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张秘书仰着头,看着四方格子里的方寸天花板,神态茫然。
“张子丛。”刘安凡看着关押了一天一夜,却依然不做声的张秘书,叫了他一声,把他从失神中唤了过来。
“这是,当天顾雍死的时候,员工电梯CCTV录下的嫌疑人的影象,这是从你的住宅大楼调出的监控录象,看看电梯里你的情形,还有我们这个嫌疑人的情形,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张秘书看着对比播放的两段录象,看着刘安凡把画面定格在嫌疑人按下电梯的那一刻,以及自己按下电梯的那一刻。
两个姿势,一模一样,都是右手食指并拢中指按下的电梯按键。
这是,刘安凡从一开始,就注意到的嫌疑人的习惯,而随后他查看了顾氏集团大厦保安部保留的三个月以来的CCTV,以及案发后每天录下的影像,为的就是找出有这个习惯的员工,但却一直没有发现,直到项维的出现。
项维跟嫌疑人一样,也有用两个手指按电梯键的习惯,刘安凡一度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嫌疑人了,结果却查实项维在案发那一天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当天身在花城的项维是不可能出现在天舟市杀人的,直到,查代理店的事情,找到张秘书家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一直没有发现张秘书也有这个习惯。
张秘书是最后见顾雍的人,也是报案人,张秘书就是这个嫌疑人?是他杀死顾雍的吗?
案发当天,陈太源离开后,张秘书声称,在五点四十分进去见过顾雍,之后便乘坐员工电梯去了十六楼,根据他的说法,他是去找墨盒,给自己的打印机更换,在五点五十六分重新乘坐员工电梯回到了二十八楼。
顾雍被害正是他离开的这段时间。
然而,他们忽略了的一点是,十六楼与十五楼之间阶梯间的摄像头坏了,张秘书是有可能使用阶梯,避开耳目去到十五楼,以清洁工的装扮,从十五楼乘坐电梯上了二十八楼,杀死顾雍后再回到十五楼,换了伪装,从十五楼上到十六楼后,若无其事地从十六楼乘坐电梯上了二十八楼,随后假装在下班后发现顾雍的尸体。
张秘书是顾雍身边的人,熟悉大厦的环境,更重要的一点是,正因为凶手是他,所以他才能那么准确地掌握张秘书不在现场的那段时间,从而利用那段时间,伪装成另一个陌生人行凶,而他们,却因为看了CCTV拍下的嫌疑人的影像,先入为主地认为凶手另有他人,而没有怀疑到张秘书身上。
刘安凡此刻,盯着张秘书的视线隐隐含着愤怒。
凶手就在身边,而自己竟毫不察觉,让张秘书耍得团团转,太有失尊严了。
“确实,这个人,是我。”张秘书点头。
“你承认是你杀了顾雍?”
“不,我没有杀他。”张秘书摇头。
“你还狡辩?”
“确实不是我,那天,大概是,陈太源离开后吧?我就马上去了总经理室,当我进去时,发现顾雍已经死了!”
在陈太源离开后,张秘书进了总经理室,第一眼看到的是吊在水晶灯下顾雍的尸体,地板上则是洒了一地的文件。
“顾总经理!顾总经理!”张秘书慌了,一下跑下会客区,站到椅子上把顾雍放了下来,探鼻息时发现顾雍已经死了,他抱着顾雍,束手无策,当他看清楚地上的那些文件是什么的时候,当即有了决定。
他随手拿了一份文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区后,拿了几份文件,重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这一次,他一进办公室就忙碌起来,他先把空调调到了可允许的最低温度,然后把顾雍搬到了沙发上,用他上吊的领带勒住了脖子,使劲勒了一会儿,接着,把顾雍上吊时用的椅子擦干净,放回原来的位置,再把地上所有的文件收拾起来,把自己拿过来的文件塞到了文件柜里,把地上收集起来的文件,当作是自己带进来的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随即,他假装发现自己的打印机没了墨粉,离开了办公室区,乘坐电梯到了十六楼的杂务部,进了物品储备室。
他知道就在前一天,负责二十八楼的清洁工因为这一天不用上班,把换洗制服留在了储备室,所以他快速换上了清洁工的衣物,并戴上了帽子,口罩跟手套,从阶梯间下去十五楼,故意乘坐电梯上了二十八楼,直接进去了总经理室。
在总经理室时他摘了口罩,查看着案发现场自己有没有遗漏下什么,大约算算时间,而后重新戴上口罩,离开了总经理室,跨进了电梯。
“你是说,顾雍是自杀?是你把现场伪装成他杀的?”
甚至,还捏造了一个嫌疑人出来混淆视听?
刘安凡与秦爱冉难以相信。
张秘书点点头。
“不可能,动机呢?顾雍为什么要自杀?”
“那些文件。”
那些被张秘书替换的文件,是关于南空区代理店的四十八名职工的信息,是那天,王勇全带给顾雍的调查资料。
张秘书把南空区代理店是个空壳商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安凡。
“王勇全发现了代理店的真相后,一直要求顾雍处理,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全都是顾雍在背后一手操作的。公司划给代理店的资金,除了分给同谋者的那部分,大多数落入了顾雍的口袋里,想必你们现在也知道了,顾雍是个赌徒,他欠下的赌债,可远不止八千万那么少。”
“你的意思是,顾雍是被王勇全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自杀的?”
“对。王勇全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当他发现顾雍并不急于处理这件事时,估计怀疑顾雍或许脱不了干系,听顾雍说,王勇全似乎想越过他,直接汇报给顾董与顾老爷子,但他一直拖着,甚至叫人收买,威胁过王勇全,还让他的姑父盯紧王勇全,但王勇全不为所动,恰好那个时候顾集出事了,利用这一点,顾雍暂时稳住了王勇全,同时打算关闭代理店,消除代理店的一切证据,但没想到顾集葬礼刚结束,王勇全就收集了证据,直接找到了顾雍要他立刻处理,因此……”
觉得事情要败露的顾雍于是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
“那你,为什么要伪装顾雍是他杀的假象?”
“因为我是顾雍的同谋者。”张秘书苦笑。
在发现顾雍因为代理店的事情自杀后,张秘书很快意识到,如果顾雍自杀的动机被人知道后,自己这个同谋者也一定会被清查出来的,那他一定会因为此事身败名裂,而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因此,他决定,绝对不能让人发现顾雍是因此此事自杀的,所以,他很快想出了伪造他杀现场的主意,把所有关于代理店的资料全部带走,就没有人会察觉到顾雍的死会与代理店的事情有关联了,接下来,只要再把代理店关闭,处理掉所有的相关文件,不留下让任何线索,让人无从追查就行了。
甚至,他还能跟罗经理,另一个同谋者,分掉最后赔偿给莫虚有的四十七名职工的两百万。
“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然而,还有一个疑点,”刘安凡死死地盯着张秘书,“王勇全呢?”
王勇全是清楚代理店整件事情的人,就算顾雍死了,但只要王勇全在,他一定会把事情捅出去的,那样,张秘书的诡计就无法得逞了,然而,在那天见过顾雍后,王勇全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为了隐瞒下这件事,他们也伪造了王勇全失踪的假相吗?
“我不清楚。”张秘书摇头,“那天我也想让罗经理找到王勇全,但是找不到人,而且……”
“而且?”
“之前顾雍曾经跟我提过,让我别担心王勇全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刘安凡与秦爱冉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却疑窦丛生。
“那么,之前在安心甜品店的事情呢?你怎么解释?”
“安心甜品店?”
“对,就是顾集被误杀的那起案件。”
“跟我无关,除了掩盖顾雍利用代理店转移资金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一概没有参与。”
“我不相信他的说辞。”
出了审讯室,秦爱冉把顾雍的尸检报告拿了出来,“尸检报告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的,死亡时间,死因,很明显,顾雍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勒死的。”
“还记得我们进入案发现场时,感觉到什么吗?”
“冷?”
“对,刚才张秘书说,他在发现顾雍自杀后,布置现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调调到最低的温度,低温下保存的尸体,会延迟尸体死亡的真正时间,这点上,死亡时间必须重新推算过,至于死因……”刘安凡看着尸检报告上,拍下的那三道勒痕,“能让实验室重新做一次尸检吗?”
秦爱冉无可奈何。
“如果张秘书说的是实话,他的笔录里还有一个很大的矛盾……”刘安凡翻着笔录,正要说下去,李其跑了过来,“刘警官,那个项维又回来了!”
“回来干什么?嫌疑人我已经抓到了,就不劳烦他了。”
“不是,是顾老爷子委托了他调查顾雍的案子,据说,张局长同意了让项维担任这个刑事案件的顾问。”
“什么?”
