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绿尾巴的猫】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幸运的。

出生在尊贵的族群里，在很小的年纪就觉醒了“灵”，拥有可以一起欢笑的同伴……许多人渴求的东西，他成年之前全部拥有了。

可是在他的“灵”进化之后，一切都变了。

——“太不祥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能力……”

——“‘操控’，这不是原虫才有的……”

——“之前还发生了那种事，该不会就是因为他……”

——“嘘。”

——“……”

——“太不祥了……”

窃窃私语。无数闪烁的眼睛。叹息。质疑。恐惧。冷漠。

门窗紧闭的宫殿里，金发少年翻看着已经泛黄的童话书。

沙漠里住着一群猫。它们都有金色的尾巴。它们总爱把尾巴骄傲地竖起，展示那与太阳神相同的颜色。

有一天，新的小猫出生了。

[快看呀！]有猫惊叫，[他的尾巴是绿色的！]

绿，是邪恶的。绿是恐怖【原虫】的颜色。

……

心灵操控，是原虫独有的邪恶天赋，却在一千年后，出现在一个尊族人的身上。

绿尾巴的猫，注定要被族群排挤。

金发少年丢掉童话书，走出寝殿。

尊国宫殿群建立在冰海之上。他沐着刺骨的风，穿过光秃秃的雪绒树，越过白色庭院，步姿方正，昂首挺胸。

沿途，窃窃私语。无数闪烁的眼睛。

他没有投以一瞥，径直走到了尊十惠的寝殿前。

细微的哭泣声从门后传来。

他抬起的手顿了顿，改敲为推。

殿内昏暗无光，和他的寝殿一样，每扇窗都关着。

门后的地板上蜷坐着尊十惠。大约是感觉到忽然涌入室内的风，尊十惠抬起头，望了过来，看到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出声，怔怔的。

他走进室内，将窗打开，让更多新鲜的风吹进来。

“不要……”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没理尊十惠，将所有窗户打开，这才转身。

他望着尊十惠。这害羞瘦小的男孩，在那件事之后，更加孱弱，几乎可说是形销骨立。

“……风里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他说，“你现在在王宫，你安全了。”

尊十惠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垂下眼睛。

“我总是会梦到。”他艰涩地说，“只要一听见风声，就会梦到……”

孱弱的男孩说不下去，并拢膝盖，抱紧了自己。

他沉默片刻，走到男孩身前，蹲下来。

“十惠，你想忘记那些记忆吗？”

尊十惠抬头看向他。

“……可以忘掉吗？”男孩轻声说。

“你也听到了，我现在也有那种能力。”

尊十惠一颤，他想说什么，但在那之前被打断了：——“不要同情我。”

金发少年的眼睛看着别处，冷漠又狼狈。

尊十惠低下头：“……如果我忘了，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记得就行了。”

风里有过什么，他们经历过什么，失去了什么，约定了什么……有一个人记着就行了。

见过地狱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尊十惠沉默了，终于，他闭上眼睛。

“对不起……”男孩颤抖着，“我是个胆小鬼。”

眼泪再次浸湿了脸庞。

金发少年回过头，他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可看着无声哭泣的尊十惠，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茫然，随即转为自嘲。

“不许哭。”

“不要哭了。”

“算了……反正之后你就会忘了那些事，然后你就又是个傻乐天了。”

金发少年的手探过来，将他从冰凉的地上拉起来。与恶声恶语不同，那只手那么温柔。

“你是我第一个‘客人’，给你特别服务。看这个。”

“嗯。送给你了。反正这样的东西以后我多得是。”

“啧，你怎么又是这种眼神……不要惹我不高兴，等下我一个‘失手’，让你变成傻子……”

寝殿里，起了淡淡的蓝光，然后那蓝光逐渐变浓，渐渐地凝出了实体。

尊十惠忘记了哭泣，握着残缺的胸章，睁大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金发少年进化后的“灵”，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

“为什么……”尊十惠喃喃，他的脸更白了，“你的‘异体’……？”

进化后的灵，被称为异体。异体的形象有五类，动物，植物，建筑风物，物件，以及无法归入前四类的抽象概念。

尊十惠没有觉醒异体，但他见过族人们的，全都美丽而光辉。他从没见过眼前这样的、这样的……

肮脏，浑浊，仿佛在惨叫着……

这就是大人们议论的……能力是“心灵操控”的异体……

尊十惠只感到脑后一疼，然后视野陷入黑暗。

“混蛋。”意识陷入昏暗前，尊十惠听到他的二哥说，“叫你不要怜悯我……”

