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5
“喂…?”
没想到电话这次这么快就被接通,周绎北一双圆眼滴溜溜转,咕噜噜冒着坏水。
“请问有什么事?”
平静的声音,让周绎北联想到一弯浅浅的内陆湖,无风无浪。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周绎北理直气壮地答道,是一点都不遮掩的骄纵。
“您是…?”对面难得地迟疑了。
“你记性不太好吗?我昨天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唇角弯起,桃红色唇釉在光下闪烁着罪恶的甜蜜气息,周绎北趴在象牙白贵妃榻上,懒洋洋地拉长声音,理直气壮,“不是你在明才论坛上发的交友帖子吗!”
“哦,是吗?”浅浅的笑。
一只飞鸟在湖面掠过。
而自认为找了个很好的切入口理由而尾巴快摇上天的周绎北得意洋洋继续道:“我是不是第一个联系你的!”
“嗯。”
“既然要交朋友那就先交流一下兴趣爱好吧!”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恶作剧的快乐,嫩白小腿交替在空中摆来摆去,好动的尾巴。
“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我是艺术生,大提琴专业的,今年马上高二啦!”周绎北扯谎都不用打稿的,语气与唇一起扬起,“你呢?”
“我……”对面顿了一下,“不是都在交友贴里介绍过了吗?”
周绎北难得一卡,没想到居然被反将一军。果然男人没一个简单的,在表彰大会上匆匆看他就觉得不是好东西了,果然一聊就藏不住了。
“如果是大提琴艺术生的话,就昨天的短暂演奏而言,我个人一些浅陋看法是感觉你的专业能力还有不断改进的空间呢。但是还有两年时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一股极尽委婉且带着热情鼓励的友善语气,“而且我高三,你应该要叫我学长吧。”
周绎北差点把牙咬碎,“哦,谢谢学长。”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感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没有其他兴趣爱好吗?”电话那边语气冷淡,“我感觉我们的共同话题比较少,可能没有很适合做朋友。”
心中默默冷笑几声,周绎北强忍着挂断电话的冲动回答道,“我还蛮喜欢阅读的呢。我看你在帖子上也说喜欢看书来着。”
“哦,”迟疑片刻,电话对面道,“是吗?那你喜欢阅读什么?”
只喜欢吃喝玩乐的脑袋空空的周绎北一时答不上来,张了张嘴,一句话停在半空中,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讓太陽與檸檬飽染我們的顏色”。
“我嘛,蛮喜欢岛屿文学的。”莫名心虚,她只干巴巴地回答道,“然后最近在读诗,你呢。”
“啊,那我们还算有共同语言嘛。”
“是吗,”周绎北喘过气来,尝试反客为主地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阅读分享呢?我还是蛮好奇你的审美的呢。”
对面一顿,周绎北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刚绽开,就又被翩飞的浪潮打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
清冷男声慢慢诵读,而她心跳莫名一滞。
“张枣的诗,《镜中》,手上刚好翻到这一页读着,顺便可以分享给你。”
“哦,”周绎北张了张唇有一说些什么,却哑口,只匆匆抛下句,“我去看看。”便挂断电话。
落荒而逃。
夜风沉静,耳边却是喧闹,有小孩哭闹,母亲温柔安慰;有婆婆坐在街口叫卖冰饮,过往行人驻足;有三两少年勾肩搭背直冲转角24小时网吧…
天边浓云堆叠,有人已梅花落满山。
台风天要到了。
雨季在衍生,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水气碰撞,透明颜料勾勒出“山雨欲来风满楼”。
于是,在灼灼夏日,跌入湿润的梦中。
隔天又被陈茴早早叫起,周绎北顶着头横冲直撞不安分翘起的头发坐在餐桌前,毫不在意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一连串快递信息,脸一僵,叹了口气。
昨晚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冲动买了十几本书…
晕。
算了,权当阅读积累了吧!
放下手机,捧着脸,周绎北又长叹一声。
引得陈茴莫名一看,满脸嫌弃把一碗燕窝推到她面前,催促道:“唉声叹气干嘛呢!赶紧把这个喝完,早上是不是还有一节大提琴课呢!今天还一堆事呢!”
