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枢脑门冒汗，一顿检查之后发现卵的膜还是完整的，只是不断有透明液体从卵里渗透出来……湿哒哒的黏糊了她一手。

她脑中莫名浮现一副画面：熊家长把抱着他腿撒娇小孩儿逗哭了……父爱如山体泥石流滑坡……

“……”她摸摸鼻子，把卵放回原位，想了想，又伸手摸了一下，算是安慰，然后刚想起身，突然发现脚下不知怎么时候聚集了一大堆类似的卵，挨挨挤挤，颤颤巍巍，往她身上扑。

啊，这是来给同伴报仇的？

大螳螂有点心虚，拍拍翅膀就原地腾起，在卵宝宝们眼巴巴的视线里飞了个神锋无影，一直掠出数千米远，她才收起翅膀落到树上——这还是因为她嗅到了某种熟悉气味的缘故。

熟悉的气味来某种卵生动物的残壳。这些残壳正大光明地堆在树冠里，沈御枢抓了一个嗅了嗅，满意：这种气味，应该能骗过看守飞船的虫族。

问题是残壳里的黏液少得可怜。看样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孵出来有一段时间，黏液干得差不多了。

沈御枢握着蛋壳，忽然感觉到有东西正在注视自己，她一转头，看到对面的树杈上蹲着一群……好似蒲公英成了精的奇妙生物。

单体有椰子那么大，白胖胖毛绒绒，体表蓬松，看不到眼睛在哪里，只直觉地感觉到它们全都在对她行注目礼。

“……”想到这个世界对她莫名的顺从度，她挺有把握地开口：“我想要这个，你们知道哪里还有吗？”

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蛋壳。

奇妙绒绒们骚动起来，过了几秒，又纷纷安静如鸡，只盯着她，半点要给她带路的迹象都没有。

……好吧。看来今天小行星犯懒打盹，忘了围绕她转。

沈御枢耸耸肩，蹲下来把蛋壳全拢进翅膀里，琢磨着回去用蛋壳泡水弄点高仿货，刚站起身，忽然从对面的方向传来异响，她抬眼一望，奇妙绒绒们不见了，原地多出一堆橙绿色的蛋。

她眼睛一亮，掠过去，低头翻看，发现里面既有没孵化的，也有只剩下个空壳的。她掠过前者，挑出那些还有黏液的蛋壳，全部装进翅膀兜里。

大螳螂的这个区别性挑选，让各路暗中观察的小家伙们终于确定了她的需求，内心狂喜。

呼啦！森林掀起一阵狂风。

沈御枢一抬头，天黑了。

哦，是被奇妙绒绒们给遮没了。

不知道森林里有多少只这样的奇妙生物，沈御枢也没机会去数。

因为眨眼之间，她已经被四面八方从天而降的蛋壳、贝壳、长得像蛋壳的石片儿、和蛋同样橙绿色的树叶、长盛不衰的辣椒、浑水摸鱼的野果……等各种爱心投喂给淹没了。

沈御枢没把礼物都带走，只挑了要紧的——基本就是辣椒和蛋壳。

看到她抱出十几斤蛋壳的时候，尊九敏哑然。他往她身上瞅了又瞅，好像在找她的四维空间袋在哪里。

有了奇妙绒绒们送出的礼物，混进虫群就成了小菜一碟。

计划是这样的：两人套上黏液披风，混进虫群，登进飞船。如果飞船能启动，直接开走，一直开到家里接狗子，然后全家飞向外太空。

考虑到开走飞船后大概率会被虫族追着跑，在出发之前，沈御枢先把家里的辣椒全都打包了，又翻出许久之前捡到的破烂小推车，把辣椒推到车上，让尊九敏推着车跟她去个地方。

“这么多辣椒你推去哪里？”他问。

“你跟来就是了。”

“目的地呢，有多远？”

“天黑之前能回来。”

尊九敏就有数了：又是废腿的一天。

他仰起头，看看车上那堆比圣诞树还高的辣椒小山，再低头瞅瞅被压成了椭圆形的板车小轮胎……人还没开始推，双手都已经幻觉自己麻了。他委实不是肌肉系。

“你在这儿等我。”

