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老爷?
常青安一顿,这才想起来赵府还有这号人物,名义上的家主,赵州。她将记忆再次翻看一遍,赵州此人,只能说浪费了这个“州”字。
毕竟他整个人只有一张脸尚且能拿得出手。
他年幼丧父丧母,孤苦伶仃,靠着舅父舅母照拂寒窗苦读,是实打实从村子里走出来的进士,只是他眼界到底有限,心气却极高,为官并不顺畅,若非原身嫁给他,恐怕是早早地被人赶出京城去了,哪里还能留在京城。
前段时日她刚把妾室王双双关在院子里,看来这个年还有得闹。
常青安思量清楚后索性将他抛之脑后,左右她也不惧,赵府的当家主人,还轮不到赵州,孩子们的事,更轮不到他这个不管不顾的父亲来指手画脚。
得知消息后,兰芳院的王双双欣喜若狂。
“老爷回来了!”
“快快快,把那支海棠簪子、翡翠镯子还有那件绣金裙子都收拾出来!”
丫鬟们翻箱倒柜,倒出一大堆衣裳首饰,满满地堆在桌子上,耀眼非常,王双双看着这些头面,她本想笑容满面,但是渐渐地,她沉下脸去。
“砰——!”
她突然抬手掀翻了一个妆匣,匣子重重砸落,内里的发簪霎时散落一地,她恨恨地说:“怎么就给本夫人用这些陈旧首饰?去宝妆楼找掌柜的拿最时兴的来!”
丫鬟们面面相觑,全都跪下来不敢说话。
“去啊!”
王双双大喊道,表情狰狞。
没有常青安的同意,谁敢走出这个院子、走出赵府,去给王姨娘拿首饰呢。
“我也是赵府的夫人!”
她忽然间掀翻铺地琳琅满目的朱玉翡翠,跌坐于凳子上,她到底没能过上她如愿的生活,纵然是入了高门贵府,享用富贵,但人的贪欲永不会停止。
不论她如何动怒,这一晚上兰芳院始终没有人真个去寻常青安。
又过几日,正是年夜,赵州归家了。
常青安站在赵府门口,春兰春菊提着灯笼,站于她两旁,挡去风雪,孩子们穿戴整齐,规规矩矩地立于她身后一同等候。
“哒哒。”
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缓缓出现,马夫拉紧缰绳,取出脚踏,一人揭开帘子迈步而出,年过三十,容貌依然清隽,依稀可见昔日俊朗,气质文雅,目光精明。
常青安看着他:“老爷。”
她的嗓音平淡,什么情绪都没有。
赵州闻声瞧她,却只望见一双深沉眸子,不复往昔激动,他一时有些发怔,许是太久没见,他竟觉得有几分陌生,他正待细看,却见常青安已然侧过身,准备入府了。
她根本无意同他多说。
“拜见父亲。”
赵州入了府,赵在泽、赵在凌、赵在洹和赵渝皆躬身下拜,他们也很久没见父亲了,只是父亲也鲜少管教他们,也久不在府中,感情并不亲近。
赵州一一看去,他们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也长大了不少。
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笑着拍了拍赵在泽:“好,都长大了。”
但孩子们反应平平,父子间好像无话可说。
一行人回到温暖的内堂,赵州解下披风,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总觉得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几分。
下仆给他奉上热茶,他接过茶盏暖了暖身子,又看向身旁坐着的常青安,他有心想问些什么,但一时也没个话头。
一杯茶下去,他恢复了些精神,常青安这才开口道:“老爷既已回来,那菜也可盛上来了。”
“是,夫人。”
赵州环视一圈,眉头一皱:“王氏呢?”
他这才发现,到现在居然都没看见王双双,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在门口迎接,然后是现在,她也没出现。
他敏锐察觉到不对,立刻责问常青安:“你又何必如此?”
这话一出,本就沉默的堂内愈发显得低沉。
常青安:“她在自个院子里好生待着呢,待用完膳老爷再去瞧她也不迟。”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温好的膳食一一呈上,又布好碗碟,俨然是开席的模样,食不言寝不语,赵州暂且按下一肚子疑惑,闭口不言。
美酒佳肴,本是团圆喜乐的日子,但这张桌子上,没有一个人笑出来,大家都是埋头吃着自己的,连赵渝也不敢再频频看常青安了。
这顿饭吃得太沉默,不像是年夜饭。
赵州也是越吃越吃不下,他出门巡访,又哪里参加过这等凝滞的家宴,他忍不住看向常青安,变化最大的就是他的这位夫人,一点殷勤都没献。
虽然他也并不喜那些殷勤。
不多时,大家放下筷子,都没吃多少。
丫鬟们上来收拾桌子,又端上小食糕点以备守夜。
但不论如何,这也是过年。
常青安看着孩子们,不管赵州如何作想,她笑道:“你们房中都已备好了礼物,回去瞧瞧可还喜欢?”
孩子们纷纷抬头看她,眼中露出点点惊喜,直到这时候才多少有些年味,赵在泽:“多谢母亲。”
他们一一行礼,带着发自内心的亲近。
赵州瞧着他们几个,莫名觉得他倒像个外人。
他轻咳一声,看着赵在泽:“回来路上我已经听说你得了乡试第一,但此不过乡试,尚未至金銮殿,切勿自满切勿骄矜。”
赵府现在只有赵在泽现在的名声比较大,他也只能从赵在泽身上牵出一二话题,但话一出口便是告诫,他甚至没有先予以嘉奖肯定一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彰显一番严父作态。
没有让赵在泽回他,常青安毫不客气地冷声道:“行了。”
被她这般毫不留情地呵斥,赵州有些挂不住,脸色也难看起来,但碍于孩子们还没退下,他没有发作。
等赵在泽、赵在凌、赵在洹和赵渝都一一回去后,赵州当即按捺不住:“好端端的你又使什么性子?”
