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赵州还是去往了兰芳院,王双双早已梳妆好等着他了,见了他登时便泪如雨下:“老爷。”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却又不明说,只自顾垂泪。

赵州面皮绷地紧紧的,他解下袍子,言辞间竟也无半点安慰。

“大年夜的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王双双一顿,惊愕地看着他。

赵州已经受了一晚上气,实在没心情再跟她来那套温柔小意的把戏了。

“妾知道了,老爷。”

见他神色不大对,王双双立刻擦掉眼泪,转头挂上一脸娇笑,上前伺候他梳洗。

“老爷一路奔波,辛苦了。”

她颇为心疼,倒是显得贤惠极了。

听见这话,赵州心里方才舒坦不少,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这才歇下了。

次日一大早,赵在洹照例等着赵在泽、赵在凌和赵渝来习武健体。

“多谢二哥。”

他先向赵在凌道谢,金砖虽然俗气,但却还是十分实用的。

“不谢不谢。”

赵在凌笑眯眯地说,心情也不错。

赵在泽则是说:“一会你们去我院中取书册,其上皆有我所做批注。”

赵在洹笑容一顿,为什么他已经落榜了却还要学习?

他觑了觑赵在泽沉着的脸,到底没敢说什么。

“多谢大哥,多谢二哥。”

只有赵渝乖巧地挨个道谢,笑容不减,天真明媚。

赵在洹摸摸鼻子,嘀咕了声什么,然后站直身体,神色一整:“预备!”

“到!”

几人排成一串沿着府中跑了起来,现在时候还早,还能跑几圈,待跑完也差不多可以出府拜访了。

赵州刚从院中走出,便听见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号子声。

号子?

他心下不解,便走上前细看。

打头便是赵在洹,他皱着眉,看着他身后的几个人,尤其看见赵渝时,他突然大发雷霆:“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一声断喝,把赵渝吓得一抖,她抬头看着父亲,有些瑟缩,赵在凌快走几步,把她挡在身后,恭敬行礼:“父亲。”

赵州:“大清早吵吵嚷嚷,不识诗书,不念经文,倒带着妹妹胡乱折腾,可有你们这样做兄长的?这幅模样谈何发扬赵家?”

他劈头盖脸地把人训了一顿,赵在泽抿唇,他站出来,位于首位,咬牙拜下:“父亲教训的是。”

无论如何,赵州都是生身父亲,若论过错,唯有人子。

他是长子长兄,没有让弟妹出头的道理。

“父亲教训的是。”

他身后赵在凌、赵在洹和赵渝也跟着拜下,寒风瑟瑟,再看不清他们的脸。

“赵州!”

一声厉喝传来,常青安匆匆赶至,她一把推开赵州,亲自扶起几个孩子,心疼地摸摸他们的脸,声音坚定:“你们无错。”

她转头看向赵州,眼神沉地可怕:“我且问你,十余年来,你身为生父,可曾于旁照料?可曾日夜看护不辞辛劳?可曾殷殷教导学识学问?”

“若论人子,可曾每年去往父母坟前上香?若论夫君,可曾同我一道商榷管家?若论臣子,可曾立下点滴功劳奏表朝堂?”

她一步步走近赵州,步步紧逼,步步质问。

“我且告诉你!在泽八岁时,高热不止,光是大夫便请了七八个,我父更是欲请太医一看,你又在哪里?”

“在凌下学被人围堵,是我父亲兄长派人解围,在洹习字习武,你又何曾出过半分力气?”

赵州不自觉退后开来,在这一声声诘问中他哑口无言,他羞愧又愤怒,想要离开却又被那双明亮逼人的眼神所摄,不容他退却分毫。

常青安:“你父母坟前皆是我在着人打理上香,你舅父舅母一家更是由我赵府照拂多年,你自诩学识不凡,功名在身,可剥去这一身朝服,内里却什么也不是。”

“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1]她话音一转:“你不妨先问问自己,再重头学起。”

而后她举步欲走,却想起来什么,骤然靠近了他,一手虚攥住他的衣领,附耳低语:“赵州,我不介意守寡。”

在这几乎能算得上威胁的话后,她带着孩子们头也不回地离去。

“都站直了,没做错便不许低头。”

“是!”

