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姐的身世
白糕有小孩巴掌大小,圆圆的,中间鼓鼓的,一口咬下去,微微弹牙,有股米的香气。
一人一个,专门比着人数买的,像是杨建华唐照云夫妻俩和快成年的杨福顺,真的就是尝个味儿,这还都是唐照云看着大家前段时间累惨了才买的。
不过锅里还有包谷羹羹管够,至于白米饭什么的别想了,要下地干活的时候才吃,后面这段时间活儿都比较轻松。
啃了一口白糕,杨福兮左右张望了下,发现虽少了个人,但大家表情都挺正常的样子。
吃完早饭,又简单漱了个口。
想着等下次唐照云赶场的时候,一定要跟去。不知道是凭借撒娇卖萌让唐照云给她买牙刷的可能性大,还是凭借死皮赖脸满地打滚的可能性更大?
唉,还是得自己手里有钱才行。
可她一个出了家门口就哪儿都找不到的六岁孩子能怎么挣钱啊?
所以,最大可能是从唐照云手里抠,经过观察,家里的钱应该都是她管钱,可杨福兮也看清楚了,唐照云这个当妈的是家里最不好说话的。
也不知道杨建华有没有藏点什么私房钱,杨福兮不是真小孩,看得出杨建华只是长得太高,没有表情时有距离感,但也是外表吓唬得住小孩,实际上应该比唐照云好说话多了。
摇头晃脑地走出厨房,看到杨福安木着脸往这边走。
她刚在里面听见了,是三姐杨福勤在外面喊她进来洗碗。
想到这,眼珠转了转,要说这个家她最不设防的应该就是八岁的杨福安了,因为是除了她自己以外最小的一个。
杨福安一看就是单纯易懂的人,身上有些小毛病,但在杨福兮看来问题不大,因为她身上的毛病可能更多。
她笑嘿嘿地走到杨福安身边一起走,“六姐,我帮你一起洗碗吧?”
原本看她走出去又回来正想说她的杨福安顿时咧开嘴笑了。
“好!”
小孩子嘛,就喜欢干什么都有个伴。
重新进了厨房,杨福兮也没有欺负小孩的不好意思,说道:“那你先洗,我洗第二遍哦。”
杨福安没犹豫就点头,想着要是幺妹不来,她不仅要洗第一遍,还要洗第二遍,现在还多了个人陪她。
杨福安只比杨福兮高半个头,洗锅洗碗也要搭板凳。
杨福兮拿搪瓷盆去水缸打水,一边不经意地问她:“大姐人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杨福安头都不抬,话脱口而出:“你睡傻了?大姐当然去县里上班了。”等说完,脸上有些懊恼。
哎呀,幺妹听我骂她傻,不会碗都不洗了,跑了吧?
杨福兮可不跑,傻就傻吧,反正都是假话,只有真话才能激怒她。
很自然地道:“噢,我是看到连续几天大姐人都在,搞忘记她要上班了。”一边把半盆水端到灶台上,又找来个小凳子,小姐妹俩排排站。
见她没有生气,杨福安的话多了起来,“农忙假嘛,每次都是交了公粮后,就回去上班了。”嘴上啧啧完,又满脸期待:“不过只有大姐去上班了,下个月回来才能带吃的!”
杨福孝是石河县的火柴厂的女工,每个月发完工资会放假一天,每个月杨福孝就会在这个时候回杨家湾。
每个月工资有三十六块,留一块钱当花销,其余三十五块钱上交唐照云。
一块钱不多,但也不少,因为她每个月的口粮都是从家里带去县城,衣物和其他用品都是唐照云事先准备好的。所以唯一每个月的固定花销的也就是来回的客车车费,一共需要两角钱。
除去平时给弟弟妹妹带的零嘴,一年到头能存六、七块,算是私房钱。
“大姐就比二哥好!”杨福安说完这句话还哼了一句,脸上愤愤然。
杨福兮困惑,不是在说大姐吗,好端端地怎么说到二哥身上了?想问:“怎……”
结果下一秒身后“砰”的一道巨响,杨福兮拿着碗的手猛地颤抖,差点把碗给扔了。
旁边的杨福安也差不多,整个人都抖了下,等气哄哄转过头,看到来人后,她被吓得直接跳下了板凳,手里还抱着洗了一半的脏碗。
等杨福兮转身看到杨福顺那张黑脸,心里瑟缩的同时,还有些吐槽:不就说你没大姐好么,至于这么大的气性?
