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新修)
卫悦刚进靖王府,靖王妃入京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此前窈窈虽说入了京城,却不曾参加宫宴,也未曾踏出府门半步,更不曾与人交际,就连那所谓的太后传召,谢归周也将消息瞒的滴水不露。
除了王府众人和沈淮序夫妇,外人只知有个女子除夕当夜进了靖王府,却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直到卫悦入靖王府,旁人才知,除夕当夜入京的不是靖王在边塞带回的哪个侍妾,而是从前一直留在金陵的,那位卫府婢女出身的王妃。
毕竟,寻常侍妾可不值当让卫悦登门拜访。
消息传出去后,宫中的卫玉瑶是头一个知晓的。
只是,她知道的,要比旁人,更多一些。
譬如,卫玉瑶已经知晓,那位靖王妃,根本不是卫府的婢女,而是个出身青楼的妓子。
距离靖王府不远的宫城内,卫玉瑶听着下手金陵卫家奴仆的禀告后,立在殿中怔怔出神。
良久后低喃了句:“嬷嬷,我曾以为,谢砚舟那样的人,在我入宫后,这一辈子都会活的像个佛像,原来不是。”
她喃喃低语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嬷嬷低叹了声不敢回答。
正当此刻,卫悦那边的人,将靖王妃入京以及二姑娘前去看望的消息传回京城皇宫,卫玉瑶压不住烦躁,砸了一只茶盏。
她自入宫后从来谨慎端庄,这是头一回失态。
连伺候她的嬷嬷都吃了一惊,好半晌后,才开口道:“姑娘入宫已近半载,却仍未承宠,这步棋,或许真如夫人所言,不当走。”
内殿伺候的宫女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卫玉瑶的嬷嬷在旁轻声叹息。
卫玉瑶闻言却嗤笑了声,冷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握紧了掌心,话音轻笑带讽,质问道:“不当走?嬷嬷说的轻巧,当初我入宫之时,您和祖母父亲,可不是如此教导我的。”
自打出生之时,卫玉瑶便因身负风命,与彼时的太子谢砚舟定亲。
两人母亲交好,谢砚舟早在卫玉瑶出生前,便知道卫家嫡长女是他的未婚妻。他幼时性子极好,受母亲教导,一直将卫夫人腹中胎儿视作来日的小妻子,早在她出生前,便常往卫府送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儿,到卫玉瑶出生后,彼时的小太子对年岁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卫玉瑶也是多有照顾,原本卫府上下都以为,嫁谢砚舟做太子妃,于卫玉瑶于卫家,都是再好不过的登天路。
谁知后来,谢砚舟父皇病重驾崩,年幼的太子在政治斗争中无甚资本,落败于正值壮年的皇叔。
皇叔以代掌国政为由登基,许诺待谢砚舟及冠,便归政于他。后来却借着皇权,和种种早于暗中埋下的布置,将年幼的谢砚舟,逼得连性命都险些丢了。
孤儿寡母,哪里争得过他。
自然只能退避求安。
皇叔掌权登基后不久,意外驾崩,他膝下独子谢归周继位。
谢归周不知怎的,恨毒了谢砚舟这个堂弟,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数次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连带着卫府,因为和谢砚舟关系匪浅,也跟着遭殃。
眼瞧着谢砚舟这艘船注定要沉,卫家便生出了旁的心思。借卫玉瑶的风命,暗中运作,让她进了宫城,封了贵妃。
这其中卫玉瑶是作何心思,旁人不得而知。
她曾在及笄那日,于谢砚舟寄居的佛寺,跪了整夜,逼他退婚。
次日,一封退婚书自佛寺送出。
不久后,卫玉瑶入宫为妃。
这宫城里富贵荣华,旁人提及卫玉瑶,也只道她盛宠无二,甚少有人知晓,她在宫里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卫玉瑶低眸瞧着腕上的守宫砂,眼里满是不甘。
入宫半年,谢归周连碰都没碰过她。
他许诺她待她诞下皇嗣,就会给她后位,却始终不肯碰她。
半年时间,宫闱内外都传她盛宠无二,谢归周也的确是除却头疾发作外都宿在她殿中。
可这半年,于她而言,却是噩梦一般的日子。
她自负美貌,可谢归周却如同一块冰石一般,始终不为所动,卫玉瑶也在谢归周身上屡屡受辱。
卫府要她主动些,甚至请了青楼的姑娘来教授她讨好的技法,只求她能早日诞下皇嗣坐上后位。
后位,不仅卫府想要,卫玉瑶自己,也想要。
贵妃身份再高,到底也还是妾,并非这宫城里真正的主子,唯有得到后位,才算对得住她的付出,才能证明十五及笄那夜她狠心舍弃自小倾心从来待她极好的未婚夫,不是错的。
可入宫后的某一个夜里,在她学了青楼女子的技法,委身低贱做尽讨好事之时,谢归周毫无所动,话音冷淡鄙夷,同她说了句:“谢砚舟自小看护的未婚妻,就是你这般下贱的样子吗?我费心抢来,也好没意思。”
