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京城里下了场小雨，滴在瓦檐上的声音组成了一支独特的春曲，灰蒙蒙的雨幕给京城里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轻纱。

沈明檀翻了翻日历，才发现今日是雨水。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看来天公作美，今年定是个丰收年。

“檀娘，外面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陆莺手上端着热水，快步走来，不解地问道。

她昨日先回了宅院，没跟沈明檀一道走，歇下后人也还没回，不成想今早起来一看，院里多了七八个萝卜头，一个个的还都是光头，扒着门板往外瞧。

沈明檀伸手去接面盆，陆莺没撒手，她也不坚持，让开路跟在人身后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我昨日捡回来的一群乞儿，店里不是缺人吗，挑几个机灵的培养一下就能用。”

“乞儿？这么小，能顶什么用？”陆莺皱起眉，语气中带着怀疑和不赞同。

“不是有两个大的吗，放心，我会把好关，能力不够之前我是不会把他们放去店里给你们添乱的。”

人都带回来了，总不能再给扔回去罢？

东家是沈明檀，她决定了的事，身为伙计的陆莺也无法置喙，顶多劝上几句。

“你有数就行，朝食做好了，我先过去看看那群孩子。”陆莺听出了沈明檀的态度，这群乞儿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下来，是以不再说这个话题。

乞儿们昨夜才来宅院，什么都没来得及置办，陆莺便裁了一块布，分成许多小布块，让他们暂时先用这个洗漱。

“洗漱好之后来堂屋吃饭。”扔下这句话，陆莺转身往庖屋走去，她得看看碗碟够不够用，若是不够用只能先拿做菜的大碗顶上。

朝食是小米粥配腌菜，陆莺怕不够吃，还去坊里的食店买了些笼饼回来。

乞儿们是第一次踏足这么好的宅院，漂亮又暖和，像在做梦一样，还能坐在屋子里吃饭，米粥熬得浓浓的，散发着独特的清香，勾得他们口水直咽，肚子也不争气地响起来。

“吃饭。”知道自己不发话，这些乞儿不敢动筷子，沈明檀说完这话才舀了一勺米粥入口。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个开关，话音刚落，乞儿们便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往嘴里倒饭，连菜都没空夹。

原来米粥是这个滋味，真香啊！

喝过半碗粥，缓解了饥饿的感受，乞儿们才慢下速度，开始夹菜就粥吃，有胆子大的伸手拿了一个白面笼饼，见沈明檀和老大都没呵斥，那些胆子小的也陆陆续续伸手去拿，满满一篮子笼饼瞬间见底。

吃过饭，陆莺照常收拾碗筷，二狗子赶紧搭手帮忙，沈明檀看着这一幕，开口道：“莺娘，你教教他们怎么洗刷碗筷，以后庖屋的这些杂活儿就让他们来做。”

闻言，陆莺立马撒手，开始指挥起这群小萝卜头。

“轻点儿，小心些，别把碗碟打碎了。”

“这个要用热水洗，加草木灰，洗得更干净。”

“你们两个把灶台擦擦。”

小萝卜头们在陆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干活儿，虽说动作生疏而笨拙，但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不怕干活，只要给饭吃，什么都能干，不会可以学！

庖屋的事不多，七八个人一起干，一会儿就完事了，然后一群人便回到堂屋，排排站，等待沈明檀的吩咐。

“沈娘子，还有事让我们做吗？”二狗子问道。

“暂时没了，今日先去坊市给你们置办物什，只有一套衣服是不行的，想要在我这里长久地待下去，必须爱干净，洗澡刷牙必不可少。”

饮食行业，最忌讳的就是脏乱差，个人卫生极其重要。

小萝卜头们的脸上都流露出惊喜，没想到来这里之后不仅有饭吃还有新衣服穿，太幸福了罢！

二狗子却皱了眉，他们这么多人，全都要置办物什，沈娘子得花多少钱啊，心里想要但又很纠结，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花了沈娘子许多钱……

“放心，不是白给你们买，以后你们给我做活包吃包住但是没有工钱，直到你们还完债，明白了吗？”

大萝卜头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沈明檀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道出。

二狗子瞬间松了口气，忙不迭答应：“明白，应该的，都听沈娘子的。”

“行了，走罢，买衣服去。”沈明檀笑道，起身往外走去。

小萝卜头们发出一阵欢呼，你推我攘地跟上去。

沈明檀先带他们去了成衣店，给每人订了两套衣服，要求绣娘们将衣服都做成统一的款式。

订做衣服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沈明檀又给他们买了一套成衣先换洗。买完衣服，想起家里的被子也不够，订做太慢，干脆多花了些钱买成品。

付过订金后，掌柜给她开了个条子，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谁在他家订了多少套衣服，付了多少订金，约定什么时候交货。

“这是提货的凭证，沈娘子千万收好，到时候凭这个条子来本店取货。被褥会有伙计直接送到沈娘子府上，届时也需要凭此条收货。”掌柜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多谢掌柜。”沈明檀小心收好，笑着道谢。

买完衣服，又去杂货店买牙刷牙粉香胰子等物品，东西都是小小的，价钱却不便宜，掌柜拨完算盘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承蒙惠顾，一共五两银子。”

二狗子他们听到这个价钱，呆若木鸡，就他们手上这点儿东西竟然要花这么多钱吗？！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五两银子，能吃多少白面笼饼了！

沈明檀面不改色地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碎银，掌柜放到戥子上称了称，道：“五两三钱。”然后又从柜台里拿出三串铜钱递给沈明檀，“三百文，沈娘子数数？”

“掌柜这么大一个铺子，想来也不会短我几个铜板，不必数了。”沈明檀接过铜钱装进挎包里，回道。

“沈娘子是个爽快人，以后若还有需要，再来小店啊，我这店在长安城也开了几十年了，货可比别家全多了。”掌柜趁机给自己店里揽个回头客。

沈明檀点头：“若有需求，一定再来。”

“沈娘子慢走。”掌柜摸了摸胡子，高高兴兴地将人送出店铺。

逛了好几个店铺，小萝卜头们的手上都拎满了东西，沈明檀回想了一下买过的物品，应该没有遗漏的，这才带着他们打道回府。

小萝卜头们昨日都剃了光头，看着不太好，七七八八的东西买完后又折回了成衣店，给他们买了两顶帽子，好歹遮一遮，免得被人误认成小和尚了。

生活物品置办齐全，接下来便该教他们谋生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给这群小萝卜头们起个名。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沈明檀问道。

小萝卜头们齐刷刷地摇头，齐声道：“不记得了。”

沈明檀本也没指望他们还记得，不过这么一问，记得最好，直接用自己的原名，不记得也无所谓，重新给自己取个名字就行。

“请沈娘子给我们赐名，我们想跟沈娘子姓。”二狗子弯腰拱手道，站在他身边的那些小萝卜头也有样学样，跟着喊，让沈明檀给他们取名。

小萝卜头们的反应在沈明檀的意料之中，自己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还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想跟她姓也正常。

只是以后就要为他们的人生负责，肩上的担子便重了起来，自己有这个能力吗？

沈明檀思考了一会儿便做了决定，路怎么走还要看他们自己，她只负责引导，给他们提供一些选择，如此，便也不算辜负他们的信任。

“好，那你们便跟着我姓，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