刘安凡抬头,刚好看到项维走进来,摘下渔夫帽朝他点头示意。
“看来,顾老爷子是太不赏识你的能力了,对吧?”秦爱冉撞了撞刘安凡的胳膊,故意叹了口气,“浪费了我们刘大警官的一腔热情。”
刘安凡皱了下眉头,很快舒展开来:“我倒是要看看,是他推理快呢,还是我破案快?你就等着瞧,看我们俩谁才是真家伙。”
“行,我拭目以待。”
“但是,这里有一个矛盾的地方。”
项维看完了笔录,看着刘安凡。
“没错,如果,真像张秘书说的,顾雍让他别担心王勇全的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好了的话,无论是杀人灭口,还是收买贿赂,他都能保证王勇全不把事情说出去了,那为什么顾雍在收到王勇全的调查资料后,还会因为觉得走投无路而自杀呢?”刘安凡举起了食指,“这完全说不过去,对吧?”
“并且,按照那一天,王勇全见过顾雍就下落不明的情况来看,或许,这就是顾雍安排好了的意思,就是说,王勇全可能已经被害了,在王勇全踏出大厦的那一刻,便已经落入了顾雍等人手里了,如何处置完全任凭他们发落,从这点上看,顾雍是完全没有自杀的必要的。”项维摇头。
“可惜顾雍自杀的现场已经被张秘书完全破坏掉了,什么线索都没有给我们留下。”
“尸检报告怎么说?”项维问。
“我们法医再次确定了,根据当时的尸体解剖情况,以及搁置一段时间后的尸体现象的补充报告,死亡时间可能推迟了30分钟到一个小时,但顾雍是被勒死的无疑。”秦爱冉道,把尸检报告递给了项维。
项维看着照片上拍下的三道勒痕,“或许,张秘书并没有撒谎,在他进去总经理办公室之前,顾雍确实是吊在水晶灯下的,这里的第二道勒痕就是当时留下的,因为吊在上面的时间不长,因此勒痕不深。”
“然而重要的是第一道和第三道勒痕,两道勒痕有重合的痕迹,并且,第一道勒痕明显比第二道跟第三道勒痕要深……”刘安凡也开口道,“这说明或许勒死顾雍的是第一道勒痕,而第三道勒痕才是张秘书在死后造成的。”
“换句话说,早在顾雍吊在水晶灯下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勒死了,有人杀死了顾雍,造成顾雍自杀的假象,而这个假象被张秘书信以为真,又被他伪造成是他杀的假象,”项维分析,“但其实……”
“假象其实是真相,顾雍就是被人勒死的。”刘安凡道。
“那,凶手是谁呢?”
“谁是最后见顾雍的人?”秦爱冉问。
“陈太源。”刘安凡与项维异口同声地答。
秦爱冉啪啪鼓掌,“都答对了,你们两个好有默契。”
刘安凡哼了一声,起身,打算去找陈太源。
“可是,陈太源为什么要杀害顾雍呢?”项维问。
刘安凡与秦爱冉都停下了动作。
陈太源看着桌子上的贝贝,伸手摸了摸贝贝的头。
白色的龙猫非常地乖巧地伏在他手心,前爪抓着他的一根手指,细细地咬了咬。
陈太源的视线落到了一边的相框上,相框里是他和女儿集子的合照。
集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拿着滑雪杖,头歪向自己怀里,笑得灿烂。
他记得,这还是去年,放寒假的时候,他跟集子两个人一起去阿尔卑斯山滑雪的时候拍的。
集子才刚学会单板越野滑雪,约好今年一起再去阿尔卑斯山雪场练习。
陈太源视线里集子的笑脸模糊起来。
“先生?”
陈太源一下回过神来,把贝贝放进了笼子里,擦了擦眼角:“什么事?兰姨?”
“有几位警察,说是要找先生你。”
陈太源看到了调查集子死因的刘安凡以及秦爱冉,另一个人,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刘警官,秦警官,我女儿的死,是不是你们查到了什么?”
“我们不是为了顾集的死来的。”刘安凡看着陈太源,注意到他的眼睛有点红肿,觉得看不透这个男人,“关于顾雍的死,我们需要请你提供一些线索。”
“我?提供线索?我哪来的什么线索好提供的?之前你们不是问过我了吗?那天我去见顾雍,是因为顾雍通知我,他希望把我调到总部去帮忙。”
“没错,你说过了,不过,我们从张秘书那里知道了一些信息,需要你证实一下。”
“是什么?”
“张秘书说,顾雍事发之前,让你盯着王勇全,有这么一回事吗?”
陈太源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就是有了?对吧?”
“你知道顾雍为什么让你盯着王勇全吗?”
陈太源摇头,“不清楚,他只是让我留意王勇全,及时汇报王勇全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如果王勇全去找顾董或顾老爷子的话,必须阻止他。”
“除此之外,你没有对王勇全做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威胁,殴打,绑架?”
陈太源使劲摇头,“怎么可能,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你的工作是酒店行政部门的经理,为什么会替顾雍做这种事情?”
“因为我很闲?”
“陈太源,你最好说实话。”
“因为只要我帮他盯着王勇全,他答应事情解决后把我调进总部。”
“所以你就一点好奇心也没有,也不怀疑顾雍让你做这件事情的真正原因?”
陈太源没说话。
“你知道代理店的事情。”许久没开口的项维忽然说了一句,“你也是同谋者。”
“不,我……”陈太源的脸色显得很惊异,他看着项维,许久,才斟酌着说,“确实,我知道代理店的事情,但我,不是同谋者。”
“你怎么知道代理店的事情?”
“在我留意王勇全的去向时,发现他在调查代理店的职员,于是知道了顾雍顾忌王经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但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的工作在集子的葬礼前就已经结束了。”
“是顾雍这么对你说的?不需要盯着王勇全了?”
“是的,他说他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天我去见他,他就是要履行承诺,谈了把我调到总部去的事情。”
“那么,关于集子的死?”项维问,“集子是因为顾雍才被误杀的,你不恨他?”
“下毒的不是他,恨他有用吗?”
项维没再做声。
原本,陈太源恨顾雍,杀害顾雍的动机,被推断为是因为他的女儿因为顾雍而被误杀的。
按照陈太源的话来说,如果当天顾雍是为了升职把他叫去的话,而陈太源对于女儿被害一事不归咎于顾雍——不,或许顾雍正因为知道顾集因自己而被杀的缘故,基于补充心理而提升陈太源也是站得住脚的说法,这样,陈太源就没有杀害顾雍的必要了。
然而……
他们让张秘书详细说了当天下午,陈太源与顾雍会面的情形。
陈太源当天是五点十分左右到达二十八层楼的,五点三十三分离开,一共停留了二十多分钟。
在陈太源进入总经理办公室之前,顾雍吩咐张秘书泡制咖啡,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张秘书把咖啡送进去,那个时候陈太源与顾雍还在交谈中,就是说,顾雍当时还活着,随后张秘书离开,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陈太源才离开办公室。
那么,如果是陈太源杀了顾雍,或许就是利用那十分钟的空隙干的。
但从现场留下的物证来看,却还存在另一个可能性,或许在张秘书把咖啡送进去给两人的时候,顾雍就已经被陈太源勒死了,毕竟,那个时候张秘书确认自己并没有看到顾雍的正面,无法确定当时顾雍还活着。
“张秘书说,他曾经送了一壶咖啡进去。”
“是的,是顾雍让他准备的。”
“顾雍有在谈公事的时候喝咖啡的习惯吗?”
“有吧?”
“所以,那一天,他也是跟你边喝咖啡边谈公事的?”
“是的。”陈太源点头,迟疑了一下,“不过,那天的话,他并没有喝咖啡。”
“没有?”
“对,张秘书把咖啡端进去后,我就让他放着,我来倒咖啡,但是,顾雍那天并没多大兴致想喝咖啡,让我别倒给他了。所以,那天就我喝了半杯咖啡。”
刘安凡与项维几乎是同时,望向了对方。
这原本是物证中的一个疑点:现场发现的咖啡杯,其中一个咖啡杯上发现了两组指纹,一组是张秘书的,另一组估计是陈太源的;但另一个咖啡杯上除了张秘书的指纹外,没有发现任何人的指纹,并且没有用过的痕迹。
根据他们的推断,当时顾雍已经死了,陈太源害怕张秘书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提议自己倒咖啡,在张秘书离开之后,因为顾雍已经死了,他根本没机会再喝咖啡,所以陈太源才只倒了半杯咖啡给自己,而另一只咖啡是空的。
他们还希望从这个疑点抓住陈太源的漏洞,但此刻,这个疑点却被陈太源解释清楚了,并且看起来合情合理。
“一定要把陈太源的杀人证据找出来!”
