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陷入寂静，落针可闻，让人忍不住连呼吸都开始放轻。

裴昀说完这句话，有些紧张地盯着裴晚的脸，做好了她大发脾气的准备，却没想到，面前的少女眼神有些迷茫地呆愣了好一会，才缓缓道：“为什么？”

早在心里做好的应对之策的裴昀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是不是在隐忍，和汪氏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裴昀斟酌着开口，“你妹妹因为落水，现在被外面人谣传被人看光了什么的，晚儿也知道姑娘家的清誉又多重要...所以...”

“所以父亲要让救她的人娶她？用一出英雄救美的佳话来压下那些谣传？”裴晚面色苍白，眼圈也红了起来，一颗颗眼泪如珍珠般随着话语从脸颊上滚落，连声音都在发颤，似不可置信又似伤心绝望，让人看着心生不忍。

裴昀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看着女儿这样伤心，心底那根名为父爱的弦似被拨动了一下，让大女儿的未婚夫去娶二女儿，这实在有些让人难以启齿，裴昀也知道裴晚有多喜欢秦方舟，此举确实伤害了她。

看出裴昀面上的愧疚之色，汪氏心中警铃一响，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地眼中顿时浮起了泪花，她抬眸看了眼委屈的裴晚，捏着帕子泣声道：“老爷，还是算了吧，若是明烟以后嫁不了人，就留在尚书府，妾身愿意养她一生，您不要为难大小姐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面传来杨嬷嬷焦急的声音，“夫人，不好了，二小姐一直哭着要寻短见说自己没脸出门见人了，您快去劝劝吧！”

汪氏猛地站起来，面上一片惊慌看向裴昀，裴昀皱眉道：“快去看看。”

汪氏起身离开，打开门，赵嬷嬷垂首站在一旁，见她出来抬头看她，面上带笑，哪有一丝焦急的模样。

到底是爱有偏颇，裴昀担心疼爱的二女儿做傻事，再看向裴晚的时候，已然没了丝毫愧疚，声音低沉冷肃，“你与秦方舟本来也没正式定下婚约，娃娃亲不过是以前的玩笑之语，以后莫要再提。”

这番话一出口，近乎赤/裸地告诉裴晚，你妹妹的清誉安慰是最重要的，秦方舟会成为你的妹夫，以后要保持距离。

裴晚怔怔地站在原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绝望与哀伤，带着心如死灰的失望。

二人对视良久，裴昀终是狠不下心，语气放缓，“晚儿，你放心，爹爹会给你挑一个最适合你的夫婿，会给你一份最丰厚的嫁妆。”

“你和明烟到底是骨肉至亲，你也不希望看她出事的对不对？毕竟这件事也有你的一部分责任。”

裴晚声音干涩，“父亲，您知道为什么我会把她推下水吗？”

裴昀皱眉看她，裴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因为她说她要抢走方舟哥哥，要抢走我身边的所有人。”

裴昀沉了脸，以为她又要像以前那样，冷声道：“好了，别再污蔑你妹妹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吧，为父还有事要忙。”

看着男人毫不留情地转身背对自己，裴晚擦了擦眼泪开门走了出去。

花园里，秦方舟负手而立在杏树下，金黄的阳光透过穿过树枝洒在他的发顶，乌黑的发似被点亮了一般，身长玉立，看到裴晚过来，浅色的唇瓣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袍，虽没有过多装饰，但却难掩优雅温和的气质。

秦方舟在这里等了很晚很长时间了，想要跟她谈一谈。

“晚儿妹.....”“啪！”

刚开口，裴晚红着眼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秦方舟头一歪俊朗的脸上浮起五道指印，火辣辣的疼蔓延开来，他惊愕地看着满脸泪水双目通红的裴晚，解释的话隐没在喉中，“你....”

面前的男人是她从小到大喜欢的人，在她知道自己长大后就会嫁给他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一年又一年地期盼着赶快长大嫁给他做妻子，可是没想到他竟然......

泪水模糊了眼帘，心脏的刺痛密密麻麻地蔓延至全身，她抽着气，双肩轻颤，一开口止不住的哽咽，“你，你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秦方舟喉结颤动，眼神极为难看，心里极为震惊，一直以来她以为裴晚对他的喜欢只是一种依赖之情而已，声音微哑，“晚儿，我、我不知道.....”

