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见
林致随着众人往西厅而去,心中却感叹,桓大公子这般的人材家世,说是炙手可热也不为过,这些贵女家世、模样、心性都是顶尖的,却不知谁能入得了那骄阳似的郎君的眼。
但无论如何,桓大公子的婚事于朝廷时局,于世家格局都十分要紧,桓家自有考量,皇室与其他高门也不会轻易放手。桓家与哪家结亲,对双方影响都十分深远。
林致管不得朝局变化,却想到此事与他们这群小官之女来说,不拘是谁被选中,作了那二房小郎君的新妇,今后就要面对这群贵女中的一人作妯娌。
今日看这群贵女情状,这魏国公府少夫人之争该是十分激烈,莫要波及她们才好。且高门势大,同一家门中的妯娌,那些贵女如何看得上这些小官之女?二房新妇难为,必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转念又想到方才四娘子的情状,不禁暗暗皱眉,四娘子仰慕桓大公子风姿并不意外。
只是以林家小娘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够不上桓家少夫人,便看方才那群贵女,谁家不是洛阳顶级世家豪门。
桓大公子哪里是他们这等身份能够肖想的!
四娘子虽是嫡女,但以她的家世若要进大公子后院,那只能为妾。
林家虽是不显,却不该令嫡女为妾,白坠了家风。
希望四娘子莫打错了主意,那朝慧公主哪里是个好相与的,端看今日她看四娘子的眼神,林致都觉得心寒。
虽则还未赐婚,朝慧公主似乎已将桓大公子视为囊中之物,她拿那些贵女无法,但林家这样的小官之家,便是令四娘子暴毙了又如何?
万望四娘子莫要去招惹那个朝慧公主,四娘子担待不起,林家亦担待不起。
她正思索这个事,眼皮却乍然跳了跳,她心中不安,忙在前方寻四娘子的身影。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方才一直同五娘子六娘子在一起的四娘子不见了身影,林致心中一沉,忙在四周搜寻四娘子。
幸而她发现得早,还来得及看见左前方月洞门处一闪而逝的裙角,林致一眼就认出,那是四娘子今日的衣裙。
她不欲惊了众人,更不想露了四娘子形迹被人笑话林氏家风不整。
心中自是担忧四娘子作出什么大胆妄为之事。
如今虽是民风开化,但闺阁之中,若是私自闯去前院见了外男,那名声也就算是毁了,四娘子名声坏了,林家女儿们的名声又怎能好的了。
旁人只会说林家女儿不检,连带她母亲的名声也会遭到牵连。
时下便是如此,家族是每个人的根,一个人若失去家族,在外自是难以立足。
族人之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林致再不喜林大夫人与四娘子,也不能坐视四娘子败坏姊妹们的名声。
四娘子被老夫人和林大夫人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行事亦不顾后果,胆大妄为起来实难猜测她会作出什么事。
这可是在魏国公府,今日是遍邀洛阳权贵的赏花宴,四娘子若是作出点什么,那可真是毁了她自己不提,严重起来还会牵连林家。
覆巢之下无完卵,林致心中着急,却还沉得住气,示意杨盈看着五娘子与六娘子,小声对她说了句,我去去就来。
也未带着阿好,不着痕迹地往那月亮门走了过去。
她转过月亮门,和方才她们所在的园子阔朗不同,这边却是假山重叠,小径蜿蜒。
她急着寻人,脚步便有些快,幸而她运气不算太差,拐了几次屏障之后,忽而听到前方有脚步声。
林致心下一喜,转过弯,却碰见一个女使,那女使见林致孤身一人,一副官家小娘子的打扮,想来是今日赏花宴的来客。
便朝林致行礼,又含笑提醒道:“小娘子可是迷路了?前面便是前院,恐不便再往。”
林致笑道:“多谢提醒,我第一次来到魏国公府,方才与家中姐妹一时贪看这园景,多行了两步,结果便迷了路,我又急着寻她,反倒是越走越糊涂了。不知你可见过一个着黄色衣衫的小娘子?”
那女使笑道:“奴从后面过来,倒是不曾见到,小娘子家中姐妹想是往那边去了。”
女使指了指前方的廊道。
正说着,女使却正了身形,躬身行礼。
林致抬头朝廊道一头看去,只见一人大步而来。
他身着玄色戎装,手中依然挽着那条棕色皮鞭,脚踏黑色皮靴,肩上鱼鳞甲胄,身高腿长,英伟挺拔。
行动间神色不怒而威,面容如苍山峰峦,似刀削斧刻般阳刚俊美,浓烈的双眉下,一双眼睛深沉内敛,目光所及之处,却隐隐有傲然睥睨之意。
林致心中重重一跳,竟是那桓大公子!
