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界一
张尚因为结亲之事闹腾了半晌,张大人为了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便许下了承诺:事情结束之后,让宝扇同吴家姑娘一同进府,不过是以妾室的身份。张尚心底自然是不想让宝扇为妾,也不想娶什么吴家姑娘,但张大人素来会揣摩人的心思,说话更是有自己的一番门道,如今把这技巧用在了儿子身上,三言两语便让张尚信服了,娶吴家姑娘为妻,纳宝扇为妾,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结亲宴虽是个幌子,张大人想同吴家结亲的心思可是真真切切。因此虽然时间短,宴会却并不敷衍,张夫人请了几位能手,将宴会置办的妥当又大气。
眼看出发的时辰到了,冯回已事先准备好贺礼,中规中矩的那种,用细麻绳系在一起,挂在马背上。
牧南星刚要起身上马,忽然听到一声“小侯爷”——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怯弱。他不必回头,便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宝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待牧南星转过身,她才缓缓上前,稍稍用力,用脚尖撑地,伸手抚平牧南星前襟的褶皱,又将牧南星领口的盘扣解开。众人的眼珠,都快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掉在地上。只是他们来不及露出调侃的神色,便和牧南星冷如冰霜的目光相接,只能侧过身去。
柔软无骨的手放在牧南星的胸口,乌黑而柔软的发丝离他咫尺之遥。宝扇像是没注意到旁人打量的目光,只专心给牧南星系上盘扣。待盘扣系好了,她才轻声开口解释道。
“这种系法不会把前襟弄出褶皱。”
宝扇目光认真,此时虽然未有晚霞,但她脸上却仿佛映照了流光溢彩。
牧南星了然,她向来在这种事上,变得分外谨慎。
手中的帕子紧了又松,如同手帕主人的思绪一般,千头万绪,如何都解不开。犹豫许久,宝扇仍旧开口叮嘱道:“小侯爷今晚少用些酒,莫要贪酒,喝酒误事。我……我会在房内等着小侯爷回来的。”
她此言说的无比缱绻,殷切叮嘱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妻子在叮嘱她的夫君——牧南星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比较,但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如常,面上平静如水,没有人会想到他内心闪过这样的波动。
结亲宴和成婚宴相似,黄昏时开宴,再加之饮酒,用膳,交谈……如此种种,待宴会散了,大概已经月挂柳梢头了。
宝扇若是等他们回来,便要等上几个时辰。
“不必等我们回来。”
牧南星并不习惯让一个女子等他回来,便开口拒绝。
一旁的冯回也跟着附和:“是啊,你不要等我们了,待我们回来,街上打更的怕是都回去了。你不如好好睡上一觉,等一觉醒来,我们便已经回来了。”
宝扇点了头。
牧南星一牵缰绳,掉转方向,骑马转身,宝扇和冯回的话落在他身后。
“一定要早早休息,不要等我们。”
“嗯。我若是等的困了,便会先歇下的。”
冯回以为宝扇是答应了不再等他们,牧南星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若是困了,便会先歇下。若是不困,还是会等的。但困与不困,可没有定论。
牧南星侧身回望,正与冯回说话的宝扇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眼似弯月,盈盈一笑,如同春日桃花灼灼。
“冯回,走了!”
张大人早已经候在府外,琳琅满目的厚礼,已经摆满了两张木桌。他嘴角挂着笑容,待看到骑马赶来的牧南星和冯回等人,这笑容更深了些。
他把其他客人交给管家照顾,自己走到牧南星身边。
“牧小侯爷,冯将军……多谢各位能给我面子!”
冯回把带的贺礼递给他,张大人看也不看,嘴里便连声称赞,紧接着亲自将牧南星他们带到贵客坐的位子。
待人都到齐了,宴会便开始了。张吴两家相互见礼,冯回在底下窃窃私语。
“吴家姑娘面带喜色,这张尚倒不像是结亲,反像是……”
”寻仇”二字他没说出口。冯回这话并不算夸张,张尚脸色确实谈不上喜悦两字,而且结亲之礼一了结,他便急匆匆走了,像是生怕被吴家姑娘沾染上的样子。
张大人坐在主座,接收着众人的祝贺和奉承,此时红光满面,好不得意。客人的桌上都摆上一瓶佳酿,味道醇香浓郁,配上可口的膳食,可见张大人对此次宴会的用心。
牧南星眉头紧皱,若不是奏疏所批,让他不要打草惊蛇,涪陵城距离京城千里之远,要选一个代替张大人的,必须慎之又慎,他今日是不会来的。
“牧小侯爷好似一口酒都未喝过,怎么是这酒的味道太淡了?”
