看了两页,似乎还摸不透这份文件的意思,看看项维,又看看顾世良:“爷爷?”
“项维,你给阿瞿解释一下。”
南空区代理店是个空壳商场。
确实,顾家百货的其他分店的一些商品,比如说滞销品,压仓品,以及将要过期的商品,在北空区的代理店没有成立之前,六个分店的这些产品全运送到南空区的代理店集中处理。
运营了十年的南空区代理店表面上是一个货仓式平价商场,实际上却是个除了经理,其他职位都是虚设的一人代理店:罗经理负责代理店的正常运作,如收货,卸货,安排收受款项等等,其余工作,比如导购,服务员,清洁工人等等,都只有职位,没有职员,至于平时销售商品时的服务员,则是发布招聘信息后低薪请来的,每个应聘人员的工作期限都在两三个月以内,刚好在试用期满之前,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些只做短期工作的人,便是代理店的职员。
至于项维在人力资源管理部档案部找到的职员名单,除了罗经理,其余登记在案的四十七名员工,全都是虚假信息。按照职工履历表找到的这些职员,包括陈玲玲,没有一人曾经在代理店工作过,他们的共同特征,是都在顾家百货留下过个人信息办理会员证,而罗经理,或者是杜撰了代理店职员名单的幕后黑手,根据这些顾客办入会证时留下的电话号码、联系方式,拟造了子虚乌有的代理店全部在职人员名单,并均有近十年的工作年限。
在十年里,除了开办伊始的一两年,南空代理店的营业销售额一直以来是亏损,公司则一直在拨出款项,支持代理店的运作:四十八名职工的薪水,维护以及装修店面的投入,更换以及升级办公用品以及商场设施的资金,等等,等等,在划帐转给南空代理店后,全部被人侵吞。
“这,这不是真的,你都,查清楚了?”顾礼杰看着文件后面附上的这十年来,代理店的一笔笔资金输入,总额超过了六个亿,连连摇头,“这不可能是真的,万一这些文件是虚假的呢?是你自己设计出来的吧?”
“不,这些文件是真的,就是从人力资源部的档案室拿出来的公司文件,因此这上面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实的。”
“不可能,档案室不是因为起火,烧毁了很多文件吗?我记得,南空代理店的资料烧没了。”
“确实,如果文件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万一出事呢?我在调查的时候担心这一点,于是就把文件挪了另一个地方。”
项维搔了搔头。
这就是当初他离开档案室时,临时做出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倒是非常的明智:如果当时他没有挪动这些文件,那么这一次的火灾——不管是人为的,还是意外,但根据火灾后受损的情况,似乎是人为的:被完全烧毁的资料,只有存放南空区代理店的文件,以及周围几个区的部分文件,若不是他在调查南空区代理店的事情,或许这次火灾便被当成是意外,而所有能证明南空区代理店是空壳的资料都将消失,将来即便有人怀疑这个事实,也无从查起。
而项维把资料从原来的存放店移到了靠近门口的区域,混在了其他部门的资料里,如此一来,即便有什么意外发生,文件留下来的几率也大,而人们第一时间也会抢救这个区域的文件,那也能把这些文件保存下来。
结果,意外发生了,文件,也侥幸地安然无恙。
“如果你还不信,你可以随便选一个员工的名字,随机打电话问问他们,是不是代理店的职员?或者,问他们在这个月内有没有拿到过赔偿金?”
“赔偿金?”
“对,上个月南空代理店不是关闭了吗?公司赔偿给了这四十八名员工,每个人将近十个月薪水的遣散费吧?你可以问随便一个人,看是否有谁收到过这笔钱的。”
顾礼杰额头冒着冷汗,担心地看着顾世良,顾世良阴沉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顾礼杰记得,不久前,他还审核了儿子关于南空代理店终止营业的决议,并安排了张秘书处理赔偿金的发放,以那份职工名单上、人工最低的清洁工来算,一个月三千五,赔偿的遣散费用最低是三万五,除去罗经理那笔补偿金,那么四十七个人的遣散费便约为一百六十四万左右,也就是说,在南空代理店结业后,他还白白批了将近两百万的款项给这些并不存在的职员,这笔钱去了哪里?