离开陈太源家的时候,刘安凡恶狠狠地道。
陈太源站在院子里,看着跟女儿一起建造的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视线最终,落到了海藤小乔木旁边的那丛藤本月季上。
集子生前最后跟自己一起压枝种下的月季,经过几个月,已经存活,绿色的枝枝蔓蔓间打着红色的花骨朵儿,缠绕在墙上,用不了多久,那堵墙将成为花墙,就像是集子一直想要的,像他们旅行时看到的爱尔兰城堡中常见的公主墙。
陈太源望着那堵花墙,视线穿透过去,到达了另一个空间。
那是,顾雍的办公室。
他看到了自己。
站在顾雍身后,用领带勒住了顾雍的脖子。
瘁不及防的顾雍挣扎着,用手使劲掰着他的手腕,他却死死地钳住了领带,直到顾雍的挣扎减轻,身体的重量沉了下去。
他似乎听到了脖项上传来的骨头断裂的声音,生命的气息,从断裂的地方,迅速地逃逸了开来,弥漫在空中,让他窒息。
他看着顾雍的脸。
那张脸再也无法做出让他厌恶的,轻蔑、鄙视的表情。
他定定地看了那张脸许久,看到了那张脸不久后很快腐烂生蛆的情形。
他忽然感到恶心,张开嘴巴想要干呕。
“顾经理?”
门外的声音让他一下清醒过来,他看了看软软地倒在椅子上的顾雍,把椅子推到了落地窗边,把顾雍的身子侧着,把腿摆成了二郎腿的姿势。
“顾经理,咖啡好了!”
“快进来!”他应了一声,看着张秘书捧着咖啡进来,朝死去的顾雍假装反对什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
“顾经理。”他看着张秘书把托盘放到了办公桌上,拿起了咖啡杯,他走了过去,“我来好了,张秘书你忙你的去吧!”
他端起了咖啡壶,把咖啡倒进了其中一个咖啡杯里。
他看着张秘书离开,门被关上了,把手里的咖啡壶放下,他飞快地掏出了手套,戴上,然后走到了椅子前,把顾雍抱了起来,一直拖到了会客区,扯下还套在顾雍脖子上的领带,丢到一边,搬来了椅子。
他把顾雍的领带解了下来,打好结,挂到了水晶灯中间的铁钩上,然后站到椅子上面,把顾雍抱了起来,把他的头,套进了领带结里。
他从椅子上下来,擦去了上面的鞋印,而后,把顾雍的鞋子脱下,踩了一下后,把椅子倒下,而后把鞋子给顾雍套上。
他回到了办公桌区,在文件柜里找到了王勇全带来的那份资料,分散洒在了会客厅的地板上。
随即,他把手套摘下,把扔到一边的领带拿起迅速戴上系好,走到了门口,最后看了一眼挂在空中的顾雍,动了动咬肌,梳理了一下头发,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的那一刻,他的整张脸都笑了起来。
陈太源看着那几株藤本月季笑着,看着妻子驾驶着车子开进了院子里。
“太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查案的那两个警察,还有那个项维,他们是来找你的?”
陈太源的笑一下消失了。
“秦警官说那是他们的顾问,你见过他?”
“当然,我爸上次在临时家族会议上提到过的,请了他调查顾雍跟集子的死,单靠警察效率太低了!”
顾礼芳说着,把车子开进了停车场。
陈太源转身进了屋子,直接进了书房,拿上外套,拎起了钥匙。
刚进门的顾礼芳刚好撞见他出门:“你去哪?”
“贝贝的食物没有了,我得去宠物店一趟。”
“那你记得赶回来吃饭,我今晚约了顾瞿一家子吃饭。”
“顾瞿?”
“对,我大哥想要让顾雅那丫头当总经理,他家在委员会的人数占优势,这下顾瞿也是势单力薄了,我们刚好可以把他笼络过来。”顾礼芳道,“如果是顾雅当家,我宁愿选顾瞿,起码顾瞿比较好操控。”
陈太源没有做声,应了一声,直到把车开出了院子,才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顾礼芳走进房间,坐在了梳妆台前。
她把项链,耳环,全部摘了下来,一点点地卸去了妆容。
看着镜子里照出的那张脸,伸手在镜面上抚了抚。
顾礼芳今年四十六岁了,时间对她似乎很宽容,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岁月的痕迹,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与不到四十岁的丈夫站在一起时,人们不至于觉得她与小自己六岁的陈太源不般配的缘故。
然而,终归是,与年轻时候的样子不一样了。
顾礼芳捧着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
“你大概,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吧!”
顾礼芳慢慢地打开了抽屉,拿起了一个珠宝盒,把里面的首饰一件一件拿了出来,而后用力地抽出了底盘,顾礼芳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藏在盒子暗格里的相片。
相片上,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梳着两条黑色的辫子,五官分明,比起现在,更多的是清涩,单纯。
顾礼芳抚摩着相片上的自己,好一会儿,才拿起这些黑白照片,一张张地看了起来。
这是,她隐藏了许久的,绝口不提的,年轻时候的自己。
翻到其中一张相片时,她停顿了许久。
是一张合照。
是她跟一个年轻男人的合照。
顾礼芳眼眶一下红了,闭了闭眼,眼神却柔和起来,如少女般,会心地笑了起来。
她把这张合照放到了一边,抽出了最后一张相片。
是合照上那个男人的单人照。
相片的象素并不清晰,但轮廓,却依然分明。
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眉目间,有点像她的女儿,集子。
“你,不会怪我吧?”
“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集子,真是对不起。”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顾礼芳的眼角滚落下来,掉到了相片上,晕了开来,给相片染上了一层雨雾。
陈太源坐在车里,看着宠物店的招牌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走下车,朝宠物店的门口走去。
“欢迎光临!”
李丽祥明显是没有料到来人居然会是陈太源,一怔,笑得勉强,“陈经理。”
陈太源似乎也没有料到李丽祥此刻在店里,诧异地点了点头。
“小美她刚去了吃甜品,就旁边。”李丽祥看看店里的员工,下意识地望向通往二楼的阶梯。
“这个时候?”
“小美她,辞职了!”
陈太源愣了。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
一杯洒着奥利奥饼干碎的酸奶冻,上面插着一片翠绿的薄荷叶,一个六寸的柠檬派,裱着红莓的奶油玫瑰花,满满的一碟枣糕,还有一份巧克力覆盆子,外加一杯橙汁。
小美抓着匙勺,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食物,率先把酸奶冻拿了起来,舀了一匙放在嘴里,闭着眼睛抿了抿:“啊,真是太好吃了!”
在一边看着她的阿铃忍不住托腮,皱起了眉头,感觉自己牙齿快要掉下来了:“小美,你没事吧?”
“没事!”小美笑着,朝阿铃做了个鬼脸,而后拿起一块枣糕,放进了嘴里,摇头晃脑地吃着,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地,“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啊!”
阿铃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在小美低下头去切柠檬派的时候,有个男人坐到了她对面,小美看了他一眼,“是你啊!”便又专心地去对付她的柠檬派了,刀似乎有点钝,怎么都没能把派皮切开,男人拿过小美手里的刀,用力,很快就把派切成了六块。
“啊,谢谢啦!这一块,给你吧!”小美把一块柠檬派叉着递到了男人面前,看他不接,无眼睛一下瞪圆了:“陈太源你到底要不要呢?难得我那么好心,分派给你吃你还不领情呢!”
陈太源无可奈何地接过那块派,丢到了一边的碟子上。
小美扬起下巴白了他一眼,叉起柠檬派自顾吃了起来。
“听说,你辞职了?”
“对啊!”
“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小美吃了几口柠檬派,眯缝着眼一脸享受,吞下去后,才用叉子底端轻轻敲着桌子,很是激动,“真是太好吃了,以前我竟然都没想过来这里多吃点,真是太浪费了!”
“小美!”
小美看着陈太源,拿过橙汁喝了一口,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怎么了?”
陈太源忽然觉得头痛。
“我要回乡下。”小美看了看,拿起一块巧克力覆盆子夹心派,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乡下空气好,也安静,很适合我养身体。”
“你病了?”
小美再度白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不会回来了,而且,也不会再见你了!以后的事情,都跟你无关!”小美说完,把酸奶冻再吃了一口,闭着眼睛啊了一声,“好味道。”
“什么有关无关的?”陈太源皱着眉头,看小美不理睬自己,刚想问什么,看着满桌子的食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
小美一下把手挡在了陈太源嘴巴面前,示意他别说出口。
“跟你无关知道吗?”
陈太源举起手,想去抓小美,小美却一下把手抽了回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太源苦笑,而后不知道为什么,苦笑渐渐变成了欢快的笑脸,满眼柔情地看着继续大快朵颐的小美。
小美旁若无人地吃着,偶尔抬头,迎上陈太源的视线,也只是使劲回瞪一下而已。
项维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陈太源,快步从他们身边走了出去。
拜访过陈太源后,他便去了吉祥宠物店,打听顾集死去那一天的情形,却没料到,那么巧地,在刚要下楼的时候,见到陈太源推门进来,于是他马上又退回了二楼。
陈太源与李丽祥的对话,他一句不漏地听进了耳里,随后,在陈太源进了甜品店后,也走了进去。
此刻,项维走出了甜品店,把渔夫帽戴在了头上。
根据他掌握的资料,陈太源与代理店似乎并没有关联。
就是说,相对于运作了空壳代理店的顾雍与张秘书来说,陈太源不过是个局外的不知情者,如此一来,陈太源所证实了的一些东西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比如说,如果陈太源本人是跟代理店没有一丝关系的话,为什么顾雍偏偏要选他来负责盯着王勇全?
