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人等会就来了，你弄好没？”

梁巧竹走进厨房拍开高盛的手，把人挤到一边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还在这捣乱！”

前两天高熙在高家扔下打算结婚的消息后，趁热打铁让赵志开今天上门见家长。

高盛委屈地缩回手，小声嘀咕：“妈你这是有了女婿不要儿子啊！大早上让我回来又煎又炸的，现在吃一块排骨都不行。”

梁巧竹想到高熙那个没分寸的就来气，居然带对象见前婆婆也不先来见她这个正牌妈。看着满灶台都是费油又费票子的菜越想越气，干脆把那碟芋头扣肉放篮子里吊起来。

高盛惊讶道：“妈，你怎么把菜收起来了？”

“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出去！”梁巧竹挥着手，不耐烦地把人赶走，自己坐在灶膛口前生闷气。

高熙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挨着梁巧竹的肩膀坐下，软着声音说：“妈，是我做得不好。您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哼！”梁巧竹背过身去，看着柴垛酸溜溜地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

“妈，那毕竟是素素的奶奶。我当时只是想让她见人一面，放心素素以后跟着我。”至于那道不明，说不来的告别心思，高熙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是素素奶奶，不是你奶奶！哪有人带着对象去见前婆婆的。就算再急也得先带来让父母见见。”梁巧竹愤愤不平地用手指戳高熙这个榆木脑袋。

高熙听她语气有所缓和，胡搅蛮缠地撒娇：“我知道错了，你再板着个脸，等会让赵志开看见还以为你不同意我们处对象。要是你日盼夜盼的女婿飞走了，我可不哄他回来。”

梁巧竹满不在乎地说：“飞了就找个更好的，他比你大了两岁！你没分寸他还不懂事嘛！跟着你做糊涂事！”

高熙腹诽要不是她说先来高家坐坐，那傻大个会更直接，让所有人头一次见面就商量过大礼，的确比她更不懂事。不能再败坏赵志开的形象，只好苦着脸说：“素素这两天一直问我结婚好不好玩，她也要玩。妈，你说她万一被欺负了，会不会还以为人家在和她玩游戏？”

梁巧竹斜睨一眼高熙，淡定地说：“她小孩一个懂什么，给颗糖就能跟人走的人。不过你心里也要有把秤，赵家人给你一分面，你就还一分。素素是你女儿，不能为了外人委屈她。”

“她有了不起的爸，我这个做妈的自然也不会让她失望。”

高熙卖乖地追捧道：“妈你不愧是待过粤剧救亡团的人，几位大家的气度精髓掌握得炉火纯青。”

梁巧竹幼时跟着父母到处义演为抗日军筹集军费物资，自小练就胆识过人。不为所动地说：“少在这拍马屁，去找你爸，让他把那些酒收起来！要是把人灌倒了，我还怎么问他底细。”

高熙走出去还听到她在嘟囔：“你爸那老头一句话蹦不出两个字，烟酒倒是张嘴就来。”

***

梁巧竹这边有条不紊地“磨刀”迎未来女婿，那边赵志开握着船桨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坐在对面的钟银花从屁股沾上船后，嘴巴就没停过。

“大头，今天就送这么重的礼呐。”

钟银花瞄了眼被绑着双掌仍然斗志昂然的肥鹅，她伸长脖子，试图从塑料袋的开口探究里面的东西，理所当然地说：“也是，你们俩都这么大了，省得还来过大礼，回礼那一套折腾人。”

好歹也是他和高熙的媒人，赵志开微微笑着说：“再穷也不能省结婚的事，到时还要麻烦伯母你帮忙送礼。”

钟银花露出一嘴牙，拍着大腿笑道：“诶呦！看来我这媒是做对了。等会就看我的，今年一定让你当上新郎哥！”

赵志开昂着头，斗笠下是满脸春风，忍不住叮嘱：“伯母你说实话就行，我们不搞虚的。”

“放心吧，你伯母我向来是实在人！”钟银花指着前方扬声：“到了，到了！把船停在那棵龙眼树下。”

赵志开刚把船停在岸边，龙眼树下有大婶探出头问：“银花，不过年不过节的拿这么多靓野①来看女儿，是超美又怀孕了？”

“呸呸呸！我家超美好得很！你这人思想不端正啊，没听广播老响着‘计划生育给家庭带来幸福，控制人口为国家做出贡献。’”

钟银花边嚷着边三两步走上岸，看着那人严肃地说：“我家超美是工人阶级，每天在厂里受思想教育，不会犯错误。”

现在生多了不但罚款，还会丢工作。她家超美有三个化骨龙，还生什么生！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就是眼红她家超美的铁饭碗。

赵志开拽着大肥鹅的翅膀走近，扬起笑脸说：“婶娘，我们是来探亲的。”

“诶诶！你离我远点！”坐在树下的大婶向后仰着身体，躲开发出‘嘶嘶’声的鹅嘴，打量赵志开问：“我好像见过你？”

“不好意思，一时忘记了。”赵志开面不改色地掰开鹅头后退两步。

“天天蹲在这，除了国家领导人，你怕是连省长都见过！”钟银花随口刺了她一句，推了下赵志开的肩膀，催道：“走！第一次上门讲究‘莫早到更不能迟到’。”

两人穿过两条村道，停在一户墙根种满仙人掌的院门前。

钟银□□直推开半掩的小木门，扬起声音喊道：“亲家！看我带人来了！”

“熊熊！”

赵志开才一只脚踏进门槛，迎面就被从角落冲出来的小孩撞上。

温九素瞪着圆眼，丝毫不怕咧开嘴的大鹅，抓住鹅头就打。

“你这塞豆窿②真够调皮，鹅是你能玩的吗！”钟银花连忙把人抱起来，哄道：“阿婆这里有糖，我们进屋吃糖。”

