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一餐端午的节饭,吃的一桌子人是满嘴油光。
柳芽儿摸着圆鼓鼓的肚子靠在椅子背上,打了个饱嗝感叹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芽儿,要不你跟我家去玩几天?”徐瑶拉过柳芽儿的手,问到。
柳芽儿摇头,道是马上要割小麦了,家里好几亩的地,她得帮着干些活。
徐瑶垂头,有些失望。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表妹,她娘也喜欢。
“表姐,等地里的活计忙完得了闲,我就上你家找你玩去,到时候你可得好好的招待我哦!”
“嗯!”徐瑶听到表妹要去找她玩,用力的点头。
“瑶儿,去喊你哥回来,也不知道跟青儿上哪疯去了。快些个,我们要家去了!”
得了命的徐瑶一溜烟似的出院子。她知道,她哥是跟着冬青哥去河边看黄鳝笼子了。
钱氏拉着柳氏进了房间,柳芽儿没跟上去。她想着,这母女两怕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讲。
昏暗的房间内,钱氏从床头的匣子里,摸出一个布包。一层又一层的打开后,拿出一两的碎银塞到柳氏手里。
柳氏大惊,赶忙推辞,道:“娘,您这是作甚?再说,这哪来这么多银子?”
钱氏又把钱推回给女儿,笑着把剩下的银子包好放到匣子里,才与柳氏讲起这钱的来处。
柳氏听完惊奇不已,咂舌道:“先前我只当经落水一遭,芽儿想开了变得活泼些,没想到竟还变得有这么大能耐!我看啦,娘您日后得享芽儿的福!”
“享不享福的无所谓,我这把老骨头啊,盼着的无非就是儿女和孙子辈的都过的感谢!”
钱氏话一出,柳氏就红了眼眶,道:“是我没本事,不能孝敬您还得让您操心。还有这钱,咱不要!现在家家日子都过的紧,这钱您留着买粮食。再说了,这是芽儿赚的钱,您偷偷的贴补给我,不是伤了芽儿的心?”
“让你拿着就拿着,这钱啊,就是芽儿让我给你的!”钱氏嗔道。
说完,钱氏想起先前镇上回来的路上芽儿对她说的那番话,欣慰的道:“今天过节,我本来打算称一斤糖再割一斤肉让你带回去。芽儿说若是给你带肉回去,怕到时候你们娘几个连汤都喝不着。所以呢,中午就把肉都烧了,让你们在这吃个够。你婆家那边还没分家,别说挣不着钱,就算挣着了也都交个你婆婆,自己身上连个大子都没有。这要真遇到什么事,可不就是两眼一摸瞎?”
钱氏说完又道:“所以啊,芽儿说让我拿一两银子给你。但这钱不能让你婆婆知道,你可得小心藏好了。一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关键时刻还能应应急。”
原本红着眼睛要哭的柳氏,听了老娘的一番话,突然就笑开了,道:“都说女儿家的都说贴心小棉袄,这话一点不假。我们芽儿真是个好的,心心念念的,还为我这个嫁出去十几年的大姑着想。芽儿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肯定不能收!”
“你啊!芽儿是惦记着她落水那会,你送来了小米和鸡蛋。知道你这个做大姑的疼她,她才处处惦记你。这钱你要是不收,那不是伤了芽儿的心吗?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日后宽裕了,再给我们芽儿买好吃做欣赏不就是了?”钱氏苦口婆心的劝着,柳氏是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嫁到了徐家十几年,那也还是她亲闺女。
她也心疼女儿在徐家日子过的不好,特别是这次,女婿都没跟着一道回来,她就更担心了。
柳氏见实在拗不过老娘,只得将钱收了。
出了房间,就看到柳芽儿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站在院子里跟表哥表姐讲黄鳝笼子的原理。
若是不看身形,单看那通身的气派和说话的条理,说柳芽儿是个成年人也不为过。
“我的好芽儿咧!”柳氏一把将人捞到怀里,又搂又亲的,好像怎么也亲不够。
柳芽儿被大姑的热情惊的有点不知所措,转念一下,心下立马明了。想来是因为那一两银子的事。
柳芽儿被箍的紧,不好意思的扭了扭。
柳氏感觉到怀里的小人扭动,便将人松开,爽朗的笑道:“等地里的麦子收了得了闲,芽儿上大姑家去住几天,可好?”