选任何一个人,比如说共犯罗经理,或者是其他利益冲突没有那么大的不知情者,来汇报王勇全的动向不好吗?
顾雍却偏偏选了他的姑父,陈太源。
是因为陈太源与顾雍的关系比他们想象中更为亲密的缘故?或者是说,他们之间存在着不为人所知的牢固的利益关系?
否则,顾雍的这一举动简直像是主动送了一个把柄给陈太源:他没有预料过在监视王勇全的过程中,陈太源或许会通过王勇全知道代理店的秘密吗?这不是把原本应该保守的秘密,主动泄露给了多余的人,而增加了走漏风声的风险吗?
或许,顾雍并不担心陈太源会泄露秘密。
陈太源非知情人,而顾雍亦有把握陈太源即便知道代理店的事情后,也不敢声张。
顾雍手里握有陈太源的把柄,所以他不怕陈太源即便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威胁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太源被顾雍抓住的把柄是什么?
项维看了一眼依旧含情脉脉看着小美的陈太源,若有所思。
刘安凡看着两起案件的卷宗,找到了当初调查顾集之死的资料,托起了下巴。
陈太源是杀害顾雍的最大嫌疑人,而他的杀人动机,非常明显地,是因为前一起案件。
顾雍是造成他的女儿被毒死的首要因素。
然而,他们一直以来都认为顾雍才是被害的目标,这么一来的话,下毒想毒害顾雍的也是陈太源,那么其实是陈太源毒死了自己的女儿吗?
这不可能。
当天并没有找到把有毒的糖包混进甜品店的人,陈太源在那一天也并没有出现在甜品店,而且,陈太源一开始杀害顾雍的动机是什么?
陈太源与顾雍虽然都是顾氏集团的人,但两个人在工作上也是几乎没有交集的,因为顾氏酒店的管理实权是掌握在顾礼杰跟顾礼芳手里,作为其中一家酒店的行政经理的陈太源处在边缘地带,根本没有机会产生冲突。
那是在社交圈内,两人有过不为人知的纠纷?
天舟的市民很少听见陈太源的消息,媒体报道的新闻都是顾姓成员的,据说顾礼芳报道时曾经提过,自己的丈夫不喜欢曝光,一直以来相当低调,基本上,没有人记得住陈太源的名字,因此即便他本人就在眼前,人们也不会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顾氏集团的女婿。
如果传闻属实,那根据陈太源的个性,似乎不太可能与顾雍产生太大的过节,至少,应该不会产生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恨,但,世事难料,或许应该调查一下陈太源与顾雍之间的关系。
如果真是陈太源想毒杀顾雍,却偏偏失手毒死了自己的女儿,想必对顾雍的仇恨更深,在女儿的葬礼举办后,勒死顾雍的动机就确凿了。
刘安凡刚把卷宗合起来,随即又重新翻了开来。
按照张秘书的说法,以及陈太源自己承认的,顾雍要求他监视王勇全的事,是属实的话,那么,陈太源与顾雍之间存在矛盾,这矛盾甚至激化得让陈太源想杀害顾雍的推理就不成立了。
谁会把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秘密的任务交给一个仇恨自己的人来做?那不等同于自寻死路吗?
所以,陈太源与顾雍之间不可能存在矛盾,真要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应该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才对——顾雍利用陈太源监视王勇全,以控制王勇全不把秘密泄露出去,陈太源帮顾雍源监视王勇全,利用这一点提高自己在顾氏集团职位。
如此一来,陈太源就没有杀害顾雍的动机了。
至少,在顾集死之前,陈太源没有动机。
但是,如果顾集死之后,陈太源产生动机,进而杀死了顾雍的话,那在他之前,第一次对顾雍下毒的人是谁?
“安凡,怎么样?有点头绪了吗?”秦爱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刘安凡身边,看到他摊开的笔录,“哟,我还以为你又在看什么《食欲百道》呢,原来在认真分析案子啊?应该的,我听说啊,那个项维,已经去吉祥宠物店跟安心甜品店实地调查去了,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线索若干,证人若干,就等若干小时后,宣告真相只有一个了。”
“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不为人民警察说话,胳膊肘老往外拐。”刘安凡啪地一声合起了笔录,严肃地看着秦爱冉,“你干嘛帮那个项维说话?尽长他人威风,灭自家人志气。”
“我不是担心你嘛,你自己说要跟他比谁先破案的。”
“啧,我说说而已,才不屑跟他比呢!”
“别啊,刘警官,我也想看看你跟他谁更厉害。”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跟秦大姐不同,我还是看好你的。”
“还是李其够义气。”刘安凡点头,“我们分析分析,陈太源确定是杀害顾雍的最大嫌疑人,对吧?”
“当然,可是顾雅跟顾瞿那一天也去见过顾雍,他们两人也有嫌疑。”
“但在他们离开之后,张秘书做证说了他还进去过办公室见过顾雍,那时他还活着,因此就排除了他们两个人的嫌疑,再加上顾雍是被人勒死的,很明显,只有张秘书确认的顾雍活着时最后见过他的人才是凶手,因此是陈太源准没差了。”
“只是,为什么陈太源要杀害顾雍呢?”
“因为那天是他女儿的忌日,陈太源刚参加完女儿的丧礼,见顾雍的时候,想想就是因为这个家伙,他女儿才会被人毒死的,所以一气之下就杀了他了。”
“但顾雍并不是直接害死他女儿的凶手啊,你觉得按照陈太源的性子,他可能会在那个时候一气之下杀了顾雍吗?别忘了,陈太源说,顾雍当时是给他商量升职的事情的。”刘安凡问,“想象一下,你的女儿……”
“我没有女儿。”李其抗议。
“那你恋人,你兄弟姐妹都成,因为顾雍的缘故被杀了,然后顾雍非常愧疚,所以在丧礼之后,跟你道歉什么的,并提出补偿,要升你的职位,你还会一气之下杀人吗?”刘安凡说到这里,举起了食指,“对,愧疚,顾雍在见顾雅顾瞿时,都没有特别招待,在见陈太源的时候,倒是让张秘书泡好咖啡招待他姑父了,原因是表妹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毒死了,觉得对不起陈太源吧?”
“啊,也有可能。”
“陈太源看起来并不像是性格极端的人,在这样的场景下,顾雍赔礼道歉,补偿安慰,奖赏提拔,陈太源对顾雍的恨意还会上升到想杀人的程度吗?”
“除非顾雍就是杀死顾集的人,因此无论他再做多少事情都无法补偿,陈太源都会恨他恨到想杀死他。”
刘安凡一下愣了。
“不可能,当时在甜品店发生的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不过是误杀,顾集是意外放了有毒的糖包所以才死的,怎么可能是顾雍杀了顾集呢?”秦爱冉摇头。
“这个说法,有点意思。”刘安凡摸起了下巴。
“你还真信李其的胡言乱语了?是找不到线索,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吗?”秦爱冉问。
“你们想想,在顾集中毒之前,顾雍利用陈太源监视王勇全,控制王勇全不把秘密泄露出去,陈太源帮顾雍源监视王勇全,利用这一点可以提高自己在顾氏集团职位,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秦爱冉问。
“他们在互相利用。”李其很爽快地答。
“对,他们在互相利用。陈太源跟王勇全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才好监视王勇全,让王勇全不至于提高警惕。”刘安凡打了个响指。
“所以?”秦爱冉不明所以。
“或许,顾集被毒杀,也是他们互相利用,还有牵涉在其中的人在互相利用,这两种互相利用早成了偏差,于是产生了致命的错误。”
“是什么?”秦爱冉与李其一起问。
“我们重新调查一遍顾集出事时牵涉进来的所有人,尤其是李丽祥。”
“怎么,你又怀疑是李丽祥下的毒吗?”