张大人眼神飘忽,像是带上了几分醉意。
牧南星举起酒盏,酒水尚未沾唇,便想起那殷切的嘱咐。
“莫要贪酒。”
……
张夫人拉着吴家姑娘,好一顿夸赞,只把对方夸的两颊泛红,双腿绵软。待送走了人,张夫人拿起沾水的帕子,擦了擦方才牵过吴家姑娘的手,脸上带上几分冷意。
“尚儿呢?去哪了?”
张尚自从结亲礼一结束,便没了踪影。
张夫人虽然牵挂他,但今日有更要紧的事,好歹张尚年岁不小,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今日是张尚的结亲宴,他却避开众人,来到一个任谁都没想到的地方。
驿站里,袅袅婷婷的身影从台阶上走下来,她手里拿着几株香草,忽然觉得门外有人在注视自己,便扭头看去。
宝扇见那视线是张尚,顿时心生厌恶,但见张尚一副深情款款,且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便压下心中的厌恶,抬脚向他走去。
待走到张尚眼前,宝扇才一副惊讶状,她拧眉道。
“张伯父不是在为你操劳结亲宴的事,你怎么在这里?”
张尚见宝扇头一次心平气和的与他讲话,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嫌隙,顿时心胸澎湃起来。
“宝扇,我是来找你。”
“我还有事要忙,张公子还是回府罢,那么多人为你操劳的宴会,你一人跑出来,把他们丢下算怎么回事?”
眼看宝扇要走,张尚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她这番话语,莫不是在关心我,怕我贸然出来,留客人在那里会落人口舌。
鼻尖萦绕着香草的芬芳,张尚的脚软了,心中更是酸甜交加,软化成了一滩水。
“你有什么事要忙?”
宝扇摇摇手中的香草,随口答道:“我去为小侯爷熏染香草。”
张尚顿时觉得,那扑鼻的芬芳气味,便立刻从柔软可爱,变成了可恶可恨。他思绪微转,得知宝扇要去楼上,但想到张大人的计划,若是宝扇去了二楼,那必定是不好的。张尚心中略微挣扎了一会儿,委婉劝解道。
“你晚些再熏染也不迟。”
宝扇觉得他奇怪,有意摇了摇香草,霎时间哗哗作响。
“可这是我新摘的香草,晚些这香草便枯萎了,我就还要重摘。”
“那你熏染要多久?”
张尚心想,若是一两刻钟,应该是来得及的。
平时熏染香草,半刻钟就已经足够,毕竟只是驿站的一间客房,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可是宝扇有意试探,便将时间说久了些。
“这——若是快些,就要一个时辰,慢了就要两个时辰。”
“不可!”
张尚脱口而出,见宝扇疑惑地看着他,连忙为自己找着理由:“你现在熏染了香草,等他们散了宴会回来,味道也散掉了。不如明日一早再熏染。”
看宝扇紧盯着几株香草,眼中闪过犹豫。张尚像是明白了——她在担心浪费了这新采的香草,忙保证:“你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明日我派人给你采摘最新鲜的香草,还挂着露珠的那种,定然比你平日里用的好。”
宝扇勉强答应了,张尚又试探了一番,确定宝扇今日不会上楼去,才放下心来。他虽然不舍与宝扇这般平和的相处,但还要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便忍痛和宝扇告别了。临走时,张尚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至于找清晨带着露珠的香草,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要过了今日,一切都成了定局,他爹也已经同意,到时让他将宝扇接回去,这种熏染的活儿自然是不用做了。
看着张尚的身影走远了,宝扇心中稍微思索,便将留守驿站的士兵喊来,细细问了,才知道大部分士兵是在楼下,只有两三个士兵待在楼上。宝扇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楼上的士兵支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自然也待在楼下,想起张尚的古怪,字字句句都是在劝说,让她不要去楼上,莫不是楼上会出什么事。
宝扇细细想着,片刻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脚上了二楼,打开了牧南星的屋子。她本就是在牧南星身边伺候,这会儿进他屋子也没人会出声制止。屋内打扫的整洁,所有摆件一目了然,宝扇也没费多少功夫,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躺在她手心的香囊,比之上次,好像又磨损了一些。
夜渐渐深了,驿站一片宁静,和平日里一样。直到宝扇躺在床榻上,也没发生什么古怪。好似她今日的猜测都是错的,楼上没什么异样,一切如常,只是她庸人自扰罢了。
窗外,几点繁星,有树叶唰唰作响,宝扇只觉得一股香气飘散开来,困意突然袭来,一时间头重脚轻,身子好生难受。她头刚一靠近软枕,便觉得两只眼皮往下坠,怎么也睁不开了,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直到半梦半醒之际,宝扇感到身子异常困倦,比平日里沉了些,脑袋也发晕,突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大喊。
“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