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雨星很意外。她去各个厂子看的时候什么收获都没有，出来吃个饭倒碰上了，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还没表态，旁边的华素佳在桌子底下疯狂搞小动作戳她，她被戳到痒痒肉，赶忙抓住华素佳。

馅饼都甩到脸上了，没理由不张嘴接住。她接受邀请，同时还知道了这位为彩电品牌译名苦恼的大姐是办公室主任，姓秦。向对方打听电视机厂的情况和招工要求后，她准备用剩下的时间去图书馆恶补知识。

姐妹三人分开之后各忙各的。

华家。

见女儿又要出去，华大顺喊了声：“素佳。”

华素佳条件反射停住脚步，犹犹豫豫地回头，小声问：“爸，什么事？”

华大顺咬着半根卷烟，皱眉问：“你天天往外跑干什么？”华素佳抠着裤缝嗫嚅道：“我想找个工作。”

“找工作好啊，减轻家里负担。”华大顺点头，“雨星也天天不着家，她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华素佳想了一会儿，说：“好像忙着挣生活费。姐姐说养父母不管她，她不好意思找爸妈张口，所以要自己养活自己。”

华大顺不可置信：“他们家那么有钱，把雨星赶出来就不给点补偿？”

“不清楚呢，可能那种人家比较在乎血缘关系。”

“你叫雨星这两天回来一趟。”华大顺最近天天躲着孙卫国一家，就怕他们因为徐素琳毁掉婚约找自己麻烦。那个计划该实施了，必须尽快把孙卫国稳住。

华素佳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问那么多干嘛，没事就不回家？行了，出去吧。”华大顺挥挥手让她走，心想着有钱人真抠门。他还以为就算对方没有对他把徐素琳带大表示感谢，也会给华雨星一点补偿，没想到竟然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那他岂不是白帮人家养女儿，这可不行。

华素佳不知道华大顺突然让华雨星回家干什么，不过她很庆幸，好歹把姐姐的工作瞒过去了。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二姐的工作就差点被他们逼着让给了小弟。

得知华大顺找自己有事，华雨星无可无不可地表示回头再说。

她和华素佳一块去知青办外面的摊位。

钟竟一见她露面，连忙低头看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妥当。他轻咳一声，说：“你们来得巧，有一份工作我觉得很适合华素佳同志，本来准备今天下午找刘阿婆帮忙带话的。”

华素佳喜出望外：“什么工作？在哪里？”她最近一段时间到处跑过，没什么收获。

“有个小女孩儿需要家庭教师，而且正好只到下学期开学。他们一家刚搬到本市，孩子胆子小不敢半路插班。因为小孩比较敏感内向，要求挺多的，总体来说华素佳同志比较符合。”

“当老师，我行吗？”华素佳犹疑地看向华雨星。

华雨星道：“怎么不行，你最行。下乡的时候能教那么多学生，现在教一个就不行啦？”

旁边一个知青开玩笑道：“老板不厚道啊，这么好的工作怎么不告诉大伙儿，还搞内定？同志，你不去的话我就去。”

华素佳急忙说：“谁说我不去，我要去！”

钟竟做生意是认真的，他半开玩笑地向男知青解释：“都说了人家小孩儿内向胆小，你去了别说上课，人不哭都是好事。”

“是三块定金两块尾款吗？”华雨星问。

钟竟摇头：“一共三块钱。因为家长要考察，还要看小孩儿和华素佳同志合不合得来，我不能打包票。”

一旁的李昭玉在桌子底下使劲掐他，想追人家女同志怎么还收钱，棒槌！难怪现在连个名字都不晓得。钟竟“嘶”一声，踹了他一脚。

华雨星拿出三块钱，被华素佳拦住，她疑惑抬头。

“姐！怎么能浪费你的钱。”华素佳固执地说，“我回家，我找妈借三块钱。”

“姐姐给妹妹怎么能叫浪费。”华雨星把钱递过去，说，“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对我更好一点。”

他们和和气气，另一个摊位却吵起来了。

华雨星问：“怎么回事，那是你们的竞争对手吗？”

提到这个李昭玉就来劲，滔滔不绝地说：“他们低价抢人，说四块钱包工作，比我们便宜两成，一开始生意都被他们抢走了，我们就顺势歇了两天。说来也怪，还被钟竟猜着了，两天后我们回来摆摊生意又回来了，总的来说和以前差不离。走走，我们去看热闹。”