“不,我怀疑受害人本来就是李丽祥。”
李丽祥从员工休息室经过,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距离酒店员工稍息休憩的时间还差五分钟,她看到了休息室放着的下午茶糕点:抹茶蛋糕,榴莲蛋挞,甜甜圈,鸡翼,鱿鱼圈,薯条,土豆泥,奶昔,冰淇淋,橙汁,咖啡,奶茶,等等等等。
李丽祥犹豫了一下,走进去随手拿起了一个榴莲蛋挞,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桌面上早已经有人送来了她的专用小食:一杯黑咖啡,一块蓝莓芝士蛋糕,以及一个芒果班戟。
李丽祥坐到办公椅子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蛋糕跟班戟,一会儿,送下午茶过来的服务员进来收拾餐具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完整无缺的榴莲蛋挞,什么都没问地端了出去。
这是,李丽祥的小习惯。
比如说,在商场里买的商品,如果是有附赠的礼物的,那么要是她买的时候赠品送完了,她就不要了,即便那赠品对于她来说,什么用处也没有;在街上遇见派送试用装的销售,如果他们没有派到自己手里,心里总会觉得吃亏了,即便她并不差那些试用品,或者已经听说了这些试用品不好用,但若没得到,总觉得可惜了;在外面喝咖啡的时候,即便自己习惯喝什么也不加的咖啡,但在点餐时,还是要跟别的加糖加奶的顾客一样,配上糖或炼奶,就如在安心甜品店喝下午茶的时候,即便自己喝的是不加糖的斋啡,她也不会主动要师傅撤掉糖包,反而有时候,会在埋单之后,在等候咖啡跟甜点上来的时候,随手在取食区多拿一包砂糖备着。
因此在喝完下午茶后,她的位置上总会留下两包砂糖,或三包砂糖。
她当初之所以进顾家酒店工作,也是因为她的这个小习惯。
那个时候她跟周阿吉刚认识没多久,宠物店还在筹划阶段,得知她当时还没有工作,于是周阿吉热情地邀请她到宠物店工作。
实话说,李丽祥对周阿吉并没有太大的想法,因为还没有遇上让自己更倾心的下一个对象,于是将就着跟周阿吉交往着,至于说到宠物店,她并不太向往,也不至于过于抵触,只是暂时,还没想好自己想干什么,刚好,顾氏酒店在招聘礼宾小姐,她也并非是去应聘的,不过是陪一个朋友,在面试的时候,面视官打量了她一番,问要不要来试试,于是她觉得试试也无妨,结果却应聘上了。
看自己忽然间就获得了一份工作,待遇看起来似乎也很好,尽管周阿吉很失望,但如果就这么放弃,似乎很可惜的样子,于是李丽祥就去了。
之后不久,周阿吉就求婚了,兴奋地跟她讲述两个人的将来,并决定结合两个人的名字给宠物店取名,她本来很犹豫,但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成了宠物店的主人之一后,再加上朋友说,周阿吉人很不错,她想想似乎觉得就这么放弃了周阿吉也是个损失,于是答应了周阿吉的求婚。
宠物店的利润固然很好,但李丽祥还是不怎么喜欢呆在店里,因为难以忍受那么多种动物呆在一起时散发出的味道,还有吵闹,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烦琐的事情,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之前选了顾氏酒店的工作是对的,自己有了不呆在宠物店帮忙的借口,但为了不让周阿吉察觉到这一点,她还是偶尔会到店里帮忙,只是大多数时间,都跑到了隔壁甜品店。
而也因为偶尔到店里帮忙,李丽祥发现了陈太源与小美的地下恋情。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李丽祥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或许是,陈太源与女儿一起到宠物店给宠物贝贝购置什么东西的时候,小美招呼他们,两人因此渐渐熟络起来的。
每一次,陈太源出现在店里,小美的眼睛都会发亮,神态也比招呼其他客人更为亲切,而陈太源,也看得出明显的神态飞扬,在集子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眉目传情。
李丽祥知道那两人周围洋溢着的那个气氛,是她多年前,与令她心动的前男友热恋时的氛围,一样的甜蜜,和美。
李丽祥每一次看到两个人的含情脉脉,都觉得牙根发酸,那是她的嫉妒,因为她与周阿吉之间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化学反应。
而后,她在想,她知道了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利用她知道的这一点,获得点什么。
她大可以坐视不理的,但似乎,能拿这一点获得一点什么也好。
这不过是她的一点小心思而已。
她任职的酒店到了论功行赏的时节了,原来的礼宾部部长提升了,新的部长据说会在现员工里提拔。
她一直很认真地在做着工作,从来没有什么大的想法,这一次,看着人事部派下来的通知,忽然灵光一闪,能不能,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向陈太源换个部长当当呢?
如果自己知道的事情有这点利用价值,不用用看是不是可惜了呢?
于是某一天,在陈太源出现在宠物店的时候,李丽祥向他摊牌了。
她大概不小心地说了,如果他不满足自己的要求,就把他跟小美的事情告诉集子,告诉媒体之类的话吧,从那天起,陈太源就再没有来过宠物店。
她知道陈太源顾忌了,自己或许成功了。
对于自己成功的怀疑,是在得知阿福中毒之后。
如果,顾集是因为喝了原本该自己放在咖啡里的糖包死去的话,那么,自己就是那个被毒杀的对象。
但对自己下毒手的人,竟然是顾雍。
顾雍,那个顾氏集团最顶端的总经理。
他有什么理由要对自己下毒呢?
李丽祥马上联想到了自己威胁陈太源的事,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以为这不过是对陈太源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竟然会引来杀身之祸。
但是,她只能保持缄默,只是平时更加小心,直到接到通知,自己真的升任了部长,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或许,下毒的人,一开始就是针对集子去的,跟自己毫无关系。
此刻,李丽祥部长看着出现在办公室的刘安凡与秦爱冉,听完他们的怀疑,脸色重新变得煞白。
“李丽祥,你最好跟我们说实话。”
李丽祥后怕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恨不得马上从部长的办公椅上跳起来。
“李丽祥?”
“我,我说,我知道陈太源的事。”
“什么事?”
“他跟小美,在我家宠物店工作的那个小美,他们在秘密来往。”
小美原本席地坐着,觉得姿势不舒服,于是把方枕拿了起来,塞到了自己腰后,随即往后仰着躺了下去,感觉到风迎面从花窗吹进来的时候,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然后随手从地上拿起山楂卷扔进了嘴里。
屋檐下的风铃声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清脆悦耳。
暖暖的日光,不至于炙热,细细地把地面染成了白霜般的颜色。
“喵!”
一声熟悉的猫叫,与铃声一并送进了屋子,小美一下睁开了眼睛,望向门外。
叫声再次响了起来,同时还有轻微猫爪挠门的声响。
“你好!”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来了来了。”
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准备好好享受一个安静的下午,就这么没了。
小美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被人抱在怀里的那只猫。
“阿福,天啊,你怎么在这?”
“你是小美?平时阿福都是你在照顾吧?这些天阿福都在我那里,我今天去宠物店的时候,阿吉说你要走了,一定要我带阿福来跟你道个别,我叫项维。”
“是吗?进来吧!”小美接过了阿福,抱着进了屋子。
“阿福啊,你这些天又跑去哪里了?见过了太多人,玩得都不想回家了吧!”小美坐到了席上,把阿福放到了一边,给项维开了一罐椰汁:“因为过两天就要走了,没有茶水招待,怠慢了,请你多多包涵。”
“没事。”项维在门口踢了鞋子也光脚走了进去,接过那罐椰汁,盘腿坐在小美对面,看到地上随意放着许多零食。
小美毫不在意地朝项维笑了笑,一把抱起了阿福,握着他的前爪,问:“阿福啊,小美阿姨要走了喔,这一走啊,估计再也见不到你了,虽然你喜欢离家出走,可也走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来见我了。要不要考虑跟小美阿姨一起回乡下呢?乡下可漂亮了,有蝴蝶,有蚱蜢,有金龟子,很多很多东西可以让你玩哦,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乡下?”
“对啊,是个很美丽的小山村,能望得见非常漂亮的树林,还有灿烂的花海,壮观的夕阳。真怀念,我已经大概六年没有回去了。”
“怎么忽然就想回去了呢?宠物店的工作太辛苦?”
“怎么会?我最喜欢小动物了,照顾他们的工作,怎么可能会辛苦呢?”小美笑了,“要不是因为现在在宠物店的工作对我的身体不好,我也不会考虑辞职的。”
“你病了?”
小美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大手一扬,轻轻落在了自己的腹部,“总之呢,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在宠物店工作。”
“我明白!”项维点头,“那,是跟你恋人一起回去吗?”
“不。是。”小美看着阿福走出了窗台,仰着头望着发出声响的风铃,笑眯了眼睛,“我一个人回去。”
“那不是很辛苦吗?以后,你的生活?”
“啊,你以为女人都得一定要有个男人才能活下去吗?女人啊,只要有决心,一个人也是能幸福地生活下去的呀,一个人工作,一个人抚养孩子,一个人走完自己生命里的每一段路,最后年老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河边看美丽的夕阳,别小看了女人生命的韧性哦!”小美冲着项维笑,伸了个懒腰,“自己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愿意的事情谁也不会勉强你去做,那样的生活多惬意的,又不是什么十七八世纪只能靠男人的老年代,女人有一双手,再加上一个脑子,跟有热诚的一颗心,怎么也能活出自己的世界。”
项维笑了起来,“也对呢!那么,现在,如果我说,有一个只靠一双手,再加上一个脑子,跟有热诚的一颗心的人,想要向你求助,你会帮他吗?”
“这个人是你吗?”
项维点头。
“说说看。”
“我知道他是谁。”
“唔。”
“我想知道,最近他的行为,反常吗?”
“啊,我想想。”小美想了想,笑了:“啊,真可惜,没有。”
“认真回想一下,有什么,会让他感到不安,或者是担心的事情。”
“还好啦!一般他也没多少心事,而且很懂得苦中作乐啊,真可惜,我还以为他跟我是很般配的一对呢,结果啊!”小美笑得没心没肺,“到头来,唯一的优点是,幸亏他不是负能量满满的人,没有白白消耗掉我的生命,真是赚到了!”