她心中大惊,实在未想到会在此处再遇到那桓大公子,她心中没来由阵阵闷翳悲苦,眼眶却有些发酸。
这到底是何道理?!
她怎会一见到这个桓大公子身体就有这般反应?
她分明与他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林致心中又惊又疑,生怕自己如方才一般失态于人前,若是当着这个女使再度落泪不止,她林家三娘痴恋桓大公子的名声可就要人尽皆知了。
这可不是寻常闺阁笑谈,前有那朝慧公主对桓大公子虎视眈眈,后有诸多贵女博弈试探,她一个小官侄女,参和到这等涉及朝廷时局之事,恐是嫌命太长了。
她顾不得其他,转身离去自是失礼,时下闺阁女子并没有不得见外男的规矩,如他们这般碰见了,各自谨守礼节并无关碍。
她只退到一边,垂首敛眉行礼。
她微垂着头,厚重的刘海鬓发便将大部分神色遮掩,她亦不敢再看那桓大公子,只盼他速速离开,好解了她此番莫名其妙的困局。
桓殷并未让她失望,他几步便已行至两人前方,林致与那侍女本就立在廊道外,此时离桓殷最近也有七八步远。
身边的女使恭敬礼道:“大公子。”
林致自然不必请安,只是福身行礼,最是寻常闺阁见到外男之礼,不出格亦不失礼,想必那桓大公子眼风都不会扫到两人身上。
林致垂着眼,极力忍住心中莫名的酸涩悲苦之意与那似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只盼那桓大公子赶紧离去。
谁知脚步声却顿了下来,林致心中惴惴,却只能谨守礼节,并未抬头。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好奇,桓大公子实在不是她敢有牵扯之人。
桓殷的确停了下来。
他亦不知自己怎么会停下脚步。
今日家中办赏花宴,遍邀城中权贵高门,自是要为他相看亲事。圣人有意将朝慧公主嫁给他,但他和父亲均无此意。
娶公主于如今的魏国公府并无裨益,反倒令魏国公府有些掣肘,桓烈宁愿学那曹阿瞒,将自己女儿嫁入皇室,亦不愿娶公主进门。
女儿嫁出去便是皇家的人,儿妇娶进来却是自家的人,娶个有异心的公主在家中,行动必有掣肘,且有子嗣等牵扯,实不利今后大业。
因此即便圣人几度暗示桓烈,又让朝中近臣与桓烈几乎说明,桓烈亦是装作不知,实为拒绝。
奈何这并不是桩普通的亲事,圣人想将桓烈困到他这艘船上救命,朝慧公主恋慕桓殷,一心要让他做自己的驸马,两父女意愿空前一致,便是桓烈几度拒绝亦不顾颜面凑上前来。
桓烈与桓殷皆看不上这两父女,又都不是那受人钳制的性子,任圣人如何也不应,且丝毫未顾忌圣人颜面,向其他高门放出联姻之意。
桓烈与桓殷私下已经斟酌过洛阳几家有意欲桓氏联姻的高门。裴氏累世官宦,于朝中影响甚大,可说是根深叶茂,若是能得裴氏之助,今后朝廷中支持自是更多。
李氏世代出大儒,仕林中素有清名,不仅北方,南方诸地亦是门生众多,若得李氏推崇,自是十分利于桓氏清名,更利于桓氏今后取得仕林的信重与支持,这是兵力所不能及之事。
程氏,王氏皆是军功世家,现掌军襄州与荆州,虽兵力不足与桓氏相抗,并无勤王之力,但却占据军事要冲之地。
今后桓氏若要统一北方乃至天下,必拿下此二州,若是强取,颇需费一番周旋布置,非是一时之力。
好在两家均是识时务,都在父子二人面前透过口风,欲与桓家联姻,想是不欲于桓家硬碰,释放善意。
父子二人与门下幕僚商议后,初步择此四家高门,至于最后定哪一家,这毕竟是桓殷婚事,虽说高门贵女模样性情皆不会差,但婚姻若能性情相投自然更好。
虽说是政治联姻,但桓烈极看重自己的嫡长子,又信不过自己母亲的眼光,因此,便让自己的长女代为相看,欲为自己长子在这几家中寻一个性情相投之人。
桓殷择定四家之后便未再过问此事,反倒是桓烈于此有些举棋不定,每每问起桓殷可有不愿?
桓殷不解其意,只答他婚姻乃结两姓之好,此四门与桓家互有所需,门第更是相配,高门嫡女性情教养自是无可挑剔,他桓殷堂堂昂藏男儿亦不委屈那贵女,本是良缘天成,有何不愿之处?
桓烈一时无话,一时又默然点头。
而后又低低复述一句,本是良缘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