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到了

白清禾做了一个梦,梦里水稻在水田里疯长,金黄的稻浪与凉风同舞,“嗽嗽嗽”的声响绕过耳畔,水田的生命宛如被赋予了灵性,低声呢喃着,吸引着白清禾上前去倾听,

白清禾顺着风向前进一步,那些声音逐渐印入耳畔,宛若情人的呢喃,她仔细听,声音渐渐扭曲成了一个温和的男低音,

——你不都为你那未婚夫给了我一巴掌么?

声音一遍一遍回荡在空旷的水田里,在脑海中形成3D立体循环。

然后白清禾就被吓醒了,一睁眼便是雪白的天花板。

阳光从玻璃上穿透,洒了一被子的金辉,窗外是她过去生活了二十多年,又远走他乡,和时光中的记忆重合的熟悉而陌生的建筑风貌,

她的头发娘胎里带着点自然卷,出国之后又疏于打理,这下昏睡了十二个小时,终于宣告尽数炸毛,

白清禾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总算是顺着折磨了她一整晚的梦记起了她给傅明堂的那一巴掌。

当年白清禾被送出国前一天找周倩倩买醉,两个脑子有病的女青年在酒吧把傅明堂痛骂一顿,

周倩倩此人走的更是闺蜜讨厌的人你要比她加倍讨厌的路子,而白清禾不幸又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女人,在周倩倩的义愤填膺下,这顿酒成功让白清禾对傅明堂的愤怒达到了巅峰,

恰巧周挽严的生日宴就在隔壁包间举办,周倩倩红着一张上了头的脸拍着胸脯打包票,傅明堂绝对在隔壁。

在朋友的鼓励式安慰下,白清禾二话不说就冲到隔壁包间,她这人酒量好不好很难评,但是不管怎么喝都不上头,

白大小姐冷着一张狐狸眼突然出现在周挽严生日宴上的时候还蛮唬人的,

成功吓住了一堆准备劝架的人,包括傅明堂这个受害者。

白清禾一身酒气,在酒吧里颇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让人一时间还拿不住她是喝大了耍酒疯还是纯粹来找事儿的,

只见白大小姐抬手朝着傅明堂勾了勾:“你跟我出来。”

傅明堂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居然还真被大小姐勾勾手指头带走了,

白清禾对那晚上的记忆已经随着漫天的酒精气和三年的时间长河重刷得寥寥无几,但是根据周倩倩根据周挽严夸大其词的描述,

当他们一群人意识到把两位山大王放到一起可能会出血案的时候,周挽严身先士卒的带着人去救驾了。

结果在转角的角落里,就远远看见两人贴在一起,一群人酒精上头了,把嚣张跋扈的气氛都看得暧昧了起来,

等到周挽严迟疑着走向前两步的时候,就听见“啪”的一声,这一巴掌完全是那种到肉的狠劲儿,一般女生是绝对打不出这个力道的,也就他们清京千金霸王花能打出这种气势,

他瞬间脸色大惊的看向自家兄弟,他手撑在墙上,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脸顺着力度侧到一边,只有最后字字带血的那几句威胁周挽严记得很清楚,

“你跟那姓俞的这婚要是还能办得下去,”

“老子就把名字倒着写。”

活该!

周挽严都想骂两句,

嘴真欠!

我说你小子天天调查俞叶华那乖学生干什么,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资助女学生!

傅明堂和俞叶华虽然同属一个圈子,但根本没有多少交集,更别谈恩怨了,

调查这调查那,原来矛头最终还是指向了白清禾,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还真让他把白俞两家的联姻计划给破坏了。

当然这些周少爷的心里话是不可能如实让周倩倩转达的,只是添油加醋的把白清禾怎么怎么给傅明堂一巴掌的事儿说的天花乱坠,

估摸着怎么着也让白大小姐心里消消气吧,

结果下次听到两人的消息,就是三年后周倩倩说白清禾要找人把傅明堂剃成光头。

周挽严抱拳,

告辞,论毒辣还是白大小姐毒辣,知道傅明堂那货是个夹竹桃和公孔雀成精,蛇打三寸,一下子给她捏住了死穴。

别的不说,白清禾确实已经不打算和俞叶华结婚了,真没想到,她自认人间清醒火眼金睛,当年看上俞叶华温雅大器,不像是出格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可比傅明堂下流多了,这么多年一直给苏瑶打钱就算了,趁未婚妻出国,还让人家带进俞家了。

白清禾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又从床底下把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里面上十个未接电话,白清禾挑挑拣拣像选妃似的挑了个拨回去,

“你还知道接电话?”