“一直以来都没有吗?”项维不得不问个明白,“不怕你们的关系泄露出去?不怕被人要挟?”
“没有呢,我们也不算是正式交往的那种关系,不过是聊得来,随意处处的样子,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吧?况且我们早在三个月前就没有来往了。”小美不笑了,摇头,“不过……”
“什么?”
“是,顾集出事之前吧,他有一次提到过,是很久以前,他的一个恋人的事情。”小美笑得有点苦涩,“他从来不跟我提任何别的事情的,但那一天,他忽然就说了起来。”
“什么恋人?”
“叫,阿娟什么的,我记得他跟我说过,当年阿娟因为误会不辞而别,结果最近似乎有了她的消息,但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估计是什么不好的事。”
“知道她的全名吗?”
“他没跟我提过。”
“别的呢?”
“他跟阿娟,以前似乎都是南空区那边的居民。”
“南空区?哪边?”
“就是他们公司现在买下了做开发区的那块地那边。”
顾礼芳看着陈太源递上来的那份离婚协议,抓了起来,冷冷地扫了两眼。
“你确定?”
“确定。”
“这么多年了你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
“因为集子死了,所以,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了。”陈太源环顾了一下屋子,叹了口气。
顾礼芳什么都没有再问,拿了笔,刚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却又啪地一声把笔放了下来。
“芳芳?”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们这些年来,你对我,就什么感情都没有吗?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只有集子?”
“对,只有集子。”陈太源点头。
“荒谬,我不信。”顾礼芳失声叫了一句,抓住了陈太源的手,“如果只有孩子才能维系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话,那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太迟了!”
“不迟的,一点都不迟,我知道国外有医院……”
“芳芳,并不是这个问题。”陈太源轻轻把顾礼芳的手拿开了,“已经不需要了。”
“陈太源,你太狠心了。”
“谁才是狠心的那个,你心里最清楚。”陈太源叹了口气,“芳芳,已经没有必要,为了维护所谓的体面,继续这种夫妇关系了,大家好聚好散吧?”
顾礼芳死死地瞪着陈太源,好一会儿,一言不发地重新拿起笔,唰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先生,夫人。”兰姨有点胆怯地走了进来,叫了一声。
“什么事?”顾礼芳有点羞恼地吼。
“先生,顾先生的电话。”
顾礼芳看着陈太源匆匆离开,视线落到自己刚签下的两份协议,猛地抓了起来,使劲揉成了一团。
“夫人?”
“滚。”
顾礼芳急促呼吸着,胸脯激动地一起一伏,等渐渐平息下去后,又重新把那两份协议展开,用手按着纸面,试图将折痕压平。
十六年前,她认识陈太源的时候,陈太源不过是个门僮。
那个时候,门僮相当于酒店的门面,代表酒店的形象,因此对门僮的外形,尤其是负责在酒店门口迎宾的门僮,要求是非常高的。
而陈太源便是当时站在酒店门口说“欢迎光临”的那个门僮。
那是个好差使,也是个苦差事。
说是好差事,是因为工作很简单,只要站在旋转门前,微笑面对来客,说一句“欢迎光临”就可以了。
说是苦差事,是因为工作时间长的关系,站得双腿发软发麻,也只能硬撑着直到下班。
那一天,陈太源站了一天,累了,天色黑了下来,但看看换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看看周围没人,于是后退了几步,靠到了旋转门前,放松身子,改换了双腿的姿势,顿时觉得从地狱里解放了出来。
就是这个时候,一辆车子急驰而来,很快停在了门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车门啪地一下下来了一位女人,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芳芳!”
他看到车子里的男人无可奈何地冲那女人叫了一声。
但女人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走到了旋转门口,看了他一眼。
看呆了的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直了身子,“欢-欢迎——”
大概是因为休息的时候过于放松,此刻猛然想站直,腿还没能配合麻木到放松再到收紧的指令,于是从门收回脚的时候,右脚叉到了左脚上,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顾礼芳看着摔到在地的门僮,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去扶他起来:“看看,这就是我们酒店的形象啊,快起来,被客人看到丢脸死了。”
“啊,是,不好意思。”陈太源赶紧站了起来,理了理制服,一脸尴尬:“顾小姐。”
顾礼芳似乎这才看清楚陈太源的样貌,不知何故,她笑着,亲昵地揽住了他的胳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太源,我叫陈太源。”被顾礼芳的手搭着肩膀的陈太源浑身不自在。
顾礼芳看出他的窘迫,笑了,而后冲那辆还停在酒店门前的车子望了一眼,微微抬高了下巴:“哦,陈太源啊,我可以叫你阿源吗?”
“当,当然可以。”
车子里的男人默不作声地开车走了。
“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啊?啊,我,不喝咖啡。”
“茶也行。”
“抱歉,顾小姐,我还没下班呢。真不好意思。”
“没事,那下次约吧。”
顾礼芳从旋转门走进去的时候,注意到陈太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咽了好大一口唾沫,自傲地笑了。
一开始,她就没有把这个小小的门僮放在眼里,不过是恰好地,撞上那个时机,想要以此来刺激另一个男人的手段。
随后,却因为某些原因,其实,大多数时候,是自己想要发泄苦恼,或者是百无聊赖,看着陈太源觉着可以拿来消遣一下,而刚好陈太源长得算不错,再加上本人配合,于是一来二去,两人竟也渐渐熟络,有了比普通朋友,更深一层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顾礼芳出现在陈太源面前,告诉他,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
“啊?这?”
那个时候,陈太源才二十三岁,是个踌躇壮志,却也对未来茫然的青年,更不用说,当时,他还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叫什么阿娟的。
但对他来说,大概,顾家五小姐,是个极大的诱惑。
“你别紧张,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并没想过要你做什么,我会处理的。”顾礼芳微笑起来。
“处理?你想怎么处理?”陈太源讶然。
“自然是……”顾礼芳没说下去,一脸陈太源理应知道的表情。
惊惶过后,陈太源心里升起的感觉是失落,而后是茫然,以及,不甘。
“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并不是不想要,只是,我父亲不会让我未婚生子的,更重要的是,他大概不会喜欢一个门僮做他的女婿。”
陈太源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顾礼芳的话,直白地告诉自己,顾家五小姐,他陈太源不配。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养。”陈太源抓住了顾礼芳,斩钉截铁地说。
顾礼芳惊诧地看着他,片刻,摇摇头。
“别傻了,你还年轻,不需要背上这个包袱……”
“我没觉得是包袱,我没有觉得,你,或者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包袱。”
顾礼芳看着一脸认真的陈太源,许久,才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
“你不嫌弃我比你大?不嫌弃入赘顾家?”
“入赘?”
“当然,你要娶我,就必须入赘顾家,将来我们的孩子,也必须姓顾,你能接受吗?”
陈太源稍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么,我去找我父亲问问看,看他愿意不愿意。”顾礼芳点头,“如果,我父亲不答应的话,你会为了我们去争取吗?”
“会。”
“最后,在带你去见我父亲挑明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爱我吗?”
“爱。”陈太源不假思索地说。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爱你,芳芳。”
顾礼芳侧身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沙发扶手,一手拿着个杯子,看着高脚杯里琥珀色的液体,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透过玻璃杯身看着起伏的酒,折射出的光线倒影出了陈太源的身影。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父亲找你。”
陈太源整理着袖口,脸色很是不好,没去理会顾礼芳。
“他让你去大宅见他。”
陈太源依然没有应一声,拿过外套,走出了门口。
“你什么时候搬出去呢?回头告诉我一声,我好开个庆祝会,庆祝我终于恢复单身,可以好好再找个男朋友了!”
“我啊,要找个有出息的,才不要像你这样子的。”
陈太源头也不回地,把车开出了家门。
路边的灯光照射下来,照亮了他那张紧绷的脸,毫无表情。
不久之后,他也同样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顾老爷子面前。
顾老爷子看着一语不发的陈太源,同样阴沉着脸,半晌无语,最终,才忿恨地说:“陈太源,你真敢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陈太源默默地鞠了一躬,以示自己心意已决。
“要把陈太源拘留回来问话吗?”秦爱冉问。
“问什么?”刘安凡问,“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查到,顾集在安心甜品店中毒那一天,陈太源是跟这件事情有任何联系的。”
“因此,你的意思是,李丽祥以陈太源跟小美的婚外情为要挟,威胁陈太源给她升职,而陈太源就让顾雍下毒毒死李丽祥?”
“没错,你们想想,当时在甜品店的情形,李丽祥在甜品店买了一杯咖啡,然后接到电话不得不回宠物店,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怎么那么凑巧地,顾雍就出现了?而且也那么凑巧地,因为咖啡泻了出来,停留在李丽祥放咖啡的那张桌子上,最后非常凑巧地,落下了一包砂糖,而这包砂糖当然也很凑巧地是被下了毒的,假设顾集没有在那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多拿了错误的东西,并且,李丽祥是喜欢加糖的,那么现在被毒死的人是谁?”