周绎北更郁闷了,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准时到达小洋楼门口,按响门铃,小跺着脚,夏日蚊虫多,老师家又堆满了花花草草,偏生周绎北还是O型血,更招蚊子咬了。
阳光刺眼,空气闷热,大提琴沉重,门久久无人开,鬓边头发湿漉,周绎北皱着眉,黑色皮鞋忙碌踢踏避着蚊虫,偏生这副狼狈模样还被最讨厌的人之一撞见。
应洵骑着单车经过,白色衬衫洗的在光下发亮,他骑得飞快,燥热空气中也生出气流流动,吹起他的衣角,微微露出一角白皙却精壮的躯干,周绎北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在三四米远处停下,与她的狼狈不同,应洵慢条斯理地下车,拿下挂在车把上的早餐,然后不紧不慢地拿出钥匙开锁进门,没有给等得焦急的周绎北一个眼神。
周绎北呼出口气,又按了按门铃,仍是无人应答。
空气闷的紧,沉甸甸的,喘不过气,迟迟没人开门,周绎北有些不耐烦,拿起手机刚想打个电话,几片云笼过来,雨滴砸在手机屏幕上,半个小时前来自大提琴老师因去旅游而调课的信息才被发现。
雨渐大,头发被打湿,狼狈地糊在脸旁,周绎北皱了眉,忙给司机打电话,得到的却是台风天雨大路上被冲下来许多石子,车不幸撵到半路爆胎,暂时还得等人来拖走处理;而周进出差,陈茴照例去做全身护理,是没空看电话的。
情绪沸腾,一手护着琴盒,一手将乐谱挡在头上聊胜于无地遮着雨,唇抿起,脸色变冷,周绎北捧着乐谱挡着雨,低下头,迈腿,小跑几步,然后,站在隔壁小洋楼门口,敲响门。
门被打开。
应洵撑着把透明雨伞,站在雨中,眼睑微抬,眼神是周绎北看不清的半明半昧。
赶在应洵说话前开口,“那个,可以让我躲一下雨吗?我不知道今天换课了,家里人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来接我…现在没有地方去,又害怕大提琴被淋到…所以,可以让我进去避雨吗?”为增加说服力,周绎北还放柔了声音,抬起眸眨巴眨巴眼睛,格纹衬衫被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姣好身型。
琴谱被泡皱,五线谱生生不息地纠缠,哆来米发不知伴着谁的心弦掉落一地。
湿漉漉的可怜小猫。
侧身,移开眼,应洵仍是冷着张脸,“进来”,声音低哑,青春期后遗症,手中的伞却侧向周绎北。
周绎北难得老实,忙跑进伞里,柔软的肥皂香气环绕,下意识屏息,眼神却又开始不安分地打量。
雨湿芭蕉,凋零茉莉更显孤高,海棠依旧浓烈,而旁边…一颗青涩柠檬树却肆意。
周绎北还没看够,应洵就把伞一收,轻抬下巴,,让她进屋。
见应洵这无所谓的态度,周绎北松弛了些,刚迈出几步,就尴尬发现,马丁皮鞋狼狈地在洁白瓷砖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一串混乱爪印,站住身,略微纠结地盯着鞋,又下意识地皱起眉。
递过双一次性拖鞋,应洵顺手将伞倚在门旁,“穿上”,嗓音却越发发涩了。
周绎北很有自知之明地按照其安排行事,而眼不停息地滴溜溜地打量着灰扑扑的小楼。
红砖白墙为基底,木质结构为框架,因阴暗雨天而打开的白炽灯闪烁,墙上洇染开大片水渍,深深浅浅,回南天的印记。
说好听点是复古,周绎北撇撇嘴,心中默默给定一个评价:旧。
但是,墙角的落地灯是限量版,墙上的挂饰是大师作品,柜子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杯子也是各有来历…
好吧,这或许也是新潮的高级品味?
周绎北慢慢悠悠晃荡着,左看看右看看,注意力四处飘散,她的脚本就偏小,应洵准备的又是男式尺码的一次性拖鞋,脚在鞋里游泳,差点摔倒。
“你不坐下来吗?”应洵咳嗽了声,难得主动开口。
“哦。”周绎北好像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好动,小心翼翼地放下琴,然后垂头丧气地看着湿透了的琴谱,无从下手,唉声叹气。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应洵低头饮完已变冷的豆浆,起身,不知从哪翻出条浴巾,递给周绎北,眼神却是黏在窗外零落茉莉上,“你先去擦干一下吧,省的感冒,”顿了一下,“吹风机在浴室柜子里。至于琴谱…我先看一下能不能用风扇先暂时吹干吧。”
“哦。”小猫难得收起毫无杀伤力的爪牙,伪装乖巧,“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Share:“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镜中》张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