金发少年正襟危坐，等着首座上的尊贵女性出声。

宫殿上空飞过青鸟，庭院中的雪绒树已经长出了新芽。

在他获得那个新身份之后，半年过去了。他终于适应了新环境，也有了新的梦想。

他很努力，比之前十五年加起来还要努力。

首座上，头顶铂金桂冠的王后放下了他呈交的答卷。

“比上次进步了。”她说。

金发少年悄悄松了口气，他站起来，低着头：“谢谢母亲。”

“纸面功夫就到这里吧。”王后把答卷搁到一边，“你的‘能力’很有用，你该在上面多下功夫。”

他的脸蓦地发白，仿佛受了极北的凛风，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被人嫌恶忌惮的，心灵操控……

“……是，我会努力的。”

短暂的无言，而后清冷的女音隔着十六级台阶，遥遥地传来：“你姐姐回来了。去和她聊聊天吧。”

这并不是关心。

金发少年沉默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了。”

尊国的长公主殿下，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尊一麒。

今日之前，他面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尊一麒的宫殿风格，和她弟弟们的大相径庭。女武神看人，向来是先看对方几斤几两。

她上来就把人摔了个大马趴。

她皱眉：“怎么这么弱。”

他擦掉脸侧的血，爬起来：“再来。”

换一种武器。

再换一种武器。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对方不是凌虐的个性，但也从不怜悯弱者。

终于，她失去了耐心，掀翻他，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你的‘异体’呢？别磨磨蹭蹭的，叫出来。”

他咬牙，手往后挥，却被尊一麒用力踩住。

金发的女武神弯下腰，凑近了俯视他，然后鼻子里发出一个疑似失望的嗤音。

“你的能力很强，但你根本不懂怎么用。你配不上它。”

“……”

“嗯？”

“烦死了！”他用力一挣，竟然挣脱了，跳起来，愤怒得忘了身上的疼：“一个一个的，又是‘有用’又是‘很强’，稀罕吗？那来拿走啊！来啊！”

“……”

尊一麒看着他，神情冷淡。

“你是在对我撒娇吗？”她说。

他战栗了一下，热度从胸口蔓延上来，喉咙堵塞。

尊一麒“呵”一声，手里的冰剑碎裂融化成水，渗入泥地。

“小鬼。”

她双手环胸，嗓音冷淡，与她的母后如出一辙：“认清你的价值在哪里。别像个蠢货。”

“……”

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沉：“你之前‘隐藏’了十惠的记忆——他现在又想起来了，他比之前更痛苦。”

极度的怒火里，当头挨了一桶冰水，他滚烫的脸都冷却下来了，盯着她。

“……十惠没有告诉我。”这句话不知是辩解还是质疑。

尊一麒嗤笑一声。“他也没有告诉我。我有眼睛能看。”

他无话可说。

尊一麒后来说了什么，他不太记得了，似乎是要他少用些什么招数，又说她很快要离开，让他好自为之。

后来，他发现，他无法再修改智慧生物的记忆了。被言语之棘束缚，作废了能力。

但是，‘黑棘’成形了。

他没有沾沾自喜，心灵操控系的能力原本就非他所愿，它与原虫理不清道不明的渊源，也注定了它不能显露于人前。

他更致力的是其他方面。

日以继夜的辛劳没有白费。一百年，他从暗处走到了台前，“尊九敏”身上的标签，从“邪恶的心灵操控者”变成了“年轻有为的尊国二王子殿下”。他的幼弟，尊十惠，也再没做过噩梦，身体一日比一日康健，如今已经是个能让女孩脸红的俊秀青年。

他正一步步地靠近他的梦想。十五岁时与那位大人的约定，似乎就快实现了。

就在这时，尊国发生了一桩朝野震惊的事：长公主殿下在阿尔法星系深处与高索脉虫短兵相接，虽然击退了对方，但自己也受了伤，随后又在平定蜂云星系R-43大行星的菌乱时，感染了无法治愈的菌疾。

原本尊一麒是所有人默认的王国继承人，可现在她时日无多，她自己也上书请辞王储之位，如此一来，王位的继承人似乎就理当是第二顺位的尊九敏，而当事人自己也欢欣期待着……

“九敏不行。”

否定的声音，从宫殿深处传出来。是现任掌权者的意志。

“他没资格继承王位。”

“跳过他，将‘赛特拉的冠冕’交给尊十惠。”

[-TBC-]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殿下の秘密】

尊一麒：“你是在对我撒娇吗？”

内心：可爱捏！摩多！

尊一麒：“认清你的价值在哪里。别像个蠢货。”

翻译：你要发挥你的强项啊宝！支棱起来！

尊一麒：“他也没有告诉我。我有眼睛能看。”

潜台词：我注视着你们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姐姐哟！MUA！

——尊一麒，一个可悲的永远被误解的弟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