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看吧，看吧，都还没怎么着呢，这狐狸尾巴就夹不住了，要原形毕露了吧？

封序靠在沙滩椅上，藏在墨镜后的视线落在张悬沾着水珠的脸颊上，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气的，张悬脸颊酡红，鼻尖盈盈发光，眸光清亮，像盛着一汪阳光，封序恍惚了一瞬，脑海里忽然闪过婚礼那天的情景。

婚礼那天，封序被爷爷撵去找张悬，刚到房间门口，无意间听到张悬说什么他是她唯一见到会悸动的男人，封序像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话，既不相信，又觉得好笑，转身就要走，还未动，身后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小序。”声音温婉轻柔，听着就是温柔的人。封序下意识挺直身子，转身朝女人微微一笑，躬身，恭敬地叫了声：“阿姨。”

张悬妈妈笑起来，走到封序身边，逗他：“还叫阿姨呢？”

封序一时还改不了口，一开口就意识到叫错了，局促地笑了下，嘴巴要张不张地，始终还是没能叫出那两个字。

张妈妈看出来，轻轻拍了他的胳膊，体谅道：“不着急，一开始是不习惯的，我跟悬悬她爸结婚大半年，他还老叫错呢。”

“对不起。”封序微微垂首，诚恳道歉，想问她是不是要进去看张悬，身体侧了侧，还没开口，听到张妈妈的声音：“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们聊会？”

是来找他的？封序迟疑了几秒，点了点头，带着张妈妈一起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比起封序，张妈妈更自在，一进休息室就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拍了拍了旁边的位置，笑着说：“小序，来，来这坐，别紧张。”

封序本来是不紧张的，被张妈妈一说，就莫名有些紧张了，而且当他意识到对面是他协议结婚对象的母亲时，又多了几分不自在。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恭敬地看着张妈妈，等着她开口。

张妈妈没急着开口，而是微笑着看着他。

张妈妈是个十分温柔的女人，永远都是一副笑脸，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总是对封序关爱有加。封序看着张妈妈，忽然产生一种山间所有灵气都赋予这对母女的感觉，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澄澈，张悬也有双一样的眼睛，通透到仿佛能看透人的心。

所以现在要找他是要说什么呢？他很小就失去了母亲，说实话，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相处，想到这，封序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张妈妈察觉他的紧张，轻轻一笑，缓缓开口，语气轻柔：“阿姨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她看着封序的眼睛，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搓。

“嗯，您说。”封序瞄了眼被包裹的手，礼节性地笑着回应。

张妈妈点点头，看着封序的眼睛，似宽慰他，说：“其实不光是你没法改口叫我妈妈，我也还没适应有你这个女婿，”她脑海里回想到封序第一次上山的模样，是那样的赢弱，瘦小，像个受伤的小狗，没有了父母，她看着满是心疼，眼前的男人已是高大、健康又帅气，只是隐隐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陌生感。

忽然张妈妈吸了口气，神色一变，语气严肃了几分，道：“你上山一共四次，和悬悬才见了四次，见了四次的人能有什么感情？”

封序紧张的心刚放松下来，又紧紧一收，下意识觉得不好，难道张妈妈知道他和张悬签了协议，还是张悬跟她妈妈说了？这个想法一冒出，封序就开始盘算如何应对。他换上另一副冷静的表情，不露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妈妈，也不说话，像一个乖乖接受教导的孩子。

张妈妈其实也没打算封序会回应她，收起严肃的语气，又笑着说：“你不要怪阿姨说话直接，在阿姨看来婚姻不是儿戏，婚姻是建立在爱情上的，不知道你认不认可？”

