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于情五感皆失,自然闻不到,不过看旁人嫌弃的表情和推拒的动作,俨然把她当成了一块行走的臭豆腐。

恰巧她看见五米处有座人造小假山,水车呜呜转着不停往里流水,一个机灵把自己当成了泥鳅钻了进去,本来清凉的流泉霎时变得浑浊污垢不堪,在里面使劲扑腾惹得水花四溅,溅到小道士们整洁干净的衣衫上,他们脸都绿了。

于情脸皮厚,对此视而不见,打了几个滚纵身一跃两手撑岸坐在了台子上,双.足.交替垂摇,水面掀起点点涟漪,闭眼含笑道:“阿爹不是要给我寻夫嘛,我过来看看我未来的第四任夫君,总不能脏兮兮的吧。”

衣衫上还有血渍,外加稻草猪食粘在身上,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偏偏她还是一副不洗干净不罢休的模样,小道士看不下去,哂笑:“无用之功,枉费心思。”

于情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倒是那位道长动了动眉毛,纤细的五指将烟炉紧了紧,缓步上前,神态自若的对刚才那个小道士语气冷冷道:“《妄语》第六则,是什么?”

小道士慌了神,低下头躲避道长眼神,哆哆嗦嗦结结巴巴道:“忌背后议人,忌出言不逊,忌冷言讽语,忌讥态嘲笑。”

于情被这欺软怕硬的两面派折服了,虽是一人挨着训,其余四人礼仪未免,灵力凝剑,高举越头,横放于前,等着领罚。

道长道:“既知规矩,何故明知故犯。”

众人哑然,齐声:“请道长责罚。”

这个时候,其余四人竟然没有把那一人推出去独善其身,而是同甘共苦,实属罕见。

于情对这几人倒是颇为欣赏,一般来说江湖术士大多都是骗人骗钱骗吃骗喝,十人九假,但看他们化灵为剑的招式,开了眼界,先前是听门徒说西门苑请了咸阳的大法师,咸阳乃秦国国都,秦国国器又为剑,现下一见,当真如此。

道长的声音清淡和煦,“回秦后,罚抄百遍。”

“弟子领罚。”

回秦?于情捉到这两个字眼,难道西门苑不属秦国地界?那她这是重生到哪一国了啊。

西门老爷本意是请道长们来帮忙的,没想到恩人们却因自己女儿被罚了,立刻火冒三丈,本来他就不认这个女儿,见她闹这一出,朝她招手狠狠呵斥道:“给我滚过来!给我滚回去!”说第二个滚的时候还指了指猪圈。

于情当然不听,撒丫子玩水玩出了花样。

本来身为门徒的自觉,这个时候应该抓她才对,可门徒们都嫌她脏,面面相觑,就是不动,生怕脏了手和衣裳。

“你们愣着干什么,我给你们饭吃是让你们看戏的吗?再不动明天就给老子滚出西门苑。”

眼看饭碗都要保不住了,门徒们奉承作态,抽出麻绳捂着鼻子厌恶的作势去绑人,于情一个溺子扎进水里,吐着泡泡就是不出来,门徒们砸石子戳竹竿去捞,全都无功而返。

西门老爷已经怒上眉梢了,如果怒气可以着火,他现在已经是光头了。

额上青筋暴起,十指捏的咔咔作响,眼神宛如利剑,背冒寒气,“丢人现眼,我看你是活腻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不止只断了你——”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珠一转,又狡猾道:“断了你希望成家的念想……不过,若是道长不嫌弃收了你的话,我作为你爹,也是会为了你的幸福着想的。”

于情心道:呸!保不齐她这个假爹要说的是断了她的四肢吧,照此来看,亲离变成植物人一定和她爹走着不可湮没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她爹干的。

虽然现在可以利用死灵操纵四肢一时,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想恢复正常,至少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可就难办了,西门老爷作为一家之主,要如何才能断了他的四肢而不被人发现是她干的简直难如登天。

静默中,道长的声音化雪般飘了过来,“西门老爷,我虽出世,却欲净身,儿女情长我已摒弃,多些抬爱。”

于情阴阳怪气道:“看吧看吧,连处事不阿的道长也开始嫌弃我了,看来你想要的聘礼是指望不上咯。”

这年头没婚府就娶不到媳妇,一想到这,西门老爷替四儿子捏了把汗,把气儿都撒在了于情身上,“住嘴!晦气东西,猪圈门坏了吗,怎么让你跑出来了。”