“当初,是顾雍提议开设代理店的吗?”
“对,当时因为减少了亏损,我们都很赞成这项决定,在阿雍进公司工作后,也一直是他在处理代理店的事情,后来还开了第二家代理店,规模没有南空的大……”顾礼杰看着手心出的汗,喃喃,“难道说,是阿雍?”
“不是他还有谁?”顾世良冷哼了一声,“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干的吧?我们投入到代理店的钱,全成了他拿去赌的资本了,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晓得巧设名目给自己开小银行了!”
“可是,我们有去南空代理店视察过,明明……”
“那是因为顾雍在你们去视察之前,提前在北空代理店调了人手过去,因此,看起来就像是南空代理店的职员在正常工作了,即便你们或许会问里面的职员几句,但,你们也不可能记住每个职员的名字,并且,他们回答你们的问题时,应该也是最简单的问题,名字,职位等,而这些借调的人,不会想到这里面别有文章,回答问题时参考的,自然是他们在北空区工作时的背景情况,比如说,我在代理店工作了六年了,我是做导购的,我负责奶制品销售,没有人会看得出破绽。而实际上,你们视察的那一天,真正在店里工作的人,或许就是三四个兼职的员工,或者是,等着试用期满之前就解雇的那些人员。”
顾礼杰哑口无言。
“据我所查,你们开设代理店的时候,并非是顾雍进公司工作的时候,是更早之前,在顾雍进公司的五年前,南空区的代理店就已经成立了,当时顾雍只是作为公司的见习生提出的意见,但真正实施的人,是谁?”项维问。
在顾雍提出这个代理店的策划,想让代理店为自己输送资金时,必须有人在公司里为他运筹帷幄,而这人,或许就是顾礼杰本人。
顾雍的前一任,负责百货事宜的总负责人,正是当时兼任顾氏酒店经理的顾礼杰。
他是明知道儿子的意图,而默认了儿子的计划,或者说,他本人也参与进了这个骗局,同为一丘之貉,分得了一杯羹吗?
因此,在顾雍进公司之前,他为顾雍隐瞒代理店的实际情况,在顾雍进入集团工作后,为顾雍的代理店处处行方便,但最终,因为必须要接任总经理一职了,顾雍不得不把代理店的事情交给下一个负责人处理,而生怕接任的顾雅看出端倪,于是顾雍把罗经理的裁员计划,变成了关闭代理店的决策,但在这之前,王勇全无意中知道了代理店的真相,在那天告知了顾雍之后,或许就被他们杀害了?
“不,不是我。”顾礼杰当然清楚项维在怀疑什么,也明白顾世良猜忌的眼光里毫不掩饰的不信任,使劲摇头,“不是我干的,我对阿雍做的这种事情,毫不知情,我也是今天,刚刚,你给我说了,我才知道的。”
“那是谁?”
“是,我的秘书,张秘书。” 顾礼杰后悔地道,“我,那个时候身兼多职,同时处理百货商场跟酒店的事务,同时还要制定公司房地产方面的决策,分身无术,我就让张秘书代劳了。”
“把罗经理,还有张秘书,给我统统找过来,问清楚这代理店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世良看顾礼杰还呆着,吼了一声,“还愣着干嘛,快去找人。”
“是。”
在外面坐着的顾礼芳与顾雅,看着墙上的西式挂钟,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等门猛地打开,顾礼杰站起来的时候,两人均一下站了起来。
“爸,怎么样?你们是在商量什么事?”顾雅马上走到了父亲面前,急切地问,“有没有提到我的事?”
“阿雅,你啊!”顾礼杰喝住了女儿,而后想起了什么,问:“那个罗经理呢?代替王勇全的罗经理?你打电话叫他到公司总部去……”
“他上个星期辞职了!”
“辞职了?”顾礼杰瘁不及防,“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辞职书上写的是因为家中急事请辞的。”
“他家在哪?”
“陕北?陕西?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