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许令站在原地思考几秒，有了点当人哥哥的新奇感，虽然他并不承认自己是白白的哥哥，只是暂时允许小孩喊自己哥哥罢了。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又在某一秒突然停住，想起来要先检查白白有没有带衣服过来。

他是不耐烦给小孩子买衣服的，毕竟他自己都是去青远街老大爷衣服店里一次买十几件老头T凑合。

带着小孩子买衣服买鞋子，根本就不是他会做的事，一想到这种场景许令就浑身一抖。

带小孩子逛街，充满爱心地给小孩子买衣服，不可能，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看着白白一点点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又数了数后，许令点点头。

七八套，还挺多。

虽然那些衣服都不算新，有些已经被洗得发白了。但在粗糙的刚成年男高中生面前，这没有任何问题。

之后许令又想了很久接下来要做什么，顿了下，慢慢把视线放在了白白的头发上。

昨天就没洗澡……

于是许令问白白：“你会自己洗头洗澡吗？”

听起来不耐烦的声音中带着期待。

白白点头，她不说话的样子十分有说服力。

于是许令松了一口气。他让白白去洗头洗澡，并且难得殷勤的帮她拿好了衣服。

把人送进去之后，许令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夕阳。心里涌现出了一些作为哥哥的满足感和充实感，那是一种打理好一切的美好感觉。

脸上也展露出了平和的神态。

但坐着坐着，许令脸上那种平和的神态很快就维持不住了。

他开始皱起眉，焦躁地想，会不会一头栽进装满水的盆里？

会不会因为地面太滑突然在里面摔跤？

或者因为一些别的事情在里面受伤？

之前许令是把所有的小孩儿当成不会受伤的钢铁战士，而现在只带了白白一天而已。许令就把小孩子看成了世界上最脆弱，最容易受伤的物种。

毕竟那么一点点，脸还没有他的手大。

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焦躁地在窄小的客厅里面走来走去。

脸上阴沉的神色越来越明显。

俗话说自己吓自己是最致命的。

许令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烦的一身暴躁，最后还是走到了卫生间门前，敲了两下门，问里面的小孩儿：“在干嘛？”

他本来想问有没有摔倒，有没有呛到了水？可是脱口而出的只有那三个字。

里面传来一点声响，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音传出来，接着门被打开了，一个满头湿漉漉，满身也湿漉漉的孩子站在门口，仰着一张缺乏表情的小脸看向许令。

“哥哥，我在洗头。”

许令、许令松了一口气。

他别扭又凶巴巴地问：“要不要我帮忙啊？”

白白的头发一直在往下滴水，她用手接住往下掉的水滴，已经积累了一个手窝了。听到许令的话，先是歪头看了看他，然后小幅度的点头，接着又补上一句。

“谢谢哥哥。”

许令气势汹汹地走进去，像是很有经验那样让白白坐在小凳子上，严肃教育她:“你刚刚不会是在里面玩水吧？白白你都四岁了，怎么还能玩水呢？我以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玩水了。”

教小孩儿应该就是这么教的。许令曾经在很多地方到过长辈这样教育自己的小孩。他依稀记得的童年时光里，从来没有在浴室里玩过水，也没有被家长这样教训过。

他不知道对于小孩子来说浴室玩水是一种怎样的快乐。就算别人告诉他，已经十八岁成年了的人也是无法领会那种快乐的。

许令出神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习惯性地微微敛着，整个人显得更阴郁了些。

白白抓住头发，她时常喜欢在许令不注意的时候看着他，现在也一样。

或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东西，也不知道她怎么解读的，竟然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就是一顿甩，水珠在窄小的浴室里面四处飞溅。

稍微发了一下呆的许令被溅了一身。

？？？

他有理由怀疑白白就是故意的。

可当你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小孩儿的时候，只能从那张脸上看出茫然和无辜。

许令吸气，暂时放下了教训她的打算，从一旁拿起洗发露，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小孩咯咯咯的笑声。

许令：？

这小酷孩儿还能笑？

真的震惊到许令了。

他转过身去看，发现白白止住笑，抓着自己的头发，看那样子好像在等他。

见许令终于回过头来了，白白对他说：“没有关系哥哥，我陪你玩。”

像是在下一个很正式的邀请。

虽然许令还是端着一张阴沉的脸，实际上却真的满心茫然。

他说过自己想玩水了吗？

见他站着不动，白白又抓着自己的头发甩了甩水，许令再次被溅了一脸。

他一脸不悦的沉思半晌，然后蹲下身，双手放在水盆里，舀起水，飞快泼到了白白身上。

白白猝不及防，被水呛了一下。

许令：“不是说要玩？”

他跨过了某道坎，神清气爽。

脸上湿漉漉淌着水的白白呆了一下，然后愣愣点头。

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那就再来。”许令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阴沉又张狂。

白白再次被泼成了落汤鸡。

＊

总体来说，暂时养着一个小孩儿是挺有意思的，即使许令嘴硬不肯承认，却乐在其中。

两人谁都不会做饭。一个自然是因为年纪太小，另一个则是因为小时候太穷，连买菜都买不起，更不要说学做饭了。后来长大些能做饭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外面给别人跑腿或干点小活来混饭吃，或者自己拿着钱点外卖了，压根没想过学做菜的事情。

