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惊峥给的那本功法没有名字，前七页都是空白的，第八页开始才是功法。此功法习的是剑法双修，法修部分似与曲寒骆氏功法同出一脉，越练骆绯歌就越是容易产生共鸣。

这套功法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果然容惊峥和曲寒骆氏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骆绯歌如是想。

重新从引气入体开始修行，一直到修炼到筑基，第一层功法就已经足够的，且第一层功法更偏向于法修的心法修行，谈剑寥寥。

骆绯歌修为太低，目前也只能看完第一层，第二层的功法虽说字迹清晰，但识海中就是汇聚不出其形。

她本身天赋和悟性都不算低，修为稳步提升的同时，想起自己恢复不足五成的体魄，不免生了些别的念想。

——她得炼体。

骆绯歌琢磨着她可以上午炼体，下午习剑，晚上哄容惊峥睡觉的时候，修习心法再适合不过。

毕竟容惊峥每日要求睡六个时辰，像他这般荒废度日太可惜。

但具体怎么个炼体，骆绯歌也只懂皮毛，少时倒是了解过一些专门淬体的药浴配方，但手边又没有材料，眼下只能采取最朴素的方法——锻炼。

于是容惊峥看着她莫名其妙地一大早围着湖跑圈，跑了个把时辰，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去试图搬起湖边比她还高的大石头，脸都憋紫了，石头一动不动。

容惊峥有些好笑：“你不修炼，搁这耍猴呢？”

骆绯歌声音紧绷，言简意赅道：“炼体。”

容惊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有个更好的方法。”

骆绯歌心中半信半疑，还是乖乖放下了石头，走到他身边，仰着头看容惊峥，刚张嘴想问他什么办法，容惊峥抬起的手指轻轻一点。

一道酥麻的细雷毫无征兆地劈在骆绯歌身上。

容惊峥故意捉弄她道：“修士素来以雷劫淬体，本尊曾炼化过一道九天玄雷，你每日让本尊劈几下便可。”

外酥里嫩的骆绯歌顶着爆炸头，一张口，嘴里飘出了一缕烟雾。她神色如常，唯独目光格外复杂。

好半晌，她颔首：“多谢。”

原先还等着骆绯歌生气的容惊峥一噎，也不知在气什么，气道：“你个木头，遭雷劈都不知道痛的吗！”

骆绯歌沉静回答：“都是为了修行，你来吧。”

容惊峥：“…………”

无趣！此人当真无趣！

容惊峥劈了骆绯歌一上午，下午把骆绯歌丢进池里疗伤，扭头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过了几日，骆绯歌提议加大雷电力度，容惊峥冷笑，赏了她一道小紫电，却不想骆绯歌还差点扛住了，从疗伤池里爬出来时还有些高兴。

“我身上的伤好了七成。”

一边淬体一边用治愈术，还天天泡疗伤池，果然效果非凡。

容惊峥无聊地哦了一声，趴在软塌上要睡不睡地看她练剑。

骆绯歌空无一物地被带回来，如今练的剑也是一把做工粗糙的木简，容惊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她自己捡了池下木头，用灵力削的，丑了吧唧吧。

“你一个人戳来戳去的多没意思，”容惊峥拖着他的本命剑，赤脚走到骆绯歌跟前，颇具矜贵，“本尊勉为其难做你的陪练吧。”

骆绯歌直言：“不必。”

容惊峥表情立马凶起来：“怎么？你高贵哦，本尊都不配做你对手？”

骆绯歌摇头，言简意赅：“你不像是来当陪练的。”

“？”

“你像是来炼化我的。”

容惊峥和她，犹如巨龙和蚂蚁，一剑下去，骆绯歌觉得自己不死也残。

容惊峥冷笑一声，才不管她乐不乐意，提剑就上。

“咔嚓——”

骆绯歌也就抬手一挡，剑就没了。

容惊峥笑吟吟地看着她，骆绯歌颇有几分无奈，还是掏出了另一把木剑。

容惊峥不一定是陪练，但她一定是陪着玩的。

半个时辰后。

“咔嚓——”

容惊峥剑意猛地一收，低头看向那截断剑，莫名有些心虚。

骆绯歌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小截的“长剑”，看向容惊峥淡声道：“这是我储物袋里的最后一把剑。”

容惊峥瞪她：“你怪我啊？！”

骆绯歌沉默了一会儿，平静而坚定地道：“我要自己修行。”

“不行！”容惊峥立马反驳。

骆绯歌木着脸转身就走。

容惊峥三两步跟上，迅速拎住她衣领把人提了起来，生气：“烦死了！还不是怪你那些剑太废。”

骆绯歌闷不吭声，心中打定主意绝无可能再与这个幼稚鬼对打。

容惊峥轻哼一声，“你不如求本尊给你送柄剑好了。”

骆绯歌倒没什么脾气，头也不抬就随口道：“求你。”

容惊峥：“…………”

容惊峥咬牙切齿：“你很好。”

骆绯歌觉得自己陪他玩了那么久，心中受之无愧，只觉得他在感谢自己，于是摆摆手，语调平平地道：“客气。”

容惊峥胸腔起伏了两下，松了手愤怒道：“哼，你想的倒美，你求我也不给。”

骆绯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背着手大步离去，茫然了一下，没琢磨出来他怎么又生气了，不是刚夸她好么。想不明白，她索性转身去又重新做了几把木剑，认认真真地开始习剑。