裴晚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不知道？我喜欢你这么久你说你不知道？”

她的情绪到达了顶点，再也绷不住，“那你为什么要收我送你的东西？”她上前一把扯下他腰间的香囊，当着他的面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截用红丝扎起来的头发，在秦方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哭道：“这是我去年送你的生辰礼物，你若是对我无意为何一直佩戴在身上？秦大学士，你难道不懂它的含义吗？”

用尽全身力气地质问嗓音已经变得嘶哑，秦方舟呆呆地看着，身躯彻底僵住，整个香囊他从未打开过。

浑身的血液凝固，看着崩溃的裴晚，秦方舟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孩爱他至深。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吐出几个苍白的字。

裴晚凄楚一笑，“我曾经将方舟哥哥当做是我的救赎，盼望着你有一天能带我逃离这个牢笼，可是没想到，你要娶我妹妹了，哈哈哈！”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真是太好笑了。”

“你不喜欢我却又一直对我好，我被罚的时候你从后门溜进来安慰我，我跪祠堂的时候你偷着送我上药，前年灯节，我感染风寒不能出门，你带了最漂亮的兔子灯来看我，我每一年生辰你都送我东西。”

她看着秦方舟的眼神变得心碎绝望，“你说你不知道，说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让我一次又一次亲近你将你视为我唯一的希望，却转头迎娶我的妹妹！”

秦方舟感觉胸口似刀搅一般，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太过剧烈的心跳甚至让他感受到了闷痛。

“你说你会永远照顾我的。”

“但是你现在不要我了。”

湖蓝色的香囊落在地上，素色的绣鞋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脚底的污泥弄脏的香囊，连那节发丝也被踩进了泥土中。

房间里。

裴晚躺在床上一面巴掌大的古镜飘在空中，裴晚一把握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啧，眼睛都肿了，都不好看了。”

她左左右右地打量着镜中美丽的容貌，撅了噘嘴，“阿镜，下次给我找个更漂亮的身体。”

古镜发着淡淡的亮光，“主人，您的身体已经很美了，毕竟是人类不能和您的本体相比。”

裴晚点点头，又道：“阿镜，给我一瓶三生水吧，我等不及想吃了。”

古镜立刻从裴晚的手中挣脱开来，摇晃着道：“主人，不可以，三生水是用在两情相悦的人身上的，会让他们缔结三生情缘，要是用在陌生人身上，他会因为水的缘故对您产生爱意，而且只会产生爱意，是不会产生人类与生俱来的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的。”

裴晚皱眉，“怎么会这样？我记得我以前用过啊。”

古镜晃动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半晌后说道：“那是几百年前了，主人您忘记了，那个男人因为太爱您，您嫌烦然后把他踹了，辛苦好几年什么也没得到。”

绞尽脑汁想了一会，裴晚“哦”了一声，叹了口气，“那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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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尚书二女儿出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都，嫁的还是丞相的儿子，那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的秦方舟。

贵圈中也传遍了，贵女们一致认为是因为那天裴明烟落水的事情，秦方舟英雄救美，成就佳话。

裴明烟身为庶女竟能得到无数贵女们梦寐以求的夫婿，着实让人羡慕。

而知道一些小道消息的人则是在议论，裴晚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害死裴明烟的计谋没得逞，反而把自己的娃娃亲未婚夫给搭了进去，恐怕现在正躲在房间里哭泣懊悔呢。

然而，还没等众人议论完这件事，另一件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辅国将军江恪亲自去裴府提亲了，求娶的人正是大小姐裴晚！

不止是外人震惊，就连收下聘礼后的裴昀在江家人离开后还有些不可置信。

江恪是什么人，八岁参军，十五岁单枪匹马斩下敌军将领首级，十八岁获封定远将军，二十一岁带兵平叛边疆大获全胜，官至辅国大将军。

他是大安朝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又深得陛下喜爱，却至今没有娶妻。

有人说江恪是克妻之命，也有人说江恪是不祥之人，浑身杀气太重，跟他沾上会损坏家族气运，因而虽然他年纪轻轻又位高权重，却没有贵族家庭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可是没想到，江恪竟然要求娶裴晚。

裴昀看着手中的圣旨，江恪带着皇帝的赐婚旨意上门，裴家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这门亲事。

婚期就定在半个月后，二女同时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