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雨星对拿下这个岗位还算有信心，她的性格是要么不做，要么就一次性做好。为了准备考试，她这段时间几乎住在图书馆，把电视机的基本知识和相关的经营理论看了个遍。

她内心感叹，果然是内部招聘，看起来其他五个人都互相知道底细（不然也不会那么默契地对她的问题报以奇怪的眼神），甚至厂里员工都和他认识——如果互相呛声也算认识的话。

难怪知青办效率那么低，恐怕是因为大部分岗位都自产自销了。剩下的岗位空缺传递到知青办的过程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层，能到达终端的只是一小部分，何以和庞大的回城知青数量相匹配。幸好华素佳碰上了人家专门做这项业务。

很快，许书记露面。他看到在场唯一的“外人”华雨星，略有些心虚地清清嗓子，喊周小米帮他安排这几个人的座位，以及分发试卷。

周小米随意指挥，把自信男安排在堆满工具的角落座位上。自信男恨恨地瞪她，碍于许书记在场不好发作，只得用眼神表示“走着瞧”！周小米显然是故意的，她可记仇呢，这人没少埋汰她。

华雨星坐在自信男前面，回头把最后一张试卷递给他，自信男重重抓过薄薄的一张纸拍在桌子上。华雨星觉得莫名其妙，摇摇头顺畅写完了所有的题。

招聘考试结束后，许书记当场宣布：“你们先别走，就这几个人，我去隔壁看结果，一会儿过来公布。”他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办公室又要招一个蠹虫进来，怪他，怪他欠了人情不得不还。

华雨星活动了一下肩膀，百无聊赖地等结果，能做的她都做到了，接下来就是听天命。

自信男起身，耀武扬威地离开座位，稳稳当当坐到第一排。周小米还在原处，和他们一起等许书记过来宣布结果。自信男鼻孔朝天：“周小米，你等着瞧吧，就算你后悔求我，我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周小米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你是得了癔症吗？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有后悔的意思。”

“呵呵，别不承认了。”自信男胸有成竹。

周小米不想和他掰扯，走向在场唯一的女同志，亲亲热热地在她旁边坐下。华雨星微不可察地往里挪了几厘米，她不太适应陌生人的热情。

周小米其实早就见过这个漂亮得出奇的女同志，想和她交朋友——她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可惜之前没有机会和她认识。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能碰上。她把手心在身上蹭了蹭，主动和华雨星握手，小声地自我介绍：“我叫周小米，和华素佳住在一个地方，我见过你。”

原来是邻居。华雨星回握了一下，回答：“我叫华雨星。”周小米特别给面子的夸奖：“好听，名字和你很相配，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华雨星再淡定也被她夸红了脸。

自信男见周小米不搭理他反而去接触一个没用的女人，觉得被撅了面子，不停地阴阳怪气。

周小米捂住胸口深呼吸，总算把脾气压下去。这人脑子真的有问题吧？

华雨星本来就很好奇自信男的表现，现在又发现这两个人明显有渊源，不由得问道：“你们有过节吗？”

周小米撇撇嘴，很嫌弃地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介绍的就是他，我拒绝了。这是最开始结下的梁子。后来就是我们竞争同一个岗位，他输了。”她的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信男听了恼羞成怒。

“周小米，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话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还有，明明是我看不上你。”

周小米鄙夷道：“我光明正大没什么说不得，可不像有些人，不敢承认还颠倒黑白。”

“没错，芝麻大的事，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和是不是女人要不要脸没有关系。”华雨星出声支持新认识的朋友。

这时，秦主任在窗外冲华雨星招手，华雨星轻轻按了一下周小米的手臂，表示自己有事离开一下。

秦主任委婉地说：“雨星，这个考试是不是好难？没事的，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介绍别的。”

华雨星摇摇头：“不用，我当时只是举手之劳，根本不费事。秦主任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就算这次不成功我也不会忘记您的人情。”

秦主任现在听到“人情”两个字就头大，连忙道：“快别这么说，我是真心实意感谢你，也欣赏你乐于助人的品质。况且，你觉得只是帮了我一个小忙，对我们电视机厂来说却是战略性的大事，影响面很广的。”

这下华雨星真的觉得受之有愧，她从来不是乐于助人的人。对华素佳好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而且率先对自己释放了善意；帮刘阿婆修屋顶是因为远亲不如近邻，和有威望的人搞好关系有利于以后在那里生活；主动帮秦主任也是因为好奇而已。

许书记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看到秦主任第一反应是后退半步，随即反应过来，春风得意地上前：“秦主任，你怎么上这来了？是来看新人？”

秦主任瞪了多年的老搭档一眼，恨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许主任再次轻咳一声，只不过这回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得意。他热情邀请：“毕竟是你办公室的人，你也来听听结果？”

听就听！秦主任拉着华雨星回到屋里。

看到某个内定人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秦主任越发生气。她回头，用眼神表示，看看你定的人。

许书记这时反而收起了开心的神色，严肃地站在几个人面前，郑重宣布：“考试就你们几个人，我相信你们刚才也都互相盯着，答题过程中不可能存在任何不公正的地方。”

华雨星不太认同，她全程都在写自己的题，怎么可能盯着别人。

自信男抢答道：“您说得对，考试过程绝对没问题。”被拉来当托的四个人则乖乖闭嘴，考试过程当然没问题，问题在考前。

许书记点点头：“既然你们都认同这个事实，那我就宣布结果了。本次考试的优胜者是——华雨星同志。”

华雨星嘴唇微翘，有惊喜，但不算特别意外。

除了华雨星和许书记，在场的其他七个人齐齐震惊。自信男更是高声道：“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秦主任和华雨星站在一块儿，所以此时离周小米非常近。这两个级别、年龄相差都不小的女同志此刻面面相觑，脸上是相同的迷惑不解。