这就是敲打，打一下，再给一个枣。封序以不变应万变，点了点头，而且这话他是认可的，他也是这么跟张悬说的。

张妈妈很是欣慰地笑了下，继续敲打：“其实你们的结合，阿姨是反对的，我不相信迷/信的东西，悬悬也不是谁的吉星，她就是她自己，她应该有她的生活。”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也不迷/信，封序听着，又表示认可地重重点头。但是话说到这里，封序忽然有些摸不清张妈妈的意图了，要说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马上就要举行婚礼，张妈妈这时候才表达她的反对意见不是徒劳么？意义在哪？仅仅只想敲打他？封序也不懂，但他依旧不表露自己，静静地看着张妈妈。

张妈妈笑笑，继续说：“可是我那孩子主意大的很，说结就结，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她的语气中逐渐透出一丝无奈。

要说胡闹，那也是他胡闹在先，是他让张悬配合他结婚的，封序心想，所以说到底，他对张悬是有些愧疚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封序也听出张妈妈的意思了，就是女儿出嫁前，母亲不舍，以及想听女婿表态会好好爱她的女儿。他都懂，也知道否定他们胡闹最好的解释就是表达他爱张悬，只要他说，张妈妈就能放心，但他说不出来。

封序绞尽脑汁想说些别的什么，就听张妈妈叹了口气说：“悬悬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也没几个心眼，忽然就要嫁人，当妈妈的很舍不得，但舍不得也没用，我就希望她能一直开开心心的。”她说着，从带过来的包里拿出一本相册，递了过去：“这是悬悬从小到大的照片，是我们给她做的成长记录，现在给你，由你来保管。”她把相册塞进封序手里，笑的快要哭出来。

相册有些年头了，布艺封面的边角有些泛黄，封序接过来随手翻开，第一页就是几张婴儿的照片，白白嫩嫩的小脸挂着笑，照片旁边用正楷字标注的日期、事件和地点。封序没忍住，又往后翻了好几页，一个女孩的成长便在他眼前展开，翻到最后，是几张张悬参加全国大学生运动会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的张扬又明媚，充满力量。

如此美好的前程，张悬是放弃了，反而来S市和他结婚？封序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她的想法。难道他是做错了？他看着照片，陷入沉思。

“阿姨还想拜托你两件事。”张妈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封序合上相册，看向张妈妈，郑重道：“您请说。”

张妈妈笑笑，说：“悬悬她喜欢太极拳，还有要发扬张氏太极拳的理想，阿姨希望你能支持她，但也要叮嘱她不要过于勉强自己。”

封序没有丝毫迟疑，点头回应：“您放心，我会支持她的，我也相信她能做到最好。”

张妈妈笑着点头，看着封序的眼睛，忽然笑容收敛，语气平常道：“将来如果有一天你们要分开，请不要伤害她。”

……

所以张妈妈还是不相信他们之间有感情。

脑海中的画面在这里止住，封序思绪渐渐回溯，他静静地望向海面，当时他怎么回答来着？对，他说绝不会伤害张悬。

可真的会么？将来离婚也是一种伤害啊。不过好在他已经做好了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准备，他会分割自己的财产给张悬，给她足够的补偿，封序想着，伸出手捏住杯身，手指无意识地转动起来。

被人直接无视，张悬翻了个白眼。她都发火了，这人怎么还能走神？当她空气么？张悬气的又喝了口果汁，润了润喉咙，提高音量，大叫一声：“封序，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

封序这才回神，透过墨镜，视线轻轻地落在张悬脸上，看着那气红的小脸，一秒就忘了自己对张妈妈的承诺，轻笑一声，声线慵懒地反问：“我要报复你什么？”

还能是什么？张悬也学着他很不屑地轻笑一声，微抬起下巴，轻蔑道：“报复我吻了你，报复因为我，你只能睡泰妃椅，还有，你就是记仇，小时候的事都记着的吧？仗着会冲浪，就报复我！封序，你真幼稚！”说完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他，凶巴巴道：“封序，会冲浪了不起啊！你就是故意的！”

哦，还挺有自知之明。封序忽然被张悬挑起逗弄她的小心思，勾唇一笑，不以为然道：“所以，那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