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昇受伤昏迷。

万剑山弟子守在周遭，听到异响寻过去，到那儿便看到伏昇已经昏了过去，遂派人去通知合欢宗。

“怎么回事，昇儿不是跟你们一起进去，怎么他遇袭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莫怜查问情况。

“伏昇师兄进去的时候确实是跟我们在一起，但不知他为何突然往回走，我们实在喊不动他，以为他是回去找长老了，就没多想，分头采猎去了。”

几个弟子春风满面，显然采猎顺利。

“你们说他折返了回来？”莫怜并没有看见人。

“启禀九怜长老，伏公子受得都是些皮外伤，上药静养些时日便能养好，需要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合欢宗没有自带医师，用的是万剑山的人。

莫怜派人跟医师去取药，伏昇需要静养，她遣退守在屋内的闲杂人等，用手帕避开伤口擦拭伏昇泞泥的脸庞。

当初她因为这张脸收下这个徒弟；

也因为他们长得太像产生过错觉。

但她忘了，他终究不是他。

她不应该如此大意，让灵力低微的徒弟独自在猎场徘徊。

“长老，药取回来了。”

莫怜接过药，取药的弟子仍不肯走，莫怜问道：“何事？”

弟子启禀：“御兽宗轩辕越泽求见。”

轩辕越泽，御兽宗宗主大弟子，那位与莫怜相谈甚欢的公子。

“他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他说，听闻伏昇师兄受伤，想要过来探望伏昇师兄的伤势。”

迫不及待来讨好，说明这个猎物基本到手。

人家特地过来探望，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莫怜下巴轻抬：“让他进……”

莫怜话没说完，伏昇耳朵一动，缓缓睁开眼睛：“师父。”

“醒了，除了身上的疼痛之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莫怜扶伏昇坐起，倚靠床头。

伏昇摇头：“徒儿睡了多久？”

莫怜估算：“差不多两个时辰。”

师徒两人，眸中似乎只有彼此，多余的弟子等待指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见缝插针提醒：“长老，轩辕公子还在外面等着。”

莫怜差点忘了：“让他……”

“啊。”

伏昇捂住伤口喊疼，莫怜急忙查看，原先被医师用灵力止住血的伤口，好端端流出许多血来。

莫怜猜测，应当是刚刚抚伏昇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去把医师请来。”莫怜吩咐那名弟子。

伏昇伸手抓住莫怜的手：“师父，徒儿并无大碍，不用麻烦医师，”他点了点取回来的那瓶药，“师父把药给徒儿，徒儿自己上个药，休息一下便会好。”

那不行。

伤口在手臂，单手上起来多不方便。

莫怜打开药瓶，拿过伏昇扯开伤口那只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细心上药。

眼见这个情况，弟子更加犯难了。

所以她是传还是不传，走还是留啊！

她煎熬等待莫怜上完药，正欲开口，伏昇抢了先：“师父，徒儿想睡一会儿，可徒儿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妖兽攻击时的画面，师父……师父能不能陪徒儿到睡着再走？”

徒弟受了惊吓，她这个当师父的，岂能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

再说这件事，的确有她的疏忽。

她点头应了下来，声音放轻：“睡吧，我不走。”

“长老……”弟子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

伏昇方睡下，莫怜不想打扰到他休息，自己的衣服又被紧紧扯住，一刻走不开。

她无奈道：“让轩辕公子先回去，得空我再去拜访他。”

弟子如逢大赦，领命退下。

弟子一走，伏昇悄悄松开按在伤口上准备用力的手，嘴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伤口养了两日开始结痂慢慢掉落，医师过来复诊，说是已无大碍，不会留疤。

“九怜长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医师忽然提出这般要求，莫怜还以为是有关伏晟的病情。

“九怜长老不必紧张，在下不过受人所托，给九怜长老递个信。”医师掏出一张信纸双手奉上。

“这是？”莫怜打开信纸。

上面的字迹似曾相识。

医师解释：“我们上尊知晓长老来了万剑山，想要见长老一面。”

“他要见我，”太突然了，莫怜没预料到两人会见面，“他出关了？”

