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请安倒是没请成,听了朱珠的话,房子元像背后有恶犬在撵般,三两步踉跄逃了出去。

阿番不由捂着唇笑,笑着笑着又担忧起来,低声道:“姑娘,你每次去青褚院……”

朱珠摇头打断阿番的话,“无事,婆母并不严苛。”旁人觉得冷淡不过是没有相处过。

若婆母真的严苛,也不会纵着她胡乱插花,更不会听她那有时候句读都理不清的念书。

朱珠想着不由抿唇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阿豆烧完月事带进来,高兴道:“姑娘,这下您月事算是彻底走了。”

朱珠怔住了,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是气味!

婆母身上那丝不知名的味道,好像是血腥味?婆母难道也来月事了吗?

朱珠正寻思着要不给婆母做些补血的汤药,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柠请朱珠过去。

蒋氏喝了一口茶,扶了扶头上的头面,垂眸看了一眼朱珠道:“青褚院的几个丫鬟就按你上次说的那样排,只是你要的两个嬷嬷如今有个请了恩典归家了,既然你那边有个青嬷嬷,不妨就先用着,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得体,再换人也不妨事,虽说是从我身边出去的嬷嬷规矩都是好的,但若是想仗着这个拿捏主子,侯府可不会纵容。”

朱珠似是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脸,小声解释道:“我先前以为大嫂只是把青嬷嬷借了我使,没想到大嫂直接把人给了我,现在我身边补足了四个大丫鬟,确实妥当多了。”

小姑娘掰着手指数着,“阿番管首饰银钱,阿豆管衣裳吃食,阿葡管院子花草,阿萄存着下人的卖身契。我倒是轻省了!”

等朱珠走了,蒋氏靠在背椅的软垫上,肩膀一松。

青栀一边给蒋氏捏肩一边声音轻柔道:“夫人为何取了青嬷嬷的卖身契给三夫人?”

蒋氏抬手招了招,“芳姐儿,出来!”

藏在屏风后的芳姐儿出来抱住蒋氏的手摇了摇,有些不满道:“娘!”

蒋氏看到芳姐儿的神情,皱了皱眉。内宅中很多事情蒋氏从来不会瞒着这个长女,毕竟只有了解内宅手段,以后才能如鱼得水。

不过芳姐儿脾气未免有点外露,她点了下女儿的鼻子,“以后对着你三叔母,可不许露出这幅表情。”

芳姐儿撅了噘嘴,“可是她让娘不痛快了!而且她一个商户女,能嫁进来已经烧高香了,不该以娘亲马首是瞻吗?”

“你个小人又懂什么?”女儿的贴心让蒋氏心底软了软,循循劝道:“你和她有什么计较的?她是你长辈,一辈子也碍不着你的前程,你是高门嫡女,以后不管嫁入公侯还是皇家,都是她一辈子望尘莫及的,和这些人又有什么计较的,不妨摆出大度宽和的姿态,你心底没这些魍魉计较,仪态便落落从容,落在外面有心人眼里,谁看了心底不说你好。”

蒋氏说着慢慢笑了,“至于我为何把卖身契给你三伯娘,不过是不想和她弄这起子争端。我是世子夫人,她是一个庶子媳妇,争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况且她以为拿捏住青嬷嬷的卖身契就能得到青嬷嬷忠心吗?这青嬷嬷不仅仅在乎自个,还有一家老小靠着侯府呢。而且内宅中的事情啊,有些不仅光看内宅,外头男人的事情也要懂一些,你瞧好了,这件事娘是怎么出手的。”

芳姐儿脸上又有了笑意,哼哼唧唧道:“反正我看她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娘你不说给卖身契,她那么故意提起,以为谁听不出她的意思呢。”

“这种人才好对付,朱家的内宅哪里养得出天真的姑娘,若真的表现那么单纯,我反倒要担心了,明面上越完美的人,那心肠里的东西才越多。这样有点小聪明的,用的好时,也有妙处。”

丫鬟彻底确定下来后,整个蘅香院变得更加条理分明。

张嬷嬷是第一次被分配过来的,知道以后跟着这个主子后,手上的事还没做完就急急过来。一起来见朱珠的还有青嬷嬷。

青嬷嬷忐忑站在下面,这几日她被冷落得厉害,现在知道回不去了,甚至卖身契也到了朱珠手上,倒有种尘埃落定之感。总之有什么事情,世子夫人想来也会保住她,毕竟她一家老小,三代人都伺候着侯府主子呢。

朱珠没多吩咐,只让张嬷嬷以后管束内院的丫鬟,把人打发走后,独留下了青嬷嬷。

“卖身契你取了去。”朱珠示意阿萄,阿萄把卖身契送到青嬷嬷手里。

青嬷嬷傻眼了,看着卖身契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阿萄请了出去。

外头寒风瑟瑟,青嬷嬷冷汗却差点下来了。

万一世子夫人知道她拿了三夫人发还的卖身契,会怎么想她?