他说完，松松衣领，去外头转了一圈，然后领回一只虫族，个子挺高，螯足有卡车轮胎那么大。

他给那个倒霉地被抓了壮丁的虫族演示了一下怎么推，然后把推车丢给它，它乖乖地抓起了车把。

他看向沈御枢，意思是行了出发吧。

沈御枢却走过来，饶有趣味地用手在大个子虫族眼前晃了晃。

“它能看到。”她说。

尊九敏：“留着‘眼睛’才能模仿。”

沈御枢：“还能让它做什么？”

尊九敏看她眼睛亮闪闪，一句“新的劳动力！”直白的写在脸上，有点想笑：“摘辣椒这种简单的动作应该可以，把辣椒分类就不行了，智商不够。”

沈御枢果然面露失望，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算了，我们以后也不在这里了。”

说完就轻轻松松地转身，一副乐得今天白赚个劳动力的样子。

一直在观察她反应的尊九敏，心中百味杂陈。

他想起了两个小孩。他们在森林里迷了路。天黑之后，大一点的那个孩子控制了一只熊，将他们带出森林。

那孩子救了人，但得到的不是感谢，而是恐惧与厌恶。

尊九敏抿了抿唇，快走两步，与她并肩，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止能操控虫族，人类也可以。”

“人类？你怎么知道，你试过？”

“……”

沈御枢了然：“试过了啊。”

这句直白的话让尊九敏表情又暗了两分。

沈御枢想起了某个断腿大叔曾说过，在这个世界，能操控智慧生物，会被他人忌讳嫌恶。所以就算有这个能力，也要藏起来。

沈御枢抬手把一绺挡着眼睛的头发拨到后面去，耸耸肩：“哪天要是你在人那边过不下去了，就回虫族来啊。”

尊九敏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有个小小声音在叹气。

沈御枢说：“你这么厉害，那你刚来的时候那么惨，你把敌人全控制了不就行了？”

他板着脸：“我不擅长应付一堆苍蝇。”

“就是说你怕群攻。——最多能同时控制几个人？”

他意外于她的敏锐，瞥了她一眼。“像后面那个（推车的虫族），三个差不多。”

“唔。那你就得一开始就找到人群里最强那个，控制他，让他替你打。”

尊九敏又一次意外。这大螳螂……或许还挺有战斗天分。

“可惜啊。我要是有你这个能力我爽死了。”她满脸惆怅，掠了一下遮眼的额发，“春天抓三个壮丁，一个种辣椒，一个摘辣椒，一个干杂活，剩下一年我都可以坐在洞里数辣椒了……”

尊九敏听得发愣，回过神来，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要笑。

他从没听人这样眼馋他的能力。对于他的能力，他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高效”和“恶心”。从没想过令人闻而色变的“黑棘”，居然还有这么没出息的用法。

沈御枢觑着他。他笑着，伸手把那绺总是遮住她眼睛的银发掠到她耳后，与其余发股收拢，再用一根辣椒藤系住。银发在他指尖缠绕，像一段轻盈的月光。

尊九敏心里有什么在轻轻挠动，口上却说：“后面车上这些辣椒到底要拿去干什么？我们已经走出好远了，还没到吗？”

“快了。”

沈御枢说快了，结果他们又走了许久，久到尊九敏以为天黑之前都到不了，沈御枢才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她说。

尊九敏打量四周，微微皱眉。

这地方……他想起来了，搬家之前他们就住这附近。

沈御枢熟门熟路地翻开某个垃圾堆，露出……又一堆垃圾，并且一股微妙的、与垃圾恶臭大不相同的臭味从里面冒出来。

尊九敏头上的触角紧张地立起来。

这气味和新家洞穴里残留的相似。

这是，蛛族的气味。

蛛族是虫族的死敌！

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另一股冲动更快。他猛地上前，一把圈住沈御枢的腰，将她往身后带，同时扬起了左手，“黑棘”瞄准了森然的未知！

他浑身戒备，可沈御枢却在后头拍了拍他的脖颈，不重，刚好将他从临阵状态里唤出来。

“没事，这里没有蛛族。气味是我故意安排的。”她说。

他微微一怔，沈御枢已经从他身后绕出来，走上前，走到那黑洞洞的地方。

尊九敏看到到沈御枢皱着鼻子，把那堆沾着蜂族气味的东西推到一边，露出后面的东西。

他绷紧了下颔，盯着看。

终于，他看清了那是什么，脸上神情转为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