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余烬，我要杀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

幻境之中，原本握着春水桃花的雪裙少女于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悬崖边上，只剩下握着春水桃花剑身的盛雪凝，与站在她对面的温余烬。

盛雪凝抬眸看向温余烬。

自从她重回修仙界之后，所常能见到的温余烬，都像极了一个无情道真的大成的剑修，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除了那一次问情剑“伤”了她之外。

而此刻身处幻境中的温余烬，在撕开无情道大成的外表之后，清冷端方。她却能在他眼中看见爱恨。

他爱她，却又恨她，疯狂而平静。

温余烬盯着盛雪凝掌心滴落下去的鲜血，她像是浑然不知痛般。

明明在从前，她是最怕痛的。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呢？

温余烬抬起手来，取出盛雪凝手中握着的春水桃花。一抹灵力落在她白皙的掌心，治愈术将她手掌上的剑伤瞬间治愈。

而后，他抓住她的手，一同握住篆刻有桃花枝的剑柄，将她手中的春水桃花送进自己的身体里。

幻境中的温余烬身着雪衣。剑身刺入他的身体，如同当年一般，鲜血将那一袭雪衣染红。

温余烬松开了她的手，任由自己的身体倒向无尽深渊。

他愿意清醒地沉沦在这个幻境之中，也不要再失去她。

盛雪凝眼前的幻境就此破碎。

周遭呼啸的风声彻底消失不见了，她睁眼入目的，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无声而安静。

新的幻境让盛雪凝有了一丝的真实感。

她下意识抬手，冰冷坚硬的腕锁落在她手腕之间，短距离地束缚了她的大幅度动作。

不仅仅是她手腕上有腕锁，就连她脚踝上也同样落了冰冷的铁锁。

此刻，她正在以一种蜷缩的姿态靠在床前。

若是说上一个幻境，她是旁观者，那么在这个幻境里面，她就成了参与者。

盛雪凝正思索着，自门外长廊传来轻细的脚步声，在转瞬之后，那人站在了门前。

“咔啦……”

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混着屋内昏昏暗的光线，莫名沉郁。

盛雪凝抬眸望了过去。

温余烬缓步朝她走来。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盛雪凝想起来了这是在什么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温余烬被推落悬崖魔潮，当然不会死。

后来，他活着回到了剑宗。

那时候，正是剑宗的宗门大比。

温余烬失踪的数年之间，她成了宗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人人都以她为先，享尽人前风光。

直到温余烬出现在宗门大比的现场，亲手击溃了她身为宗门首席的骄傲。

外界都传，失败的她远离宗门，数年未归。实则却不然。

按照既定的天命，她和温余烬之间，有一段陈年旧往的恩怨纠葛，重回剑宗的温余烬自然不可能放过她。

于是，温余烬将她关了起来，用沉重的锁链锁住了她。

回忆起过往，盛雪凝神色略有些复杂。

她以为上一场幻境就是温余烬的心结了，却没有想到这个幻境里的场景也会是他的心结。

温余烬这个无情道……

处处都是破绽，不如不修。

当温余烬走近的时候，幻境规则要让盛雪凝将当年的场景给被迫地演下去。

她开口道：“温余烬，外面在做什么？听起来好热闹啊。”

温余烬的目光轻轻垂落至蜷缩在床榻前的人身上，默不作声。

盛雪凝又道：“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我发誓，我再也不跟你作对了。”

“师兄。”

盛雪凝温软轻缓地出声。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站在她面前不再似少年身形的温余烬。

数年分别，成长的不仅仅只有她，温余烬在魔潮深处，成长得更快。

修为，身形，性格……

至少在当年，就算他被她气得再厉害，再生气，他绝对不会把她关起来。

温余烬道：“你很少会喊我师兄。”

盛雪凝道：“是啊，那是因为我从前不服你。现在，我对你心服口服。”

“你要我喊多少声师兄，我都愿意啊。”

盛雪凝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温余烬的手，将人给拉了下来，声音极低地又唤道：“师兄。”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她偏头，轻轻地吻过温余烬的唇畔。

