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歆怀孕的事情？”池玉惊讶道，“这么快？未婚先孕，可真是一件丑事。”

沈七歪了歪头，语气有些许幸灾乐祸：“主上，沈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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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沈家，一片混乱。

窗外风云突变，暴雨倾盆，冷意席卷着京城，衣物被吹动，树枝被吹断，黑云压城城欲摧。

沈夫人坐在梨花木椅上，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着她半晌才训斥：“主母都没过门，你也不是沈听吟的妾，怎么能怀上他的孩子！你真和他做了那事？”

郑歆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言不发。她一身素色衣裳，肩膀一颤，激起一身的冷汗。

“回答！你真与沈听吟做了那事？”沈夫人逼问，“是哑巴吗？”

“我……是与沈听吟做了那事。”郑歆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但她不知道沈夫人会这么生气，也不知道沈听吟在她被训斥的时候，一句话都未曾为她辩解过。

沈家的心肠，为何至此……

她承认的那一瞬间，窗外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一道惊雷直击而下。

“轰！”

沈夫人见她矫揉造作的模样，更是气打不一处来，上前掐住她的下颔，咬牙切齿地说：“郑歆，我沈家待你不薄。这等丑事已经传了出去，已然是坏了我们沈家的名声。未婚先孕，你可知道这件事情有多荒唐？都是你，毁了我儿的名声！”

沈听吟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衔着金钥匙出生，沈夫人对他万般宠爱，含在口里怕化了，从未大声训斥过他。此时却恨铁不成钢：“你也是，和表姑娘不清不楚，让她得了路子！如今好了，你看怎么办！你可知这种事情传出去，京城所有女子都不会挑你做夫婿了！”

除了那位……

沈夫人思忖着，池玉对沈听吟大概还是有情的，若是将池玉哄回来，沈听吟的婚事还会有着落。

此事一出，除了池玉，京城所有贵女，恐怕没一位想嫁与沈听吟。

沈夫人手心又用了一份力，又逼问：“郑歆，避子汤，你真没喝？”

郑歆被掐得挤出生理性的泪水，疼得想叫喊出声，她艰难地说：“没喝……吐了。”

下一秒，自己的侧脸挨了一个重重的巴掌，五指的巴掌印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触目惊心。

“贱人！”沈夫人怒不可遏，“国公府良妾的位置，你怕是觊觎许久了！”

郑歆挨了一耳光，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滑落，哭得更是楚楚可怜。沈听吟见了郑歆的惨状也于心不忍，劝道：“娘，她也知错了，就莫打她了。”

“你事到如今还护着她？”沈夫人冷笑，“待你父亲回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收拾你，你都自身难保！”

沈听吟立刻闭了嘴。沈夫人深吸一口气，给出了解决方式：“若是这一胎是儿子，我便能饶你在沈家做妾。若不是儿子，你就带着你的丑闻滚回郑家，看郑家怎么处置你！”

郑歆的膝盖骨跪得生疼，像是有千万密密麻麻的小针刺入骨髓一般。她浑身都冷透了，沈家这种不近人情的处理方式，让她脊背生寒。

“是……”她咬唇。

沈听吟已然是不敢看她，别过头去。

在他心中，池玉永远是正妻，男人三妻四妾怎么了，哪个男人不会对其他女人动心？

只要正妻是她，永远得宠的便是她，这边够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他只是对表姑娘动了些心思，事情便到了这种地步？

沈夫人说完，又转向沈听吟，命令：“趁着池玉对你还有情，你赶紧把池玉哄回来，就算是下跪低头也在所不惜！如今这个情况，或许也只有池玉会愿意嫁与你。咱们沈家的主母，还得是她。”

沈听吟低低道了句“是”，看了眼跪在地上啜泣的郑歆，踏过门槛，不忍地向外走去，心里百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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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到了掌灯时分，铺子也要关门了。

池玉赚得体盆钵满，准备收拾东西和沈七回家。

池玉抱着一摞账本不松手，仆从将银钱放在马车里，沈七又要把银钱清算一遍。

他正清算着，池玉骤然凑过来道：“沈七，有三箱银钱，一箱给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七低头翻着账本核算，没有立即接池玉的话。

池玉蹙眉：“沈七，你真不要钱么？这些日子你也没放多少假啊，这是你应得的。我身边也没个会打算盘的下手，青绿也不会，也就只有你……”

沈七静静地听她说完，才说出自己的理由：“主上，我说过的，我不缺钱。”

“不缺钱也得接了，”池玉气鼓鼓，“人行走江湖，怎能没有钱嘛。”

“可是你缺。”沈七倏然看向她的眼睛，眸光沉静。

池玉一噎，心想这小暗卫实在是太忠心些，居然连赏钱都不要。

那一句“可是你缺”说得极其诚挚，她一颗心开始狂跳起来。

她咂嘴：“不行，你必须接着。沈七，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沈七实在是拗不过她，低声应了句“嗯”，似乎有些委屈：“可是我只想追随主上。”

池玉：“……”

“好吧，”她感觉沈七情绪不太对劲，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真好啊。”