不对,只要她不说,肯定没人知道,三夫人怎么会拿这件小事告诉侯夫人。

青嬷嬷想通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嘴巴里却愈发苦涩。日后她得小心行事了,纵使她对世子夫人一番忠心,也只能多应付着,要是真惹恼了三夫人,想起金管事现在的下场……青嬷嬷摇摇头,把怀里的卖身契藏得越紧。

这厢朱珠倒觉得从婆母那学习的法子十分好用。

青褚院内,小姑娘叽叽喳喳讲着青嬷嬷,提到自己如何靠着一言不发吓得青嬷嬷面如土色,眼睛弯弯,又大又亮的杏眼中盛满了快活。

“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撵了。”谢延拧了下眉,区区一个嬷嬷,也值得小姑娘在上面费心思。

朱珠摇摇头,解释道:“大嫂身边出来的嬷嬷规矩都是好的,只是我担心自己年纪小,压不住她们。若我少说话,她们猜不透我在想什么,便会多了一分敬怕。”

说完得意一笑,“我将卖身契还了她,便能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若不是真心想留下,定会寻了机会归家去。”

纵使谢延不知道前因后果,从朱珠的三言两语中已经了然事情的结果不会像朱珠预料的那样。

所谓的真不真心,只在于风险和利益的博弈。

谢延看着歪着头直笑的小姑娘,目光从她的脸庞滑到她的眉眼,“你若想掌控一个人,明白他想要什么和惧怕什么。当背叛你的代价大过别人给的利益,他就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

“至于真心?”男人似有深意又似无意哼笑一声,居高临下道,“你心有多大,能盛得了那么多真心?”

感到婆母的靠近和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朱珠突然呼吸一窒。

一只手似乎落在她的发顶,就在朱珠以为婆母要抚摸她的发顶时,上方传来一道声音,朱珠几乎能想象到婆母微微蹙眉的模样。

“朱珠,发簪歪了。”

啊?朱珠愣住了。在心底又加上一条对婆母的评价,婆母不喜人发饰不整。

午膳时,朱珠留下用了午膳,饭后又用了葡萄和蜜瓜。

许是小日子身体不适,午后婆母闭目休憩,朱珠就给婆母念书,再向往常一样,取了梅枝来插花。插完花后,朱珠坐在乌金书案上自个练字。

待婆母精神头好时,朱珠便捧了自己写的字向婆母讨教,“婆母,若有写的不好的,您可以圈出来,我再多写几遍,改日字好了抄一份佛经,待下次婆母去礼佛,这也是朱珠一份心意。”

谢延粗粗扫了一眼,只道:“不必圈。”

看着小姑娘脸上瞬间迸发的惊喜,谢延罕见委婉了一次,没有说丑,只道:“书案左边有一本字帖,你每日照着练二十张大字,开始半个月内,不必给我看,圈与不圈,结果一样。”

一旁听着的暗三差点惊掉下巴。

知道主子说话一向不留情面,言简意赅,本以为主子对朱姑娘能说那么一大段,是又动了一点心思,还没来得及高兴,暗三又被整懵了。

半个月内,圈与不圈,结果一样?这不就是明摆着说朱姑娘字写得丑,并且练习半个月还是不行还是丑。

暗三扫了一眼大字,其实觉得朱姑娘写得还不错,虽然和主子从一岁就开始握笔的没法比。

再看朱姑娘,暗三原以为被打击到了,谁知道朱姑娘像是没听懂这番明示,认认真真点头说好,还道会好好练字,等半个月后再给婆母看。

等朱珠照着字帖练完今天的大字,太阳已经西斜,朱珠揉了揉酸涩的手腕,转头只见婆母倚在榻上看书。

鸦青色的长发如绸缎一般,眉眼深邃,狭长且冷静的双眼眼尾微微上翘,一颗痣点在眼下,中和了那份天然的凌厉之感。而当她不含感情看你时,只会感到一种漠然的虚无和压迫。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婆母总是气定神闲且气势迫人的。

然而今天,窗外的夕光透过雕花木窗照在矮榻上,婆母身上笼上了一层柔光,那轮廓极深的侧脸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

朱珠搬了矮凳坐到婆母旁边,一边缓声开口,一边将手搭在婆母的肩头。

“婆母,朱珠给你捏捏肩松快……”

就在朱珠快要触及对方的肩膀时,她的手突然被牢牢钳制住不能动弹,剩下的话也下意识哽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一阵寒凉从她的手腕处传来,顺着肌肤一点一点蔓延,朱珠的汗毛似乎差点被激得立起。

朱珠深切感受到钳制住她的那只手的力道,有力且冰凉。

朱珠想不通身为高门贵女的婆母指腹上为何有着粗糙的薄茧。

朱珠还未来得及多想,那只手已经松开,手腕上却传来微微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