“往日里便也罢了,如今是连这一时半会都也容不得?气量狭窄,如何撑起赵家门楣?岂不凭白惹人笑话。”
常青安不耐地站起身:“门楣一说,当在于骨。老爷不过七尺,门楣又何止区区寸尺?”
“你!”
等她人影消失,赵州这才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堂,又惊又怒,她竟说出这等话来。
“妇人短见。”
一场年夜饭不欢而散,他大步走向兰芳院,只是走到半路,被这冷风一吹,那翻涌的怒火消散些许,他脚下顿了顿,还是往常青安的院子走去。
若是近日不去,恐将军府发难。
只是风荷院院门紧闭,将他关在了外头。
“拜见老爷。”
赵州忍着冷风:“开门。”
守夜丫鬟犹豫了下,没敢擅作主张,只急急地说了句:“奴婢这便去请夫人。”
“!”
赵州咬牙,只好在外间踱步徘徊。
屋内炭火燃地正旺,丫鬟匆匆来报,常青安眉头也没动,径直拒绝:“让他回去。”
“是。”
丫鬟折返而来,赵州正要迈步进去,却见丫鬟拦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说:“夫人已经歇下了。”
赵州看着内里的灯光:“夫人当真如此说?”
丫鬟咬牙:“是。”
“岂有此理!”
赵州接连碰壁,屡屡没脸,他再也忍不了,气的拂袖而去。
“可别再差人来请我!”
他高声道,好似意有所指。
常青安不为所动,她这么不给赵州面子,赵州还巴巴地跑来,无非是畏惧嘉平将军府,他今日没法拿她怎么样,那明日、后日,更没法拿她怎么样。
能耐不足,偏偏心比天高,明明是靠着将军府,竟还做出一副清高得意模样,从见他的第一眼,常青安便明了他根本就是个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
如竹院内。
地上早已放置一个大木匣,赵在泽屏退下人,心里有几分猜测,他郑重打开盖子,内里是码放地整整齐齐的各类书册,更有五张真迹字画,皆是出自名家大手。
他轻手轻脚地取出一卷轴,徐徐展开,一只体态优美的白鹤跃然纸上,他目光微动,深受感触。
他实在没想到,都已经这般大了,还能收到这般情真意切的礼物。
只是桌子上尚有一匣子,他收好画轴,有些疑惑地打开这不过巴掌大的木匣。
“喀。”
只见内里一团金黄夺目,正是一块朴实无华的沉甸甸的金砖。
“?”
赵在泽皱眉,这自然不会出自母亲之手。
盖子下尚且压着一信封,他挪开金砖,取出信封,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1]
“——赵在凌。”
一边是文词雅句,一边是富贵金砖,饶是赵在泽,也陷入了沉默。
如松院。
赵在凌一进房便长叹一口气,他跑一天铺子都没这么累。桌子上早已放着木匣,他有些紧张地搓搓手,打开了木匣,内里是一沓纸。
全部都是地契或铺子文书,常青安把名下大半铺子都交由他来打理了。
赵在凌看着这一匣子契书,久久不语。
他尚觉得自己还远远不够,但母亲却交给他这许多,其中期许不言而喻,连常青安都放心交给他,为何他不能大胆一些。
短短时间,他赚了一些钱,全部打成金砖送往各院,但一块金砖,还不够。
如棣院。
赵在洹一溜烟跑回来,大步流星地冲回房间,四处巡视。
“怎么没看见?”
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多出的礼物,倒是看见一个匣子,他打开一看,一块金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赵在凌送的,他哐一声又把匣子合上了。
他有些纳闷,长柳追着他回来,在后面提醒道:“三公子,在马厩里!”
“马厩?!”
赵在洹眼睛一亮,风一般冲出了院子,向着马厩跑去。
一匹骏马正在马厩里吃着马草,通体乌黑,四肢健壮,大眼清澈有神,看着就是一匹上等好马。
赵在洹绕着它看个不停,不住地摸摸,口中念叨:“好马!”
他俯身正对着这匹马,目色认真:“以后,你就是乌骏。”
赵在洹用力拍拍马背,就要翻身上去。
“使不得!”
赵在洹一顿,停下动作:“怎么了?”
长柳解释道:“此马尚未被完全驯服,如今夜深人静,想必夫人也正在歇息,公子不妨明日再来驯服此马。”
他搬出了常青安,赵在洹遥望院子,迟疑着松开了手。
“是极。”
芙蓉院的礼物是最多的,因着赵渝是女儿,常青安先送了一箱衣裳,一箱首饰,这是女儿家的用品,然后是一箱书册字画,同赵在泽,就是类别稍有不同,再有几家铺子,转去她名下,以便于打理。
只是暂时还没有给她买一匹小马,怕摔着。
桌上同样有一木匣,正是赵在凌的金砖。
满满当当的礼物堆在房间内,赵渝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忽闪忽闪,从心里感到一种温暖,他们是一家人。
她收起所有礼物,一一归置妥当,她透过小窗看向远方,明月高悬,华灯万盏。
“愿岁岁年年,朝暮如昔。”
作者有话要说:1.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出自宋·陆游《读书》感谢在2022-12-14 17:13:08~2022-12-16 10:3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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