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并未留给他太多准备的时间,不过几日,举子们一同登上金銮殿。

内侍高声宣道:“陛下驾到——”

赵在泽连同其他举子一同跪地相迎,口称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圣上看着这一水的新面孔,露出些许笑意:“诸位都是饱学之士,而今朕有一题,想请教诸位。”

“此为,安邦定国。”

众人屏息听题,听闻这四个字后,皆是沉下心神,思考着如何作答。

安邦定国,一说外敌,二说内政。

结合他一路走来,赵在泽大胆猜测,圣上欲要发展民生之计,而非泛泛空谈的大仁大义,他提笔作答。

见他这么快就有了计较,旁人无不心慌,也纷纷提笔落字。

圣上瞧了眼赵在泽,心中讶然。

若论在场学问最深之人,恐怕尚不能争辩个清楚明白,但若论谁在出人意料,那么便是这位赵家的大公子,赵在泽。

后生可畏啊。

圣上举步而下,来到他身侧看他作答。

“其一,安邦。儋州北接戎狄,东邻西夷。”

“其二,定国。沧州人多地茂,物产丰饶。”

“……”

他从几大州府出发,言之有物,阐述了现状及问题,又列举出几条可行方案,有总领纲要,更有分化细节,更结合当地风土人情,内容详实而准确,可谓面面俱到。

这一瞧便忍不住看入了迷,随着他一字字落下,圣上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旁人见状更是不敢发出声响,内心也为赵在泽捏一把汗。

赵在泽越写越多,越写越投入,根本无暇分心顾及殿中情形,及至最后一字写完,他才陡然惊觉身畔已有一人。

“甚好。”

圣上一指点于他所书一行字,问道:“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1]

“何时方为正时?”

赵在泽跪拜行礼,恭敬答道:“此时尚需圣上定夺。”

虽为农时,然新政实行,当在帝心。

“好。”

时间已至,内侍上前收走所有答卷,圣上并没有再当庭阅过,如今谁是状元,已经非常分明了,顿时便有无数晦暗目光看向赵在泽,赵在泽面色如常,未有失礼之处。

“出了吗出了吗?”

外头无数人翘首以盼,但见举子们一一走出宫外,皆是愁眉不展,他们这幅表情,让外面等着的人心中忐忑,纷纷问道:“可是极难?”

“罢了。”

更有人长叹一声,摇头便走。

“到底发生何事了?圣上所出题目为何?”

另有一人见旁人如此心焦,便出声解惑道:“题为安邦定国。”

“啊——”

“这可如何作答?”

众人哗然,往年也不过是给个确切的题目,今年怎得如此笼统且晦涩,一个不好说不定要被打成有不臣之心,若是在这里便惹了嫌恶,日后仕途可怎生是好。

怪不得举子们皆是心事重重。

赵在泽走出宫外,赵在凌和赵在洹一齐凑了上来,他们也听说了,一时间想问又不好问,只巴巴地看着他,眼神担忧。

旁人忍不住偷觑赵在泽,心下叹服。

见学子们都不经意地看他,于是所有人纷纷转头也看着赵在泽。

“?”

赵在凌莫名其妙地看着旁人。

“哎。”

“到底怎么了?”

“赵公子可谓出尽风头,我辈不如也。”

有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大步离去。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各异,或是探究或是怀疑或是好奇,赵在泽拱手对场外众人说道:“在下才疏学浅,诸位见识更在我之上。”

他不卑不亢,语气谦逊,温和有礼,并未作出一副自大不凡模样来,倒是让人高看他几分,那些包含恶意的眼神也慢慢散去。

赵在洹凑近了赵在泽,悄声问道:“大哥,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得了状元?”

赵在泽瞥他一眼,淡淡地说:“少打探。”

“莽撞!当心旁人给你安个窥视帝心的罪状。”

赵在凌低声呵斥,神色颇不赞同。

不多日,结果已出。

状元,赵在泽。

举子们深知殿试情形,对这个结果都有猜测,但是京城众人则是震惊,虽然赵在泽确实是洗心革面了不错,但大家没想到他真个就能翻身地如此彻底,从倒数一跃变成状元。

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心中有这个猜想,但真个落到实处了,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赵在泽到底何德何能?

这几个月他到底怎么学的?

这两个问题盘桓在京城众人心上,引起无数人猜测。

榜下人挤人,不少小厮们紧紧地盯着举人们,两边的楼阁中更有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于厢房中静观,如今结果既出,可以开始“抓人”了。

这些举人如今已有功名傍身,不论是寒门士子或是世家公子,皆是不错的结亲对象,一时间在榜的举人们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2]

一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可瞧中哪位公子了?”

