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兰时觉着气氛有些不对。
这里明明是个人极少的巷子,方才坐在这里分明只有她一人,怎会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莫不是有人追来了?
沈兰时猛地睁开眼睛,忽然就看见面前竟然围了一群人,呼吸陡然一滞。
她的感觉没错,确实是被人盯上了,而且这些人现在正明目张胆的站在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
各个身穿赭色短打,衣襟上都绣了卢字。
不用想,就知道是卢家人。
她顿时被吓的花容失色,腿都软了,单薄的后背贴着墙颤抖着站起来。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话音一落,天边忽然劈过一道惊雷,紧接着闪电划破长空,像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蜿蜒盘旋绵延数里。
沈兰时猛地打了个寒颤,拔腿便要跑。
那些人一拥而上将她擒住,麻溜的用绳子绑住她的胳膊,口中塞入棉布,不给她一丝喊叫喘..息机会。
雷雨顺势而下,顷刻间,便将整个巷子笼罩起来,雾气缭绕。
那些人押着她往巷子尽头快速走去,那里有准备好的卢家马车,只要人上马车,他们便立即启程回沧城复命。
沈兰时几乎快难受的晕厥过去,她无法挣扎,也发不出声音,心乱如麻。
可就在她前脚刚刚踏上马车车辕之时,三支利箭从巷子深处齐齐飞来,穿过层层雨幕,撕开雾气,将马车与押解她的两人射中。
那两人栽倒在地,马车顶棚被大力顶着旋转着飞跃而起,下一刻撕成了碎片,与漫天雨水融为一体,砸在地上的水洼之中。
沈兰时抹了抹眼睛,穿过雨帘望过去,看见自己方才站的地方有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立在一把偌大的油纸伞下,身后跟着个脸熟的护卫。
那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她看不到,只瞧见垂在衣侧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握着一把弓箭,拇指上还带着青玉扳指。
是他,沈兰时竟没来由的苦笑出声,他又再一次救了她。
最后,她还是回到了春风苑。
只不过不是在之前的那间屋子,而是被送进另一间陌生的卧室,里面很暖和,宽大干净,雅人深致,与先前那间不同。
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这里门口也有一扇屏风,画的仍是山水,仔细看着与先前那扇有细微的差别。
那公子便站在屏风后面看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脸。
“第三次。”李玄序冷冷开口,“不会再有第四次。”
沈兰时僵硬的身子微微动了动,落寞的看向那道身影,冻得发乌的唇瓣轻启,似要说些什么。
可最后,却是连半个字都未发出。
“想好了吗?”李玄序颀长的身量在绿竹屏风上打下一道阴影,呈压倒式的姿态,“做我的外室。”
这一句做我的外室他说的格外清楚,就连沈兰时想要假装没听见都不能。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兜兜转转,反反复复,终究逃不过给人做小妾的命运。
无论是卢家,还是这位奕公子,她都避不开。
离开这春风宅就会被抓回去,被抓回去就会被折磨致死,不离开这儿,也是做妾,就是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她已经看不清这位奕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先前还觉得他这人很好,可自打他要她做他的外室......这一切就都变了味。
那人还在等着她的回应,沈兰时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闷闷的站着,整个人被悲戚所笼罩。
她想说我不愿意,可现在哪里还有那份底气。
离开这里之前,他曾说过,‘若你在廊溪能安然度过两日,你我之间恩情两消,’可她连半日都未度过,就让人给抓了。
最后还是被他所救,当真是造化弄人。
一面是被逼无奈,一面是救命恩情,另一面是不情愿,种种情绪纠缠着,让沈兰时的心都快拧巴成了一团乱麻。
而那人,却立在屏风后面不动如山,平静的像是一潭湖水。
屏风是特制的,与市面上的不同,一端清晰一端模糊,站在他这处看进去,自然是清楚无比的。
李玄序将沈兰时的表情尽数收进眼里,就连她左眼落下的那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也不例外。
当真楚楚可怜,撩人还坚韧,他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唇角,这人选的甚合他意。
“做我的外室不会亏待你。”他习惯性摩挲着手中的青玉扳指,说道,“这里至少能给你一个避风港,护你周全,也不会让你因为碎银几两艰难度日。”
一个女人与家中决裂,无依无靠,风雨飘摇,最需要的莫过于得一个安宁。
而他,恰好能给。
他也不催她,只是略微提点一二,等她自己想通利弊。
这一番说辞听上去确实很能动人心,可却未令沈兰时有所改变,她依旧沉默,一双杏眼饱含水汽。
外头还下着雨,雾蒙蒙的,风也未停,四处一片清冷。
屋子一侧的雕窗支栓在风的来回鼓吹下,慢慢松动,没多时,突然哐的一声开了。
冷风似是有眼,径直朝着站在屋子正中央的沈兰时而来,透过衣裳往里灌。
身上的衣裳本就是湿的,现下又被风这般一吹,浑身上下仅存的一丝热气也被吹了个干净。
冷意攀爬上来,让她不自控的狠狠打了个喷嚏。
因动作幅度太大,手肘不小心戳到腰间荷包,本来在被人抓着挣扎的时候荷包系带已经散了大半,现在再一碰,直接松散掉在地上。
两锭银子顺势从中滚出,在地板上滴溜溜转了几圈。
沈兰时忙蹲下去,伸手去捡那银锭子,可在看见其中一个银锭子上缺了一角的时候,突然僵住。
原因无他,早在沧城山道分别时,霜吟曾拿了一锭缺了一角的银子给她,与地上多出的这一锭一模一样。
她当时没接,可未曾想,霜吟最后还是塞到她身上了。
沈兰时心头百感交集,想起那日霜吟对她说的话,‘阿时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安顿下来我便来看你’。
霜吟是盼望着她能在廊溪安定下来的,当初拼了命熬了一整宿冒着风险将她送出来,若她不在廊溪好好活着,怎么对得起她?
沈兰时忽然想通了。
她吸了吸鼻子,将银子捡回,放入荷包,系紧挂在腰间,扯袖拭了拭泪。
“我答应你。”她红着眼圈,哑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李玄序:看吧,最后还不是要落在我手里。
沈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