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生之地

骆绯歌几乎没有犹豫就脱口而出:“第二条。”

容惊峥倒像是笑了一下,“那你把功法拿出来,自己看前几页。”

骆绯歌微愣,听话地拿了出来。注视了功法半晌,骆绯歌忽然蹲下身,将功法置于地面,与此同时施展回春术。

焦黑的土地钻出三五颗青葱的嫩草,浅淡柔和的光辉自根部漂浮而出,轻轻地落到了功法之中。

柔光幻化的青丝缠绕住功法,书页无风而动,前面的空白页逐渐浮现文字。

第一页赫然上书——渺沧海。字体浮现的越来越慢,直至第三页尾部,便不再浮动。

骆绯歌合上书页,抬头看向容惊峥,神情肃穆。

容惊峥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看我作甚?!你不识字啊?”

骆绯歌沉默摇了摇头,低头翻开。

这不是普通的字,是仙文。意味着这本功法……或者说这前七页并非修士所著,是同长白剑一般,乃天道降福的神物。

为什么容惊峥会有这本功法?骆绯歌心中不解,忽地看到某一行字,目光顿时凝住。

——[曲寒骆氏,性温良,善卜卦,可窥破天道追溯推演。……以治世为修行之道,凡杀欲恶念丛生,皆有违天道,自寻其亡。]

——[……曲寒骆氏一族皆不可入世,不可与世俗沾染因果,所炼功法不可伤人,不可生贪嗔痴怒之心,反则诛之。]

“喂。”

骆绯歌闻声看过去,容惊峥神情慵懒,唯有目光不似以往轻浮。

“你们一族可没人修过杀伐道,走了这条路就没办法回头咯。说不定哪天一道雷劈下来,你就死掉了。”

骆绯歌平静道:“它说我自寻其亡我就自寻其亡了吗?我如今还活着本就是逆天而行,要救你也与天道的旨意相左,多一个杀伐道有何不可?”

容惊峥笑着摇摇头,起身狠狠地揉了几把她头发,差点把骆绯歌摁摔下去,他边笑边说:“小废物,你可比你们老祖宗识相多了。”

“你……”骆绯歌微顿,改口道,“您认识的是我祖宗?不知是哪一位?”

“谁知道呢,”容惊峥摆摆手,“反正又蠢又老,就会找死。”

骆绯歌语塞,明白他实在不想说,便道:“那我们回去吧,我该修行了。”

容惊峥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随手丢了个东西砸在骆绯歌怀里。

骆绯歌被砸的后退两步,低头一看,是把剑。她下意识握着剑柄抽出剑身,掌心传来一阵嗡鸣的震动,雕刻的剑纹复杂而精密。

显然是比她原先的剑好上不知几倍。

骆绯歌飞快地朝容惊峥走过几步,握着剑朝他鞠躬行礼,郑重其事地出声道:“多谢。”

容惊峥忽然一巴掌糊她脑门上,挡住了骆绯歌大半的视线,语气嫌弃道:“别凑近乎,不过是本尊随手炼的废铁,配你个筑基废物刚刚好。——离我远点。”

骆绯歌神色不改地摸了摸脑门,后退两步后握紧了长剑,又一遍重复道:“多谢。”

容惊峥没理,一脚踢出个空间缝隙,粗暴地把骆绯歌塞了进去。

……

一阵晕眩的晃荡,再清醒过来时,骆绯歌看着眼前的场景陷入久违的茫然。

“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抓紧时间哦——老段今日不上场,机会难得!”

“今日第一奖品前所未有的丰厚!!!”

“嘿孙子!你都死三回了!还不快去闯塔!”

……

震耳欲聋的叫唤,乌泱泱的人头,昏暗无光的长空……这是什么地方?!

骆绯歌张口结舌:“这……是什么?”

容惊峥将她放在地上,扯着她头发示意她看过来,随后抬手指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那便是本尊住所,你在此处自行练手,最多七日,必须爬上山,回来睡觉,明白?”

骆绯歌还想说些什么,容惊峥曲指一弹,瞬间消失在她跟前。

“……”好歹说一下这是哪吧!!!

骆绯歌握紧了剑打量四周,她正处于人群外围,前方是个比武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台上,她的身后、左手边各有一个差不多的比武台。

像是某种人类修士聚众比武的赌坊……但四周实在太阴冷幽暗了,倒像是身处魔界。

“我滴个乖孙哟——”

耳畔突然想起一道惊呼,骆绯歌闻声看过去,一个穿着邋遢的高瘦男子又惊又恐地看着她。

高瘦男人大声吼道:“这混进了个活人!还是个骨龄四百年的筑基期小兔崽子!”

“……啊咧,四百岁的筑基?”

