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秦芷瑜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仔细一听,话虽毒,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仿若只是平平淡淡一句实诚的评价。
“你谁啊你!”桃柳没看见他笼在阴影下的面容,十分机灵地合上了门缝,随后迅速伸手挡着秦芷瑜,朝后方斥道。
“谁?”那方反问了一句,紧接着是一声不羁的轻笑,只见一道敏捷如豹的身影从墙头跃下,伴随着轻盈的落地声,他随口道,“一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心游侠是也!”
说罢,他甩了甩溜到前头来的发梢,仰起头,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
不知为何,秦芷瑜看到他的一刹那,想起了平陵山顶刚毅桀骜的山松,又想起了初雪消融山间叮咚作响精力充沛的泉水,风吹来,带着春日清凌的味道。
她揪着帕子,眼睛撇向一旁的落叶。
“你你……”桃柳当然认出他来了,她生气地指着他,心中早将此人与嬷嬷口中巧言令色的不要脸者挂上了钩,差点就骂出口,可中途却被秦芷瑜拦了下来。
脸上没抹东西,又这般介绍自己,是胸有成竹认定她识不出他便是那日的梁上君子,所以装作不认得她吗?
秦芷瑜低头咬唇,没去戳穿他。
再抬头时,她顺了他的意,眨着眼睛望着少年俊朗明亮的眼眸,疑惑道:“郎君说要路见不平,是为何人不平?又要向谁拔刀呢?”
眼神纯真,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声音也娇怜柔弱,但贺青一琢磨,想起她方才算计人时也是这般语气,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许是遭遇的事情多了,他对危险嗅感敏锐,所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次,每每都能顽强活下来。
大哥说他长了个狗鼻子,但他觉得大哥太小家子气了,要他讲,该说是雄狮还差不多,虽差强人意了点,但勉勉强强还算能配自己。
但此刻听这女郎的话,脚却不由后退了一步。
待反应过来时,恨不得把自己脚指头都剁掉,不就是个身无二两肉风吹就能倒的小女郎,怕个屁!
又想起那日她与那白斩鸡在街头眉目传情,心中一边对她的眼光嗤之以鼻,一边又不知为何觉得心口有点闷,但不管怎样,面上还是模样很拽地从腰间抽出一幅画抛给她。
张口就是讥讽,“好好看看,你那相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眼神不好就该去医馆瞧瞧,别□□田鸡都分不清!”
秦芷瑜疑惑地展开画卷,待画中露出美人的小像时,她有些愣怔。
画中的美人立于桃树下,清丽婉约,娇妍羞涩,连一头青丝的细节都用心可见,一笔一画,看样子就是极为用心下足了功夫的。
大姐姐?秦芷瑜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美人。
而那边少年的嘴还叭叭说个不停。
“我是来告诉你的,那白斩鸡脚踏两条船,一边与人卿卿我……”他瞄了一眼秦芷瑜,决定换个说法,“一边与人谈情调笑,一边与人勾勾搭搭,情难自禁还把人画下来,两头都讨好隐瞒,这等无耻败类也就只会干些小人之事,把你们尽蒙在鼓里!”
秦芷瑜听到他给人取的外号,一时无言,再听他话中的意思,脑袋一想便知是他误会了。
“你在这里帮衬着你家亲戚逞威风,怎不把你这手段用在那白斩鸡身上?”贺青冷嗤嘲讽道。
秦芷瑜从这句话即刻知晓了两个信息,一是他只知道杜家的事,却还不知这杜府小姐长何模样,要是知晓她们的姐妹关系,也不会这么巴巴地送画来。二是……这就是他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看着他操心而犹不自知的模样,她眼神一闪,误会?既是他自己送上门来……那便继续误会下去罢。
小巧鼻翼翕动,纤细的腰肢似撑不下去般一软,她带着鼻音,“果真……果真如郎君所说,他这般,这般对我……”
似是难以出口,她微微侧身,露出窈窕的曲线,胸脯起伏,不一会儿便柔弱地靠在一脸不明所以的婢女身上,削瘦的肩膀微微耸动,模样大受打击好不可怜。
贺青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不由又想起上次将她弄哭的场景,心神难免一晃,不由愈发烦闷。
按理来说他送完画,还清她上回帮衬他躲避追兵的恩情,大可直接走人逍遥去了,可一想起那日他手心温热湿润的泪珠,那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
定是自己长了一副侠义心肠,见不得弱小无助,他这般说服自己,旋即不自然道:“莫哭了,为这等小人不值当,这画……这画老子替你丢了!”
他几步上前,心想:眼不见总不会哭了罢?他去扯她手中的画,可一扯,却没扯出来。
一愣,再一扯,少女握得更紧了。
怕他再扯第三下,这蛮力自己也受不住第三次了,秦芷瑜轻轻翻身,将画压在胸前。
“郎君,这画何处寻来的?”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似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克制,才没让眼眶里的盈盈泪珠落下来。
“你,你别管我哪来的,只要你认清了这伪君子的真面目,其余都不重要!”眼睛一瞪,比谁都有理。
哦,从江石那儿摸来的,秦芷瑜了然。
可画是人家的情物,哪能让他胡乱丢了,若是以后被那两人发现来算账……
为了让他不再执着来抽画,她噙着泪,找了个能露出一半莹白面孔的角度,这样既能看见泪珠又不失婉约,接着楚楚可怜道:“我与郎君只有街上的一面之缘,想不到郎君还特地来告诉我……”
“这还不是我心慈手软平常喜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贺青摆摆手,云淡风轻活像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游侠形象,想来是丝毫没想起那几个在野地里渣渣都不剩了的细作了。
哦,原是为上次太守府之事来道歉的,秦芷瑜心想。
一旁的桃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突然觉得这世界对她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她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这、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就在这时,对门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人被感恩戴德送出来了,三人噤声,贺青这才意识到,就这么一件小事,他怎会如此婆婆妈妈拖了那么长时间!
剑眉微蹙,他心中别扭,也不去看那楚楚可怜的女郎,别过头道:“左右你知道此人三心二意,诓骗姑娘,脚踩两条船不是好人就对了,本侠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
说罢,还未等秦芷瑜开口,便起身一跃,消失在了墙头。
“畜……”一字刚脱口而出,她就立即止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径直翻过墙从院子里离开。
……
回去的路上,桃柳抱着一卷画,看着盯着檀木挂饰发呆的姑娘,决定还是识趣点,老老实实闭上嘴。
转头,也愣愣地盯着挂饰,发呆。
那假道士嘴皮果真厉害,翌日一大清早,杜府的门便被陈家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