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慌了

沈听吟不知道多少次听过池玉对他说“我心悦你”,可这句话,他很少反过来对她说。

沈听吟是一个面子很薄的人,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表达自己的爱意,就连亲密行为也很少。

跟在他身后叫“沈哥哥”的是池玉,给他戴小花儿的是池玉,就连最先表达自己爱慕的也是池玉。他记得她红着一张脸递给自己一封信,拆开后,信中都是表达对他的喜欢。

可如今,他居然低下头,主动地说出了那句“我心悦你”。

池玉的眼神冰凉,她侧过头,好笑似地看向沈听吟。

她冷冷地说:“沈公子,我们有关系么?”

她这句话尽是疏离,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沈听吟一噎,忙道:“你从前,不是心悦我的吗?我们之间当然有关系——”

“沈公子,”她当机立断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已经退婚了。你一不是我亲人,二不是我未婚夫,我们之间,早已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他怎么会和阿玉形同陌路?从前他与她分明是最情深似海的一对眷侣!

难道,自己在她眼中已然成了一个陌生人吗?

沈听吟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有一把刀剜着自己的心肺。他心中一疼,想再上前去跟池玉说些什么,她却淡淡吩咐车夫:“走。”

方才,她的目光尽是寒凉,冷得人脊背生寒。

马车夫一甩马鞭,马车便消失在滚滚烟雾中,消失在沈听吟的视线里。

只剩下沈听吟一人呆愣在原地。他不信,池玉怎么可能会对他这般冷漠?

明明从前他与她花前月下,明明她对他情深入骨!

夜幕降临在京城,沈听吟灰败的面容被浓郁的夜色所盖住,他一颗心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

好像池玉,是真的要离开他的生活了。

她是不是真的,哄不回来了?

终于是回到了谢家别苑,天色已黑。

“喵——”一只猫不知何时从门口进来,瞧见池玉就奔过来。池玉吓了一跳,那只猫却在她脚下蹭了蹭她的裙角就不动了。池玉忍俊不禁,去摸它的头:“哪里来的小猫?怎么这般顽皮,进了我的屋子。”

池玉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尤其是小猫。

她骤然间记起来,记起来——

日光热烈,池玉下了学,正在闺房里温习,瞧见窗边有什么东西一晃,随即一个少年吊儿郎当地趴在窗边,揪了一下她的辫子,挑眉笑:“卿卿——干什么啊?”

池玉气红了一张脸,收起自己的书,鼓起腮帮子。下一秒,怀中一软,发现沈闻策把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丢进自己怀里,耳根子却莫名地发红,“捉的小猫,不咬人。我要走了,等小爷我回来,定要看见卿卿把这只猫养肥。”

可惜沈闻策死后,他给自己养的小猫被池英送走了,池玉伤心过度还大病一场。

沈七一袭黑衣,从门外走进来,见池玉正和小猫玩耍,笑道:“它叫乐乐,不咬人,很乖。它这是喜欢你。”

池玉将小猫抱起来,神色奇异地看向它,又顺手撸了一把它的毛。

小猫的毛很舒服,池玉摸了一把便上瘾,又开始摸起来。她一边抱着小猫一边问:“这是你捉来的?”

沈七挑眉,点了下头:“嗯。”

“想不到你还会捉猫,”池玉笑着说,“我记得我有个朋友也会捉猫,那捉小猫的活儿一绝了,小动物都很喜欢他。”

沈七自桌边坐下,随口问了一声:“沈闻策?”

池玉摸小猫的手一顿,垂下眼睛:“是沈闻策。可惜这只猫在他死后,被池英送走了。”

晚风吹来,屋内只点了一盏灯。薄如蝉翼的窗幔在沈七身后飘动,月色静静地洒下来,他半侧独坐着,眸光似水般沉静。

他淡淡地说:“或许他还没死,只是没到时候。到时候,他堂堂正正地见你。”

……这小暗卫还真会安慰人。

池玉叹了一口气,揭过了这个话题。半晌,她问:“你什么时候抓来的?之前养在哪儿呀?”