秦爱冉想了想,不语。
“对吧,那么死的人肯定是李丽祥了,我们找不到下毒的人,是因为顾雍就是那个投毒者,他那天是第一次去宠物店的,但却非常清楚地知道李丽祥在那个时候会去甜品店喝下午茶的习惯,所以才利用这一点,在她点了咖啡之后,马上让人打电话到宠物店找她,这样支使开她后,假装重新整理外卖,把有毒的砂糖落下,以让回来后的李丽祥使用这包砂糖,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李丽祥还有一个习惯是喜欢喝斋啡,并不加糖,所以他的计划落空了。”刘安凡总结说,“他原本的计划是落空了,遗憾的是那包砂糖却被错误地出现在那里的顾集加入到了奶茶里,结果反而毒死了顾集。”
“你是说,有人配合顾雍故意支使开李丽祥制造他下毒的时机?那个电话?”
“我已经让李其去查了。”
说曹操,曹操到,李其满身大汗地跑了进来。
“怎么样?”
“上吊也要让我先喘口气啊,让我歇会儿!”
根据李其在酒店针对那天的调查,当时大堂经理确实是打了个电话给李丽祥,但那是在集团的管理阶层的授意下安排的,而让他拨出这个电话的人,却是在顾氏集团的张秘书。”
“张秘书?”刘安凡一脸没有预料到的表情,“不是陈太源?”
“不是。”李其摇头,“而且我查了一下酒店的入住记录以及顾氏集团的事务表,那个周一,就是大堂经理在电话里说的重要客人,确实在周一由李丽祥招待入住的酒店。”
“这?”刘安凡托起了下巴,“依然说不通,周一的事务非要在周六安排吗?那个电话还那么凑巧地在那个时候打到宠物店里?”
“啊,关于这一点,我问过了大堂经理,他说是张秘书吩咐的,他先接到电话告知了客人的事情,而后张秘书让他马上打电话找李丽祥。”
“那你……”
“我找张秘书证实了,确有此事,而张秘书说,那个时候,是顾雍打电话告诉他的,特别告诉他,客人喜欢的礼宾小姐是李丽祥。”
“就是说,顾雍一直都守在甜品店外面吗?在李丽祥走进甜品店喝下午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里了,然后抓紧时间,通过电话,让大堂经理在那段时间把李丽祥从甜品店叫走,而后创造自己下毒的机会。”
“我去派人查证这一点,不过,为什么顾雍要帮陈太源杀李丽祥?”秦爱冉问。
“你忘了吗?陈太源为什么要帮顾雍监视王勇全?”
“可是,谋杀跟监视,根本是两件性质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王勇全没有被谋杀呢?”
“你是说?”秦爱冉惊呼了一声,“王勇全死了?”
“不是没有可能吧?顾雍帮陈太源杀李丽祥的话,那陈太源便帮顾雍杀王勇全。”
顾雍与陈太源彼此帮对方杀人?
秦爱冉与李其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秦爱冉问:“顾雍想杀王勇全,确实,因为王勇全把代理店的秘密泄露出来,他本人会身败名裂,所以,杀人动机成立,然而,陈太源呢?安凡你也分析过,陈太源并不像是会走极端的人,即便李丽祥拿他的婚外情威胁,提升李丽祥为部长这种算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也会让陈太源产生一定要置李丽祥于死地的想法吗?”
刘安凡唔了一声。
“对吧?如果陈太源并没有必要杀李丽祥,他就不会想要跟顾雍约好为彼此杀人了,因此,你的推测就不成立了。”
“或许,陈太源还有不得不跟顾雍约定杀人的原因?”
项维站在南空区那片空地面前。
原本的林地,如今已然整饬成平地。
据说不久前,这还是片林地,但划入开发区后,方圆百里的树林已经被各个开发公司圈了区域,大片大片的树林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建筑区,某些开辟出来建筑区里已经见得到新落成的楼房的雏形。
项维打开了手里的旧报纸。
这是他在顾氏公司的某个办公室找出来的,上面刊载了在顾氏集团最初开发这片林地时,意外发现的无名尸骨的新闻。
据说当时负责的工头找来了顾雍处理这件意外发现,而顾雍亦第一时间报了警,警方离立案侦察过一段时间,但终因毫无线索而作罢。
那具无名尸骨似乎是名二十岁左右的女性,死去的时间,大约在二十多年前。
算算如果这名女性还活着,现在的年龄应该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估算年轻一些,或许是在三十六到三十八岁的样子。
刚好与陈太源的年纪相仿。
这具无名尸骨,会是陈太源当年的恋人阿娟吗?
项维找到了尸骨的第一发现人谭师傅。
谭师傅听项维说明了来意,把当初自己发现尸骨的情形粗略说了一遍。
“警方不是说缺少线索,所以没再追查了吗?”
谭师傅有点惋惜,不是惋惜找不回尸骨的身份,而是惋惜自己当时竟然没能把那枚戒指拿走。
反正最终也是查不到身份的,还不如一开始就拿了那戒指发点小财。
毕竟,那戒指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当时,你还有没有其他发现?比如说,尸骨主人随身携带的什么,物件?还没有腐烂或毁坏的?”
“有啊,我跟警察都说了,有一枚戒指,可调查的警察说没见过。”谭师傅冷哼了一声,“什么没见过?我看啊,肯定是他们假公济私,把戒指偷偷拿走了。”
“戒指?”项维愣了。
“对啊,戒指,跟尸骨埋在一起的吧?还好好的。”谭师傅心想,早知道让警察拿了,当初就该干脆点,自己偷走的。
“什么样子的?还记得吗?”
“是金色的,还有宝石,是水晶还是钻石吧?绿色的,忑好看了,那个,什么,戒指里面,就这里面,有个字。”谭师傅笔划着说。
“什么字?”项维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了。
“记不清了,啊,好象是个辰字。”
“你确定是个辰字吗?”
“对,就是个辰字。”
项维啊了一声。
“当时我以为他们能靠这个查到那是谁的尸骨呢!听说是个女人,怪可怜的。”谭师傅淬了一口唾沫,“结果他们竟然说没见过这个戒指,呸。”
“当时,顾雍也知道这个戒指的事情吗?”
“他们来到工地的时候,我啥都顾不上说,不过,应该知道吧?”谭师傅想了想,说,“当时出了这事,顾经理很恼火,还特意走到前面去查看了一下尸骨。”
有没有可能,是顾雍发现了戒指,然后拿走了戒指呢?
有可能。
因为戒指是属于陈太源的,所以,顾雍知道,陈太源跟这具尸骸的主人脱不了干系。
如果这具尸骨是属于陈太源那位恋人——阿娟的话,阿娟下落不明,多年后却发现她的尸骸与陈太源的戒指一起葬在本该无人发现的树林里,这意味着什么?
难怪,顾雍要找陈太源帮自己监视王勇全。
顾雍手上掌握着足以摧毁陈太源的秘密,才不怕陈太源知道代理店的事情后告发自己。
而陈太源也因此不得不对顾雍言听计从。
小美哼着小调,把最后几套衣服放进了行李箱,而后拿出了其中一套,贴在自己身上在全身镜前比划着,当看到衣服突出了腹部的滚圆时,扔进了行李箱,随后再把另一套连衣裙找了出来,她走到镜子前面,刚把裙子提起来,从镜子里却看到了陈太源正朝自己走过来,她猛地转过身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太源冲她笑了笑,盘腿坐到了地上,同时把一个笼子递到了小美面前。
“贝贝?你怎么把贝贝拿过来了?”小美一下把衣服放到了一边,坐下去看着笼子里的龙猫,难以相信。
“饯别的礼物。” 陈太源说,“送给你。”
“怎么回事?你?”
“很渴,能给我一杯水吗?”
小美看了看,随手把一罐椰汁递到了他面前:“最后一罐,给你喝了!”
“不,我想喝水。”
“我这两天没烧水,你一定要喝的话,生水喔?”
“也行。”
陈太源看着小美瞪了自己一眼后跑进厨房去拿水了,打量了一下这家屋子,视线落到行李箱的时候,屋檐外面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陈太源笑了,脸上掠过了一阵伤感。
他把小美递过来的那杯水推到了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小美。
“我希望,这个,由你来保管。”
“什么?是钱吗?你给了我一大笔钱?你把你的钱财都交给我来保管了?”
小美雀跃地说着,打开了文件,脸色一呆。
“不是钱,真遗憾让你失望了。”
“你,离婚了?”
“对。”
“那你……”小美盯着陈太源许久,好一会儿才说,“你别告诉我,你要跟我一起回乡下?”
“啊哈,真遗憾又让你失望了!”
“啧!”小美脸上的惊喜转瞬即逝,“我才被你吓了一跳呢!”
“小美啊,我不是一个及格的父亲。”陈太源叹了口气,“我,不够资格做一个父亲。”
“恩,我从来没有指望你能做一个父亲,不过,你别苛求自己,你做得并不算太糟糕,看看集子,你教得很好啊!”