好几个知青把四块钱摊位团团围住，大声道：“同志们，千万别被他们骗了！说是落实工作，其实接收那头是他们找的托，让干两天莫名其妙的活儿，然后就说干得太差要辞退。”

摆摊的理直气壮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怎么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们干活不行被人家辞退，还赖我？”

“呵呵，你就狡辩吧。同志们，我一开始以为自己真差劲，结果和认识的人一碰头，发现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是诈骗犯！快，抓住他们送到派出所去！”

知青们本就因为种种原因人心浮躁，现在还被骗了，一个个激愤得很，逮着三个骗子就是一顿暴揍。三人被围在人堆里，跑又跑不掉，一边挨打一边互相指责。

一个说：“同志们，主意是他出的，钱也是他拿，你们找他赔，别打我别打我！”另一个说：“我都说了赚两天赶快跑路，啊，你们非要贪。”最后一个恼羞成怒：“数钱的时候哥俩好，出事了都赖我，拿钱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让让我？”

李昭玉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原来是骗子，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活该！”

后来，华素佳的非常稳妥地获得了小女孩儿的喜爱和家长的信任，倒比华雨星还快。

华雨星去电视机厂考试当天，发现竞争者只有五个，这让她有点意外。

按理说，这种坐办公室的空缺应该非常抢手才对。秦主任能推荐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考试，说明推荐的要求并不苛刻。一个电视机厂那么多大小干部，不至于只推荐这几个人。

就在她观察竞争对手时，其中一个男同志趾高气扬地说：“你们识相点，这个岗位是我的，别肖想你们配不上的东西。”

？

华雨星小小的脑袋全是问号，怎么还有没考试就提前圈地的。她默默看一圈其他四个人，发现他们竟然特别平静，既不气愤也不好奇，更没有因为被侮辱而产生势在必得的斗志。

她有点迷惑，特别想问这名男同志为什么如此自负，考虑再三忍住了，在别人的地盘还是收着点，免得连累秦主任。

可惜对方并不收敛。

自负男同志假惺惺地说：“今天教你们一个道理，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听说过吗？下一次去找个和自己匹配的岗位吧。”

听了好久王八念经之后，华雨星实在憋不住，特别有礼貌地请教：“同志，你好，为什么你这么自信？是不是知识特别丰富？或者是考过很多次，积累了经验？”

自负男的持续输出突然被打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卡壳了。

另外四个人像看傻子一样看华雨星。华雨星脑袋里问号更多了，难道是她在乡下待得太久不懂常识……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肯定了华雨星：“同志你说得没错，他确实经验丰富。”

自负男看见来人，怒不可遏：“周小米！不就是赢了我一次吗，得意什么，这次我可不会输。这里又没你的事，还不赶紧走？”

周小米假装为难地说：“那可不行，是许书记让我来的。”

另一边，经过几天的开会讨论，彩电品牌的译名终于确定——就叫做“惟实”。

秦主任乐呵呵地回到办公室，她捧起搪瓷杯对许书记说：“你猜这名字怎么来的，那天我去吃饭，碰到一个小同志，她主动帮我想的！我特别感谢她，就推荐她参加岗位考试了。”

许书记脸色一僵，差点喷出口中的茶水，他轻咳一声，心虚地转移话题：“那个，现在彩电都由国家商业部门统一购销，积压的库存太多了，厂领导说咱们作为全省的先锋，又引进了外国生产线，可以向上面争取一下自主销售权。”

秦主任道：“这个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等下次开大会，咱们的人就向上面反映。”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许书记掩饰地擦擦桌子。

秦主任察觉到不对劲，狐疑道：“老许，该不会那个岗位是萝卜坑，已经内定了吧？”

许书记咳得更厉害了，尴尬地说：“那个，也不完全是，考试还是要考的，就是提前给了题……”堂堂一个书记声音越来越小。

“你怎么不早说。考试是走形式？其他人全都是托？我的天！拿萝卜岗去做人情，我的老脸往哪儿搁，人家该怎么想我。”秦主任狠狠拍大腿，懊恼极了。

“呃，其实，”许书记试图解释，“如果你介绍的人能考过内定人，也不是不能拿下岗位。”

“你是说？”

许书记深深叹气：“其实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想交给走后门的，问题是人情债不好欠呐。”

“所以那孩子比萝卜优秀的话，这个岗位也不一定就给萝卜？”

“不如说我更希望有能力的人拿下。”许书记摊手，“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

秦主任脸色一喜，随后又遗憾道：“算了，人家都知道题目。事后我和小同志赔礼道歉吧，唉，竟然闹出这么个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