所以这几天两人都是点外卖。

许令以前就喜欢吃辣，中辣，微辣，超辣，变态辣，每次都要进行不同的挑战。

在白白来后，许令一开始好几餐都没有点辣的东西，都是一些清淡的听说是适合小孩子吃的饭菜。

那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在以前经常吃的饭店点了份辣炒牛蛙，加一个鸡蛋肉汤和清炒小排骨。

外卖到了，两人上桌吃饭。

许令打开他那份辣炒牛蛙，里面红艳艳的色泽和刺激的味道顿时让白白想到了那天许令吃辣椒后的脸色，她抱住自己的饭碗。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

见她看着自己，许令哼笑一声说：“你不能吃这个。”

话里带了一点得意。

见小孩儿的反应好玩，他又夹起一块牛蛙肉放到白白面前晃了晃，然后塞进自己嘴巴里。

故意做出来的阴恻恻的表情，真的很像个大反派。

白白吃了口饭，安静地观察他。

和上次一样，吃了没到一半，许令的脸色就开始发白，眉头也皱起来。他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吃。

见到这样，白白连饭也不吃了，放下碗就跑到厨房去装了一杯水，然后小心地端着水回来递给许令。

小小的孩子，眼神复杂。

许令拿着水杯一饮而尽，低头的时候看到了白白的眼神。他先是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抿抿嘴。

但长期独自生活地的人突然被关怀，只会觉得不适应，下意识地想用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真正反应，于是许令登时做出暴跳如雷的样子，“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这看起来很凶，但其实又感觉不到煞气的样子看得白白连连眨眼，而后摇头。

许令继续他的表演。

有句话是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下一阶段就是演着演着开始把一切当真了。

刚才完全没生气的许令还真的演着演着代入了。

他发现个奇怪的点。

白白竟然质疑他吃辣的能力！

阴沉沉的大个子堵在小孩儿面前，一手盖在她头上，一副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

“快说，你刚刚在想什么？是不是心里在偷偷笑我？觉得我不能吃辣？”

白白双手揪着肚子前的衣服，面瘫脸上露出为难。

“你说，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看我像是经常生气的人吗？”

许令十分自然又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而他唯一的听众听众居然也点头了。

两个人在这方面难得达成了一致。

白白：“哥哥吃辣椒，会不舒服。”

许令：“？你果然是在质疑我吃辣的能力。”

刚刚满口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随便发脾气的人这会儿立马不高兴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白白看他一眼，收回视线。跑到桌子旁边踮起脚很有气势地一拍，把许令的辣炒牛蛙盖了起来。

然后又拿了自己的饭菜推到许令面前。

“这个好吃，哥哥吃这个。”

完全将许令的暴躁视为无物。

年纪小小，却隐隐有了不容反抗的威势。

这一刻，许令觉得带小孩儿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为了弥补这一天没有吃够辣的遗憾，之后许令又在不同的店点了好几次辣菜。但不管什么时间段也不管许令在客厅还是厨房吃，白白都能第一时间从不同的地方跑过来。

就那样安静站在许令面前直直地看着他，让人无端升起一种罪恶感。

要是许令硬要吃，白白就会冲过来用头顶他。

小小矮矮的一个，跟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

有一回冲到一半还脚下一滑，吧唧一下摔在地上，很重很响的一声，估计是额头砸在地上了。

那一回惊得许令直接丢下了手里的外卖，跑过去看人有没有事。他都不敢动她，直接拿起手机打算拨打120。

下一秒小孩儿就跟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那盒外卖虎视眈眈。

许令无聊时曾刷到一个视频，那是一个养猫的视频。主人在上厕所，他的猫就会从别的地方飞快赶过来，然后严肃地站在厕所门口看着主人上厕所。

没关门它会自己推开门，关了门的话它会不依不饶地在外面挠门，直到主人打开门让它知道里面的人还在。

弹幕里解释，猫是把它那愚蠢的铲屎官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害怕他掉进厕所里面，所以要监视他上厕所，直到看到他出来才放心。

网友们还用这个视频里猫的截图做了个表情包。

猫猫is watching you.jpg

看完这个视频后的许令沉默了很久。

这可恶的让人不想承认的即视感。

他真的不信邪，再一次点开某黄色软件，点进经常去的那家店，选了自己想吃的东西。然后备注：不要敲门，来了给我打电话，安静一点。

在等待的时间里，许令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卧室，见里面没有人出来，他莫名松了口气。

过去了十分钟，外卖还没有到。许令开始不自觉的抖腿，又再次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动静，还好。

这个点肯定在午睡。

保险起见，许令假装随意的走到卧室门口往里面看了看。真的在睡觉，小被子盖在肚子上，睡姿很规范，呼吸很匀称。

手机震动一下，许令连看都没看，直接按灭手机，三两步走到门边打开门。

外卖小哥都被他吓到不敢出声，举了举手里的外卖，示意自己只是个送外卖的。

白白没有被吵醒，许令提着外卖去了厨房。但他站在厨房想了想，最后还是找出钥匙，提着外卖出了门。

把门一关，仿佛围上了坚固的城墙。

许令哼笑一声，眉眼都不阴沉了，打开外卖慢悠悠吃了一口。

身后忽然传来门开锁的声音。

许令一僵，慢慢转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