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韩时遇见文秀才有将考题写下之意,忙起身铺纸研墨,文秀才提笔将三场考题俱都写下。

大魏朝以八股文取士。

又因历经数朝,为《四书》《五经》作注疏者众,是以大魏朝立国之初便规定了统一的注疏为用,便如《四书》主朱子《集注》,其余也皆是朝廷所取名仕集注,考生可选取一经专研,但不可采用他人之说。

又对乡、会试每场考试内容皆做了规定:第一场:《四书》文三篇,《五经》文各四篇,士子各占一经。第二场:论一篇,诏、诰、表各一通,判五条。第三场:经史时务策一道。(节选《科举史话》

又对八股文字数做了明确要求,限七百字,违者不录。

此番乡试考题亦是如此。

文秀才将三场考题默下,望向韩时遇:“前面两场所答内容,你可还记得?”

韩时遇回想了一下:“第一场全部答全,只当时受环境影响,或有疏漏。第二场只答了论,诏,诰,表不曾答,若是默写,恐有疏漏。”

文秀才道:“无妨。现你我先将答题默写出来,而后再行讨论。此试题你可拿回去抄写一遍,表以及第三场试题你若有空暇,亦可思索破题之法,权当练习。”

科举乃是寒门最为重要的进身之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想要成功晋身又何其困难?经济制约是一方面,师资力量更无可比性。

是以文秀才纵为韩时遇之老师、岳丈,乃其之师长,然韩时遇考中秀才之后,两人便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他也得放下师长之尊,与韩时遇一道研习经典,讨论时策,互相印证,共图进步,否则他便只能踽踽独行,或一生再无寸进,考到白发苍苍仍无所获。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皆能放下脸面,此也是文秀才非常人可比之处。

也因而他虽知韩时遇落考难受,也仍叫他默写答卷,再研后题。

既已错过,再多失落也是无用,不若积取经验,争取下次一举高中。

便如他,自二十五岁中秀才至今,已经三考,头次落榜,烦闷至极,夜不能寐,最后仍要振奋精神,再接再厉,至今虽仍会难受,却已从容。

至于默写保存考题,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后人。

韩时遇自无异议:“是。”

韩时遇取过考题起身告辞,文秀才颔首:“去吧。”

韩时遇回到房间,韩时云见他手里拿着纸卷,问:“遇弟何时有空前往医馆诊脉?”

韩时遇这才想起还有这一出。

“午时用过膳食再去。”正好也可散步消食。

韩时云道:“也可。眼下你是要继续读书?”

韩时遇颔首:“我已并无大碍,兄长不必留在客栈守着,不妨出去逛逛瞧瞧,或买办些东西甚的。如无意外,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回家了。”

“不等放榜么?”韩时云迟疑一瞬,问。

韩时遇摇头:“放榜日约在九月初五,尚有大半月,如何等得?”

大魏朝初期有规定,乡试结束后半个月左右放榜,后来考生渐多,便重做规定,大省在九月十五日内,中省在九月十日内,小省在九月初五内放榜。(节选《科举,不只是考试》)

岭南省属于小省,九月初五内放榜,中间相隔近二十日,每日的住宿食用等费用高昂,如何承受得起?自是要早日归家,至于放榜,如若中举,自有县衙以及专门报喜的报子登门,无需逗留。

除非考得极好却未中举,觉考官阅卷不公,前往申诉。

便如后世高考查卷一般。

只不过这古代可以凭卷票领回朱卷,后世却不能罢了。

“那——”韩时云欲语又止。

韩时遇问:“兄长可是有甚话说?”

“没。”韩时云看了一眼韩时遇:“遇弟是要看书吧?那我出去逛逛。”

韩时遇点头,韩时云见韩时遇忙开了,便拿上些银钱,掩门出去了。

韩时遇略想了想,一时也没想明白韩时云的意思,便抛开不管,铺纸研墨,先将考题重抄一遍,而后稍作回忆,便将原身此前所做文章默写出来。

默写完之后,韩时遇重读了一遍文章,他虽对八股文了解不深,但有原身记忆,再加上儿时父亲给他打的基础,也看得出此番原身破题确实不佳,大失水平,心里不免感叹,这科考果然是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一个底号,便令原身多年努力付之东流。

略一想,韩时遇便放下。

原身所遇已经够惨,他实不必再多提,否则有违君子之道。

韩时遇抛开思绪,转而看向剩下原身未来得及做的题目。

表乃是奏章的一种,多为陈情谢贺,此番所出题目便是根据时事要求写一篇谢表。

韩时遇通读之后开始思索破题,得而记下,而后开始谋篇,先写上表的缘由,而后以史实从正反论证破题,继而写明因由以及影响,最后表达愿望。

时间不足,是以韩时遇只简略记录。

表后是判语,大魏朝之判,主判律。

即考律法,以律义断案。

题如擅离职役,揽纳税粮等,韩时遇根据题目回忆原身所背律法,一一斟酌下判。

方写完判语,韩时云归来,韩时遇抬头看了看窗外,颇有些惊讶:“竟到午时了?”