医师笑道：“长老放心，上尊只是想和长老说两句话，他尚在闭关，对长老做不了任何事情。”

如果两人真的要面对面，莫怜不一定去。

这种方式的话……

莫怜不是不可以考虑。

时间约在第二日的申时，别人还在进行秋猎大比的时候。

“师父，你怎么了？”

莫怜从回来就一直在走神。

“没事，”莫怜想起，前两日顾及伏昇伤势，还有些问题没问，“那日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受的伤？听其他弟子说，你进去后又折返了出来，为何我看不到你人？”

伏昇头埋得很低：“徒儿说了，师父可不可以不生气。”

“看情况。”莫怜回答的模糊两可。

伏昇心虚讲述：“徒儿不想找什么女修，徒儿只想留在师父身边。那日徒儿半路折返，原是想回去陪师父，可是又怕回去了师父会不开心，所以徒儿便想找个地方，单独待着消磨时间，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回去找师父。谁知竟碰巧遇上了妖兽，徒儿打不过就、就……都怪徒儿没用。”

“笨啊你，”莫怜恨不争气敲伏昇脑袋，“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又笨又死心眼的徒弟，你既入了合欢宗，不想办法找人双修，增加修为，日日跟着我做甚，要还碰到那日的情况你当如何？我可不想被人到处传，我收了个毫无长进的废物徒弟。”

伏昇察言观色：“师父是不是后悔收了徒儿。”

“我看是你心气太高，看不上合欢宗才对。”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师父你听徒儿解释。”

伏昇喊不住远去的莫怜，要追。

莫怜头也不回：“别跟来，闭门思过，给我好好反省。”

翌日，莫怜想着赴约的事情，没什么心思去猎场，让司空铃雨单独把伏昇带去。

伏昇偷瞄莫怜脸色，被冷落了一天，哪敢说不去。

“师父，徒儿今日一定好好表现，你别生气了。”伏昇用指腹轻轻勾住莫怜衣袖。

倒个歉都能委屈得像是谁欺负了他似的，莫怜甩开伏昇的手：“行了，你今日好好跟着你六师伯，有事情尽管去找她。”

“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教他。”司空铃雨搂住伏昇的肩膀，对莫怜眨了眨眼睛，“跟老相好见面，还是各方面顶顶好的绝品灵修体，不滚上一滚，说不过去吧，多可惜啊！”

“师姐，”莫怜无力道，“人家在闭关。”

“哦？”司空铃雨抓住重点，“不闭关就可以？”

“不可以，我没有藕断丝连的癖好。”

莫怜赶他们快走，获得久违的清净。她倚靠在榻上，手中的扇子扇着扇着慢慢停了下来。

然后，陷入了梦境。

“洛尘，你闻闻看我新换的胭脂香不香？”

“不是闻胭脂盒，闻我。”

她踮起脚，盈盈笑起的脸颊梨涡浅现，慢慢凑近对方的鼻尖：“闻到了嘛？”

对方吸吸鼻子：“嗯。”

“再闻闻，”莫怜贴近对方耳边，语气暧昧勾人，“待会就全被你吃没了。”

气氛分明恰到好处，莫怜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身体充斥着想要她的欲/望。

对方却临门一脚刹住，把她从身上拨了下来，逃命都没有他躲得那么快。

这段梦境不止是她以前的记忆，还是她两百年以来，最为屈辱的一天。

莫怜直到赴约都怨气难消。

约定时辰到，元执剑尊派人给她引路。

一道石门，阻隔两人。

莫怜到了也不出声，等对方先开口。

似有感应，殷洛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如同融化后的新雪，清冷又带着想要破土而出的温润隐忍：“阿九，你来了。”

“元执剑尊此番传唤，所为何事？”莫怜的语气客气疏远。

接着，换来短暂的沉默。

殷洛尘自嘲似地苦笑：“三年未见，竟是这般。”

“当年的事情，你就没有要给我的交代。”

“剑尊要什么交代？”莫怜淡漠道，“当年你我你情我愿，断的时候虽是我一声不吭逃走，可这不正好顺了剑尊的心意么。”

