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老爷乃圣人之尊,平素都在坐忘殿,不需要太多的侍奉……你每日清晨只需准备坐忘殿的香,还有清水一盏即可。老爷不喜聒噪,有事自会传音吩咐于你,除非老爷传唤不要去打扰,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大老爷太清圣人偶尔会来,可到玉虚宫后山取那棵万世同根茶树的叶子来煮茶水招待。十多位师叔倒是不需要特别招待,就是广成子师叔脾气不太好得多注意几分,不过只要你侍奉好了老爷,师叔师伯那边也不会为难……”
“若是老爷吩咐坐九龙沉香辇出行,多半是要准备焚香沐浴,净墟殿内有暖池,老爷的衣物也在那处,可不敢乱张乱看……”
白鹤童子絮絮叨叨地跟云霄叮嘱当童子的种种,直听得她满脑子都是“老爷”。
翻来覆去说了半天,最后以一句“一定侍候好老爷,切莫失了礼数”结尾。绕是云霄耐性极佳,也忍不住催了一句,
“我都记下了,你安心去闭关吧。”
“闭什么关啊,我自来跟着老爷,谁敢动我,做什么非要让我闭关呢……”
白鹤童子一脸不情愿的变成白鹤飞走了。
见他往后山飞远,云霄不禁松了口气。
陪着云霄一起听了好半天的九色鹿也喷了个鼻息,用力摇了摇脑袋,“呦呦”声似抱怨白鹤童子的话多,把它脑袋都念晕了。
云霄摸摸凑过来的九色鹿的脑袋,笑道,
“你这小鹿,等你会说话了,兴许比他的话还要多呢。”
九色鹿听到她的取笑,歪头作思考了一下,用力摇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又原地蹦了两下,表示它绝对不会像白鹤那样唠叨。
——顶多是好动了些。
云霄的视觉并未恢复,但法力解封后,却可以通过神识来“看”。
灵视之内的世界皆由一团团生息灵光勾勒出大致的外形,灵气越充裕,外形越清晰。
如树木大多是模糊的青色灵光,光芒微弱,大片相连,少有树形。而九色鹿则是九种颜色组成的灵光,可以勾勒出大概的鹿儿轮廓,但身上的斑纹依旧模糊不可见。
云霄过往只把自己当阶下囚,怕会牵累了九色鹿。如今许是被白鹤童子叮嘱了太多,心态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便提道,
“总是叫你小鹿也不好,不若给你取个名字吧?”
“呦呦~”九色鹿温驯地点头。
“叫九凝如何?”
“呦~”
九色鹿当是满意的,绕着云霄蹦跳两圈,又用头去蹭她。
看那九色光团上下跳跃的样子甚是活泼,让云霄失明后被强留在玉京山的低沉心情都跟着明媚了起来。
她脸上不自觉含了笑,雾蒙蒙的杏眼半弯,虽无那般神采奕奕,然倒映着玉京山的彩霞云雾,也有一种别样的绚烂与祥和。
却在这难得的祥和中,九色鹿突然僵住身体,往下一蹲。
云霄感觉到掌心下的温热皮毛骤然落空,心里一跳,
“九凝?怎么了?”
九色鹿呜呦地低鸣了声,咬住她的裙摆往下扯了扯。
能让九色鹿畏惧叩拜的还能有谁?
云霄一下子明白过来,微微抬头,试探着喊了声,“二师伯?”
虽说大罗金仙境的神识可以覆盖整个昆仑,但毕竟是在元始圣人道场,所以她只把灵视的范围控制在周身十步范围而已。超过十步距离,便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来坐忘殿。”
天尊冷淡的声音好似贴着耳廓响起。而云霄的灵视范围内什么也没发现。
是传音唤她?还是在她十步以外?