里面传来中年男人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谴责。

“太生气了,一怒之下把手机砸坏了。”白清禾面不改色的铺垫着。

果然,对面安静了很久,语气又柔和了下来,

“俞家那小子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厚道,但是你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在……”

“我们俩能有什么情分?”白清禾打断,“傅明堂比他还认识的久一点,那我就要嫁给傅明堂?”

“清禾,别说气话!”白成端又想起最近的事,“你上次砸傅蓬场子有没有这事?少跟傅明堂再来往,反正你们关系也不好,别蹚趟这趟浑水。”

“这时候您又叫我又少蹚浑水了?”

白清禾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冷了,自认可以从容不迫的挂上温和的面具,结果跟白成端还没说上两句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三年前您怕我把他惹恨了,坏了两家的面子,匆匆把我就送出国的事儿您又不记得了?”

“我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白清禾冷下声。

“所以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白成端的声音永远那样平静,提起前妻的死就像陌生人一样。

“不敢。”白清禾深吸一口气,打着商量的口吻,“您那么想和俞家促成这桩婚事,不如让李嫣然去嫁。”

提起这个名字时,她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白清禾,出去三年把你的心玩野了吗?”白成端终于有了几分怒火,“明天你给我搬回来住!”

“不了,不去扫您一家三口的兴了。”白清禾低眸捻了捻指甲,一口回绝。

“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帝国大学金融系你也不去念,”白成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经过电流的修饰和传导,乍一听还多出了几分陌生感,“你知不知道嫣然小小年纪,发表的论文已经被龙泽夸奖过了,他是国家级科研人员!”

“你可以无所事事,但是不能一事无成。”

白成端语气永远如此笃定,他认定了白清禾是什么样的她就一定是什么样的。

“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白清禾低嘲一声,“我就是和我那个没有抱负的母亲一样庸碌。”

她的母亲一生投身于农业,却毁于疾病和家庭婚姻,到头来功过也不过被白成端评说一句庸碌而已,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怎么从白老爷子那么多继承人里面脱颖而出的,他早就丧身在铜臭的浮华里不可自拔了。

白清禾在对面的暴怒声中果断挂掉了电话,

她太久没有参与豪门里的腥风血雨了,都快忘了怎么在这种磨牙吮血之处留下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继母带着李嫣然嫁入白家那年,白清禾才十二岁,她那时还小,甚至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还躺在床上接受病魔缠身,父亲已经欢欢喜喜的迎接了一对母女进家门,

可能他以为母亲这幅病躯熬不过今年秋冬,别说白成端了,就连那对母女也这么以为,刚进门就恨不得宣示她作为女主人的权力,

那段日子,是白清禾一个一个找专家,一个一个打电话,才把她母亲的性命延长到了她出国那年。

那天白清禾跟着教授到非洲那边的一处农业基地进行实践考察,毒辣的太阳把她的皮肤晒得通红,宛如一千只蚂蚁爬过,

她终于收到了远渡重洋的消息,

白成端告诉她,她的亲生母亲一个月前去世,他已经低调的处理完了后事,让白清禾在那边好好上学,

从很久之前,那个记忆力温柔美丽的女人就已经变成了躺在床上艰难维持生命特征的睡美人,白清禾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她以为,至少当那天到来的时候,她可以亲自送走记忆中唯一的亲人。

后来白清禾才知道,那场根本没有嘉宾的葬礼,还是继母和李嫣然一手举办的,

不知道她要是发现自己死后唯二的见证人是她最讨厌的那对母女,会不会气得从骨灰盒里飘出来把那两人呛死。

正妻死后,继母终于名正言顺的上了位,李嫣然也迎来了她麻雀变凤凰的时光,顶着白家千金的名头四处参加宴会露脸,不知道还真以为白家有两位小姐,

这个社会总是如此,阶级层层分明,

有人忍辱负重多年,铆足了劲儿想要华丽的礼服,十克拉的钻戒,也有人一阵清风拂杨柳,飘飘然的就把自己搁在了田地里大面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