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那可是姑娘小半月的月例银子,她竟还觉不够?”霁蓝倒抽一口气,由于震惊,音量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复察觉到不妥,旋即捂住了嘴。

“那又如何,她搭上了月黛,月黛又站在上房那条船上,岂是小小一包碎银能收买得了的。”虽银杏与上房全部的牵连皆靠着月黛,只对方仍然觉得,与其隔着一层讨好,也比程妩这名存实亡的嫡女身份来得实在。

说句不好听的,那月黛未必就许了她多少好处,就说她头上那钗子,程妩使的那包银子就足她买十数支不止了,只她依旧觉得攀上月黛,也比站队于程妩强。

故而不肯收下。

“那怎么办?她不会把姑娘今日寻她的事告知月黛吧。”霁蓝恍然,面色盛着焦急。

“不会。”程妩一手持盏,一手定住袖沿,细细品味朝露中的清香,不慌不忙,“她虽不看好我,却也明白短时间内还得留在望舒院当差,遂不会得罪了我去,但也决计不会向我透露有关月黛的任何事情,故展出那副胆怯模样,想惑住我。”

对方是个既聪明且善于伪装的人,如此却不能为她所用,反倒心向仇人,程妩自是不敢留于身畔。

“姑娘聪慧过人,奴婢要有您十之一二,就心满意足了。”霁蓝松下心来,见程妩一直在品纯露,也伸出手端起自己那杯。

下瞬,就闻她猛咳两声,只恨不能把露水吐出来,一张小脸好似被人揉挤成一团的纸张,皱皱巴巴。

程妩见状,一扫方才阴霾,唇角荡起涟漪。

“我倒是愿意教你。”只她不希望霁蓝获取的代价同她一般惨烈。

“奴婢一定跟姑娘好好学。”霁蓝讨巧福礼。

程妩任由霁蓝嬉闹了阵,才正色交代,“待会你同院里管事的庞妈妈知会一声,以后我的膳食都由银杏来呈。”

霁蓝收起笑,不解问:“姑娘,她胳膊肘往外拐着,又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何故还要使她来跟前?”

这不是给自个添堵嘛。

要知道各院里,传膳的差事都需挤破了脑袋去抢,毕竟在膳房做事,平日鲜少有机会在主子们跟前露脸,如若运气好些,赶上主人家有喜事,还会得些赏赐。

只程妩这处冷清,也无银钱打赏,遂日常传膳都是小厨房几人轮流来做,只观程妩适才的架势,却有提拔银杏之举。

程妩凝着沉在杯底,未被滤掉的些微杂质,曲手支在日光下晃了晃,“就是因为她不能为我所用,我才要把她摆到明面上来。”而后一一剔除。

“原先我还纳闷银杏只是个不起眼的二等婢女,又无根基,为何会同月黛处到一起,方才见了才想通,或是这婢子看着胆怯卑微,又以月黛马首是瞻,时时捧吹,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故她也愿从指缝里漏点好处出来。”只这银杏看似好拿捏,却是个极有野心的,眼前愿意拥着月黛,怕也不止为了那三瓜两枣的小利,约摸是合中了月黛的妈子曾嬷嬷在季氏房里当差的缘故,想借由这层关系往上走。

“姑娘打算如何做?”

程妩垂手挖了抹茶汤在桌案上点下一大一小两个圆心,继续:“很简单,让她们二人相互撕咬,我便能座山观虎斗。”

霁蓝凑近盯着那两个逐渐晕开的圆圈,迷茫摇头,表示没看懂。

“银杏眼下不肯收,无非是嫌给得不够,倘若是我不断给予,又把她架到高处,长此以往,使其认为跟随我,远比讨好月黛要来得划算,那她自然就会倒向我们这头。毕竟上房虽好,只月黛自个都还没借着关系调走,那银杏要等到几时才有出路?”眼瞧着清风院即将葺成,月黛屡次三番跑去那头,除了向季氏汇报她的情况,怕也起了想去程漪跟前伺候的心思。

月黛此人脾性放恣,一惯得意忘形,平日里或也没少给银杏搁下大话,诸如会捎她一同离开望舒院之类,时间一长,没能兑现,银杏定然焦急。

毕竟程妩清楚,季氏断不会那么轻易便把月黛支走,就算月黛走了,也会安塞其他人过来,只要她还是程家嫡女一日,季氏便不可能彻底放下心来。

故此,她不仅要解决月黛的事情,还得趁机使季氏再难插人进她寝屋。

“这等使多少银子出去啊。”霁蓝一脸肉疼。她管着库房钥匙,对程妩现下有几分家底十足清楚,一月下来就只公中那点月例银子入账,夫人还三五不时的寻由头来扣,哪里够这样挥霍。