这孩子挺...莽的，不知道是高熙哪个大哥的小孩。赵志开看一眼垂头丧气的大鹅，有些哭笑不得地跟上去。

“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梁巧竹在入户门接过钟银花手里的东西，看向赵志开矜持地微笑道：“是叫...志开吧，你把鹅放天井那边，洗个手进来。”

“伯母，您好。”赵志开第一次面对未来岳母，略微局促地笑笑，尽量四肢协调地走向天井。

钟银花颠颠温九素，笑道：“都是大头买给你们的，连带着我这媒人婆也倍有面子！”

梁巧竹嗔怪道：“知道亲家母你今天会来，特意让我家老二做了几道拿手菜呢！”

高熙这时走到天井帮忙压水，笑问：“这只就是被温九素揍的鹅？”

“第一次看见小孩不怕鹅的。”姓温？赵志开眼里闪过错愕，没想到温柔斯文的高熙有个这么‘活泼’的女儿。

高熙忍住没说，温九素不但不怕鹅，还会骑鹅......抿唇道：“去喝杯水吧，外面太晒了。”

“诶，好。”赵志开应了声，他刚才就听见客厅里挺热闹的，走到门口就对上几双好奇的眼睛。

高熙在他身后讪笑道：“他们今天正好休息。”

“你们两个不要堵在门口嘞！”坐在饭桌边上的高盛率先出声：“志开过来坐！”

赵志开就这样被他拉进高家父子三人堆里，随着高盛的介绍把所有人叫一遍。

毕竟还没结婚，四个小辈被梁巧竹教着叫叔叔。

如果沉默是金，那么高家拥有两座“金山”。高昌文就是高重山的翻版，两人同样沉默寡言。

高熙坐去另一桌，只听到高盛和赵志开你来我往的聊天。

温九素被梁巧竹禁锢在怀里抱着，探过身子凑到她耳边说：“妈妈，有熊熊。”

高熙被她眼里的警惕逗笑，说：“你要叫叔叔，不是熊熊。”

温九素坚持喊：“是熊熊。”

“素素记得，以后叫那个人‘叔叔’。”梁巧竹把她放下地，指着赵志开叮嘱一声后拍拍温九素的小屁股，说：“乖，出去找哥哥姐姐玩。”

范秀芹是这桌里唯一对赵志开不了解的人，促狭地眨眼：“阿喜，我刚才听钟伯母说你对象是他们镇最有钱的包工头，你嫁过去就当少奶奶。”

“二嫂，他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你准备发大财我是知道的。”高熙镇定自若地捧起茶杯吹吹。

“对了，秀芹你们挑好日子开张没？”赵超美小小一个，被旁边的钟银花挡住半边身体，只听她继续说 ：“等你们挑好日子，我问问昌文到时请假去帮忙。”

赵超美什么都好，就是一切以高昌文为主这点不好。梁巧竹忍不住皱眉：“这点事你可以自己作主，哪用问他。”

钟银花知道自己女儿没什么主见，忙打圆场：“秀芹是准备做什么大买卖？等开张伯母去给你们添把手。”

范秀芹笑弯了眼，谦虚道：“哪是大买卖，就是家里摆几张桌子，高声卖点吃的。”

“高盛不在国营饭店做啦？”钟银花惊讶地呢喃：“还是你们这些后生的胆大，连铁饭碗都敢扔。”

梁巧竹像是找到知音，迫不及待地抱怨：“就是啊，当年要是我们有个固定吃饭的地方，恨不得把棺材也摆在那！”

“对对对！你说......”

高熙和范秀芹相视一眼，默默离开。至于赵超美，她是不敢跟着走的。

范秀芹走到院子角落，踮脚看看隔壁有没有人，轻声问：“钟伯母说你对象是那栋百货贸易公司的包工头，贸易公司大楼最近在封顶准备开业？”

高熙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赵志开说过的话，回道：“是吧，他近段时间都在忙这个。”

范秀芹犹豫一会，小心翼翼地看向高熙：“阿喜，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贸易公司什么时候招售货员？”

这个向谁打听不言而喻，高熙有些犯难：“二嫂，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万一没问出结果的话......”

“我只是想着多问个人多条路。”范秀芹连忙打断她的话，找补道：“打听不到也没关系的！”

看来范秀芹还是没死心，仍然想出去工作。高熙硬着头皮问：“二嫂，你和二哥商量好了？”

范秀芹撇嘴，哼道：“你哥就是小看我，老说我成不了事。我这次偏要他大跌眼镜！”

“呃，消息我帮你先打听，至于其他事你和二哥好好商量。”高熙再不想掺和二哥的家务事也插了半只脚进去，现在只求自保。

“行！等我当上售货员，第一个请你吃饭！”范秀芹完全不当回事，兴奋地抱着高熙的胳膊摇晃。

“开饭咯！开饭咯！”梁巧竹站在门口喊了几声，几个小孩一窝蜂的蹿进屋。

高熙再次落座时，赵志开耳朵上夹着一根烟，拿着酒瓶子在给人倒酒。

本来说要好好审问的梁巧竹亲切地喊着：“大头，想吃什么菜就夹，就当自己家不用客气！”

赵志开也不扭捏，爽快道：“别的菜都没所谓，我就喜欢肥肉下饭。”

高熙不明所以地看向高盛，高盛暗暗挤眉弄眼。

梁巧竹抿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扫一眼饭桌，明知故问：“老二不是做了道芋头扣肉嘛，那肉是我今天早上抢到的，够肥！明知道你爸最喜欢吃，还不拿出来。”

比窦娥还怨的高盛：“......”

作者有话要说：1.靓野：好东西

2.塞豆窿：调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