王夫人低声问道,她看着底下数不清的公子们,眉头紧蹙。

王少虞一语不发,只垂眸看着手上的竹青帕子。

“少虞。”

王夫人担心地轻唤她,眼见她年龄越发大了,她也想尽快定下一门好亲事,不论家世如何,一表人才前途可期便好。

如她这般的闺阁女儿不在少数,其他大人家的夫人也在明里暗里相看人选。若是再不早早下手,可让她怎么是好。

“母亲,我知道的。”

她怎么不知道呢?

以她的聪慧,早已对父亲母亲的打算看得分明,向来女子头一等的大事便是为自己选一位好夫婿,相夫教子,从来如此。

王少虞攥紧了帕子,终于抬眼看去。

“啪——!”

“恭喜恭喜——!”

鞭炮声响起,声震如雷。

赵在泽骑在高头大马上,打马游街。他一身红袍,头戴官帽,身后是吹拉弹唱的宫人,好一通热闹,赵在凌跟在他旁边大把大把地撒着喜钱。

“恭喜恭喜——!”

道贺声不绝,赵在凌笑得开怀,一一抱拳回礼。

赵在洹则是护卫于旁,也跟着沾沾大哥的光,他笑得开心,活像得了状元的人是他一样,喜气洋洋,喜不自胜。

赵在泽稳稳地坐在马上,他鲜少穿这般鲜亮的颜色,只是今日氛围太好,他眉眼亦有二分笑意,露出个矜持的笑来,依然端方持重,但配着这一身红袍,更显夺目。

他像是一块玉,平时温润如常,不显光芒,但若经这阳光一照,便瑰丽不可言,显出那湛湛辉芒来,再不容忽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王少虞喃喃自语:“不可谖兮。”[3]

王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了此刻成为京中焦点的赵在泽。

“啪啪!”

鞭炮声一路响到赵府大门前,常青安也难得穿了一身亮色,戴上名贵发簪,赵渝也是一身鲜亮,明媚大方。

“母亲。”

赵在泽翻身下马,掀起袍角,干脆利落地在她面前跪下。

他以额触地,深深叩首。

“在泽拜谢母亲多年不辞辛劳,为我弟妹四人,禅精竭虑,殷殷教导,不孝孩儿在泽,在此顿首以谢。”

常青安上前一步扶起他,神色触动。

“你已经尽己之责,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了。”

赵渝眼睛已经湿润,雾气蒙蒙。外头是锣鼓喧天的热闹,这头是他们一家人不必多言的脉脉温情,赵在泽是怎么一路走来的,没有人比他们自家人更清楚,其中心酸艰苦,更不能言。

所幸一切都好起来了。

君子。

昔日常青安带他登门致歉,便是以君子之道斥责于他,他大失颜面,而今却得母亲一句“君子”夸赞,这与他而言,远比那声状元郎来得更为珍贵。

他失去的、连同累及母亲、连同赵府一并失去的,在今日他都一并重新拿了回来。

赵在泽挺直背脊,往后这副脊骨,再不能弯。

赵在凌和赵在洹在门外看着,皆是心受触动,长叹一声。

接下来一连数日京城都沉醉于这阵热闹之中,大小贺礼如流水般送往赵府,如今赵在泽功名在身,也不能再和旧日一般闭门不出,他也频频出门,与同期举子共宴。

趁着这股子热闹劲,更有几家定下婚约,更添几分喜气。

送往赵府的拜帖更是数不胜数,常青安有些头疼,赵在泽太过孝顺,现下好像也并未意中人,随着他声名渐起,这样的帖子只会越来越多。

王侍郎家的夫人便再次下了拜帖,她还记得侍郎家的女儿,王少虞,倒是个娴静典雅的性子,但这种事再怎么说也得情投意合。

不日,一封烫金拜帖于宫中送来。

由长公主做东,设宴于春郊别苑,广邀各家夫人贵女,更有年轻俊才们于另一头交流学问,也促进新科学子们之间的交情。

说白了,这是一场相亲宴。

宫里发来的,不能不去,常青安看着这张帖子,陷入沉思。

这么多公子小姐们,且是难得的可以自己亲眼瞧上一瞧的机会,赵渝是不用说了,得去,赵在泽也得去,但愿他能就此瞧上哪家姑娘。

不是常青安自满,如今的赵在泽,当是京中世家女婿的第一人选。

便是他没有喜欢的,那也无妨。

左右她一力挡下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1]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出自《孟子》

[2]春风得意马蹄疾。——出自《登科后》孟郊

[3]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出自《《淇奥》》感谢在2022-12-18 16:21:28~2022-12-19 17:3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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