韩时云习以为常,堂弟经常读书读到忘记时辰。

“是,该用午膳了。”韩时云道。

韩时遇:“好。兄长且稍等,我收拾收拾便来。”

韩时遇放下笔,将方才所做文章收拾妥当,而后又用清水将笔砚清洗干净收好,这才起身伸展活动几下四肢,带上银钱与韩时云一道去寻文秀才,三人一道下楼用膳。

席间韩时遇与文秀才提及归期,文秀才却道:“你大病方愈,可受得住一路颠簸?若实在不行,便在省城多停留些时日也可。只我们得换个地方住才行。”

韩时云闻言忙道:“我也正要说此事。这边客栈每日住宿费用实在是太过昂贵,我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居住,也能便宜些。”

韩时遇怔住。

他方穿越不久,原身又是个一心读书不管俗物的,是以打尖住宿等事俱都是韩时云安排,他前世创办公司后身边也有助理帮忙打理,一应琐事俱不费心,是以竟未察觉异常。

如今明显是回乡对他们最为有利,但文秀才和韩时云二人皆不应,虽说是为他,但韩时遇明白,应是他们手中银钱已不足回乡。

至于为何会不足,想来跟他的病有关。

而到得此时,两人俱未言明,小心呵护,韩时遇心中不免一暖,当下便道:“老师与兄长所言极是,难得来一趟省城,怎的也得多住些时日,最好等放榜之后再回去,如此我们最好能租个小院,哪怕偏远些也无妨,只要自在便行。”

韩时云忙道:“上午我已然打听过了,只要不在这贡院附近,无论是客栈还是租院子都便宜。对了,我听闻那南城雀儿巷那边似是有院子出租,价格颇为便宜。只是那边离这边相隔颇远,但环境听闻也是好的。”

韩时遇看向文秀才:“老师以为呢?”

文秀才拍板道:“既如此,那我们用完午膳便回去收拾行李,退了房间而后去雀儿巷瞧瞧。”

韩时遇和韩时云没有异议,三人很快就用完午膳,回房间收拾行李。

房间里,韩时遇才问起韩时云“兄长,我们手里的钱是不是不多了?”

韩时云苦笑:“因用了参,此前手里的银子俱都花费完,还跟伯父借了一些。”

他们总共带来三十两银子,来时租马车还可三人平摊,耗费不算多,但乡试期间离贡院稍近一些的客栈一晚都要四五百文,他们所住客栈已经差不多是最边缘,所要的房间也不是最好的,又狭窄又逼仄,可就是这样,一晚上也要两百二十文,而他们还得提前十天到达,至今日已住二十日,那便是四千四百文,四两多呢。

此外还有吃用也不菲,待遇稍好一些的,一人一日吃用便要三百文,韩时遇三人自是不能比,但再怎么节省,一日的吃用费用最少也是要二三百文的,如此合下来便得四五两。

而这还不是耗费最大的,耗费最大的是应考所需准备的东西:自备考卷,文房四宝等一应进场之物,便需花费十两银子。

如此他们身上还剩下十来两银子,只要他们不出去应酬,不乱花费,足够他们回乡还略有剩余,可韩时遇这一病,还用到了参,那点银子可不就不够花费了。

韩时遇算清楚这笔账,一时也是默然。

也是他刚刚病愈,又被文章占据了心神,一时竟没想到这个问题,如今才知晓残酷。

“抱歉。”韩时遇道歉。

韩时云笑道:“遇弟何须道歉?当时我在贡院门口接到你,你面如金纸,出气比进气多,我几乎要以为你没了,当时险些将我的魂儿都吓没了,幸好你如今无事,否则我回去真不知该如何向爷爷和佑婶子交代。”

韩时遇的父亲名韩佑,因两家隔了房,是以韩时云称呼韩时遇的母亲张氏为佑婶子。

韩时遇道:“兄长放心,我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至于银钱之事也不必担忧,我会想办法赚取。”

韩时云笑道:“好。你也不必担心,我有一把子力气,哪怕是给人搬搬扛扛,也总能赚够钱供你吃用的。”

韩时遇望着对方灿烂笑容,不由一笑。

三人很快在雀儿巷租了个小院子住下。

文秀才稍微整理了一番行李,便叫上韩时遇:“我欲到书店看看可有抄写的活,你可要与我一道前往?”

韩时遇听了文秀才解释,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活计,只恐怕不太适合他,因他虽幼时练过毛笔,但已荒废多年,如今虽有原身的身体记忆,但仍感凝滞,勉强写写卷子还行,抄书恐怕不行,但他也没拒绝,总要出去看看,才知道那些门路可赚到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