悄悄瞄了眼倒在地上的水桶,腿不禁有些软。这要是换踢在她的小腿上,嘶……
厨房足足安静了三秒钟。
杨福顺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她当然得多多讨好你们了,不然就要像小时候一样,被赶出去了。”
杨福兮眼眸瞪得更大了,看杨福安,她已经被气得脸和脖子都红了,跺脚表示愤怒:“二哥你乱说,大姐怎为啥被赶、赶出去呢?”
大姐那么好的人!
杨福顺冷笑一声,弯腰捡起水桶,麻绳缠到扁担上,有些嘲讽地道:“她又不是咱们爸的孩子,别以为喊一声爸就真是亲爸了,呵。”
懒得再跟两个小女娃子废话,他挑起水桶就走了。
杨福兮呆愣在原地,还在消化二哥说的话,怎么大姐突然就不是爸爸的孩子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手中抱着的碗扔回锅里,连剩下的都不洗了,急冲冲跑出去。
“六姐?”杨福兮站在凳子上,张张嘴,话没说出口人就跑没影了。
短短几天,她差不多知道六姐是跑去干什么了。
按照她这个二哥的话推测,大姐杨福孝要么是抱养的,要么是妈和其他男人生的。
但既然以前都没叫她们几个小的知道这事,心里应该也是不想让她们知道。
杨福安就这么莽撞地过去质问,杨福兮猜测怕逃不了一顿打。
想完,她也扔下了碗,顾不得洗手,只拍了拍就追了出去。
三姐杨福勤和五姐杨福平一起去堰塘洗一家昨晚换下的脏衣服,早上凉快,太阳也不晒人。
地坝上,杨建华坐在一旁,继续剃早饭前的竹子,编鸭圈。
四哥杨福劳从堂屋搬没晒透的包谷出来,唐照云帮着摊开来,方便晒。然后一边和隔壁杨德全家的媳妇劳芳说着话。
杨德全家过两天要给独苗苗儿子娶新媳妇,劳芳想让唐照云提前一天到家里帮帮忙。
别看她男人在杨家湾里也姓杨,可杨德全家是四代单传,从杨德全的爷爷开始,就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或者说是有过,但没有养活。
所以说起来,杨德全家在杨家湾没有特别近的亲戚,有的也是中间隔了好几代,关系并不亲切,人家也不差他们这一门亲戚。
好在杨德全是从祖上就落根在杨家湾的,倒也没受到太过过分的欺压。只是一旦家里有个什么事,就得拜托邻居和乡亲们帮忙。
杨家湾办酒席,一般是正式那天会有人来帮忙,约定俗成,一家出一个人,吃席也一个人,毕竟如果全村的人都去,主家也没那么多粮食招待。提前一两天去的都是关系好的亲戚。
唐照云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劳芳心里松了口气,又看到地坝上削竹丝的杨建华,想到唐照云的男人是退伍的军人,有一把子力气,性格可靠,于是试探地问道:“要是那天没啥事的话,让你男人也一起来呗?”
她打笑着自家:“你也晓得,我家那一个……哎,不说了。”反正说不上是个稳妥的人,她就怕儿子结婚那天还掉链子。
唐照云果断:“行啊。”
多去一个人,也是多管一个人的饭,饭菜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不亏!
杨建华自然也没意见,在大湾里被人请去帮忙,是代表你这个人做事靠谱,人家相信你的人品。
说话间,唐照云就听见厨房里的大动静。
“这俩小女娃子,洗个碗都这么大阵仗。”
她在念叨,隔壁的劳芳却很羡慕,特别是看到杨福顺挑着水桶从里面出来,每天不用唐照云催自觉就去了。
唐照云的日子过得多舒坦啊,重活累活有男人和儿子干,家里的碎活也有女儿帮着干,杨建华家的两个女娃子背衣服去堰塘洗,是被她看见了的。
哪像她这个苦命的,地里地里的活不能不管,家里家里的活甩不开手,男人男人不贴心,只有儿子偶尔会关心她累不累。
人和人太不一样,都是命。
唐照云不管什么命不命,但在杨福安急冲冲跑过来,气愤又委屈地大声问她,“妈!为啥大姐要被赶出去啊?大姐真的不是爸的孩子吗?”
这会她管不着别人的命,但能管得着眼前人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