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鸢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庭中那口井散发出森森黑气，一只惨白的手从井口伸出。棠鸢顿时眼神一厉，飞快把庆殊藏到身后，她正要念咒结印，就听见那井中传来了女鬼的阴森冷感的声音：“等等。”

女鬼已经从井里爬出，她穿着一下红衣，静静地立在井旁的柳树边，乌黑的头发在阵阵阴风中飘动。她没有做出要攻击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棠鸢。半晌，她主动朝棠鸢这边飘来。身后的庆殊想冲出来挡在棠鸢面前，又被她强制按了回去。

棠鸢没有放松警惕，她观察着女鬼。女鬼的脸色惨白，眼眶下还有浓重的青黑，这是剖心饮血邪气加重的缘故，但还是能看出，她长了张轮廓秀美的脸。看来，这女鬼极有可能是失踪已久的柳娘。

女鬼停了下来，问：“你是要来把我收走的人吗？”

棠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女鬼：“崇阳城的剖心案，可是你所为？”

女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她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又把目光移回了棠鸢的脸上，喃喃道：“都……都已经吃掉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是来让我解脱的吗？”

棠鸢原本的计划是找到这只阴鬼就直接把她收走，犯下如此深血孽的阴鬼一般都已经失去了生前意识，万不得已的情况她也会选择直接斩杀。但看现在这个情况，这个女鬼似乎并未完全被邪气侵蚀至失去意识。

她朝女鬼的方向走近了一步，道：“你如今犯下杀孽太多，我要把你带回去炼化。才能祛除你身上的邪气。”

女鬼听了这话以后，又朝棠鸢的方向飘了近了些：“把我带走吧，仇已经报完了，我也不想再杀其他人了。”

棠鸢正要拿出法器，又听见女鬼接着道：“只是，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可以帮帮我吗？”

棠鸢抬起头，看向女鬼，她那双一直静如深潭杏眼里泛起波澜，语气也带着一丝祈求：“请帮我，找回我的尸身好吗？”

……

棠鸢和庆殊从柳娘的医馆里出来时，就看见秦百川叼着根草蹲在地上。他一见两人从里面出来，立刻撒欢似的迎上了，嘴上不忘抱怨着：“棠仙子你们俩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现在天都黑了，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我在这等得都怕死了。”

“既然天黑了，那就回秦家吧。”棠鸢拉着庆殊的手就要走，秦百川连忙跟上去。棠鸢抚了抚怀里的玉佩，她把柳娘封印在这个玉佩里，她答应了柳娘的请求，帮柳娘找回尸身。现在天色也晚了，她打算明天再继续找。毕竟这件事情到现在还不算完，究竟那个布下聚阴阵的人是谁，或许等找到了柳娘的尸身就会水落石出了。

到了秦家，棠鸢没有其他人说见到柳娘的事，这件事只有庆殊和她知道。她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不然要就幕后之人的难度也会增加。

推辞不过秦笈的盛情邀请，棠鸢和庆殊也一起坐上了秦家的饭桌。也是在这时，棠鸢见到了秦家的二爷秦羽。

秦羽是坐在轮椅上被家仆推着进来的，他的模样清俊，带着股读书人的温润气质。他刚看到棠鸢和庆殊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掩盖下去，温雅地开口：“看来今天府上来了贵客。”

秦笈见了他很高兴，站起身对棠鸢道：“棠仙者，这位是我二弟。”

秦羽在听到秦笈说到“仙者”二字时，呼吸一滞，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他的不自然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庆殊捕捉到了。

吃饭间，秦笈问起棠鸢捉拿妖鬼的进展，棠鸢没和他透露太多，只说得到了些线索，明天再继续查。

一直安静着的秦羽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敢问仙者，仙者捉拿这妖鬼之后，当如何处置？”

“自然是带回去把邪气炼化。”棠鸢答道。

“那之后呢？”秦羽追问。

棠鸢：“怨邪之气散尽，魂魄自有阴差带走审判。只是杀孽过重的话，恐怕难入轮回。”

秦羽没再说话，席上只剩秦百川聒噪地说着些杂七杂八的话，没过多久，秦羽就自称身体不适先行离席了。

“二哥，二哥你怎么走了，才吃这么点不行啊。我说二哥，我……”秦百川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笈拧着耳朵按回了椅子上。