于情咯咯笑:“非也非也,不是坏了,是被一只畜生从外面打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猪圈平日除了四少爷和他的两位门徒不时去招呼,其余人一律不准靠近。

西门老爷自然也想到了,东张西望不见老四和他的两位门徒,先是遣来下人,“去,把四少爷唤来。”

后趾高气昂的道:“道长有所不知,我第四儿养了条白狐犬,就爱和猪圈那头花猪玩,想必亲离说的那只畜生就是它了。”

西门苑的四少爷,西门老爷的第四儿,名含养,年方十九,一般男子十六便要娶妻生子,他这个年纪还未娶妻,实是因为家中太穷,盖不起新宅,为人又奸佞狡诈,人品甚差,模样还不好,这样没钱没权没样貌没品行的男子,娶的到媳妇才怪。

于情刻意打断他解释道:“不不不不,开门的不是狗,是人是人!虽然是人,却竟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和狗没什么区别,对了道长,我此番出来,是因为西门苑出了小偷,我是来抓小偷的!顺便让最为公正的你来替我主持公道。”

她说的煞有其事,声泪俱下,实在委屈。

道长和颜悦色:“姑娘且说,有何公道需理。”

就等道长这句话呢,于情哽咽道:“敢问道长,世间法则千万,以你所见,何为盗窃,何为抢掠。”

道长:“无我所见,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窃,当人眼,仍夺取,且强占,即为掠。”

于情道:“也就是说,不告而取谓之窃,当面夺占谓之掠,那您说,在一个瞎子聋子的面前,不问自取、拿起就跑这样的行为到底是窃还是掠?”

说他是窃,可他是当着瞎子聋子的面光明正大“拿”走的,说他是掠,瞎子聋子看不见听不见,又如何能对得上“当人眼”这三个字。

道长也是思虑良久,迟迟不曾开口。

“要我说啊,这样二者兼得的人实在谓耻。”于情打破尴尬,掀起脚腕处的裙摆抬腿给道长看,白皙的肌肤上伤痕累累,还有狗的牙印,怕道长看的不真切,抬起受伤的腿,单脚蹦到他面前晃了晃,“这就是我要找你给我评的理了。”

亲离腿上的牙印一看就是被狗咬的,众所周知,整个西门苑只有那个叫狗剩儿的白狐犬这一条狗,成日里和含养四少爷形影不离,最是听他话。

而这位含养少爷一直对亲离恨之入骨,恨她无能偏心,只给了三个哥哥府邸让他们娶了美娇娘,却留他一人孤男至今。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猜到这个伤口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本来西门苑的门徒们都不满含养少爷的欺压,之前是忌惮,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巴不得道长直接把那个纨绔子弟给接走,好好调.教劳改一番,便默认着亲离的所作所为,心中默默祈祷亲离能够瞎猜瞎扯,越严重越离谱越好。

于情也是不负众望,洋装走一步摔了一跤,“哎呦”一声,捂着脚腕,开始哭诉:“道长啊,你是不知道,我的那位哥哥,不仅用朱砂磨瞎了我的眼,还命令两位门徒用铁水灌了我的双耳和喉咙,致我又聋又瞎又哑,还放狗咬我,然后趁机挖走了我埋在地下的金银首饰,在我彻底聋前,听他一直说要拿我的钱买婚宅娶媳妇儿用啊,虽然我知道他又丑又穷又没人品娶不到媳妇,但是他也不能拿我出气啊,我的命实在是苦啊。”

除了哑瞎,于情刻意把聋也说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观察西门苑内所有人的表情。

众人皆是一脸看热闹,想让她继续说的表情,别无异样,虚睨一眼,瞥见一直躲在华幡后安静等待的西门夫人眼神先是一亮,然后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

竟然是……西门夫人。

当初要不是这个假娘不舍,将她捡了回来,恐怕她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实不敢信,这样善良的一个人,会做如此残忍之事,背后的原因恐怕也是让人避之不及。

门徒在请含养过来的路上已经向他打过报告了,他一来,就看到亲离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声泪俱下,然后就是一通告状!

这女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反咬他一口,理这个东西,谁先开口谁就有理谁就赢了,这下被亲离抢先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和先机,气急败坏,大步流星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把石子就撞过去,“撒谎!撒谎!这婆娘根本就是谎话连篇、信口雌黄!我根本没有这样做,什么朱砂什么铁水,我根本没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