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温葶垂下眸敛住眼里的光,半晌她道:“世子若是想知道便去问夫人吧。”
她本就是借口阿爹的职务说的,即便沈季淮是阿兄的好友,阿爹也断不会说这种隐晦的家事。
这原是从前沈瑶半年后回侯府说的,那时赵氏也是大发雷霆,上门去找林英睿算账,可外室肚子里已经怀有身孕了快要生产,且林家婆婆还说是沈瑶一直没怀上子嗣,他们家林英睿才不得已这么做的。
说来说去,竟是把责任都丢到了沈瑶身上。
承宣侯本就是个在家事上拎不清的人,甚至还责怪沈瑶,赵氏与他大吵一场,后来还来温葶这里撒了一回气,是以温葶知道得很清楚。
沈季淮下意识蹙眉,看见温葶垂下眼眸,心中一顿,便也没在追问。
而是缓声道:“昨儿听下人说你有事找我?”
他藏在袖口下的手里捏着荷包,滚圆的珠子握在他的掌心,来来回回。
温葶应了声是,抬眼道:“是我有些关于我阿兄的想法想与世子说,说不定能找到我阿兄的踪迹,如此一来我便能早些离开侯府了。”
她眼里带着几分细碎的光,那是期待的眼神,与方才看他时的冷凌完全不一样。
就这么想找到你阿兄然后离开吗?沈季淮猛地一惊,不知为何会忽然出现这种心思。
他面上神色却未变,道:“我说过了会护着你,你不必如此紧绷,现下离开侯府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对她来说,尽快离开承宣侯府才是最好的。
温葶没有辩解,只是平静道:“我与阿兄如今仍然是罪臣之后,留在承宣侯府会给世子带来麻烦。”
默了默,她往门外瞧了眼。
沈季淮明白她的顾虑,道:“放心,外面没人,路回守着的。”
温葶知道路回对他有多忠心,便不再顾忌,道:“我知道奶嬷嬷有一间铺子,或许阿兄会在那里停留。”
她简单的与沈季淮解释了一遍,沈季淮听完也凝眉了片刻,那间铺子的确是最好的藏身之处,或许温白叙真的躲在那处。
沈季淮点头道:“好,此事我了解了,立即着手派人去查看,只是此事不宜声张,就怕我的人被人跟踪,所以急不得。”
温葶点头表示明白,道:“那就多谢世子了。”
房里一时沉默,好半晌,沈季淮才伸出捏着荷包的手,他往床边踱了几步,伸手过去。
“这是你的荷包,你昏迷的时候掉出来了,我已经让人洗干净了。”
温葶侧眸,看见了躺在他掌心的那只小小的荷包,她平日里在他面前冷淡疏离的面容第一次生动起来。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连身上、腿上的疼痛都不在意了,脸上是惊喜又不敢置信的。
“我还以为它丢了。”温葶惊喜道,从他掌心里拿起荷包,小心翼翼的翻看着,“太好了,它还在。”
她脸上的惊喜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生气,本就精致的眉眼像是镀上了一层光,眼角唇边翘起的弧度让人心情跟着松快,就连鼻翼边的小痣也变得生动可爱。
沈季淮垂下眼,薄唇紧紧抿起。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如此细致的观察一位小娘子,甚至连她的眼里的光都不曾错过。
她微凉的指尖拂过他温热的掌心,让他的心都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沈季淮握紧拳,像是要抓住什么,又恼怒的松开手掌。
太奇怪了。为何他的心情和思绪会变得如此奇怪,这根本不像他自己,他是否中了什么邪。
不等他想明白,温葶的声音便又响起了,“多谢世子帮我保存了荷包,这个荷包对我很重要。”
沈季淮抬眼看她,见她紧紧握着荷包的模样,视若珍宝。
“不必如此客气。”沈季淮道。
如此视若珍宝的东西,为何会送与他呢?