而后一直到骆绯歌成功筑基，容惊峥也没再提出陪练。骆绯歌倒是乐得清闲，偶尔她在池边练功，容惊峥就躺在软塌上嘴欠地挑挑拣拣，虽然被挑剔的人一句话也不反驳，他也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把自己消遣的很开心。

骆绯歌心想，当初警惕容惊峥的自己就是个傻子吧。表面上纹丝不动，唯有目光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容惊峥所在的那三寸之地。

……

成功筑基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容惊峥没说什么，仿佛当初要人家一个月后就筑基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这日骆绯歌炼体后，根骨还有些酸疼，刚想拿出木剑活动活动，容惊峥就熟练地提起她的后颈，再往虚空随意一抓，一脚踏进缝隙之中。

骆绯歌逐渐习惯这种姿势，扭头问：“去哪？”

容惊峥没回答。

……

转瞬间两人就到了另一方天地。

小山头一片焦黑，地面上还有残留的剑意萦绕，除了暗淡还是暗淡，淡淡的血腥味飘在空中。

骆绯歌瞳孔猛地瞪大，呼吸倏地加重，声线发抖地哑着嗓子道：“这是……”

不远处是那个瞩目的血卦，血迹斑驳暗红，依稀能看出原先的轮廓。脚下遍地都是还泛着浅光的、歪歪斜斜的祈福阵，看得出来出自不同人之手，祈福的对象却一致——无数个潦草却坚定的“绯”字。

两个月前的暖春，骆绯歌还坐在不远处的山丘上给族里的小孩取小名。枯死的草木漆黑暗淡，毫无生机。满地的灯笼残骸，都是族长爷爷亲手编织、糊纸的。

……似有似无的肃杀剑气，是她新婚道侣挥之不去的恶意。

“……曲寒山。”

容惊峥把她放到地面上，淡声道：“本尊已经去掉了大部分残留剑意，你用回春术，不出两年，曲寒山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好半天没听到回音，容惊峥皱眉回头。

却见骆绯歌背对着他，缓缓地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唇瓣动了动，又飞快地抿紧，挺直如松的背脊忽地就折了下去，她双手撑着地面，低着头，弯着腰，一言不发，神情被掩埋在暗处。

好半晌也没动。

容惊峥走到她跟前，盘腿坐下，微弯腰歪头瞅她：“木头，你在哭啊？”

骆绯歌没抬头，声音沉闷：“我叫骆绯歌。”

“哦，”容惊峥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左手撑着头，右手伸到了她脸庞之下，“你流口水了。”

骆绯歌闷声道：“那是眼泪。”

“哦，那你哭了啊。”

骆绯歌没说话，收回手脚慢慢地缩成一团，双手握着脚腕，把脸埋在了双膝之中。

她低声道：“尸骨呢？”

声线平稳，听不出一丝的哭腔，冷静而沉闷。

容惊峥甩了甩手心的泪水，难得的心平气和。

“碍眼，埋了。”

骆绯歌从膝盖中露出双眼，声音细小：“我刚刚没在土里探测到我族人的气息。”

容惊峥反问：“这废土你觉得本尊愿意埋？”

骆绯歌没说话，又埋下了头，低低道：“我做不到。”

她肩膀小幅度地开始抖动，骆绯歌拼命咬着唇，却还是没忍住哽在喉间的涩意，“我……”她大口呼吸了两声，一张口就被压抑的哭声盖了过去，喉咙哽涩，她努力稳住声线道，“曲寒山的草木不同于外界，加上覆盖面广，全部恢复需要高阶……”

容惊峥忽然按住她额头强硬地抬起了她的头，骆绯歌跟喘不过气来一样，嘴巴死倔地抿着，沉闷的抽噎像憋在铁罩当中，脸上看不出什么悲戚，唯有泪水一个劲地流。

迎上容惊峥的目光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茫然。

“张口。”

覆盖在额头的宽大手掌下移，遮住了她的双眼，冰冰凉凉的，那层薄茧擦在眼皮上，有种沉重的安稳感。

她听到容惊峥懒散地出声道：“说你废物，就当真连哭都不会？”

……

一刻钟后。

骆绯歌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容惊峥，平静道：“……恢复这里需要高阶回春术，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声音还是嘶哑的。

容惊峥还盘坐在地上，嫌弃地扯过骆绯歌的衣袖擦手，脑海里还在回味某人呱噪的要死的哭喊，闻言拉长声音“啊”了一声，“果然是废物啊。”

骆绯歌没说话。

容惊峥垂眸，忽然难得有些正经地道：“筑基是道分水岭，自筑基往后哪怕再相似的道，也只会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我能给你两条路。”

骆绯歌转身看向他。

“第一，我可以护着你到死，给你找个道侣，恢复曲寒山，往后多的是子嗣繁衍、徒子徒孙。待我重新封印曲寒山，再过百年，曲寒山依旧是世外桃源。”

“第二，”他顿了顿，“那就随你练剑，但必须斩断前缘，修为已经有人替你断了，那就剩下传承。你选了剑道，那天衍道就必须舍弃，往后道途，推衍术你止步于此。”

容惊峥神色冷冽，透出几分不近人情。

“你想的不错，本尊确实认识几个你的族人，但本尊也不欠他们，护你一条命已是难得。你想复仇，想杀人，那是你自己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容惊峥：自己的仇人自己杀，我可懒的管。

不久后啥也不记得的某人——

容惊峥：你说啊你说啊！！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不让本尊替你报仇！？说不出来了吧，呵，本尊就知道、就知道你敷衍我，呵呵呵！

骆绯歌：……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