柔软覆落于他唇边。

须臾过后，温余烬反应过来，目光冷漠地掐住盛雪凝雪白纤细的脖颈。

她呼吸时的颤动在他掌心之下，羸弱又倔强。

“温余烬。”

盛雪凝笑起来，连眉眼间都染上笑意。她用着温柔的声音低语道：“无论再来多少次，你也会被我蛊惑。”

“否则，你该在宗门大比打败我的时候，就揭露一切，然后杀了我。”

“你在魔潮杀过那么多邪魔……”

盛雪凝问道：“是你不敢吗？”

“是你不想。”

“说真的，我有一个很好的建议。”盛雪凝眸光微颤，出声道，“连师尊都说你是修无情道的天才。”

“我这里有一个很快入道大成的方法。”

“你斩去你心中所喜欢的，杀了我。”

“你会在一夕之间，无情道大成。”

温余烬蓦然松开手，冷冷盯着她，开口道：“我不喜欢你。”

盛雪凝道：“杀了我，或者放了我。”

“师尊还没有回来。”

温余烬拂袖离开。

“你是想让师尊主持公道吗？”

盛雪凝平静道：“同门相残，害人性命者，是要上刑罚台的。”

“同样是死，我更愿意死在你手里。”

温余烬离去的背影微微一僵。

而后，他走出去，抬起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温余烬第二次来的时候，盛雪凝仰头望着他，开口道：“温余烬，我真的好可怜啊。”

“我这么爱热闹的一个人，却被你关在这里，连一个能够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你又经常不来看我……”

“砰！”

盛雪凝话还没有说完，温余烬再度摔门而出，像是被她的话给气到了一样。

在盛雪凝的记忆之中，当年这段时间是一个反复又漫长的过程。

天命既定，到最后，她和他的结局只能是不死不休。

天道算尽所有，唯一算不到的，是温余烬的心。

天命之子，是最应该按照既定天命去走一生的人。

可是，她在那一段时间的反复试探里面，清楚地感知到温余烬的不同。

温余烬看不透她，因为她在盛家和剑宗的短暂一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台子上的戏。

可她有时候也看不透温余烬，她是世外之人，清醒地入棋局，而温余烬是这场好戏的主角，他的人生被规划、被预定、被剧透，他应该被天命规则推动着走。

这个既定的天命之子，有了跳出剧情的意识。

她从未对自己否认过喜欢温余烬的心。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一如既往。

只是在当年，她的喜欢抵不过她的命。

所以，在当年，当天命之子意识开始觉醒、即将偏离既定天命轨迹的时候，是她亲手将他的天命给拉了回来。

天道无所不能，甚至在当年，祂都不怕当温余烬就在附近的时候，拉她谈话。

祂给了她一种蛊——春缠丝。

春缠丝种在她身体里，当其发作的时候，温余烬是她唯一的解药。

现世里的那段时间过得很是漫长。

而幻境里，时间却过得极快。

当春缠丝发作的时候，她像从前那般对温余烬说：“温余烬，你可怜可怜我。”

她的身体滚烫得不似从前，涌上的情意会被无限的放大。

毫无意外的，温余烬看起来就更生气了。他用灵力替她解蛊，那春缠丝会沿着他们肌肤相贴的地方，没入他的灵脉之间，然后一同发作。

“温余烬。”

盛雪凝盯着眼前握住她手腕的人，克制冷静地问道：“所以，在这个幻境里，你的心结是什么？”

温余烬握住她手腕的修长手指慢慢收紧了些。

盛雪凝道：“是因为这夜过后，我偷了你的十年寿命吗？”

温余烬没有说话。

“是你想问我的真心。”盛雪凝肯定地轻声道，“那我告诉你，那时候，我的确喜欢你。”

“我想占有你。”

所以，当天道把春缠丝交给她的时候，她对于自己，并未犹豫。

终于，温余烬冷静地出声：“但你还是抛弃了我。”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眼前昏暗散去，第二个幻境瞬间破碎。

盛雪凝怔神之际，她已然来到第三个幻境。

为了纠正天命之子的命运轨迹回归正确，她在第二日为自己策划了一场盛大的离开。

温余烬不会杀她。

那她就将在他眼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