他这一句话,击碎了卫玉瑶的自尊。
也唤醒了她为了后位为了家族门楣强压下的记忆。
她同谢砚舟自幼订婚青梅竹马,谢砚舟是个冷淡的性子,待她却十分的好,当年与帝位失之交臂,他都不曾忤逆过谢归周父子。
可在谢归周父皇死前下旨要将身负风命的她许配给谢归周时,谢砚舟却抗了旨,挨了先帝数十鞭,也不曾退婚。
他的性子从来淡漠,她未曾在他眼里看到过浓烈的情绪,却总能体会到他无时无刻的回护。
可她,为了权势地位,将这一切都舍弃了。
她选择了权位,舍弃了旧时钟情的未婚夫婿,也永远失去少时最善待她的少年郎。
谢归周从不爱她,他只是处处看谢砚舟不顺眼,但凡是谢砚舟的东西都要抢,皇位也好,女人也罢。
卫玉瑶有记忆以来,谢砚舟就已经不是太子了。卫家人一次次同她说着她身上的风命,卫玉瑶信了。
她初时以为,她身负风命,作为她来日夫君的谢砚舟,一定可以重回宫城。
可是,她等了太久,卫家也等了太久。
她想,她身负风命啊,如何能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和一个可能要一生困在浅滩的人在一起。
于是,在她察觉到已经做了皇帝的谢归周时常在宴席上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动了心思,搭上了谢归周入宫。
及笄那天的雨夜,她在谢砚舟居住的寺庙跪了整夜,她知道,她这位自小定亲的未婚夫长于佛寺,修了副菩萨心肠,一定会成全她。
谢砚舟的确成全了她,不过,是不是因为菩萨心肠,就不得而知了。
卫玉瑶在卫府长大,自然也学了卫府的攀附虚荣。
即便她的母亲,一再不许她解除和谢砚舟的婚约,她还是解了。
那时卫玉瑶想,母亲因和父亲不和久居金陵老宅,并不知道京中局势,执着婚约,不过是念着她和太后的情分罢了,可是情分,能算什么。
更何况,那位太后,不仅仅是谢砚舟的生母。
当今太后,是谢砚舟的母后。
谢归周父子二人,一直将她困在宫中,用以辖制谢砚舟。
虽说辖制,却也给了太后之尊,那谢归周生母嫡母皆早亡,待这位伯母甚是尊重,听朝臣讲,就是寻常亲子,也未必如谢归周这般孝养太后。
卫玉瑶在母亲那里意外见过太后娘娘年轻时的画像,那画像上年轻的太后娘娘和谢归周的脸,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太后娘娘年轻时艳绝京华,独宠宫中,诞下了皇帝的独子谢砚舟,谢砚舟容貌肖似其父,生的君子相貌如玉如琢,同太后的长相并不相似。
那谢归周按理说,和她半点血缘关系也无,怎么就和她年轻时生的极为相似。
自见到那画像时,卫玉瑶心里便有了个荒唐的猜测。
也是见到那画像后,她才真的下定决心,要和谢砚舟退婚。
卫玉瑶那时终于明白,谢归周明明坐拥江山,为何却如此忌惮甚至是嫉妒谢砚舟。
若是她猜的不错,太后娘娘,应当先是睿王府里谢归周那个连名姓都不曾记录下来的生母,后来才入了宫城,成了盛宠无二的贵妃,再之后又因诞下皇子封后,尊荣无二。
所以,太后既是谢砚舟的生母,也是谢归周的生母。
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说得通谢归周这男生女相,妖艳至极的脸为何同太后年轻时一般无二。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说的清楚,谢归周为什么,会在手刃嫡母之后,一直维持着当今太后的尊荣。
那么,既然两个都是太后的儿子,无论哪个儿子登基,太后不都是太后吗,她怎么可能再为谢砚舟的地位谋划。
何况她当年抛弃长子入东宫,多年来亲自照料幼子,自然会对长子愧疚。
若是再往深了想。
谢砚舟父皇的死,究竟是久病体弱,还是她太后娘娘和彼时的睿王做的一场局,都犹未可知。
卫玉瑶如此想着,又想到自己和卫府的处境,才狠心舍弃谢砚舟,答应了卫府的谋划,选择入宫。
当年这步路,她走的决绝果断。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般进退两难。
当初只以为太后定是不会为谢砚舟的帝位谋划,不曾料到,谢归周许诺说待她诞下皇嗣封后,却至今不肯碰她。
眼看着谢归周身子骨愈发不行,膝下至今也没有子嗣,这皇位或许兜兜转转,还是会落在谢砚舟手里。
到那时,谢砚舟还会顾念旧情吗?
卫玉瑶眼神转了又转,想到如今那个妓子出身的女人,已经到了京城靖王府,长叹了声,半晌后,从状态里取出了件平安符,拉过亲信嬷嬷,悄声吩咐她:
“这平安符,是我十岁那年重病,谢砚舟为我求的,你拿去,派人去王府一趟,把平安符给他,就说,瑶瑶一直记得他待我的情意,可家族门楣父母兄弟,都是瑶瑶舍不下的牵挂拖累,许多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会在宫里代他好生照顾他的母后,也盼他日后沙场征战,年年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