“就在我房中,”沈七回答,“早就抓来了,所以说它品性很乖。”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乱聊起来,从猫该吃的食物聊到它什么时候该下崽,怎么训练它听懂话等等。

沈七依旧是笑着,偶尔挑眉。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白霜。他身形如竹,只是托腮静静地看池玉和小猫玩耍。

不知谈了多久,青绿骤然间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姐姐,池家那池明一直跪在门口,说是要见你,池英和张姨娘也在。要不出去看看?池明的膝盖已经跪出血来了,出了人命也不大好。”

“池明跪在门口?”池玉皱眉,“走,去瞧瞧。”

沈七也跟在池玉身后,三人跨出院门,看见的便是跪在地上的池明与站在一旁的池英和张姨娘。

池明已经快跪不住,身子摇摇欲坠,脸色也在发白。

他身子在风中发抖,看见池玉便急着开口:“妹妹……”

池玉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已是谢家人,谁是你妹妹。”

池明一怔,低下头去,心中苦涩。

池玉没让池明起来,心也不软,让他继续跪着。

池明跪得脸色煞白,门口的地不算平坦,眼瞧着就要跪不住,倒在地上。

张姨娘心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想亲手扶住儿子,但又只好作罢。

池英也看不下去了:“阿玉,你哥哥也不容易,他也知错了,这几日一直念着妹妹的名字。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他带你玩?”

“哦,”池玉淡淡地说,“花瓶摔了,他把我推出去挡花瓶的那回?我只记得他就带我玩过一次。还有,他不是我的兄长,不要说他是我兄长了。”

池英的脸色变得极为难堪。他又涩声道:“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挂念你的。他这几日亲手给你做了不少簪子,你瞧瞧喜不喜欢?”

池玉瞥了一眼那粗制滥造的手工活,笑了起来:“池明,你做这簪子,恐怕是为了流放之事吧。平素欺凌我,这个时候倒是重视亲情起来了?”

池明怔怔地看着她。池英也没想到池玉会将事情揭露得如此不留情面。

池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着的池明,冷声道:“每一个生辰,我都未曾自你那收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你给我做过簪子吗?在我母亲病逝、挚友战死的时候,你可安慰过我分毫?平日里,你护过我吗?春桃在我茶里下药的时候,你阻止过吗?你何必如今又装作这一副模样来惺惺作态?你若是真在乎我这个妹妹,便不会害我!”

她冷笑,启唇讥讽:“这些粗制滥造的礼物,我不稀罕。”

池明尴尬得白了一张脸,局促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池玉是一个渴求亲情的人,也曾想让父亲和哥哥疼爱过自己。

可是总是事与愿违,元宵节一起出去逛的是他们,收到更用心生辰礼的也是他们,被爱的也是他们。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那个边缘化的人物,若有若无,似乎池家也不缺她一个。

她记得在生辰宴上,她小心翼翼地问父亲:“父亲,我和哥哥对你都是一样重要的吗?”

池英每次都笑着说:“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能不疼你?你是我的女儿。”

池玉到如今才明白,父亲在偏心,口头说着都喜欢,实际上已经忽略了这个嫡妻所出的女儿。

若是她死了,父亲也只不过是掉两滴泪,再和姨娘一家四口好好地过下去。

池英再也忍不住:“阿玉,你怎么能如此淡漠亲情?我们是你的亲人啊,我的你的父亲,他是你的兄长,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池玉气笑了,语气一寸寸发冷,她逼近问,“是不是来求我的时候,你才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不是……”池英被揭穿,有些慌乱。

张姨娘被吓得不敢说话,她从未见过这个好脾气的嫡小姐如此狠厉的模样。

池英解释:“阿玉,我是你的父亲,你要知道我们才是你的家人,我们才是最爱你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几年我是亏待了你,忽略了你,也是因为太忙的缘故。以后,我尽数补上好不好?”

是啊,把什么都能推到“太忙”身上。

“忙?”池玉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给池明请科举的先生、尽心尽力的打点,到最后不惜重金将张姨娘从皇城狱里捞出来,甚至来找我想让我摆平流放之事——你忙吗?”

池英的脸色白得跟纸一般,后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你当然要说忙,”池玉苦笑着说,“这才能为你的偏心找借口,是吗?”

“不……”

“说是!”池玉言辞激烈起来,她逼得更近,“父亲,你可知这些年,你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你自始至终,心里都没有我这个嫡出女儿,甚至没有我那个被你害死的母亲!”

害死的母亲。

池玉终于将这层窗户纸,不留情地揭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