许书记示意大家安静，把两张卷子展示出来，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一张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另一张整洁优美。甚至用不着看内容，大家心中就有了偏向。许书记把秦主任喊过去，秦主任还保持着疑惑的表情，接过两张纸认真比对。

秦主任道：“没错，的确是华雨星同志胜出，你们其他五个人一起过来看吧。小米，你也来。”

除了自信男以外的四个竞争者摸不着头脑，原来还可以不当托？早知道他们也应该拼一把……

自信男挤开其他人上前查看，发现自己输得很彻底。

他性格高调、脑子不好使，但是他知道这种留有纸面档案的东西不像口头那样随意。拿到题库之后他尽量把大部分内容背了下来，就是为了将来被翻出来的时候没有隐患。

今天的题目他答了个七八成，没想到人家交的是完美答卷。自信男不敢针对许书记和秦主任，扔下卷子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秦主任幸灾乐祸地看向许书记，看来某个人还人情失败，之后怕是有些小麻烦了。

许主任无奈一笑，他只是碍于人情不好推脱，不是不敢得罪人，要是畏首畏尾他就不会录用华雨星了。他心中自嘲，难怪他只能升到这一步，既不够有原则，又无法完全放下原则。

周小米开心得简直要蹦起来：“恭喜恭喜！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可以一起上下班！”她一开心她们成为了同事，二开心那个男的又输了。

华雨星说：“谢谢你。不过我不住父母那里，所以没法和你同路。”

得益于有个爱八卦的妈妈，周小米对华家的事情略有耳闻，虽然好奇华雨星为什么没有住在家里，但只是遗憾地说：“好吧，没关系，上班的时候在一块儿也行，休息日我们还可以约着出去玩，现在的电影可好看了。”华雨星点头答应。

秦主任也特地来恭喜她：“祝贺你，以后你就是我们厂的一份子了！”

正好到了约定回家的日子，华雨星便邀请周小米：“今天我回家有事，要不要一起走？”

最后，加上等在电视机厂外面的华素佳，三个年轻女孩儿开开心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巧的是，李昭玉和他的朋友也在筒子楼附近。他的朋友远远看到自家表妹在前面，正要跑过去打招呼，被李昭玉拦住。

“你认识她们？”

朋友回答：“就认识一个，我表妹。”

李昭玉心想不会那么巧吧，便问：“哪一个是你表妹？”朋友道：“最右边那个丫头。”

李昭玉思索片刻，拍拍朋友的肩膀说：“哥们儿，能不能帮个帮，打听一下中间那个同志？”

担心钟竟怪他多管闲事，他又补充：“不用太详细，随便打听几句就成。”

朋友猛摇头说：“我可不敢。我要是向表妹打听她朋友，头都会被拧下来的！不行不行。”

“你跟别人聊几句成不成？你表妹家在这，你总认识个把其他人吧。是兄弟就行行好，回头请你吃饭！”抠门的李昭玉为了发小忍痛提出请客。

对方勉为其难地说：“行吧，那我随便问问，不保证能问到什么。”

李昭玉得意地想，嘿，拽姐竟然是他朋友的表妹的朋友，这不得羡慕死钟竟。

到了家门口，周小米依依不舍地放开华雨星的胳膊，认真地说：“下次一定要一起出去玩，素佳，你也一块儿。”

华雨星笑着答应。

在自家门前，华雨星看到屋里除了华大顺还有一个年轻男人，连忙后退一步，说：“不好意思，来得不是时候，既然有客人我就下次再来，你们继续聊。”

华大顺连忙挽留：“雨星别走，回家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这孩子就是太礼貌了。卫国，这是我女儿雨星，你第一次见吧？”

听他这么说，华雨星便稳步进屋。华素佳眉头皱起。

“雨星，快坐下，素佳愣着干嘛，去给你姐姐倒碗茶。”华大顺把两个女儿安排得明明白白。

华雨星拉住华素佳的手，说：“不用了，我不渴。”

华大顺把一碟炒瓜子往孙卫国面前推推，继续之前的话题：“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哦，虽然雨星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但是我们一样心疼她，而且雨星特别自立，是个好孩子。卫国，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孙卫国这段时间尝试去找徐素琳，毫无疑问，根本见不着她。他更加相信她的说辞，徐家父母根本不看好他们。这便使得他越发上心，根本没意识到华大顺的别有用心。他回答：“华同志很好。叔，素琳最近回来过吗？”

华大顺知道徐素琳显然不可能和孙卫国按照约定领证结婚，所以不想和他聊这件事，说：“回来得少。卫国啊，今天留下来吃饭吧，咱们叔侄很久没坐下来喝点小酒了。”

“今天真不行，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叔，下次，下次我请你下馆子！”孙卫国说着便起身。

“雨星，你送送卫国。”华大顺无比自然地提出这个要求。

看了半天戏的华雨星虽然不知道华大顺打什么主意，但是她知道，万事反着干就行。她颇为认真地说了个理由：“我不认识路，是素佳带我进来的。素佳，你和我一块儿吧？”

华大顺连忙说：“就送下楼，没事的，素佳还要做晚饭呢。”

华雨星还有对策，快速接过话头：“楼道太黑了，我有夜盲症，一点都看不见，得素佳拉着我走才行。”华大顺根本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华素佳特别积极地像扶老太太一样扶着姐姐出去。

等孙卫国离开，华素佳道：“姐姐，那个人是素琳姐的未婚夫。”

华雨星这才把华大顺的行为和当时梦到的小说情节联系起来，原来是这回事！看来徐素琳想得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