云霄不大清楚,加上她也不知坐忘殿方位,便下意识扩大了神识的覆盖范围。
那实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直到很多年以后云霄都还在懊悔自己此刻的不谨慎。
然而此刻的她才是失明的第一天,做了七年凡人后恢复法力的第一天,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神识扩开的瞬间,周遭那些晦暗微弱的灵植中突兀地闯入了一个耀眼至极、大无边、不可名状的金色光团。
犹如一座通天彻地的玉京山威严耸立,压迫她的心房。诸法万象环绕,无边道韵化成金花垂珠,络绎不绝。
九霄之上,祂的面容被神光所模糊,只能看到一双冰冷狭长的眼眸低垂,如两颗炙烈的太阳,曜曜灼灼,令星月无光。
法天象地。
圣人的法天象地,岂容窥探?
只一眼,曜目到极致的神光便击溃了她的神识。
云霄真切感觉到被火烧的剧烈刺痛,用灵视的视觉,就像是那个光团组成的自己一瞬间被腰斩了,还是用烈火直接烧去了半个身子。
相比于圣人,她的神识单薄犹如铺开的丝帛,撞上一团炽烈汹汹的太阳真火,顷刻间就少了大半,甚至还飞快地顺着丝帛延伸的方向袭向她本源的识海。
作用于精神层面的燎痛远胜千万倍于躯/体,她喉头哀鸣,蓦地软倒。
“收回去!”
已经熟悉的声音威严更甚,似透着恼怒。
不用他多说,神识受创了也知道自己缩回去。
黑暗与灼烧的剧痛中云霄似被一双极为有力的手臂扶起,清凉馥郁的雪松香将她环绕。
有清泉自头顶降下,破损的神识得到滋养,疼痛稍稍减轻。
她依偎着他,像一只瑟缩的小兽。
神识可以代替视觉,用神识甚至能够标记位置或生物,但若是不慎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以神识触碰便形同挑衅,极其容易受创。
“本尊成圣以来,你还是第一个敢用神识扫看吾的。”
那清冷威严的声音含着责备,还有一些恼怒但又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那声音入耳,莫名让云霄倍感委屈。
自她有记忆自来,还从未受过这般苦楚。
她好像跟这位二师伯命里不合,被他所克,自从黄河阵内遇到元始就没有好事,一接近他不是失去自由,便是要受伤。
不怪师尊再三强调让他们离二师伯远远的。
云霄置身于黑暗与剧痛中,想到宠她的师尊如今因与元始争斗而被困紫霄宫,愈发难过。
“我再不敢了……”
伤痛放大了心里的酸涩和脆弱,她惯来轻柔的嗓音微嘶,隐隐带着哭腔。苍白的脸上,眼角泛红,如透着粉的薄白杏花被雨滴坠打得,悻悻惹人怜惜。
揽着云霄的手臂骤然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体内。
“修行之人,怎变得这般娇气?”
圣人嗓音低沉,又是不那么真切的责备。
云霄并未留意这句话的异常,反倒是肩头收紧的力度让她的理性回笼。
她能感觉到身体应是被一条手臂揽住,左侧靠着坚实的胸膛,雪松般冷冽的气息包裹她,与那熟悉的声音,无不揭示这个搂着她的人是谁——
“二师伯!”
他怎么会,怎么能抱她!
云霄的身子僵住,软绵绵的手抬起来坚决要挣脱。然却被那条手臂死死禁锢,用力之大,甚至掐得她骨头生疼。
“你的五感尚未恢复,神念也不想要了吗?”
冰冷的语声中明明白白透出威胁。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之前那滋养她神念的清泉停下,火烧火燎的痛感再度降临。
痛,好像灵魂被撕扯成无数碎片,再生生用烈火灼烧,每一个毛孔都在嘶吼。
“吾不碰你,如何治你?”
那声音冷漠而轻慢,端的是无情到了极点。好像格外嫌弃她似的。
无情反而令她安心。
云霄无力地垂下手,再说不出不要治的话。
正如元始所言,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要是神识再看不到,那可就真成瞎子了。
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如何去保护妹妹,保护亲友?