她家姑娘既不像四姑娘有主君兜底,也没有二房三姑娘那等事事以她为先的母亲,仅在外有个嫡长女的名头,除了好听些,却也寻不出第二重作用。

“你且宽心,我断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程妩见她护着挂在腰侧的钥匙,莞尔打趣。

“姑娘快别笑话奴婢了。”

程妩不再逗她,“月黛惯来在意你管着库房,倘若我越过她,使银杏与你一道管理,她会如何作想?而尝到甜头,又在月黛那看不到希冀的银杏,又还会听凭她的驱使吗?”以往在她跟前唯唯诺诺的小婢子跃身反踩,月黛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程妩再适时的添几把火,即可一网打尽。

至于季氏此前为何没有插手她房中庶务,命月黛管理库房,程妩也细细揣摩过。

一来季氏不想月黛同她走得过近,她不把库房交由月黛打理,便使月黛对她起了怨,季氏遂不必担心有人阳奉阴违。

二来,季氏向营造一种虽苛刻却爱护的严母形象,免得适得其反,激起程妩的逆反心理,使其脱离掌控。不得不说她这一招用得极妙,前世就是如此,让程妩死心塌地,为她们母女奉献一生。

她把其中弯绕点明,用手抹去水渍,一瞥眸,就见霁蓝呆愣在原地,显然还在克化。

程妩颇有耐心的没出声打搅,正准备继续匠造木尺,就闻外屋传来叩门之声。

“何事?”霁蓝快速回神,扬声问。

“夫人请姑娘去上房用午膳。”

程妩指尖动作一滞,与霁蓝对视一眼,才略点了下头。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霁蓝朝屋外踱了几步,见外头没了人影,才轻声道:“晨间不才去夫人那请安回来嘛,怎的又要过去。”

程妩敛眸思索,复用巾子把手擦净,方起身,“我先去换身衣裳。”她适才摆弄木料,有些碎屑粘在了上头。

一刻后。

程妩还未打帘入内,就闻一道刺耳的婴孩啼哭誓要把瓦当震碎去。

下瞬,她寻着哭喊来源探去,就见婉姨娘所出的五妹妹正被祁嬷嬷抱在怀中簸荡安抚,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吵什么吵,我的耳根子都要被你哭聋了。”季氏揉额,满面恼意。

程妩一时不知季氏又要闹哪出,只好收目徐步上前见礼,“母亲安好。”

季氏摆摆手,未施一眼,便打发了她。

程妩也未放在心上,只寻了个位置坐定,便放眼四周,观着当下的情形,冷不防,就见坐于对面的婉姨娘单手紧揪着衣襟,眼圈泛红,视线定在祁嬷嬷怀中的婴孩身上,一刻不移。

“夫人,沁姐儿还小,身边离不得我,她又才开口咿语,连路都走不囫囵,哪里就能冲撞了族亲们去,且让祁嬷嬷把她抱给我吧,再怎么哭下去嗓音都要哑了。”婉姨娘说着从座位上起身,探手想接回程沁,却被祁嬷嬷一个侧身躲开。

程涵见状,连忙搀扶住婉姨娘,向季氏求情,“母亲,女儿这几日跟着大姐姐誊抄了不少经文,为母亲祈福,求母亲把妹妹还给姨娘吧。”

程妩蹙眉瞧着,不料上首的季氏听了此话,非但没松缓半分,反而愈发不愉,只见她眼睑上掀,怒瞪过去,“怎么,你还要反了我不成,主君开恩,又瞧你和沁姐儿都是女娃,这才破例让这贱人抚养,但你且记住,我终归才是你们的母亲,母亲把闺女使来亲近几日,哪有还不还之说。”

“我操管着府中大小琐事,庶务繁重,若不是瞧着族老们即将抵达,担忧届时沁姐儿如今日这般哭闹,扰了亲眷们的心神,我又何必拣那轻快日子不过,自寻麻烦。”季氏压了口茶才继续:“我就是念着沁姐儿还小,往常也不曾让你抱她来上房走动,这才造就了如今的场面,使她一见着我就哭闹不休,可族亲们不日就要到了,届时她也要露脸迎接,你一个姨娘又不能出席,她再如现在这般,失了府中颜面,谁来担待?”

程妩听了她这么一连串的道理,心下鄙夷。不过是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哪里就这般严重,不过是季氏上回那口气没疏出去,想借着这个由头给婉姨娘苦头呢。

季氏虽看不上程沁,一个女娃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只婉姨娘却是个溺爱孩子的,她把这么小的婴孩抱到上房养几天,也够婉姨娘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