秦笈拧着眉看他：“少烦你二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说完他又转头对棠鸢说了句：“让棠仙者见笑了。”

秦百川颇为委屈：“我又没做什么。”

棠鸢玩笑道：“你家三兄弟里，怎么就你像捡来的。”

秦百川更加悲愤，转头看向庆殊想寻求一丝安慰，庆殊冷淡地回了句：“放心吧，你要是捡的早就哪捡的放回哪去了”

秦百川：“……”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

回到房间，棠鸢刚坐下，就见庆殊关好了门走过来坐在她对面，道：“这秦二爷不简单。”

棠鸢被他这少年老成的语气逗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小孩说话怎么这么可爱。”

庆殊有些气闷地拍开棠鸢的手，他最烦棠鸢把他当成小孩，可是偏偏现在自己就是个小孩，那么弱小，还得靠她保护，那种遇到危险被她护在身后的感觉，让他感到无力又憋屈。

棠鸢见自己逗过了，悻悻地收回手。她正色道：“秦二爷身上确实有点问题，至于有什么问题，问问柳娘就知道了。”随后，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了玉佩，念咒将玉佩里的柳娘放出，柳娘的身上被她下了禁制，暂时先放出来问问话，没什么大问题。

柳娘从玉佩里出来后还有些懵，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又被放了出来。她先是有些慌张，随后身体里传来了莫名的束缚感，她反而平静下来。

“柳娘，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所以事先给你下了禁制，防止你控制不住自己。”回忆死亡都是痛苦的，更何况是怨鬼，棠鸢不得不先做好防范。现在是在秦家，一旦柳娘失控，事情会变得更难处理。

柳娘平淡地点点头：“好的。”

棠鸢问:“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记得自己是如何变成怨鬼的吗？又或者，你知道是谁把你变成怨鬼的吗？”

那对她确实是不好的回忆，柳娘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开口回答：“三个月前我去醉香楼出诊，回来的路上被以刘四原为首的六个人迷晕绑走了，他们侮辱了我。醒来后我拼死抵抗，被他们杀了，尸体被投进了江里。等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

很短的一段话，确是字字泣血。柳娘现在用轻松的语气描述了她生命结束前那段黑暗的遭遇。

同为女子，即使她没有过多赘述，棠鸢也能想象到那是多么的绝望。

柳娘察觉到棠鸢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疼惜，她笑了一下：“不用这样看我，我的仇，我已经自己报了。”

没等棠鸢回话，她继续道：“我一共杀了九个人，除了那害我的六个人外，还有三个。我变成鬼杀了那几个畜生后，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变强了，但是也变得不可控了。我渴望血，我需要吃下人的心脏，不那样的话，我好痛啊。所以，在那之后，我又杀了三个人。”

柳娘停顿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缓慢地接着说：“那三个人，一个是对街医馆的周大夫，他向来看不起我，还伙同别人给我泼脏水，说我医死了人。那以后我的医馆就再也没开张过了。还有一个，是东街卖糕饼的，他天天在家打他娘子和女儿，还偷家里的银子去喝花酒。最后一个，他逼死了醉春楼里给姑娘们洗衣服的小丫头。反正都是要杀人的，我就想着，剖开这些畜生的心脏看看，是不是都一样黑。看不起女人的他们，还不是被我杀了，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棠鸢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庆殊帮她问了最后那个问题：“你认识秦羽吗？”

“秦羽，”柳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秦家二爷，认识的，不过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棠鸢，道：“姑娘，你不必对我心有不忍。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再吃那种人的心脏了。等来世，我……”

柳娘的声音突然顿住，她想到了棠鸢说过自己恐怕难入轮回。她低下头喃喃道：“没有来世了的话，真可惜这辈子我还没成为一个好大夫。”

棠鸢眼眶有些红，她艰难地开口：“你是的，醉香楼的姑娘告诉我，你是个好大夫。”

柳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她看见棠鸢身后有面铜镜，飘过去照了照，可惜镜里照不出她的样子。她虽然有些惋惜，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在回到玉佩里之前，柳娘最后对棠鸢说了一句话：

“姑娘，我真羡慕你有能力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虽然有些晚了，因为我在玩纸嫁衣4好晚才开始写哈哈。继续卖萌求收藏！（庆殊：今天也是渴望长大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