沈季淮眉心一跳,又来了。梦中的情景,为何会拿来此时作比较呢,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必定从未做过此事。
见她如此宝贝的模样,必然不会送与他的。
温葶也确实如此,在拿到荷包后,便仔仔细细的看起来,好像根本忘了还有他这个人在屋里。
她翻出荷包里的夜明珠,握在手里把玩,眼里渐渐浮出一层水雾。
这是温葶的阿娘留给她的荷包和阿爹给她的珠子,那是阿爹第一次去很远的地方,她记得那次阿爹走了好久好久,只有阿兄陪着她,等到阿爹回来时便给她带了这颗珠子,说以后若是想阿爹了,就对着珠子叫阿爹,阿爹一定能听见。
温葶捧着荷包和夜明珠,泪水一颗一颗落下,滴落在夜明珠上,她轻轻喊道:“阿爹,葶儿想你了。”
上一世,她把她最重要的东西给了沈季淮,好似这样就能让他看见她的心意。
她真傻,为什么要把阿爹阿娘留给她的唯一东西都送出去,这一次她绝不会如此。
沈季淮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廊下,好像还能听见里面压抑着的低低哭声,忽然他抬手捂住心口,不知道为何,心口蓦地刺痛了一下,随即一种闷闷的情绪笼罩上来。
很难受,像是喘不上气。
沈季淮回头看了眼,随即抬步往书房走去。
路回满头雾水的看着主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动作,连忙跟上去却不敢说话,直到进了书房,让他去叫张夷来一趟。
案桌的最下面摆着那张只画了双眼睛的画,沈季淮看了半晌,却怎么都不能与温葶的脸对上。
她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沈季淮猛地顿住,他在想什么,她不过是好友之妹,为何要对他露出这种眼神。
他心烦意乱,把画纸盖住,半晌又觉得不够,卷起画纸扔到一旁的画桶了,还把所有的画都打乱了才算够。
沈季淮灌了一盏冷茶,这才觉得心里静了些,铺开新纸,大笔一挥便开始练字静心。
张夷和路回进门,便见主子正在写字,顿时心生敬仰,不愧是主子,时时都是最冷静的状态。
沈季淮停笔,便与张夷吩咐了一遍,又再三提醒要谨慎,千万不要被发现端倪。
张夷知道轻重,顿时道:“主子放心,属下亲自去,若是发现了温郎君,立即来报。”
待张夷离开,路回瞧了眼主子的脸色,问道:“主子,我听说夫人让人去请大娘子回府,说是有要事。”
路回想到方才夫人从温娘子屋里出来时脸色那般严肃,便觉得此中必然有隐情,可温娘子怎么会知道大娘子的事情,他想不明白。
沈季淮动作未停,道:“不必在意。”
此事阿娘并未与他说,便是不让他理会,阿娘自己能处理。
派人去接沈瑶回府的这段时间,赵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作为当家主母,赵氏对后宅之事了若指掌,林英睿什么心思她也一清二楚。
如今,唯一的便是看瑶娘是什么意思。
等着女儿回来的时间,赵氏让春意去厨房吩咐一声,给虚竹院做些温补的汤过去,道:“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去我小库房里取。”
春意应了是,未绿却凑近了些小声道:“夫人,那温娘子那里可要送些?”
沈季淮近日忙碌,眼瞧着脸都瘦了些,赵氏心疼儿子,未绿这么一问,她便顿了顿。
温娘子今日往大了说便是救了瑶娘一命,往小了说也是瑶娘欠她一个大人情。
赵氏只一沉吟道:“送,送两人份的去。明日你便去问问陈大夫,温娘子的药可还差些什么。”
未绿应是,赵氏又轻声道:“今日只是,你万不可与瑶娘透露半分,她那孩子瞧着端庄大气,实则气性极高,没得说了让她觉得没脸。”
与她性子一模一样。
派去林府接人的马车很快便载着沈瑶回府,既然回府,便少不得去拜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也没说甚,沈瑶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赵氏的院子。
沈瑶身材高挑,五官端正,回了赵氏院子也坐得板正,问赵氏道:“阿娘这般急急的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氏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没甚要紧事就不能接你回来了?”
说着她便细细打量起女儿来,这一看便看出她脸色不佳,眼下青黑。
倒是沈瑶没想到母亲今日似乎脾气不好,从来对她温言软语的阿娘,头回说话这么呛。
“阿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惹了你?”沈瑶喝了口热茶问道。
赵氏一把抓住她细细的手腕,沉声道:“你与阿娘如实道来,那林英睿和林家,是否亏待于你?”
沈瑶拿点心的手指一顿,眼神慌乱又躲闪,道:“阿娘说什么呢,夫君待我极好,公婆也十分和善,阿娘可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待你极好?”赵氏捏起她的手腕子,咬牙道,“你才嫁去多久,我精心养的瑶娘就瘦成如此样子,你别以为我没闻到你身上的药味。”
沈瑶在赵氏屋里说话时,松雨端着刚熬好的滋补汤羹进了屋,屋里顿时香气扑鼻,连温葶都抬头看了眼。
松雨笑盈盈道:“春意姐姐送来的,说是夫人特意吩咐下人给您熬的,娘子快趁热喝。”
温葶弯着唇,摸了摸肚子,软声道:“闻着这香味,我还是真有些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