高瘦男子陷入自我怀疑,揉了揉眼睛继续瞪骆绯歌,语气含着几分不确定:“小兔崽子,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骆绯歌前前后后突然空出一小块空地,先前铺天盖地的叫喊默契地停歇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的方向。

骆绯歌握紧剑身,冷着脸平静道:“活的。”

话音一落左肩就多了道轻飘飘的力度,温润的嗓音在耳畔炸开:“确实是活的,全身根骨曾遭受断裂,修为尽毁,筋脉还残存着剑意。小友二次修行,似乎并未修行原先的道?这倒是着实新奇。”

——全中。

骆绯歌汗毛直竖,默默地压下了剑柄,并未轻举妄动。她警惕地回头一看,入目的脸庞眉眼带笑,温和清隽,是个满是书卷气的男子。

男人温声道:“在下杨寻鹭,不知小友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骆绯歌神色平静地与他对视半晌后,慢吞吞地拱手道:“晚辈骆绯歌,意外来此,恐有惊扰,还望见谅。”

这群人能轻而易举看出她的底细,实力绝对不低,一旦起了冲突,恐怕她活不过三息。

……打不过,还是试图加入吧,骆绯歌心想。

杨寻鹭笑了笑,低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剑,“剑修?”

骆绯歌迟疑地点点头,道:“入门而已,学艺不精。”

“嗷!”原先的高瘦男人低叫一声,“会流血的剑修?”

骆绯歌心生不妙,杨寻鹭对那名男子轻轻颔首:“活人自然会流血,筑基初期,剑意未成……是只小雏鸟呢。”

高瘦男子哈哈大笑,没等骆绯歌做出反应就迅速提起她飞身越过众人!

“可算逮着个好欺负的剑修了!”

方一落步,高瘦男子的拳头就迎面袭来,骆绯歌不再顾及,侧身抽出长剑,干脆利落地朝高瘦男子的胳膊斩去。

高瘦男子游刃有余地偏身一躲,嘴里高兴地叨叨道:“筑基初期啊,那我配合一下好咯……”

……什么意思?骆绯歌微皱眉,未敢放松警惕。

台下的叫喊声再次热闹起来。

“这居然还有筑基剑修?刚死的?不对啊……刚死的来我们这干嘛?”

“瞧着还像个活的!老谭动作快点啊!你不行就让老子上去玩玩!”

“这欺负小孩呢,那小屁孩一看就没什么实战经验,要配合就降到炼气期啊,筑基算什么配合哈哈哈哈哈。”

“老谭你以大欺小为老不尊啊!”

“喂喂喂别把人玩死了——”

……

“啧,说谁以大欺小呢!?”比武台上的老谭不满地撇嘴。

骆绯歌胸腔起伏,被打的节节倒退,双眸直直地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此人每一步看似随意的招式都恰到好处,赤手空拳却能轻易地化解她所有的攻击。

骆绯歌双目一凝,使出全力再次主动攻击,剑端果不其然被老谭轻松地双指夹紧,老谭笑道:“哟呵,你的招式可不像是入门啊小兔崽子。功法上层,就是可惜了。”

骆绯歌冷着脸用力压下剑柄,而后猛地往前一刺,老谭下身一凉,下意识弓腰,骆绯歌手腕翻转,长剑瞬间转换方向,足尖一点,她干脆利落地朝老谭后背猛地刺下。

老谭疾步后退,转瞬忽觉背后一阵寒意,他倏地转身——骆绯歌的剑没落到他身前,而且直直刺入了他的正后方。

比武台被长剑击出一方缝隙,剑身前的老谭笑意渐消,剑身后的骆绯歌呼吸微乱,神色平静。

“您的步伐,很厉害。”

“哟,注意到了呢。”

老谭脚步一划,气流渐成,他呵呵道:“天下武术唯快不破,老谭鬼步,实乃——上流。”

“但……”骆绯歌抽出长剑,执剑直直指向老谭,“没什么攻击性。您如今压制修为,我的剑完全可以挡住致命伤,私以为您对拖延战并无兴趣。”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然,您若是用修为镇压我的话,我撑不过一回合……多谢前辈指点。”

老谭:“……”

“……噗哈哈哈哈。”

“被看穿了,老谭快下来,别丢人了哈哈哈哈哈。”

“都多少年了还是这花拳绣腿,老谭你都干什么吃的?”

“下一个换我换我!!剑修的事能不能让剑修解决啊?!”

……

“不打了不打了,拳脚功夫算什么,有本事跟老子比逃跑啊,哼。没意思!”

老谭嚷嚷了几句,跳下了比武台。

骆绯歌松了口气,眼前忽然多出一道黑影。

光着膀子满身肌肉的光头男人盯着她傻笑,手中拎着两个硕大的铁锤。

“下一个是我。抢在那群剑修之前上台可不容易啊,小崽子,”大光头感叹道,拿锤子指向骆绯歌右腿,“我要一条腿好了,剑修有手就好了吧?”