她乖乖地安静下来,忍着疼与怨,软软的声音里尽是疏离。
“多谢二师伯。”
“无妨。”
他的手掌方才重新覆按在她的头顶囟门,清泉般的神念与圣人淡漠的嗓音一齐流淌而入。
缓缓道,“你既唤吾一声二师伯,本尊自可责罚……也会庇护于你。”
庇护?是这样吗?
那她万仙阵的截教同门呢?为何得不到圣人庇护,难道他们没有喊他二师伯?
疼痛再次得到缓解,云霄无声地抗拒着,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驯化圈养的羔羊。
心中的质问不敢说出口,然黑暗中的感官却是清晰极了。
禁锢着她肩膀的力道微微放松,她嗅到淡淡的香味,像是松针上的坚冰迎着阳光一点点融化散发而出的,冷冽又不近人情。他整个人都是如此。
恨他无情,又庆幸他无情。
否则被他这样抱着,少不得要怀疑点什么。
可对元始不用。
祂是高高在上的一块雪峰之巅的冰雕,轻蔑众生,无情无欲。面对他只需要担心一个不慎被杀了,怎用得着担心他动情?
也不知是不是被治疗中产生的错觉,云霄感觉自己开始发热。贴着她的肌肤热,内里也热。
好奇怪的感觉。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怎么?”
圣人嗓音低沉,好像很不耐烦。
“……没有。”
云霄忍气吞声。
她没有伤过神识,也不知修补起来要多久,只觉得这过程太漫长了些。
那修补她神识的力量如清泉,细微绵长,蛇一样从囟会而下,挨着肌肤蜿蜒盘旋,一丝丝的汇入她缺损的神识,叠加来窸窸窣窣的痒与热。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力量不再寒冷,而是变得暖热了?
那热热麻麻的感觉令人放松愉悦,像喝醉了酒一样醺醺然。热感伴随着疼痛被修复,越聚越多,当聚集到一定的体量后,云霄隐约感觉到陌生的意念——
元始的意念。
如一柄冷而硬的利器,寒冰铸成的刀锋,不可违逆,不容抗拒。
那刀锋并不锋利,大巧若拙,却在触碰她以后渐渐融化,化成了冷泉,蒸发作暖热的细流,热潮再一点点侵染,游走,渗透……萦满他的气息。
从深处激起战栗,泛起美妙细微的涟漪,层层渐向外推进的溢出。
在通透之处轻柔灵动,在闭塞之处粗暴沉重。让她的十二条经络,三百六十个周天,无一处不可对他敞开。
她从来不知,修复神念的过程会是如此,如此的……难以言喻,不可描述。
云霄紧咬着唇,理性迷失,用尽全力不让低吟泄露。
她的发丝濡湿,贴着脸颊黏黏腻腻。枫红的衣衫浸透雪松的馥郁冷香。睫毛轻颤,被不知不觉沁出的泪水打湿,在眼角晕开一片醉人的红霞。
“云霄……”
有人呢喃着唤她,声音轻如一道淡淡的灵风,若有似无的。
她挣扎出一丝理性,想让圣人停下,雾蒙蒙的杏眼迷离,去抓他的手。
“二师伯,师伯……”
话出口,才惊觉声音无比的甜腻。
许是听出她的催促之意,微妙的感觉突然变得猛烈,涟漪绽成波澜,波澜汇成洪流。热意愈演愈烈。
刹那间,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浪潮//喷涌而出,将她的识海灌满——
散作漆黑混沌里一道热烈的彩虹。
迷迷瞪瞪的,她隐约听到圣人在说,
“大兄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那过于无情的声音此刻低沉暗哑,触动人魂……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建议不养肥呢?因为这本更新被s几率挺大。看不到多多的评论和液体就不想码字呢(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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