“不,不是。”陈太源沉重地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个好父亲,那么,集子就不会死了。”
“你说什么呢?”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爱护集子,以为只要能保护集子,那么我能够做一切事情。只要能让集子在正常的家庭里活下去,即便是,变成恶魔,我也甘心。”
“阿源?”
“可是,可是……”
小美看着陈太源默默地哭了起来,惊讶之余,爬上前,把他拥进了怀里:“阿源,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做了什么吗?”
陈太源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小美,一只手颤抖着,按在了小美隆起的腹部上。
“要是,我早点知道,会发生这样美好的事情,该多好,那样,或许我……”
“阿源,不论你想做什么,现在都还来得及。”
“不,已经太迟了!”
陈太源轻轻把小美扶着坐到了地上,“你啊,以后,如果遇到了对你好的男人,就嫁了吧!”
“你以为我做单亲妈妈不会成功吗?”
“会,你会成功,我相信,即使你一个人,也会好好照顾他的。”
“对啊,所以你别瞎操心了。”小美的语气酸酸地,视线落到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上,“倒是你,今后,怎么办呢?”
“想跟你回乡下,听听风吹过山谷的声音,看看夕阳落到山谷里去的景色,有机会的话。” 陈太源抹了抹脸,“什么时候的车?”
“怎么?”
“我送你。”
“不用了。”
“小美?”
“拜托你了,那样会,很艰难。”小美吸了吸鼻子,“我要漂漂亮亮地上车,我不想到时候哭花了我的脸,那样太难看了。”
陈太源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伸手揽住了小美的腰,在她额头吻了吻。
“那么,以后,一切,都拜托了。”
小美反身抱住了陈太源。
“陈太源,要好好活着哟,将来,到乡下来见我的孩子吧!”
“好。”
陈太源倚靠在门边,看着小美纤细的身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院子,拿过那杯生水,就着屋檐上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声,一饮而尽。
项维不明白为什么陈太源会忽然把自己叫到了酒店。
是陈太源负责的顾家酒店的某个VIP房间。
项维走进去的时候,发现不仅是自己,刘安凡与秦爱冉也在场。
显然,刘安凡没有预料到他的出现,马上站起来质问:“陈太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所有的事情,你们想问的,我都会回答,而项先生,是顾老爷子委托查案的吧,他也有权力发问。”
陈太源说着,把一支葡萄酒打开,将桌子上的三个玻璃杯都盛上了,示意他们请便,看没人动,笑了,另外拿了个杯子给自己满上,喝了一口:“看,没毒的。”
项维摘了帽子,坐了下去,刘安凡无奈,也坐在了项维旁边。
“你们,酒不喝,问题也不问,是无从开口吗?”陈太源托着酒杯放在膝盖上,“那么,我主动坦白吧,是我杀了顾雍。”
刘安凡与项维对视了一眼,秦爱冉问;“为什么?”
“你们连这个都没查到吗?” 陈太源摇头,“因为他杀了集子。”
刘安凡托起了半边脸,“能解释清楚为什么顾雍会杀了集子吗?”
“不,这么说是不正确的,正确的说法是,顾雍替我去杀李丽祥,但是那个愚蠢的家伙竟然没有弄清楚李丽祥的习惯,就采用了那种愚蠢的毒杀方式,结果却害死了集子。顾雍那家伙,简直是太愚蠢了。”陈太源显得很激动,他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平服了心情,才继续说了下去,“或许,不全是他的错,这大概是,命运对我的报应吧!因为我想杀人,结果到头来,却杀了我最在乎的集子。”
“你想杀李丽祥,是因为她利用你跟小美的婚外情威胁你吗?”项维问。
刘安凡挑起一边眉毛看着项维。
“对。我害怕集子知道我跟小美的感情,所以,只能杀了她。”
“可是,为什么顾雍会答应帮你去杀李丽祥呢?”
“因为说好的,我们会彼此帮助,他帮我杀了李丽祥,我帮他……”陈太源停了一下,“我帮他,杀了王勇全。”
项维倒抽了一口冷气,刘安凡则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们,彼此帮对方杀人?”
“对,我们约定好的。王勇全知道了代理店的秘密,一直想要揭发真相,顾雍走投无路了,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不对。”项维摇头,“这根本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
“你跟顾雍约定彼此杀人的基础是什么?”
“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想杀王勇全,而我想杀李丽祥,我们彼此帮对方下手的话,就没有人能找到直接的证据发现我们的嫌疑抓到我们,而事实证明了果然如此,不是吗?”
“可是,李丽祥不过是威胁你帮忙升任部长,她要你做的事情并不过分到至于要死吧?你并不需要杀了她吧?”秦爱冉问。
“这种喜欢勒索的人,你们做警察的,还不清楚吗?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接着第三次第四次,她抓住了你的要害,就绝不甘心只利用一次,她这一次想借用我的帮助当上部长,当她发现,她还能利用这一点获得更多的时候,她会变本加厉,一直地提要求,而不管你之前满足了她多少条件,只要有一次,我没有达成她的要求,她就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公布开来,那跟一开始不答应她的要求有什么区别吗?”陈太源喝完了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下狠手杜绝后患。”
秦爱冉哑然。
“然而,即便是如此,顾雍也不太可能会答应你去谋杀李丽祥吧?”项维说着,把手里的那份旧报纸放到了桌上,“这是,顾氏集团的开发公司三个月前在某块地皮上发现尸骨的新闻。”
“怎么回事?”刘安凡拿起报纸看了看。
“那具尸骸,是属于你多年前的一位恋人,阿娟的吧?她在二十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下落不明,我调查了一下当年,那个地区名字带娟字的居民,以及跟你有过来往的女性,结果,发现确实,有一名叫做李娟的女性与你交往过,李娟的家人证实,二十年前,李娟在跟你争吵后不欢而散,随后不久,你就跟顾礼芳结婚了,但李娟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现在,这名疑似李娟的尸骸在居住地的林地里发现,现场发现了属于你的戒指,这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清楚吧?”
陈太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而顾雍在现场应该也发现了那枚戒指,他知道那是顾氏成员专属的戒指,也知道那是属于你的戒指,他报了案,却隐瞒了戒指的事,因此,顾雍掌握了你杀人的罪证,不是吗?他就是利用这一点,让你去监视王勇全的,或许还想借用你的手,杀了王勇全。”项维说,“他可以要挟你去处理掉王勇全这个棘手的事,但绝对不可能把自己也卷进谋杀里的,他是顾氏集团的总经理,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犯下谋杀这么愚蠢的事?”
“如果,顾雍就是如此愚蠢呢?”陈太源笑了,“他手上有我的把柄,确实是可以威胁我为他干任何事情,然而,他却忘了,他让我监视王勇全的话,我也会追查,为什么王勇全对他来说如此危险?因此,我就真的做了一些调查,然后,真是不得了了,你们也猜到了吧?除了王勇全之外,我也变成了掌握了代理店秘密的危险人物了,于是,你们再猜猜看顾雍心里会怎么想的?”
项维,刘安凡与秦爱冉均沉默了。
“现在,顾雍知道了我的婚外情,知道了我二十年前杀害恋人的事,而相对的,我也知道了他运营代理店的勾当,无论是他揭发我,还是我揭发他,彼此都会身败名裂,所以,当顾雍提出要让我杀了王勇全的事时,我自然提了条件,就是让他杀了李丽祥。”陈太源喝完了第二杯葡萄酒,“是吧,如果事情发展顺利的话,一切都可以天衣无缝的,只是可惜,可惜顾雍实在是愚蠢得无药可救,竟然,他竟然……”
竟然误杀了集子。
最终死在顾雍手里的,竟然是陈太源的女儿。
“那个蠢材,竟然害死了集子,我知道李丽祥在甜品店喝下午茶,还有顾雍也去过甜品店后,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陈太源后悔不迭,“他还狡辩,说是意外,他以为给我升职就可以弥补这一切吗?当然不可能。所以集子的丧礼完后,我就预谋要杀死他了。”
因此,那天下午,他勒死了顾雍,利用代理店的事情,伪造了顾雍自杀的假象。
但他没料到的是,明明伪造成的自杀假象,却被张秘书再一次动了手脚,重新造成了谋杀这一真相的伪装。
项维震惊了片刻,问:“王勇全呢?”
陈太源看着项维,神情有点古怪。
“陈太源,王勇全在哪里?”
陈太源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当他把纸条放在桌面的时候,所有人看到他的手在抖个不停。
“我杀了他。”
“不可能,顾集被顾雍误杀之后,你已经没有理由杀王勇全了,他在哪里?”
“在,上面的地址,是我埋他尸首的地方。”陈太源浑身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
“陈太源?”三个人都站了起来,想去扶地上的陈太源。
“我……是……守信用的人,我说……就……”
陈太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项维的视线落到了之前陈太源喝葡萄酒的杯子上。
是酒里,放了毒吗?
从他们进来之后,陈太源就一直在喝掺了毒的酒,他们就坐在他眼前,竟然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