骆绯歌浑身冒寒意,如临大敌。

……她好像,到了一个不太妙的地方。

除了骆绯歌所在的比武台,其余的比武台也陆陆续续上来了人,有打赢然后凑过来看热闹的,也有输了奔向后方高塔的,台下的呼喊从未停歇。

“第二场上那个女修,怎么回事?”

正在观察比武台的杨寻鹭闻言一顿,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明明是个五官出挑的美人,衣着却不甚雅观,破破烂烂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色难看,身上还裹着没散去的杀气。

杨寻鹭微微一笑:“回来了?这次如何?”

段汐萝厌烦地摆摆手,“还是到十三层就上不去了,白忙活一场。别说这个了,那女修,是个活的吧?”

杨寻鹭轻轻颔首,“似乎是被人从空间缝隙传过来的。”

“空间缝隙?!”段汐萝神情怪异,“这不会是那个魔头送过来的吧?”

杨寻鹭沉思片刻,“不知道。”

“……”

杨寻鹭呵呵一笑,“这群人数百年没见过活人了,还是个剑修,拦不住的。不如让他们打个够,小玩小闹而已,我会负责治好的。”

段汐萝皱眉:“剑修怎么了?”

杨寻鹭无奈地点了点她,调笑道:“女修,不修边际,冷漠脸,习剑道——熟悉吗?而且还修为不高,会流血,多稀奇啊。”

“……幼稚。”

段汐萝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忍住往台上多瞅了几眼,随口问道:“战绩如何?”

“输多胜少,平局居多,出手不够狠辣,看得出来刚入道不久。这小孩观察力不错,懂得随机应变,倒是有几分你的风采,也怪不得那么多人上前挑衅。”

“哦?她剑招倒是不太像有名的那几个宗门的功法,但散修和小门派也不大可能有这种品阶的功法……你看出什么了吗?”

“契合度很高,像是自创功法……也不对。她对功法本身并不算熟练。”

段汐萝目光微顿,慢慢眯起了眼睛。杨寻鹭觉察她神色不对,也看向比武台,“……怎么了?”

“怎么打的平局?”

杨寻鹭微顿,道:“她反应很快,从第四场开始就抓住了诀窍,遇弱则强,遇强则弱,比起胜负她更在意是否会受伤。第一次对打是跟老谭,这小家伙似乎现学现卖,老谭的鬼步被她用了六七分,悟性不错,该逃跑绝不含糊。打不过她就拖,对打的战意歇了可不就平局了。”

段汐萝轻笑:“不止是老谭吧。”

“只要不是尖锐的攻击型对手,她似乎都在有意地拖延比试呢,呵呵,”杨寻鹭摸着下巴,“也不知是在偷师还是在……等着些什么。”

“啊啊,那还真是不容忽视呢,”段汐萝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唇,“我看她本人也留了几分实力,这是拿咱们练手呢,哪来那么好的事?”

杨寻鹭笑意一僵,“你要干什么?”

段汐萝没说话,召出本命剑迅速飞掠上台,剑意扫荡而过,倏然压下了全场的喧嚣。

骆绯歌被这突如其来的惊艳剑意一震,手中的长剑直接被震飞出去,转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懒洋洋地负剑而立。

原先与骆绯歌对打的修士低骂一声,没好气地嘀咕:“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段汐萝扫了他一眼,“手痒了想打人,有意见?”

修士:“……没。”

“没意见那你愣住干什么?滚下去啊。”

“好嘞!”修士麻溜滚了,走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老段你悠着点,我还想接着打呢,难得有个对打体验不错的剑修。”

段汐萝:“……”

骆绯歌自始至终面色如常,拿回剑后,双手握紧剑柄,未曾松开半分。

她连打了十多场,前面的人说是比武,更多的是像在逗猫玩,秉持着漫不经心的态度,乐得见她费劲地或攻击或防御。

即便这群人默契地压下了修为跟她比,但显而易见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几乎个个都有自己的拿手招式,各门各派角度刁钻,骆绯歌卯尽吃奶的力气和专注力才没趴在地上,但也快到极限了,却未曾敢松懈。

容惊峥嘴里的练手貌似跟她想象中的练手不!太!一!样!

这个人像是这帮人的老大……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放过她的样子。

骆绯歌暗自叫苦,表面上倒是八风不动,冷静如无事发生。

两人隔着半个比武台对视良久,双方都没有动。

率先说话的是段汐萝,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小东西,手里的剑,哪来的?”

骆绯歌闷不吭声……没明白她的意图。

段汐萝视线冰冷,嘴边是嘲讽的笑意。

“好剑配人不配狗,剑意都没练成你糟蹋什么好剑?”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的容惊峥正在努力陷入沉睡zzzzzzz

大家新年好吖!