“嗯!”柳芽儿脆脆的应着,不管日后去不去的,这都是大姑的心意,她得领。
柳氏摸着柳芽儿的头,又是好一番夸赞,才在钱氏的催促中不舍得的离去。
临走前,徐瑶拉着柳芽儿的手,让她空闲的时候一定要去她家做客。
柳芽儿自是点头应着。
钱氏依着门框,看着依依不舍的小姐妹两,脸上的笑意溢开来。可钱氏笑着笑着,就抹起了眼泪。
她想起了她的大姐。
她兄弟姊妹三个,上头有一个大七岁的姐姐和一个大三岁的哥哥。
小时候大姐最是疼她,每回去打猪草,大姐都是把自己的框子割满,再帮她割。她也最粘大姐,什么心思都与大姐说。
只可惜,在她八岁那年,大姐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嫁去了隔壁镇的一个村里,与淮阳整整隔了七八十里路。
许是因为路途遥远,亦或是带着对爹娘的恨。
出嫁后的大姐,总共就回过回娘家四次。
第一次是新嫁娘的回门,第二次是她爹去世,第三次是她娘去世。
而最后一次,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嫂子要把她卖到城里的大户去做小。她大姐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了此事,回来与哥哥嫂子大闹了一场,最后做主,由柳家祖父出五两银子的聘礼,买断了她与哥哥嫂子的关系。
也是在那一年,她和大姐都没了娘家。
她与柳家祖父成亲的第二年,柳爹祖父专门雇了牛车,带了大礼去了邻镇看望过大姐。
再后来就是柳爹中秀才的那一年,大姐带着两个侄子来了小王庄。同带来的,还有两只老母鸡和三十个鸡蛋。
她知道,那大概是大姐的全部家当。
她还记得大姐那满是老茧的手死死的握着她,泪眼婆娑的对她说:“幺妹儿,你终于熬出头了,以后定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老天爷瞎了眼,她们谁也没有熬出头。
她最后一次见大姐,是芽儿洗三。
那会儿的大姐已经开始有些驼背了,可她才五十岁不到。
自那以后便再也没见过大姐了,已经整整九年。
她也想去看看大姐,可她有心无力。家里的两个孙辈太小,不适合跟她长途跋涉。若是自己去,两个小的没人照顾,她根本走不开。所以前几年的时候,她只是托人捎过几回粮食过去。
她想,大姐也想来看看她的吧。她想,大姐是怕她看到她过的不好。
大姐怕她担心。
“奶,您莫伤心了!大姑离咱们家又不远,等得了闲,我带您去看大姑。”柳芽儿以为奶奶是舍不得大姑,才偷偷的抹眼泪。
听到孙女的话,本还在伤心的钱氏突然笑了,道:“谁舍不得她了?我是想你姨奶奶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大姐身体好不好?”
“啊,姨奶奶?我还有姨奶奶?”
柳芽儿是从不来不知道她还有个姨奶奶。她只知道她爷爷是个孤儿,她娘是流浪来的。她一直以为她们家的亲戚,也就一个嫁在别村的大姑。
柳芽儿从来都不知道,她奶奶竟然还有亲戚。
“你洗三的时候,你姨奶奶还抱过你呢!就是隔的太远,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一回!”钱氏说着,红着的眼睛,又流下两行清泪。
“远是多远?”柳芽儿歪着脑袋问。
钱氏一声叹息:“七八十里的地儿!哎!”
在前世,七八十里开车也就半个小时的事。古代路况不好,再弯弯绕绕的,七八十里估计得走上一天。
还行,不是特别远!
“奶,等麦子收了,我们去看姨奶奶吧!我还没看过姨奶奶呢,也没出过淮阳。”
“好!”
钱氏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大姐,特别是去年闹了蝗灾,今年又遭了冰雹。
去年她是没法子,自己一家都吃不饱肚子,也没法子接济大姐。
眼见着今年又是难熬的一年,她要不去亲眼看看,真的放心不下。
到了她这个年纪,真的就是见一回少一回了。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初夏的微风拂过,地里头的麦子荡起了金色的麦浪。
钱氏包着头巾,用手扯下几粒麦子用指腹碾着,碾碎的麦粒呈白色粉状。钱氏一声令下,开镰。
一家五口,全体出动,就连柳芽儿也拿着镰刀跟在后面割麦子。
等到快晌午的时候,由柳芽儿回去做饭,再把做好的饭菜装到瓦罐里,送到地里。
好几亩地的麦子割完再挑回去,花了整整三天。
一般村里都会有一大块稻床,再由此划成一小块分给各户,用来晒谷子的。
柳家住在山脚下,空地多,所以当年柳家祖父直接在院子边开出一块地,再整平,专门用来晒谷子。
这样一来,倒是省的去集中的稻床看麦子。
不是说柳芽儿心窄,实在是这年头粮食紧,柳芽儿生怕就这么点麦子被人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