亲眼目睹这一场父亲母亲之间的争执,赵在泽、赵在凌、赵在洹和赵渝心中复杂难言,他们暗暗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了如出一辙的担忧。

赵在凌给赵渝使着眼色,意有所指。

赵渝踟躇片刻,一手扶住常青安,小声唤道:“母亲。”

“我无事,你们也无需忧心,照常来便是。”

常青安神色一如既往,同赵州撕破脸也好,她实在懒得同他虚与委蛇。

经过今日一事,赵府氛围愈发沉重,常青安更是连夜收拾了赵州的东西,打包扔出了风荷院,又把赵州气得够呛。

后日常青安带着孩子们去将军府上拜年,赵州到底还是来了,只是没人搭理他。

将军府人口不多,她这一来,倒是让将军府热闹了起来,嘉平将军也露出笑容,一家人和乐融融。

“出息了。”

常戎安拍拍赵在泽的肩膀,语重心长:“莫再辜负你母亲。”

“是,舅舅。”

他又看向赵在洹,笑容越发掩不住:“可还喜欢那匹马?”

赵在洹瞪大眼,原来是舅舅给他弄来的。

他抱拳行礼:“喜欢得紧,多谢舅舅。”

“好小子。”

常戎安话里有话:“舅舅且等着你。”

“是。”

待到春闱一过,他就要正式入营了。

不过听说戍边长陵将军也回京述职了,长陵将军曾在嘉平将军麾下待过,受过一些指点,若是可能,他也挺想见一见。

热热闹闹地过了几日,常青安备上不少礼,早早送往各府,以免失了礼数,赵州也上朝去了,年底正是事多,在外的大人们也都回来了,向圣上汇报各地情况。

那位长陵将军也抽空拜访嘉平将军府,赵在洹闻讯而来,听闻这位将军善使左手箭,于是他特地带了把弓,骑着乌骏哒哒哒地赶来。

“拜见将军。”

“原是赵小公子。”

长陵将军同嘉平将军不同,他并不如何魁梧粗壮,但也不至于像文人那般单薄,身材修长有力,他掂量掂量赵在洹带来的弓箭:“有些轻。”

“将军果然力大无匹。”

赵在洹抱拳:“不知可否一观将军箭术?”

长陵将军爽快笑道:“这有何难,走,随我同去营中。”

“你可别把我这小外甥留你自个营中了。”

常戎安在后面调笑道,长陵将军挑眉:“你这主意倒是甚好。”

“嘿嘿。”

赵在洹挠挠头,但笑不语。

“去去去,你还是快些娶妻生子教养自家后辈,少打我常家人算盘。”

“我多少也算你半个义弟,都是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

常戎安顿时无言,昔年一同戍边时,嘉平将军见猎心喜,曾酒后言称将他收为义子,险些真个成了一家人,但长陵身世坎坷,极有主见,倒也没成,只是关系比旁人更为亲厚几分,每年他归京都要来看望一下嘉平将军。

眼见他们这就要呛上了,赵在洹忍不住扯扯长陵将军:“我们快走吧。”

“你可瞧仔细了,是你这外甥拉着我走的。”

“少得意。”

赵府。

常青安想起漳州那事,心里到底有些担忧,她喊来赵在凌,询问温室大棚和屯粮一事,赵在凌细细说了,碍于时间和技术不成熟,大棚蔬菜还未长好,但粮食是囤了一些。

“如此。”

常青安颔首,有粮食也足够了。

年一过便是春闱,赵在泽再次闭门不出,往年他从未走到这一步,故此压力也是不小。

赵州见他这般,才稍稍解气。

“正该如此。”

但这赵府,除了王双双,没有人再理会他。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雨也一直下个不停,整日阴沉沉的,常青安难得差人去请赵州,赵州的差事正是四处巡访,勘察水利地势。

赵州施施然过来,心下略有不屑,到底是一妇人。

“漳州情势如何?堤坝可还稳固?”

常青安直切主题,无意寒暄。

这话问的有点没头没尾,赵州一愣,而后便是皱眉:“你一内宅妇人,问这些作甚?”

“连绵大雨,加之收成不好,恐有灾情。”

“妇人之见。”

他摆明了不愿开口,又仿佛像被戳中逆鳞般气急败坏,那便没什么好再谈的了。

“送客。”

春兰春菊连推带赶地又把赵州送了出去,常青安坐于桌案后,陷入沉思,她提笔给将军府写了一封信,提及此事。

目前暂时还只是她的担忧,她能做的只有多多提醒,早加防范。

“四小姐。”

赵渝今日又收到两份礼物,没名没姓的,突然出现。

那送东西的小厮只笑着说:“奉公子之命而来。”

多的便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

她看着两个木匣犯了难,她本不想收下的,但那人把东西一放便走了,她打开盒子一看,一个里面装着一块美玉,入手温润,带着淡淡暖意,价值不菲。

另一个里面,也是一块玉佩,雕刻了两尾红白相间的锦鲤。

“原来不是兔子,却是小鱼。”

她想起灯会上遇见的两个人,深觉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1.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出自《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