沈七被她拍了拍肩，不自在地抬眼去看她，眼眸晦暗。池玉似乎看见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藏着暗流汹涌，似乎就要将她吞没，不禁移开目光。

沈七的眼神里，似乎有想占有她的野心。

但更多的，还是将她奉为神祗的虔诚。

似乎是幻觉，似乎又是真的。

那情绪一闪而过，沈七垂下眼睛，晚风醉了，拂过他鬓发。身后是一轮缓缓沉下的落日。他只是笑：“主上，回家了。”

此时的沈听吟方才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的便是池玉与那小暗卫说说笑笑的场面，心里不禁涌上醋意。

他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池玉在铺子里，一下马车便是当头一棒，把他打蒙了。

明明应该和她说笑的，应该是自己。

沈听吟和池玉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还敌不过一个突然出来的小暗卫吗？他不信。

他不明白，池玉怎么会忍心抛下他和小暗卫跑了。

在那么多年的时光里，自己是池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同上下学，互递书信，每一个中秋，每一个元宵，每一个七夕都是他和她过的，他以为他会和她有岁岁年年，从春日到秋日，从瓜果飘香到白雪皑皑，共朝夕同淋雪，从年少到白头。

那年池玉的母亲死了，沈闻策又战死沙场，对池玉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打击。是自己陪在她身边，日夜哄着。

少女难受得日日夜夜都在哭，缩在被子里，还大病了一场。

那一天，他在一封未拆开的书信里发现了沈闻策的字迹。

一笔一划，都是少年对少女的爱慕。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沈闻策会截自己在上课时候给池玉的纸团，为什么会抢绣球，为什么会送给池玉小猫——

她浑然不晓，他思之成疾。

池玉定然是没拆开这封书信的，他那晚将书信烧了，气急败坏地来到池玉床边。看见小姑娘高烧不退的模样，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小祖宗，我这辈子算是摊上你了。”

他将她揉进怀里，一点点地哄着她，直到她肯吃药为止。

她梦中还在念着朋友沈闻策和娘亲的名字，泪水从眼角滑落。他捏了捏她脸颊，诱哄：“阿玉，你喜欢谁？”

“喜欢……娘亲。”她迷迷糊糊地说。

“说男子，”他又耐心问，“喜不喜欢我？沈闻策和沈听吟喜欢哪个？”

她的回答黏糊糊的：“喜欢，我心悦沈听吟，想和他一辈子不分开。”

沈听吟在那一刻心脏狂跳，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揉入骨血。在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爱池玉入骨。他从那个时候就坚信，池玉真的会不离不弃地黏着他一辈子。

直到见到郑歆的那一刻，自己对郑歆也只是“玩玩而已”，不过是一个表姑娘，做个妾又何妨，自己的正宫是池玉就行了。他的心很大，没办法只装下一个已经腻了的小青梅。

可是现在呢？

沈听吟远远地看见她拍了拍小暗卫的肩，笑声入耳，她笑得是那般明艳张扬。

他不信池玉会抛下他。明明当时信誓旦旦说心悦自己，他坚信她会不离不弃跟着他一辈子的。

他真的不如这个小暗卫吗？论家世、论才华，他有哪一点不及暗卫？

怀着不甘疑惑的心思，他一步步走上前来。

马车就要出发了。

他一步步紧紧地跟上来，在马车后叫了一声：“阿玉！”

池玉坐在马车内，倏然听见有什么人在叫她。她问沈七：“有人在叫我吗？”

沈七眼皮也不抬，淡淡道：“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走吧。”

马车就要开始行驶。

“阿玉！”他一路小跑着，疯了一般跟在马车身后，“阿玉，你停下来！停下来！”

马车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车夫开始拿起马鞭，开始缓缓行驶。

沈听吟实在是没办法，直接横在马车前拦住：“我找你们家主人，还请停车！”

车夫心烦意燥，车前拦了一个人，他转过头去问车内的池玉：“姑娘，有个人拦在马车前面，说是要见你，是否让他见你一面？”

池玉想都不要想，就知道是沈听吟。

她也很意外。沈听吟一向是不愿意低头的人，此时却极近卑微，甚至不惜以生命代价去见她。

她沉吟片刻：“停下来吧，撞死了也不好。”

沈七蹙眉，没有言语。

马车停下来。沈听吟气喘吁吁地停在车牖边，看见一只筋骨漂亮的手轻巧地掀开车帘。沈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一双眸清清冷冷，依旧是那句话：“你找我主上什么事？”

池玉在里面，居然是抬眼也不抬，大半个身子被沈七遮住。

沈听吟忍住想发作的冲动，压低了姿态：“阿玉，你听我说几句话可好？”

此时正近掌灯时分，京城上下，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暮色中。天边偶尔掠过成双的飞鸟，点过远处黝黑的高塔剪影。微醺的风拂面，院子里一片寂静，隐隐看见京城的千家灯火。他的神色压在霞光里，尽管看不清表情，也能知道他此时在恳求。

池玉没有说话。沈听吟嗓音微颤，继续道：“阿玉，我心悦你，我想让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