“我以为，三年前我们就彻底断了，何需交代。”

“断了？”殷洛尘怒道，“谁说断的？凭什么，阿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没同意！”

莫怜哼笑了声：“剑尊又何必装深情，你若真的在乎，何至于三年来从未找过我，又何至于后来当我做鬼魅，躲得越远越好。”

“如今一别两宽，各不相干多好，我生在合欢宗，剑尊不过是我三千弱水之中的其中一瓢，腻了，换一瓢便是，难道剑尊还指望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莫怜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剑尊不过是因为觉得是我抛弃了你，心生执念罢了，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我动过心？”

“还不如就此放下，好好修你的无情道，来日得道飞仙，我还能与你道一声恭喜。”

该说的话一口气说完，莫怜心烦，不想再待：“剑尊若没有其它事情，莫怜先行告退，望剑尊好好养伤，早日出关。”

“阿九，你敢走！”石洞里的人极力强忍着，才没冲动出来把人拦住。

莫怜驻足停下。

殷洛尘努力平静语气：“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接近我，究竟是因为情，亦只是另有目的？”

“哼，”莫怜嗤笑：“若是与我双修之人，每个都要有情，那我岂不是太累了，剑尊觉得呢。”

出了口气，意外没有觉得心情变好，莫怜让引路的人去忙别的事，趁着人少，没有那么多粘腻的目光看过来，她借此机会想要逛逛这万剑山。

万剑山以剑出名，正殿前面的丹墀，插着一把苍天巨剑，一半插入地底，一半上面刻着历任剑尊、长老的名字。

听闻，万剑山还有一个剑渊，里面藏有名剑无数，非万剑山的人，不得入内。

莫怜逛了一圈，万剑山是恢宏大气不错，但整体太过刻板，什么都要摆得整齐对称，绿植最多的是竹子、大部分是单一的绿色与白色。

很符合那人寡淡的风格。

“莫姑娘。”猎场上看到莫怜没来，轩辕越泽打听方知，她今日有事，留在了万剑山。

他昨日想了一晚上，有话想说。

于是找了过来。

“轩辕公子怎么会在这儿？”莫怜自然知晓，他是特意来找自己。

伏昇受伤，见过一次后再没见过，晾了他两天，急了。

“莫姑娘，我、我有话要跟你说。”轩辕越泽紧张得结结巴巴。

莫怜抿唇一笑：“轩辕公子不防直说。”

轩辕越泽不知所措，一个劲挠头：“是不是我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莫怜姑娘看中了别人？”

“公子没做错什么，”莫怜完全占领上风，“但公子如何笃定我看中了你？”

“姑娘、那姑娘要如何才能看得中在下？”轩辕越泽肉眼可见的慌了，他从没有过如此着迷于一个女子。莫怜的一撇一笑，仿佛像把小勾子，勾得他神魂癫倒，夜不能寐，闭上眼睛全是她。

他知道她是合欢宗的人，也知道合欢宗的人没有真心，可他已经为她失控到甘愿飞蛾补火，哪怕靠近一次就会死亡，他都毫无怨言。

“那就要看公子的元阳，是否愿意给我了。”

双修功法，被当做炉/鼎那个人修为不会亏损，元阳却是说吸走就能吸走，修为大补的好东西。

莫怜真正看中的是这个。

“愿意，”生怕莫怜反悔，轩辕越泽想都没想便点下了头，“姑娘想要，在下便给。”

莫怜有话在前:“先说好了，一夜过后，当断就断，不可纠缠。”

轩辕越泽露出纠结的神情。

莫怜最怕死缠烂打，谈不拢她宁愿算了：“我不强求，公子若不愿意便回去罢，这些话当我没说。”

“好！”

再不同意连一次机会都没有，轩辕越泽下了好大的决心：“好，我答应姑娘，姑娘说断，我绝不纠缠。”

“那好，”莫怜约定，“秋猎结束后，祥云镇最大的客栈，我会在那里等你。在此之前，你的元阳若没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便不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