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来到修仙界后的第三天，也是他们三天里开的第四场组会。目前来看，在这个世界开组会的频率远超过此前的一周一次，但在这里大家对组会的态度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物至真，灵至纯。按常老板的说法，一个物件的成分越纯净，则灵性便会越高，那么我们的目标就很明确了，便是如何让灵宝的成分变得越发纯净。大家都有什么看法，可以提出来一起讨论。”许明打了个开场白，将讨论时间留给学生们。

平日的组会里，回应这样的开场通常只有各自低头以及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但此次则全然不同。

向来努力当小透明的蒋希钰第一个踊跃发言，“许老师，我们想要让物质的成分变得更纯，需要先对它进行物质分析吗？比如取点样，消解后做成分分析？”

“但这里有个问题，我们并没有这两件灵宝失灵之前的成分数据做对比，就算我们得到了物质的成分含量，又要如何判断物质的纯度是否变化？”方缘接着问道，没有对照组，纯化这个词根本没有实际意义。

这二人的说法让场面再次安静了下去，他们说的确实是常规的物质成分分析方法。但柳月双看了眼桌上放着的“长流”，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按照蒋希钰的方法，他们需要从剑上切下一块后进行化学成分分析。这件事从操作来说完全可行，并且林之星也愿意将“长流”交给他们分析，但切割本命剑的行为无异于拿刀砍本尊，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方缘说的也有道理，没有对比根本无从谈纯化。纯化，纯？

“我觉得不一定是成分上的变化引起了灵宝失灵，他们除了“灵性”消失，其他的性质，比如密度、体积等常见参数并没有变化，也没有受过极端的外界条件变化，那么成分的组成又怎么会轻易发生变化？”柳月双恍然大悟道。

“许老师，我赞成月双的说法。成分的纯化一定是指成分含量吗？我在想常老板说的“物至真”的“真”究竟是指什么？物质的成分纯净，这“纯净”究竟又是指什么？”陈远嘉问道。

“物至真，灵至纯。这句话的“真”和“纯”从字面上来看，确实容易让人理解成是物质的纯度，但这个时代的人在仪器设备上根本无法和现代世界相比，那么他们对物质的理解层面就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认知应该上升不到物质成分分析的程度。”

“对哦，我觉得陈老师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个“纯净”未必就是“纯净水”的纯净。”罗奇奇感慨道，再次为自己导师敏锐的科研嗅觉惊叹。

对于“纯净”二字，她是有过深刻的理解的。

“纯净水不含杂质。”这个解释，她毕生难忘。

“纯净水为什么叫纯净水？”那时她和导师一同去参加学术会，陈老师递给她一瓶纯净水时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彼时的她默默听完解释后，喝了一口手里的纯净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净化了，如今想来生活真的处处是科学。

“对的，陈老师，你说得对。不一定要是成分上的纯度，也可以是结构！”柳月双指着“清云扇”上亮闪闪的宝石，激动道：“钻石和木炭的成分都是碳，但是二者在形态上却有极大的差异，这就是结构引起的。所以结构是可以决定物质性质。”

“而改变物质的结构，是可以无伤式实现的，比如加热。”她说完，看着一直沉思的许老师，后者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提供了思路后，大家开始就着这个方向进行头脑风暴、畅所欲言，最后柳月双认真地在白板上写下大家经过后总结的方案—加热法。加热作为炼化金属最常见的方法，通过温度调控以及加热环境的控制，可改变结构，是他们即将要开展的重中之重。

“许老师，我有个疑问，林少侠的“长流”是金属质地，所以加热完全没有问题，但这“清云扇”是玉石所制，不知能不能扛住高温？”玉石通常可耐高温，但是在高温情况下可能会发生碎裂，这便是她的顾虑。

“柳姑娘，你可知“清云扇”为何值两百颗中级灵石吗？”云深愤愤不平道。

难道不是因为上面的宝石太多太亮了么？

““清云扇”的扇骨是九天黄玉，扇面是碧云丝，这二者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比“长流”的流金玄铁都值钱，怎会受不住火烧！”说完，他既心疼又肉疼地拿起“流云扇”，“啪”的一声打开，用力地给自己扇风降温。

“九天黄玉，碧云丝？”林之星冷哼道，“你可曾听过的“长生剑”？”

““长生剑”乃九州第一剑，这谁人不知。但你师尊的配剑和你有什么关系？”提到“长生剑”，云深的语气也敬重了三分。

在这九州大陆上，“长流”的名字可能没多少人听过，但“长生剑”的名字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柄清远派师尊—九州第一剑修明修远的本命佩剑，可斩九天破长空，是每一位剑修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长流”用的是炼化“长生剑”剩下的流金玄铁所制而成，别说九天黄玉了，就是九天银河都不能和它比。”林之星望向“长流”的目光是寒冰化春水后的柔和。

“这是你的佩剑，名为“长流”，意为渊源长流，愿你此后的修行之路也如这剑般长流延绵。”

过往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师尊至今下落不明，而他的“长流”则陷入了长眠，想到这里，这位年轻剑修的心如刀割，他不信师尊会出事，正如他相信“长流”定会苏醒一般。

云深闭上嘴不说话了，他知道佩剑之于剑修的重要性，却不曾想“长流”居然和“长生”有这一层的关系，如此看来，他确实是有着拼死不放弃的理由。但是，希望这种东西，老天并不会因为你的执着而“额外开恩”。

“我虽不能完全理解各位所说之话，但我信各位，“长流”就拜托各位了。”说完，这位年轻的少年起身，郑重地对着在场的众人抱拳相托。

“我们定全力以赴，不负少侠所望。”许明起身，对着眼前的年轻人微微颔首。

*****

理论应用实践，实践验证理论，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但是当理论不完善时，实践便是一件很不美妙的事情。

柳月双看着桌上的实验记录本不住头疼，他们谁也不懂冶金，流金玄铁到底是什么金属，亦或是什么合金，根本无从判断，本子上半天写不出几个字来，她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可比以前的实验难太多了。

“师姐，我们不如直接上手做实验，调试参数么？”方缘建议道，“这剑就算没有了灵性，但本身的物理性质应该不会有太多变化，耐高温是肯定的，不如我们直接摸索参数吧。”

“好。”对于方缘这张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嘴，她选择相信。在没有理论指导，没有文献参考的时候，实践便是检验真理的唯一办法了。

“我们先拟几个参数调整的方案给许老师过目吧。”柳月双拿起手中的笔，在实验记录本上熟练地写上日期，研究内容，以及实验方案。

桌面上银光闪闪的“长流”，倒影出他们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实在是别样的风景。

而楼外的风景，在云深眼里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就这么放心把“长流”交给他们？”云深扒拉开一片草丛，眼尖地从中找到合适的灵草，果断地揪了下来，放入乾坤袋内。

“我信。”林之星望着不远处的楼，果断地回答道。

“我反正是不信的。这个地方是真的倒霉，我就不该跟你们上山，但这些灵草长的是真的好，等我今天准备好，明天开炉炼些丹，就当是回个本。”看着满满的一袋子草，云深满意地笑了笑，“那个火锅是好吃，但那个楼我是不敢再进去了，我就等三天，三天之后要是不行，我就带着“清云扇”回宗派了，你跟我一起走么？”

“我要留在这里。”

“你自己决定吧。”云深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要进去吃晚饭了，顺便看看“长流”。”

“你进去吃晚饭？那个饭还不如不吃，喂！”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云深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座读书楼虽然立在修仙界里，却如同隔绝般，完全阻隔了九州的灵气扩散，只要进这座楼里，身上的灵力便会自然消耗且得不到任何补充，所以云深表示，在这座楼里吃的哪里是饭，吃的简直就是自己的灵气和力气。

此话虽对，但对林之星来说，这里便是他最后的希望，在所有人都放弃“长流”时，在这里，有一群人在为它博一线生机，这就足够了。

所以，当他看到柳月双皱眉愁容微微摇头时，他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会心一笑，“柳姑娘，今日麻烦你们了。”

在跌落过绝望的深渊后，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更加痛苦了，他们脸上流露的愁容不正是因为对“长流”尽心么？他打心底感激这份尽心，感激有这么一群人为他那缥缈虚无的梦想在坚持。

“林少侠，只有你一个人来吗？”王建华端着正在冒着热汽的大锅，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今晚吃手擀面，来尝尝我的手艺。”

“多谢！”

“林少侠，今天我们虽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但也有一些收获。饭后，我们一起讨论下今天的结果，在规划下明天的实验方案。”许明将手里的碗递到林之星手上，鼻梁上的镜片被水汽模糊一片，他顺手拿下后用衣角轻轻拭擦。

“许老师，饭后又开组会吗？”蒋希钰一边分着筷子，一边道：“今天的结果虽然不好，但我觉得数据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你把你的实验记录好好写，你写的那些我都看不懂。”柳月双一手拿着筷子夹面条，一手拿着勺子舀汤，头也不抬地抱怨道。

“师姐，我要多点青菜，少点肉。”罗奇奇端着碗一边等着，一边笑着道。

“多吃点肉，补充蛋白质懂不懂，你又不胖，不用减肥，就这样吧，下一个。”

“林少侠，你也多吃点肉，一会我们讨论完，你带着躺椅去外面休息吧，今夜不下雨，这个楼你们还是少来的好。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长流”的，拿好碗小心烫。”

“多谢。”手里是满满一大碗热乎乎的手擀面，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肉片和些许青菜，看起来十分可口。在楼外补充了一日灵力的林之星并不饿，但此刻他急需这样温暖的食物来抵御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

“你要相信，再长的夜，总会过去。”师尊说的话，他总是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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